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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之七 令狐冲的人格发展和他的“事业”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5 19:56:26 1999), 转信

之七 令狐冲的人格发展和他的“事业”

　　这一段开始觉得属于是有一点跑题的文字，不属于我原来打算的几大线索范围内的东
西；后来重新思索的结果，想把令狐冲的线索改为情感线索、人格发展线索、道德和社会
伦理冲突线索和武术发展线索四块，那么这里的文字作为对比杨过和令狐冲的人格发展的
不同经过，是很切题的
；另外，由于还有一段单独衍生出来的文字，组织到这个线索和下一个线索里去--即到道
德和社会伦理冲突线索下去是正好合适的，所以就这样改过来了。因此这一段就是说令狐
冲的人格发展线索。以前写过一些有关杨过，这里就把两个人对照起来写了。

　　有一些意见觉得杨过自私，只管自己，我曾经写过一些有关杨过的心得，现在写到令
狐冲的人格发展和杨过的异同与对照，正好碰到这个话题。要知道杨过从小孤苦，没有人
教他什么忠孝仁义，没有人教他应该做什么样的人，正相反，他从小所生活的环境教给他
最多的恐怕就是白眼、
嫌恶、蔑视、咒骂、驱赶、侮辱等等，这种感觉也许只有从小讨饭过活、自己养活自己的
人才会清楚，我在这里的描述也仅仅只是一种猜想而已。一个人从小伴随着什么样的感情
成长，这种感情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他的人格基调；同样是注重自身人格的发展，杨过
所具有的偏激、狭隘的
风格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他儿童时期周际的社会环境中的负面因素，可以说是对于社会的一
种极具讽刺意味的反嘲。由此想起王维来。这位当世顶尖才子，因为在安史之乱中被迫做
了几天安氏朝廷的官爵，于是就结束了政治生命。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于当时人们的评
价并无对王维人格的否
定，唐人是胸襟开阔的，包容下了象王维这样的人们，给予他们比较公正的历史评价。可
惜的是在此以后的时间长河中，同样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开始不那么豁达和宽容，
而且变得越来越偏狭，而对于王维的评价，调子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刻薄，以至于存在“千
古艰难惟一死”的感叹
。对于杨过的评价，除了看到他在客观上确实做了许多侠义的事情之外，许多人比较多的
注意到了他的自私和无耻，殊不知这些自私和无耻固然来自于社会本身的锢疾，而杨过本
人人格的光辉之处也全然因为这种看法而被掩盖掉了。要知道，中华文明的鼎盛在唐朝，
衰落开始于宋朝，没落
于明朝，腐烂于清朝。为什么会开始于宋，在宋朝又是怎样的情态下开始埋藏这种衰落的
根源，我猜想这本来就是金老把他的武侠写成现在这种样子的基本动因之一，就是想要做
一番独特的探讨，用他笔下的人物和人物的个性发展来表现他自己的历史观点。如果不是
由于这个原因，他的武
侠作品完全可以以一种另外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金老的六部光辉大作，从历史时期上
讲，起于北宋 (《天龙八部》) ，历经南宋 (《射雕英雄传》) 、南宋及元 (《神雕侠侣
》) 、元 (《倚天屠龙记》) 、明 (《笑傲江湖》) ，止于清 (《鹿鼎记》) 
，这是很有深意的安排。关于这一点，我觉得真是很有一些思索余地的。

　　回到杨过身上，他所表现出来的独立于社会的思想意识不是简单的报复社会的潜意识
，到最终，他根本就无视社会道德规范本身的存在，他的宇宙中心只存在于他自己的世界
里，金老借这样一种人格，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当我们的文明在开启一种此后持续了一千
多年的思想意识和人格
发展的禁锢史的时侯，如果象杨过这样的人格能够占据主流，代替前者成为此后的一千多
年的文明发展的主题的话，那么我们北宋以后的文明史将会出现怎样的一种不同的和生动
的生活场景呢？

　　但是金老终究也只能无可奈何历史的发展，到他写到明朝，这个真正把我们文明扼杀
窒息的时代，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创造一个令狐冲来冲淡禁锢的陈腐气味，让他在程朱陆
王“理学”“心学”的理想人格框架的重重禁锢之中，打开一道人性光辉的缝隙。在令狐
冲这里，比之杨过的情
形，约束他的因素变得更加隐蔽而又无所不在，更加柔和却又重重漫漫。对杨过的阻碍因
素写得简单，郭靖是一个，全真教是一个，都是好人；简单地以象郭靖本人一样古板的模
样出现，反对因素也是简单得出奇：就是不行；反对的方法也是简单得很：道德力量，“
你这样让我很痛心”，
仿佛杨过之爱小龙女犯了如同乃父一样的过失。郭靖是一个儒侠形象，他在成年之后，在
道德观念上走向保守，原本属于人的正常变化过程。但是杨过没有社会约束，而且是从小
就没有，穆念慈一门心思认定一个杨康，在她心里对于国事本来没有多少在意，她是一个
女人，她有着无比的女
性本色，她带杨过的最开始的几年中，也一定注重给予杨过以本色发展的机会；在杨过长
大过程当中也没有社会约束，欧阳峰教他武功，可是他本人神智不清，不可能给予杨过什
么约束，即使真是欧阳不疯，也不会有什么约束给杨过，欧阳的道德规范是“讲实力而不
讲手段，讲身份却也下
三滥”，实非常人可比，哪里又会给予杨过什么社会约束。至于黄蓉，从一开始就是别有
用心，叫杨过看穿，从根本上就不信任她，更加谈不上接受她的教义。因此，杨过的环境
对于他是简单和粗暴的，那么好象杨过的反应也就相应可能简单粗暴了一些；所以，杨过
的想法也是很简单，“
我害了谁了？”，“我没有害人，我没有错！”。真正有意思的是，当郭靖听到这样一句
简单的话时，以他的为人，以他一个在大节上看得极为透彻清晰的人物，竟然无言以对，
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这样一个人生在世最简单的却又是极为本色的命题，以他所能够理解
的儒家礼教大防之说，
在这里显得十分的苍白无力，显然是金老对理学发出的一个非常具有现代特色的冲击。

　　回来说令狐冲的环境。在《笑傲江湖》里，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分变得十分可笑，正派
人士固然经常假借冠冕堂皇的理由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反面人物倒也经常因为讲些江湖
义气而显得情有可原；正反两面固然一刀切得光溜，另外倒还有一刀是切在对于艺术的感
知的分野上，感知能力
强的似乎没有卑鄙小人，如江南四友，曲、刘二老，绿竹翁，任盈盈，莫大（尽管他经常
会骂一句“他臭妹子的”），当然还有一个令狐冲；而感知能力差的，如洛阳王家，则往
往流于鄙俗：这种观点，我本人倒是未能完全接受的，但是于此处话题无干，按下不提。
于是，我们有了下面的
许多对矛盾共存：正义与非正义；好人与坏人；好事与坏事；正派与邪派；正教中人与邪
教中人等等；而其中最为主要的莫过于正邪之分的标准，在书中简化为正教中人即为一切
正义；邪教中人即为一切邪恶，完全没有按照人的行为本身来判断人的正义与非正义。除
去影射“文化大革命”
的唯成分论的因素之外，这种纷繁复杂的环境倒也是非常有利于表现人性的多种变化的舞
台。于是大小人物纷纷登场，而且人人都有机会展示他的不同于他人的人性因素。      
   

　　那么真正最糟糕的地方在哪里呢？在于正邪的区分概念经常被改变和模糊，使得反抗
的力量没有一个明确的对象去发泄，而往往是遭到阻力和约束时，想反抗却不知道应该反
抗谁，或者不知道应该怎样反抗。楼下纸醉兄有文说：

　　《倚天》把正邪之分矫枉过正，“正非正、邪非邪”，正邪颠倒，正派中除武当外没
半个是东西，魔教中人却没多少邪气；在《天龙》中有汉非全对，辽非全恶之意；而笑傲
更是照版全搬，日月神教比起某些名门正派的确不太可怕，但始终正派中有恒山三定般人
物，魔教中一样有雪地
中对岳灵珊起邪念的那班恶徒。（文字引用中有些改动处，纯然为了本文的意思表达，纸
醉兄多多见谅。）

　　同意。确实是这样。正邪之分最为模糊的就是《笑傲江湖》。之所以说模糊，是因为
正邪的概念被形式化了，被符号化了，被僵化理解了。“正”和“邪”的区分不再是以一
个人的行为来衡量，而是以一个人所属的门派、组织、祖宗、师父等等一切外表的和外在
的东西来界定，就是不
看他本人的行为；不但如此，一旦一个人被界定为邪派，那么他的行为本身往往被先验地
定性为邪恶，然后再看其他。这一点，在灭绝师太那里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在这里又
有什么新义呢？有。《倚天》中的人物，对于他们所持守的规则是真诚信奉的，对于符号
化、僵化的正邪之分是
相信而奉行；但是，在《笑傲江湖》里，所有有一点头脑的人物，都对这一套僵化的“正
邪”游戏规则有着十分透彻的理解，没有一个人真正相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点穿，而是
熟视无睹或者说小心翼翼地不去打破这种游戏规则，并且积极利用这一套游戏规则为自己
的行为做遮掩，名正言
顺地做尽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柏杨所谓“大酱缸”大约就是指的这种永远也整理不清的
具有极其华丽同时充满污垢的道德外衣的游戏规则底下的一切勾当。勾当本身也许还不是
最主要的，披在勾当外面的这一层无比复杂的、离人性越来越远的道德外衣和道德规范反
倒极其重要。（是不是
因为这一点，才有李贽的《童心》之文呢？）所以，表现出来的情事中，邪派中固然有好
有坏，正派中也是有好有坏，正派和邪派的区分只剩余了字面上的意义，在实际生活中，
比较富于人性的人说，正派弟子如果行事邪恶就流入邪道。这才是真正的道德准绳。衡量
一个人道德的依据应该
是他的行为和思想，而不是他的祖宗和师父；而衡量一个道德准绳本身的依据则应该是它
是否反映人类自身天性发展的需要，而不是某种外定的法则，无论这种法则是由谁提出和
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辉煌地位。

　　僵化的道德规范和在僵化的道德外衣下的勾当，这就是令狐冲人格形成的环境。但是
，令狐冲并没有沿着这条僵化和利用僵化的路线发展，而是按照自己的天性去发展的，这
是他的万幸，也是金老写这个人物的目的所在。我们可以先来看看令狐冲的为人处世的道
德原则的建立。一个男
人，他以怎样的方式去行为，怎样地待人处世，除了他本人的天性因素之外，有许多是从
他的直接或者间接经历中学得而来的，这种学习的最早、最直接、最深刻的来源就是父亲
形象。在令狐冲被赶出华山派后的许多经历中，往往有一些关键的时候需要令狐冲作出抉
择，而常常影响他作出
一个正确（这个正确一般都是我们作为读者也能够认同的）决定的决定性因素却来自于师
父岳不群从小抚育他成长过程中的言传身教，这是书中一次又一次确认的事情。实际上，
岳不群号称“君子剑”，在书中尚未涉及“剑谱风波”之前，他差不多在弟子们面前保持
了很好的君子风范，华
山诸徒虽然武功较差，但是在为人方面，却是一个个不含糊，劳德诺是一个卧底者，这事
实本身也是一个反衬吧。这些弟子们的良好人格不太可能用一个“天性使然”或者“本性
如此”来带过，这其中作为师父的岳不群的形象和他对于他们的教育的影响是主要的因素
。“伪君子”一说，我
认为本来可以用于说明文明发展到一定的成熟程度之后，必然会产生相应成熟的虚伪成分
，就文明的最高形式的体现，亦即政治而言，就是一种充满虚伪的文明范畴；无论哪一种
文明，在哪一种社会形态下，都会如此。“君子”本是儒家推崇的、在其后的几千年中被
不断加强和抬高的人格
理想典范。在小说所处在的时代下，以小说中的人物个人而言，是没有谁能够以其自身的
力量而达到加于“君子”称号上的种种美德；这一点本身也说明了“君子”之称具有一定
的虚伪性。人之常情中，希望有君子存在，因为君子对于我的利益而言，是不会有损害的
，这可以由君子的定义
得知；但是，君子的存在，如果他能够作为君子而又同时能够存在，那么他势必又会经常
衬托出自己的“非君子”的面目来，因此，既需要在享受君子的好处的同时，又需要诋毁
君子的存在在道德上的压力，这是产生“伪君子”称号的一种背景；另一个背景似乎是说
，想要成为君子，不作
伪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君子必伪。事实上，我们潜意识里有一种求全心态，对于一个具
有一点君子风范的人物求全，希望他没有缺点，而不是正视其缺点而理解它们。这仿佛也
在逼迫君子作伪。当然，“伪君子”作为一种特定人格是存在的，如岳不群然，他满口仁
义道德，但是江湖兴衰
不是以道德来决定的，而是以武力和强权来决定的，虽然侠是作为下层人民作为对于道德
和法律不满之后才具有其价值的，也就是说，侠是讲道德的，但是武却是讲力量和强权的
。武人讲道德本身就有虚伪成分，行强权才是顺理成章；又要讲道德，又要行强权，就出
现绝大的矛盾，其“君
子”之“伪”就特别严重。

　　尽管如此，令狐冲和他的师兄弟们是在岳不群的君子的一面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他们
的人格无不受到岳不群的正面影响，也就是说岳不群的道德外衣在事实上给令狐冲树立了
一个典范。我们可以看到华山派的十几个弟子当中，除了令狐冲性子活跃，没有一本正经
和老老实实的习惯，其
他弟子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基本上也是一派君子风范。这些人在为人方面都没有什么
可挑剔的，五派并派的过程中，衡山派刘正风门下没有迟疑的弟子，小孩子心理上的恐惧
被恶势利利用，似乎也不算是人格缺陷；恒山派的“恒山三定”意念忠贞，没有内乱；泰
山派门下争权夺利，屑
小辈出；嵩山派根本就是为恶之首，始作俑者；最奇怪的是华山派，君子一门，却因为掌
门人的巨大变化，失去人格上的外在完美，但是弟子们终究没有表现出什么独立的自我意
志，一方面本身是我们一般认可的操守美德，另一方面，我认为可以看出岳不群对于这十
几个弟子在思想方式、
意识能力和行为规范等方面的教育和影响的结果。终其《笑傲江湖》全书，华山弟子除了
令狐冲表现出独立的自我意志、劳德诺是个坏人之外，没有人表现出很强的能力和个人意
志，这似乎是一个人格缺陷，但是终究无一人有恶行，甚至在岳不群并派之争取胜之后，
没有表现出岳不群所特
有的兴奋，这也说明他们对于名利的看法基本符合君子之规。所有“伪君子”黑幕之后的
一切肮脏勾当，弟子们几乎没有任何察觉，这也可以理解为他们的思想状态中根本没有容
纳这种肮脏的余地，他们的思想是极其简单的，在道德的“好”与“坏”的选择之中，他
们会毫不犹豫地作出“
好”的选择，尽管他们并没有能力洞察隐藏在道德华丽外衣下面的邪恶。凡此种种，基本
上表现出来岳不群的“君子剑”绰号不是随便得来的，而是来自于他本人外在人格的君子
风范的成功表现。他的行为在绝大多数的生活场景之下，是符合“君子”的称号的，无论
他的内心多么肮脏，如
果我们没有机会看到的话，是无法知道的。

　　所以，即使以令狐冲一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他也同师弟们一样受到岳不群的言传身
教的影响，他也是一个从一般意义上讲的好人。他在几次遇到魔教人物相邀加盟并许以高
位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犹豫和拒绝，表明他有基本道德意义上的善恶分辨能力，这和师弟
们没有什么不一样，这
同时也说明了岳不群的君子形象的巨大作用和他的君子思想规范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除
了岳不群作为父亲形象的存在的作用之外，君子本身的正义感召力是重要因素。对于令狐
冲和他的师弟们而言，无论最终岳不群的内心肮脏如何暴露无余，如何表现出极大的丑陋
，留在他们心里的师父
的完美的君子形象终其一生都是无法抹煞的。这种形象已经不是简单的个人的存在，其背
后实际上是我们民族和文化的最高人格规范的表象，岳不群只是一个肉身体现而已。也就
是说，儒文化的精髓，由岳不群的行为和教育在一定程度上种植到了他的弟子们身上，使
得他们的灵魂具有了儒
的深刻印记，同时也使得他们具有了这种印记的优秀和缺陷。这是令狐冲的人格组成之中
不可忽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无论他自己的主体表现的如何自由自在，他身上永远会有
岳不群的一点影子，当然体现出来的是比较优秀的成分，如善恶之辨，大是大非问题上的
坚定和明确。而比较糟
糕的成分如虚伪之类，就被抛弃了。

　　但是，事实表明，这样一个具有君子风范的人物，最终发生巨大的人格变态，其在人
格的缺陷应该是明显的，这种缺陷在与令狐冲的完善的人格对照之下，表现的越发明显，
只是在整个华山派没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即使是颇有骨气的女侠宁中则也是如此，而
令狐冲虽然不断能够感
觉到这种由于师父的人格缺陷所带来的矛盾冲突，但是他在感情因素的困扰下，始终没有
力量正面对待这个令他困惑的问题。前面说令狐冲的道德上的基调是由岳不群一手奠定的
，然而在人格发展方面，他却完全按照自己的需求来发展，也许是因为他的自身人格发展
的力量太大，也许是他
并不是从小一开始就由岳不群抚养，而是作为一个孤儿有一段自由发展的时期，为他后来
的自我发展定下一个基础，反正他是按照一条完全不同于岳不群想象的道路发展的。从故
事的一开始，在仪琳口中描述的那个令狐冲，就不是一个君子，先不说口没遮拦，胡说八
道，就是他想出来希奇
古怪的方法，也是令众多前辈又点头、又摇头的，如果是青年岳不群在这个故事之中，他
的言谈、行为多半能够引得在座高人们的一致称许。再说喝酒，这个家伙嗜酒，又不象君
子了（很抱歉，我本人对于酒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只是觉得嗜酒没有什么意义而已）。
这些都还是小意思，下
面还有更加精彩的：结交田伯光，而且在后来确实用作伪的手法阻止了岳不群对于田伯光
的伤害。这还了得，正派弟子和一个采花淫贼（瘾人自注：什么叫做“采花淫贼”？就是
强奸犯。田伯光就是一个当时而言的全国著名的强奸犯，而且作案累累，声名远播。金老
在这里写这样一个人物
有一点玩玄，按照现代罪犯们的自我解释，欺骗并不是人格缺陷，而只是道德选择，那么
是不是可以理解田伯光之可以不杀的可原之处在于他只是做出某种道德上的偏颇选择，而
且这种道德选择的不当因为了对于女性的不尊重而显得可大可小了呢？）交往，而且确实
是有义气所在的表现，
那么就更加不可能象君子了。以后的行为当中，象一个君子的情形极为少见，这非常说明
问题。岳不群给与了令狐冲足够的道德规范标准，但是道德规范和道德追求已经不是令狐
冲的生命价值判断标准了，在他身上，早已形成了一种以自我发展为基准的价值判断标准
。马斯洛有一个“自我
实现的人”的理论，目的在于研究和帮助人们建立完善的人格，而人格追求这个东西，显
然和道德追求有着相当大的差异，这种差异我认为主要反映在这样一些方面，一是时代特
性不同，在不同的时代，道德追求标准是不会一样的，但是人格追求的标准基本上变化不
大；二是二者所追求的
基准点不同，道德的完善标准经常会出现脱离人性本源而出现异化的情形，而且这种异化
的最为严重的表现会变得严重压制人性，这种情形以欧洲的中世纪最为典型，而在中国，
有宋以来的儒家理学和心学体系的心理法则的充分发展和应用，创造了一套自洽的、因而
显得十分完善的人格的
道德理解规范，以此为发端，这套道德基准的人格规范统治了（或者说控制了）中国人的
人格发展空间长达六百多年，而且日益僵化、日益腐败，却没有一种力量来摧毁这种统治
，并且重新建立一种新的以人的自我发展为主题的可能空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
我们带来了经过列宁包
装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这种列宁版的马克思主义完全只是以苏联共产党的政治需要为标准
，强调斗争，强化唯物史观，在哲学范畴内，只谈认识论和方法论，而根本忽略了本体论
；然而，“本体论的先行澄明对于哲学研究来说却是根本性的前提”（摘自《俞吾金集》
自序，说起这位俞吾金
先生，也是因为他带领复旦大学代表在新加坡第二次为中国的大学拿下“国际大专辩论”
榜首席位才知道的，所以后来看到他出的集子，就买了一本），“由于哲学家门专心致志
地埋首于认识论和方法论的探索，哲学成了无根的浮萍。所以，它在‘文化大革命’中堕
落为诡辩也就不值得奇
怪了。”（摘自同上书）很抱歉把有关令狐冲的话题拉的这么远，因为我觉得这关乎我写
有关令狐冲文章的出发点和主旨，那就是借这个题目，讨论一下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一直忽
略的一个话题，那就是对于象“我是谁？”这样的问题的讨论，和指出“认识你自己”的
命题的重要性。哲学在
“文化大革命”中沦为诡辩，同样以影射文化大革命为其主旨的《笑傲江湖》似乎也反映
出了这个问题，当僵化的道德追求占据主导地位时，人格追求就变成了某种无关紧要的附
属品而被忽略，而且往往出现与经典道德人格规范互相抵触的情形，比如对待“强奸犯”
田伯光的原则问题上，
经典道德观念认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原则问题，田伯光的性质从一开始就被定位在不可调
和矛盾的地位上；而令狐冲通过与田伯光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了田伯光这个除了“淫”
这一个道德缺陷之外，并没有人格缺陷，所谓不打不相识，了解了之后，居然开始为田伯
光考虑解脱之道（是道
义上的解脱，而不是逃脱），这就是人格追求与道德追求之间的当时当地的情形下的巨大
差异了。

　　实际上，《笑傲江湖》里有一种极其严重的道德判断上的混乱现象，作者有意让一个
极为严肃的正面形象（几乎就是理想道德规范下的光辉典范）走向最为不堪的人性变态；
而让江湖上最为人所不齿的魔教长老，因着《笑傲江湖之曲》的艺术感召力而成为令人神
仪的美好灵魂，同时也
不否认恶道之中存在邪恶，善道之中存在善良；作者的这一番做作，就是想要完全打破以
往的习惯当中的“好”和“坏”的简单界限，打破我们头脑中僵化的东西，帮助我们建立
一个更加重要的概念，即，首先要注重我们自身人格的发展，建立好我们基于人性的健全
人格，然后才是建立一
个对于世界的基本看法和在世界上的生存行为模式。刚才说到列宁版的马克思主义，令我
伤心的是，在河南人民出版社推出的一套世界十大思想家丛书中，有《马克思传》一书，
书中在论及《（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一文时，只是提到“武器的批判”以及“废除
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
宗教”等等说法，而没有提到诸如“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的思想。而马克思对于人性
主题却始终是十分关注的，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有如下的一段话：“在现代，物的
关系对个人的统治、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已具有最尖锐最普遍的形式，这样就给现有的
个人提出了十分明确的
任务。....确立个人对偶然性和关系的统治....”，而他终生信守不移的价值理想则是—
—“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
由个性”（引自黄克剑的《（人韵）——一种对马克思的解读》）。如果，我们能够比较
多地重视马克思思想当
中的对于人的主题的思考，那么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人的本体论主题的忽略可能会好一些，
我们可能能够更多地探索对于我们自身的认识。金庸的作品，实际上在这些方面作出了他
本人的尝试，当然他是从他的人文角度和社会历史角度去思考的，由于金庸研究历史，又
对于哲学有相当浓厚的
兴趣，最重要的是，金庸生活在英国统治下的香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思想意识形态中
一些好的、进步的东西，为他所吸收，所以他的人物当中，经常会有一些具有相当现代化
色彩的思想，而且，他也有意为之，让这样的人物尝试一下生活在中国古代特定历史条件
之下，看看他们有什么
样的反应。令狐冲不幸被选中作为这样一个小白鼠，他的痛苦看来也贯穿了整个小说的全
部，最终也没有得到解决。我本人对于中国目前的人的现代化主题深感忧虑，写金庸文章
评论的主要目的，似乎也是出于对于这样一个问题的思考。目前的希望工程似乎正在万众
瞩目之下蓬勃展开，而
我们的大众传媒除了表象化地对于这一历史性的进程做一些报道和评述之外，我觉得它们
并没有掌握住希望工程之所以成希望的要旨，那么，它们对于希望工程的理解可能也就一
直停留在表面而不能深入，更加不能对于它们的受体——大众进行具有真正影响的宣传和
鼓动。到金庸客栈里来
写这些，本身可能没有什么用，我所理解的这些东西，这里的人可能都能够理解，只是一
个写的问题；而真正需要多思考这些问题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而我做这样一番严肃的
、痛苦的、令人疲惫不堪的和似乎毫无用处的思考，然后写出文章来在这里贴出，也仿佛
只是一只蚊子的叫声。
     

　　令狐冲的形象，实际上是一个追求人格发展的形象，岳不群给与他的道德培养他吸取
了有益的成分，而他的对于有益还是无益的判断就不是任何人所能够教导给的了，而是他
自己的人格追求判据下的产物。他自己根据了自我发展的需要，追求自由自在的灵魂，追
求自己生命的更加本源
的价值，这种更加本源的价值在他心目中主要就是感情，所以父子之情和男女之情的相继
破裂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毁灭，他在本能上倾向于保护自己，所采用的办法就
是逃避，不接受，一直到师父和师妹相继逝去，他也没有能够解开心中的结，只是出于他
乐观豁达的性格，没有
让这个结影响到他的生活罢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即“独立思维能力”问题
，通常人们在进入自身的成熟之后所拥有的“独立思维能力”，经常只是一个时代的意识
形态的主导精神对人进行教化的结果，如果我们的思维只是停留在教化所规定的范围之内
，那么我们只不过是意
识形态的容器而已（大意引用俞吾金语）。这个角度看令狐冲，就是看到他没有局限于教
化对于他的思想的约束，打破了虚伪的、非人性主导的君子人格规范，打破了华山派的门
派之争所造成的狭隘的武学思想禁锢，根本无视所谓正邪之分的简单评判法则而一而再地
结交魔教中人，这已经
摆明了他是具有真正的“独立思维能力”的人。然而，也正因为这一点，使得令狐冲经历
百般折磨和痛苦，同时又显得十分的寂寞，因为在他的时代，具有象他一样的人格追求精
神和思想的人真是太少了，而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又经常是不被当时代的主导意
识形态所接受，即使在
当时代的高人，对于令狐冲的一些做法的理解，也是受到局限，而经常表示诧异，如方证
和冲虚，它们二人应该能够代表当时代下的人们的最高智慧了，可惜对于令狐冲的理解最
终也只是停留在它们自己的被教化的思维方式局限范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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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心中那块烫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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