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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松林遇袭
雪粉仍不住从天而降。
在暗黑的雪野里,这使节团全体动员,默默拆掉营帐,准备行装。
项少龙和滕翼、荆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乌家子弟伏在岸缘,察
看著对岸的动静。
黑沉沉的山林处,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邓甲,又由他口中知悉了敌人的布
置,真难相信有多达三千名心存不仇的敌人,正虎视眈眈地窥伺一旁。
肖月潭冷哼道:「为了解赵人之围,燕人实在太不择手段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在这战国的年代里,当权者谁不是做著这样的事呢?
这时吕雄来报告道:「太傅!一切结束妥当,可以动程了。」
项少龙下了出发的命令。
一千秦军遂分作两组,每队五百人,牵马拉车,分朝上下游开去,风灯闪
灿,活像无数的萤火虫。
纪嫣然诸女和三百名吕府家将,则悄悄摸黑退入红松林内。
黑夜里,车行马嘶之声,不住响起,扰扰攘攘,破坏了雪夜那神圣不可侵
犯的宁静。
滕翼凝望对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乱,现在必然非常头
痛。」
肖月潭沉声道:「他会中计吗?」
荆俊低声道:「很快就会知道了!」
由於黑夜里难以认路,行军缓若蜗牛,直至整个时辰後,两队人马才分别
远去。
按照计划,二十天後他们会在赵韩间沁水旁的羊肠山会合,若等三天仍不
见,就赴齐赵间另一大山横龙岭去。
秦军训练精良,人人精擅骑射,加上人数大减,在这等荒野摆脱追骑,应
是易如反掌。
滕翼低呼道:「有动静了!」
只听对岸一处山头异响传来,足音蹄声,接著亮起了数百火把,两条火龙
沿河分往上下游追去。
徐夷乱知道影迹败露,再无顾忌了。
到火龙远去後,项少龙道:「小俊你过河探察形势,若敌人真的走得一个
不剩,明早我们立即渡河。」
小俊一声领命,率著那十二名乌家亲卫,把早摆在岸旁的两条木筏推入水
里,撑往对岸去,李斯和肖月潭两人也跟著去了。
项少龙和滕翼两人轻松地朝红松林走去。
燕人这著突如奇来的伏兵,确教他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事情
终暂化解了。
项少龙正要说话,忽地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滕翼亦剧震道:「不好!」
只见红松林处忽地亮起漫天红光,以千计的火把,扇形般由丛林边缘处迅
速迫来,喊杀声由远而近,来势惊人。
两人同时想起了阳春君派来对付他们的人,大惊失色下,拔剑朝远在半里
外的红松林狂奔过去。
来犯者兵力至少有五千人,无声无息地由密林潜行过来,到碰上了吕府家
将布在外围的岗哨後,才明目张胆狂攻过来。
打一开始,就把密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们想逃生,亦给大河
所阻,全无逃路。
如此天寒地冻之时,若跳下河水里,还不是另一条死路吗?
可见对方早存著一个不留的狠毒心态,且处心积虑,待至这最佳时机,才
对他们痛下杀手。
杀声震天,人马惨嘶中,纪嫣然指挥著众家将,护著乌廷芳、赵倩、春盈
四婢和蒙家两兄弟仓皇朝大河逃去。
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势起伏,又是夜深,使敌人箭矢难施,否则他们想
逃远点都不行。
不过被敌人迫至河边之时,亦是他们丧命的一刻了。
数也数不清那麽多的敌人由四方八面涌过来,吕府家将虽人人武技高强,
临死拚命又不顾身,但在我寡敌众下,仍是纷纷倒地。
出林不久,春盈一声惨叫,给长箭透背而入,仆毙草丛里。
乌廷芳诸女齐声悲呼。
纪嫣然最是冷静,拉著赵倩,高叫道:「快随我来!」穿过边缘区的疏林,
往一个小丘奔上去,,另一边就是河旁的高地了。
她们身旁这时只剩下百多名家将,其中一半回头挡敌,另外六十多人护著
她们且战且退,朝山丘冲去,只恨雪坡难走,欲速不能。
後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红。
横里冲来十多名身穿猎民装束的敌人,纪嫣然杀红了眼,手上长矛横挑直
刺,连杀数人,冲破了一个缺口。
这时一人横切入来,朝紧随纪嫣然的赵倩一剑劈去,绝不因对方是女性而
手下留情。
纪嫣然这时长矛刚刺入了另一敌人的胸膛,见状救之不及时,护在她左翼
的蒙恬倏地冲起,长剑一闪,那人早身首异处。
眼看快到丘顶,一阵箭雨射来,家将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
敌人紧紧追来,对中箭者均补上一刀。
秋盈脚下一绊,倒在地上。
夏盈和冬盈两人与她情同姊妹,忙转头去把她扶起,就是那麽一阵迟疑,
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攻破了他们的後防,涌了上来,一轮乱剑中,三婢同时惨
死,教人不忍目睹。
乌廷芳等看得差点晕倒,全赖蒙武、蒙恬两人护持著,才抵达丘顶。
余下的三十名家将凭著居高临下之势,勉强把敌人挡著,不过也撑不了多
久。
这时项少龙和滕翼刚刚赶至,见不到春盈诸女,已知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喝道:「快到大河去,荆俊在那里!?
乌廷芳悲叫道:「项郎!」早给蒙武扯著跄踉去了。
纪嫣然尖叫道:「不要恋战!」领著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去了。
滕翼早冲到丘顶,重剑大开大阖,挡者披靡。
项少龙则截著了十多名要穷追纪嫣然的敌人,大开杀戒,战况惨烈至极。
以百计的敌人潮水般涌上丘来,只听有人大叫道:「项少龙在这里了!」
项少龙刚劈翻了两名敌人,环目一扫,见到敌人纷纷由後方涌来,身旁除
滕翼外,己方的人死得一个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阎皇爷处报到,大喝
一声,展开剑势,硬闯到滕翼旁,叫道:「走!」
此时两人身上均负著多处剑伤,滕翼会意,横剑一扫,立有两溅血倒跌,
其他人则骇然後退。
两人且战且退,可是给敌人紧缠,欲逃不能。
眼看敌人由红松林方面不住抢上丘来,项少龙叫道:「滚下去!」
一拉滕翼,两人一个倒翻,由丘沿翻下斜坡,滚下了去。
幸好落了数天大雪,积雪的斜坡又滑又软,刹那间两人滚至丘底的雪地处。
敌人发狂般由丘上追下来。
两人刚爬起来,滕翼一个踉跄,左肩中了一箭。
两边又各有十多名敌人杀至。
项少龙拔出飞针,连珠掷出,那些人还不知是甚麽一回事时,已有六、七
人中针倒地,其他人骇然散了开去。
忽然火光暗了下来。
原来雪坡极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稳,滚倒斜坡处,火把登时熄灭。
滕翼伸手往後,抓著长箭,硬是连血带肉把箭拔了出来,横手一掷,插入
了左後方一名敌人的咽喉里。
由於有甲胄护体,利箭只入肉寸许,不及内脏,否则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
了。
趁著视野难辨的昏黑,两人再冲散了一批拦路敌人,终脱出重围,往大河
奔去。
无数火把的光点,由後面三方围拢过来,喊杀声不绝於耳。
刹那间两人到了岸旁高地处,荆俊扑了过来,大喜道:「快走!」
领著两人,奔下河边去。
这时载著纪嫣然等的木筏刚刚离岸,另一个木筏正等待著他们。
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对岸划去。
当两只木筏到了河心时,敌人追至岸旁,人人弯弓搭箭,往他们射来。
十二个乌家子弟兵筑成人墙,挥剑挡格劲箭。
惨叫连起。
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项少龙身上。
项滕一声悲呼,大叫道:「蹲下来!」
两筏上又再有三人中箭。
筏子终离开了敌箭的射程,到达彼岸。
敌人虽叫嚣咒骂,却是无可奈何,想不到在这种一面倒的形势下,仍给他
们逃掉。
项少龙刚跳上岸,乌廷芳抢天呼地的扑入他沾满鲜血的怀内。
荆俊忽地惨叫道:「三公主!」
项少龙剧震望去,只见赵倩倒在纪嫣然怀里,胸膛透出箭锋,早玉殒香消。
(缺数段)
荆俊这时匆匆穿林来到这隐蔽的林中墓地处,焦急道:「东南方有敌人出
现了,除了阳泉君的人外,还有韩人的兵马,人数约达五百人,还带著猎犬,
我们得快走了。」
项少龙心中填满悲痛,茫然道:「到那里去?」
滕翼道:「往羊肠山尽是平原河道,我们没有战马,定逃不过敌人的搜捕,
唯一之计,就是攀山到荆俊原居的荆家村,在那里不但可取得骏马乾粮,还可
以招来些身手高明的猎人,增强实力,我和荆俊熟悉路途,应可避过敌人。」
项少龙勉力振起精神,目光投向纪嫣然、乌廷芳两位爱妻,以及蒙家兄弟、
肖月潭、李斯、荆俊、滕翼和余下的八名乌家子弟兵,断然道:「好!我们走,
只要我项少龙有一天命在,阳泉君和他们的同党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日夜过路。
二十五天後,历尽千辛万苦,捱饥抵饿,终於到达了荆家村。
在雪地猎食确是非常困难,幸好滕翼和荆俊都是此中能者,他们才不致饿
死在无人的山岭里。
途中有几次差点被追兵赶上,全凭滕荆对各处山林了若指掌,终於脱身而
去。
到得荆家村时,连项少龙和滕翼这麽强壮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说肖月潭
李斯和乌廷芳这娇娇女了。
幸好这时人人练武击剑,身子硬朗,总还算撑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
教人心痛。
荆家村由十多条散布山的大小村落组成,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猎人,
这里的小伙子无不曾跟他学习剑骑射,见他回来,都高兴极了,竭心尽力招呼
他们,又为他们四出探查有没有追兵。
休息了三天後,众人都像脱胎换骨地精神奋发,重新生出斗志和朝气。
时间确可把任何事情冲淡,至少可把悲伤压在内心深处。
这天众人在村长的大屋内吃午膳时,滕翼来把项少龙唤出屋外的空地处,
三十八名年青的猎人,正兴奋地和荆俊说话,见他两人出来,立即肃然敬礼,
一副等挑选检阅的模样。
项少龙低声道:「二哥给我拿主意不是行了吗?」
滕翼答道:「让他们觉得是由你这大英雄挑拣他们出来不是更好吗?」
接著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本非荆姓,整条荆家村的人都是来自世居北方
蛮夷之地的一个游牧民族,过著与世无争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赵国不住往
北方扩张,北方又有匈奴肆虐,他们才往南迁来,经过了百多年定居这里,但
又受韩人排挤,被迫改姓,所以他们对赵韩均有深刻仇恨。」
这批年轻猎手人人面露愤慨神色。
荆俊道:「我们这里人人习武,不但要应付韩兵的抢掠,还要对抗马贼和
别村的人侵犯。」
滕翼道:「这批人是由村内近千名猎手中精挑出来,若再加以训练,保证
不逊於我们乌家的精兵团。」
项少龙问道:「你们愿意追随我项少龙吗?」
众猎手轰然应诺。
项少龙道:「那由今天开始,我们祸福与共,绝不食言。」
众人无不雀跃鼓舞。
回屋去时,滕翼道:「我们明天便起程到横龙岭去,不过我们文牒财货都
丢失在红松林内,这样出使似乎有点不大妥当。」
项少龙黯然道:「那些还是其次了。」
那晚凄惨痛心的场面,以及强烈的影象和声音,再次呈现在他们深刻的回
忆中。
乌廷芳尖叫著惊醒过来,泪流满脸。
项少龙忙把她紧搂怀内,百般安慰。另一边的纪嫣然醒了过来,把窗漏推
开少许,让清冷的空气有限度地注进房内。
乌廷芳睡回去後,项少龙却睡意全消,胸口像给大石梗著,提议道:「今
晚的月色不错,不若到外面走走吧!」
纪嫣然凄然道:「芳儿怎可没人伴她,你自己去吧!」
项少龙随便披上裘衣,推门而出,步入院落间的园林时,只见一弯明月之
下,肖月潭负手仰望夜空,神情肃穆。
项少龙大讶,趋前道:「肖兄睡不著吗? 」
肖月潭像早知他会出来般,仍是呆看著夜空,长叹道:「我这人最爱胡思
乱想,晚上尤甚,所以平时最爱搂著美女来睡,免得专想些不该想的事,今晚
老毛病又发作了!」
项少龙这时心情大坏,随口问道:「肖兄在想甚麽哩?」
肖月潭摇头苦笑道:「我想著吕爷,自从成了右丞相後,他变了很多,使
我很难把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连起上来。」
项少龙苦笑道:「千变万变,其实还不是原先的本性,只不过在不同环境
中,为了达到某一目标,便压下了本性里某些部分,可是一旦再无顾忌,被压
下了的本性便会显露出来,至乎一发不可收拾。这种情况,在忽然操掌大权的
人身上至为明显,完全没法抑制,因为再没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了。」
肖月潭一震往他望来,讶道:「听少龙的语气,对吕爷似没有多大好感呢!」
项少龙知说漏了嘴,忙道:「我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针对吕相说的。」
肖月潭沉吟片晌,低声道:「少龙不用瞒我,你和吕爷是完全不同的两类
人,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但吕爷嘛?我和图爷虽算是他心腹,可是对著他时却
要战竞竞,惟恐惹恕了他。」
顿了顿又道:「而且他扩展得太快了,初到咸阳时,食客门生只有七百多
人,现在人数已超过了五千,怎不能招秦人之忌,今赵我们松林遇袭,正是因
此而来。」
项少龙想起了牺牲的人,一时无言以对。
肖月潭知勾起了他心事,再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可说共过生死,所以不
该说的也要说出来,以少龙这种重情义的性格,将来必忍受不了很多吕爷做出
来的事,你明白我意思吧!」
项少龙默然点头。
为了小盘,注定了他将会成为吕不韦的死敌,这或者就是命运吧!
赵倩等的惨死,坚定了他助小盘统一六国的决心。
只有武力才可制止武力。
虽然达致法治的社会仍有二千多年的遥远路程,但总须有个开始。
口中应道:「夜了!明天还要一早赶路,不若我们回去休息吧!」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站一会。」
项少龙笑道:「那不若让我们借此良宵,谈至天明,我也很想多了解咸阳
的形势。」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当然乐於奉陪哩!」
那晚就这麽过去了。
天明时五十多人乘马出发,朝著横龙岭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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