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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1月25日02:47:4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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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上) 
作者:aiwabass(xxx.xxx.xxx.xxx) 2002/11/23 17:37   字节:175K 点击:92次 帖号: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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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上) 
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三册 
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三册1999/9/24/AM11:57中秋.9/21集集大地 
震后第四天崆峒派的宗维侠见张无忌露了一下身手,心下不禁暗暗惊异,但他既已身在场
 中,岂能就此示弱退下?大声说道:「姓曾的,你来强行出头,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
 张无忌道:「我只是秉公而言,盼望六大派和明教罢手言和,并无谁人指使在下。」宗维
 侠道:「哼,要我跟魔教罢手言和,那是难上加难。这姓殷的老贼欠了我三记七伤拳,先
 让我打了再说。」说着捋了捋衣袖。张无忌道:「宗前辈开口七伤拳,闭口七伤拳,依晚
 辈之见,宗前辈的七伤拳还没练得到家。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臀属水、脾属土、
 肝属木,再加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七伤拳的拳功每深一层,自身内脏便多
 受一层损害,实则是先伤已,再伤敌。幸好宗前辈拳功尚浅,尚有救药。」宗维侠听他这
 句话,的的确确是「七伤拳谱」的总纲,那拳谱中谆谆告诫,若非内功练到气走诸穴、收
 发自如的境界,万万不可练这七伤拳。但宗维侠不自量力,一觉内功颇有成就,便即试练
 ,一练之下,立时察觉到这路拳功威力无穷,既经陷溺,便难以自休,何况只见其利,未
 觉其害,早把拳谱总纲中的话拋诸脑后,这时张无忌说起,才凛然一惊,说道:「你怎么
 又知道了?」 
张无忌不答他的问话,却道:「宗前辈试按你肩头『云门穴』,是否有轻微隐痛?云 
门穴属肺,那是肺脉伤了。你上臂『青灵穴』是否时时麻养难当?青灵穴属心,那是心脉
 伤了。你腿上『五里穴』是否每逢阴雨,便即酸软,五里穴属肝,那是肝脉伤了。你越练
 下去,这种象征越是厉害,再练得六七年便要全身瘫痪。」宗维侠凝神听着他的说话,额
 头上汗珠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原来张无忌经谢逊传授,已精通七伤拳的拳理,再加他深研
 医术,明白损伤经脉后的征状,说将出来,竟是丝毫不错。宗维侠这几年早知自己身上有
 这些毛病,只是一来病况不重,二来心底暗自害怕,一味的讳疾忌医,这时听张无忌一一
 指出,不由得脸上变色,过了良久,才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无忌淡淡一笑,说道:「晚辈略明医理,前辈若是信得过时,待此间事情一了,晚 
辈可设法给你驱除这些病症,只是七伤拳有害无益,不能再练。」宗维侠强道:「七伤是
 我崆峒绝技,怎能说有害无益?当年我掌门师祖木灵子以七伤拳威震天下,名扬四海,寿
 至九十一岁,怎么说会伤害自身?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张无忌道:「木灵子前辈想必内
 功深湛,自然能练,反而强壮脏腑。前辈一定要练,那自是由得你,其实依晚辈之见,你
 内功不到那个境界,练了也没用。」他所说的不无有理,但在各派高手之前,被这少年指
 摘本派的成名绝技无用,如何不恼?大声喝道:「凭你也配说我崆峒绝技有用无用。你说
 无用,那就试试。」 
张无忌又是淡淡一笑,说道:「七伤拳自是神妙精奥的绝技,我不是说七伤拳无用, 
而是说内功修为倘若不到,那便练之无用。」周芷若躲在众师妹身后,侧身瞧着张无忌说
 话的神态,见他脸上尚带少年人的稚气,但勉强装作见多识广的老成模样,这般侃侃而谈
 ,教训崆峒五老之一的宗维侠,不免显得有些可笑。 
崆峒派中年轻性躁的子弟们见张无忌如此无礼,有的早已忍不住便要开口呼叱,但见 
宗维侠容色严肃,对这少年的言语凝神倾听,丝毫不敢小视,又都把冲到口边的叱骂声缩
 了回去。只听宗维侠道:「依你说来,我的内功是还没到家了?」张无忌道:「前辈的内
 功到家不到家,我也不知。不过前辈练这七伤拳时既然伤了身身,那么不练也罢………」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一人暴喝道:「二哥跟这小子啰唆些什么?他瞧不起咱们的七
 伤拳,便接我一招。」那人声止拳到,呼呼风响,直击张无忌后心。这一拳来得快捷异常
 ,对准了无忌背上的灵台穴直击而下。这灵台穴乃是人身的死穴,别说给凌厉无比的七伤
 拳击中,便寻常一招,只要对准死穴,中招者非死也必重伤。 
张无忌有心要以九阳神功慑服各派,明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转身,对宗维侠道:「 
宗前辈……」猛听得铁链呛啷声响,抢出一人,娇声叱道:「你暗施偷袭!」伸炼往那人
 头上套去,正是小昭。那人左手一翻,格开铁链,砰的一拳,已结结实实的打在张无忌背
 上。那知这一拳虽然正中灵台穴,张无忌好似绝无知觉,既不摇晃,亦不使劲将偷袭之人
 震开,只是对小昭微笑道:「小昭,不用担心,这种七伤拳一点儿也没有用处。」小昭吁
 了口气,雪白的脸上转为晕红,低声道:「我倒忘了你已练………」说到这里,急忙住口
 ,拖着铁链退了开去。 
张无忌转过身来,只见突施偷袭之人是个大头瘦身的老者,原来这人是崆峒五老中位 
居第四的常敬之。他一拳击中无忌,见他浑如不觉,心下也自嘀咕,冲口而出道:「你…
 你练成『金刚不坏体』神功,那么是少林派的了?」张无忌道:「在下在少林派寺中学过
 一些功夫,不过不是少林派的弟子……」这常敬之知道凡是护身神功,全仗一口真气凝聚
 ,一开口说话,真气即散,不等他住口,又一拳打了过去,砰的一声,这一次是打在无忌
 的胸口。无忌笑道:「少林派『金刚不坏体』神功练得深时,便在开口说话之时,也是诸
 邪不侵,你若不信,不妨再打一拳试试。」常敬之拳出如风,砰砰接连两拳,这前后四拳
 ,明明都打在对方身上,但张无忌笑嘻嘻的受了下来,竟似不关痛痒,四招开碑裂石的重
 手,在他便如清风拂体,柔丝摭身。 
那常敬之的外号叫作「一拳断岳」,虽然夸大,但他拳力之强,那是老一辈的人一向 
知道的。这时众人见他连击张无忌四拳,全成了白费力气,无不震惊。昆仑派和崆峒派素
 来不睦,这次虽然联手围攻明教,但双方互有心病,昆仑派中有人冷冷的叫道:「好一个
 『一拳断岳』啊!」又有人道:「那么四拳便断什么?」幸好常敬之一张脸膛本来黑黝黝
 地,虽然胀得满脸通红,倒也不大刺眼。少林派的诸人心中却各自怀疑:「这人说曾来我
 寺中学过功夫,那是谁啊?『金刚不坏体』神功咱们决计不传外人,何况除了昔年的空见
 大师,眼下本派无人具此功力。这少年这点点年纪,那能练成这门至少要有四十年火候的
 绝艺?」 
宗维侠拱手道:「曾兄神功,佩服佩服!能让老朽领教三招么?」他知道自己七伤拳 
的功力比常敬之深得多,老四不成,自己未必便损不了对方。 
张无忌道:「日后前辈真正练成上乘的崆峒派绝技七伤拳,晚辈那便避之唯恐不及, 
眼下呢,那便勉力接你三拳,想也无妨。」言下之意是说,七伤拳本是好的,不过你还差
 得远呢。宗维侠心下怒极,暗吸一口气,跨上了一步,臂骨中格格作响,辟的一响,一拳
 打在张无忌胸口。拳面和他胸口相碰,只觉他身上似有一股极强的黏力,一时缩不回来,
 大惊之下,更觉有一股柔和的热力从拳面一直传到自己心脉,宗维侠运力一缩,但觉精神
 大挀,胸腹之间感到说不出的舒服。他呆了呆,又是一拳打去,这一次打中张无忌的小腹
 ,只觉对方送回来的力道强极,他退了一步,这才站定。 
常敬之站在张无忌身侧,见宗维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已受了内伤,待他第三拳打 
出时,跟着也是一拳,变成了前后夹击。宗维侠一拳打他胸前,常敬之一掌打他后背,双
 拳夹攻,人人都可看出劲力凌厉非凡。那知两人拳力到时,犹如打在空虚之处一般无二,
 两道强劲的拳力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常敬之明知以自己身份地位,第一次偷袭已是大为不妥,但还可勉强说是为了不忿对 
方出言侮辱崆峒绝技,怒气无法抑制所致,这第二次偷袭却明明是下流卑鄙的行径了。他
 本想合两人七伤拳的威力,势非一举将他毙于拳下不可,只要将他打死,纵然旁人觉得不
 对,但他总是为六大派除去一个碍手碍脚的麻烦,立下一场功劳。那知拳锋甫着人体,劲
 力立时消于无形,当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张无忌对宗维侠道:「前辈觉得怎样?」宗维侠怔了一怔,拱手道:「多谢曾兄以内 
力替左在下疗养,神功惊人固不必说,而这番以德报怨的大仁大义,在下更是感激不尽。
 」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惊讶。原来张无忌在宗维侠连击他三拳之际,运出九阳真 
气,送入他的体内,一瞬即过,但那九阳真气太过强劲,宗维侠已是受用不浅,他知道若
 非常敬之在张无忌身后偷袭,那么第三拳上所受的好处将远不止此。张无忌道:「大仁大
 义四字,如何克当?宗前辈此刻奇经八脉都受剧震,最好是立即运气调息,那么练七伤拳
 时所积下来的毒害,当可在两年内逐步除去。」宗维侠自己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拱手道
 :「多谢,多谢。」张无忌俯下身来,接续唐文亮的断骨,对常敬之道:「拿些回阳五龙
 膏给我?」常敬之从身边取了出来给他,张无忌道:「你去向武当派讨一服三黄宝腊丸,
 血华山派讨一些玉真散来。」常敬之依言讨到,递了给他,张无忌道:「贵派的回阳五龙
 膏中,所用草乌是极好的;武当的三黄宝腊丸中,天竺黄雄黄藤黄三黄甚是有用,再加上
 玉真散,唐前辈调养两个月后,四肢当能完好如初。」说着续骨敷药,片刻间整治完毕要
 知武林各派,均有伤科秘药,各有各的灵效,这次围攻明教,自是各有携带在身。 
旁观的人愈看愈奇,张无忌接骨手法之妙,非任何名医可及,那是不必说了,何以各 
派携有何种药物,他也是一清二楚?这么一来,华山派在势已不能再跟他动手。常敬之抱
 起唐文亮,神色尴尬的退了下去。唐文亮突然叫道:「姓曾的,你治好我的断骨,唐文亮
 十分感激,日后自当补报。可是崆峒派和魔教仇深似海,岂能凭你这一点小恩小惠,便此
 罢手?你要劝架,咱们是不听的,你若说我忘恩负义,尽可将我四肢再折断了。」众人一
 听,心道:「同时崆峒耆宿,这唐文亮却比常之有骨气得多。」张无忌道:「依唐前辈说
 来,如何才肯听在下的解架?」唐文亮道:「你露一手武功,倘若崆峒派及你不上,那才
 无话可说。」 
张无忌笑道:「崆峒派高手如云,要及晚辈不上,那是谈何容易。不过晚辈这和事老 
是做定了,祇好舍命一试。」四下一望,见到广场东首有一株高达三丈有余的大松树,枝
 桠四出,亭亭如盖,便缓步走了过去,朗声道:「晚辈学过贵派的一些七伤拳法,若是练
 得不对,请崆峒派各位前辈莫见笑。」各派人众听了,更是惊讶:「这小子原来连崆峒派
 的七伤拳也会,那是从何处学来啊?」祇听他朗声念道:「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摧
 肝肠,离藏精英恍惚,三焦齐逆兮魂魄飞扬!」 
别派各人听到,那也罢了,崆峒五老听到他高吟这四句似歌非歌、似诗非诗的拳诀, 
无不凛然心惊。要知这正是七伤拳的总诀,那是崆峒派的不传之秘,这少年如何知道?他
 们一时之间,那里想得到乃是谢逊将七伤拳谱抢去后,转而传给他的。祇见张无忌高声吟
 罢,走上前去,砰的一拳击出,突然间眼前青翠晃动,那棵大松树的上半截平平飞出,轰
 隆一响,摔在两丈之外,地下祇留了四尺来长的半截树干,切断之处,甚是平整。常敬之
 喃喃的道:「这……这不是七伤拳啊!」要知七伤拳讲究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这种震断
 大树的拳法虽然威力惊人,但显是纯刚之力。但他走近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但见树干断处脉尽皆震碎,却正是七伤拳练到最深时的功夫。原来张无忌存心威压当场
 ,倘若用七伤拳震碎树脉,须至十天半月之后,松树枯萎,才显功力,是以七伤拳力震树
 之后,跟着以阳刚猛劲,断树飞枝。 
祇听得喝采惊呼之声,各派中彼起此伏,良久不绝,唐文亮道:「好!这是绝高的七 
伤拳法,唐文亮拜服!不过我要请教,曾小侠这路拳法从何处学来?」张无忌微笑不答,
 唐文亮厉声道:「金毛狮王谢逊现在何处?还请曾小侠告知。」张无忌心中一惊:「啊哟
 不好,我炫示七伤拳功,却把义夬带了出来。我若是明言我跟义父之间的干系,摆明和六
 大派为敌,这和事佬又作不成来。」当即朗声道:「你道贵派的七伤拳谱,是金毛狮王夺
 去的吗?哈哈,错了,错了!夺谱之人,乃是掌年的混元霹雳手成昆。那一晚崆峒山青阳
 观中夺谱激斗,有两位中了混元功之伤。在下说的可不错了?」 
原来谢逊赴崆峒劫夺拳谱,成昆为了存心扰乱武功,暗中相助,以混元功击伤唐文亮 
、常敬之二老,当时谢逊不知,后来经神僧空见点破,这才明白(请参阅全书)。这时张
 无忌心想成昆一生奸诈,祸嫁于人,我不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这又不是说
 的假话。唐文亮和常敬之疑心了二十余年,这时经张无忌一提,不由得对望了一眼,一时
 说不出话来。宗维侠道:「那么请问曾小侠,这成昆现下到了何处?」 
张无忌道:「混元霹雳手成昆一心挑拨六大派和明教不和,后来投入少林门下,法名 
圆真。在下曾在少林之中跟他学过武功,此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言,我是猪狗不如之辈,
 死后万劫不得超生。」他这几句话朗朗说来,众人尽皆动容,祇有少林派僧众一齐大哗。
 须知圆真是空见的入室弟子,佛学深湛,除了这次随众远征明教之外,从来不出寺门一步
 ,如何能是混元霹雳手成昆? 
祇听一人高喧佛号,缓步而出,身披灰色僧袍,貌相极是威严,左才握了一串念珠, 
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他步入广场,说道:「曾施主,你如何胡言乱语,一再诬
 蔑我少林门下?你几时入过我少林寺学艺?当此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清名岂能容你随口污
 辱?」张无忌躬身道:「大师不必动怒,请圆真出来跟晚辈对质,便知真相。」 
穴性大师沉着脸道:「曾施主一再提及敝师侄圆真之名,你年纪轻轻,何以存心如此 
险恶?」张无忌道:「在下是要请圆真和尚出来,在天下英雄之前分辩是非黑白,怎地存
 心险恶了?」空性道:「圆真师侄为我少林一派,苦战妖孽,力尽圆寂,他死后清名,岂
 容你……」张无忌听到「力尽圆寂」四字时,耳朵中嗡的一声响,脸色登时惨白,空性以
 后说什么话,一句也没有听见,喃喃的道:「他……他当真死了么?决……决计不会。」
 空性指着西首的一堆僧侣尸首,大声道:「你自己瞧去吧!」 
张无忌走到这一堆尸首,祇见尸体中有一具脸颊凹陷,双目向上翻挺,果然便是投入 
少林后化名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他俯身一探那尸首的鼻息,触手之处,祇觉脸上肌肉
 冰凉,已然死去多时。张无忌又悲又喜,想不到害了义父一世的大仇人,终于恶贯盈满,
 丧生于此,虽然不是死于自己手下,但义父的大仇,却是报了,胸中热血上涌,仰天哈哈
 大笑,叫道:「奸贼啊奸贼,你一生作恶多端,原来也有今日。」这几下大笑声震山谷,
 远远传送出去,人人都是心头一凛。 
张无忌回过头来,问道:「这圆真是谁打死的?」空性侧目斜睨,脸上犹似罩着一层 
寒霜,并不答话。殷天正本已退在一旁,这时说道:「他和小儿野王比掌,结果一死一伤
 。」张无忌躬身道:「是!」心道:「想是圆真中了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后,受伤
 大是不轻,我舅父的掌力也非同小可,这才当场将他击毙。舅父替我报了这场深仇,那真
 是再好不过。」走到殷野王身旁,一搭他的脉息,知道性命无碍,便放宽了心,说道:「
 多谢前辈!」空性在一旁瞧着,愈来愈怒,纵声喝道:「小子,走过来纳命吧!」这几个
 字轰轰入耳,声若雷震。张无忌愕然回头,道:「怎么?」 
空性道:「你明知真师侄已死,却将一切罪过都推在他身上,如此恶毒,岂能饶你? 
老和尚今日要开杀戒。你是自裁呢,还是非要老和尚动手不可?」无忌心下踌躇:「圆真
 伏诛,罪魁祸首遭了应得之报,原是极大的喜事,可是从此无人对质,事情真相反而不易
 明白,那便如何是好?」正自沉吟,空性踏上一步,右手便向他头顶抓了下来。祇见他自
 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极是凌厉,殷天正喝道:「是龙爪手,不可大意!」 
张无忌身形一侧,也不知他用何身法,轻飘飘的让了开去。可是空性大师乃少林三大 
神僧之一,这「龙爪手」又是少林绝艺中的上乘功夫,他一抓不中,第二抓跟着发出,这
 一抓去势更加迅捷刚孟。张无忌一侧身,又向左侧闪避,那知空性第三抓、第四抓、第五
 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这个灰袍僧人便变成一条苍龙一般,龙影飞空,龙爪舞动,将张
 无忌压制得无处躲闪。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张无忌平平飞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性抓在手中
 ,光光的一条右臂上长长五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少林僧众喝采声中,却夹杂着一个少
 女的惊呼。张无忌向声音来处瞧去,祇见小昭一脸惊恐的神色,叫道:「张公子,你……
 你要小心了。」 
张无忌心中一动:「这小姑娘对我倒真的很好。」过来适才空性龙爪手使动,威势非 
凡,无忌从未见过,竭力闪过,不料对方越攻越快,不由得慌了手脚,空性的第三十三招
 从左下角斜翻上,跟着又从右上角斜翻而下,两招混一,变幻难测,以致手臂被抓。空性
 的五根手指胜于五柄利锥,这一抓虽没伤到筋骨,但也已深入肌肤,大是疼痛。只见空性
 一招得手,纵身而起,又扑了过来。张无忌一时没想到抵御之策,祇得倒退跃开,空性这
 一抓便即落空。 
空性一抓不中,第二抓跟发出,张无忌又即纵身后退,两人面对着面,一个扑击,一 
个后跃,空性连抓了八九抓,尽皆落空。两人始终相距两尺有余,虽然空性连连速攻,张
 无忌未有还手余地,但两人轻功上的造诣,却极明显的分了高下。要知空性飞步上前,张
 无却倒退后跃,其间之难易,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但空性始终赶他不上,脚下早已输得
 一败涂地。无忌祇须转过身来,向前奔出数丈,立时便将空性遥遥的拋在后面了。 
其实张无忌不须转身,纵然倒退,也能摆脱对方的攻击,但他所以一直和空性大师不 
接不离,始终相距在二三尺间,乃在察看他龙爪手招数中的秘奥,看到第三十七招时,祇
 见空性左手疾扑而前,用的又是第八招的「拏拿式」。他三十八招双手自上而下同抓,方
 位虽变,姿式却和第十二招「抢珠式」相同。原来那龙爪手祇有三十六招,其要旨在于凌
 厉凶煞,不求变化繁多。空性生平极少和人动手,中年之时,虽逢大敌,但祇要使出这龙
 爪手来,无不立占上风,总是在十二招以前,便即取胜,自第十三招起,祇是自己平时练
 习,从未在临敌时用过,这一次直使到第三十六招,仍未能将敌人折服,那是生平从未有
 之事,到第三十七招时,迫得变化前招,力求克敌,心中思量:「这小子祇不过仗着轻功
 高明,身形灵便,一味东躲西闪而已,倘若真和我动手拆招,未必挡得了我十二招龙爪手
 。」 
张无忌这时却已看通了龙爪手所以如此厉害的关键所在,这一路三十六式的抓法,本 
身原无破绽可寻,但他此时精通乾坤大挪移法之后,仗着本身神功,能在对方任何神拳招
 中造成破绽,但心中踌躇:「此刻我便要取他性命,亦已不难,但少林派威名赫赫,这位
 空性大师又是少林寺中硕果仅存的三大耆宿之一,我若在天下英雄之前将他挫败,少林派
 颜面何存?可是要想不动声色的叫他知难而退,这人武功比崆峒诸老高明得太多,我却又
 难以办到。」正感为难之际,忽听空性喝道:「小子,你这是逃命,可不是比武!」 
张无忌道:「要比武……」空性乘他开口说话而真气不纯之际,呼呼两招攻出,不料 
张无忌纵身飘开,口中言语继续接了下去:「………也成,要是我嬴得大师,那便如何?
 」这几句话中间语气没半分停顿,若是闭着眼听他,便跟心平气和的坐着说话一般无异,
 决不信他在说这三句话之间,已连续闪避了空性的五招快速进攻。空性道:「你轻功固是
 极佳,但要在拳脚上嬴得我,却也休想。」张无忌道:「过招比武,谁又能逆料生死胜败
 ?晚辈比大师年轻得多,武艺虽低,气力上可占了便宜。」空性厉声道:「若是我在拳脚
 之上输了给你,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张无忌道:「这个可不敢当!晚辈输了,听凭
 大师如何处分,不敢有半句异言,但若侥幸胜得一招半式,便请少林派退下光明顶。」空
 性道:「少林派之事,由我师兄作主,我只管得自己。我不信这龙爪手拾夺不了你这小子
 。」张无忌心念一动,已有主意,说道:「少林派龙爪手三十六招没半分破绽,乃是天下
 擒拿法中的无上绝艺,只不过大师练得不大对而已。」空性怒道:「好吧!你要是破解得
 了我的龙爪手,我立即回去少林寺,终身不出寺门一步!」张无忌道:「那也不必如此!
 」 
两人这一番对答之际,四周众人采声如雷,越来越是响亮。原来两人一面对答,手脚 
身法却丝毫不停,只有愈斗愈快,但说话的语调却和平时一模一样,绝无半点停顿气促。
 当空性说「你轻功固是绝佳」这句话时,呼呼连出两招……… 
五八  以德服人 
当空性说:「但要在拳脚上嬴得我」那句话时,缓缓递出一招,说到「却也休想」时 
,语音威猛,双手颤动,疾拿三招。两人边斗边说,旁观众人的喝采声却是始终掩盖不了
 他二人的语音,待得张无忌说到「那也不必如此」时,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盘旋着连
 转四个圈子,愈到愈高,又是一个转折,直落在数丈之外,众人只瞧得神眩目驰,那是生
 平从所未见的绝世轻功,若非今日亲眼目睹,决不信世间能有人练到这个地步。青翼蝠王
 韦一笑自负轻功之佳,举世无人能及,这时一见,也不禁骇然叹服。 
张无忌身子落地,空性也已抢到他的身前,却不乘虚进击,大声道:「咱们这就比了 
吗?」张无忌道:「好,大师请发招。」空性道:「你还是不住倒退么?」张无忌微笑道
 :「晚辈若再倒退半步,便算是输了。」明教中杨逍、冷谦、周颠、说不得诸人身子不能
 动弹,眼睛耳朵却一无阻碍,听得张无忌如此说法,都是暗吃一惊。他们个个见多识广,
 眼见空性僧的龙爪手神威无俦,便是接他一招,也极不易,张无忌武功虽然了得,但就算
 能胜,总也在百余招之后,攻守趋避,如何能不退半步?这句话说得未免过于托大。只听
 空性道:「那也不必如此,嬴要嬴得公平,输要也输得心服。」一言甫毕,喝道:「接招
 !」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张无忌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拏云式」。
 张无忌见他左手微动,便已知他要使此招,当下也是左手虚探,右手直拿对方「缺盆 
穴」。两人所招式一模一样,竟无半点分别,但张无忌后发先至,却在一剎那的相差之间
 占了先着,空性的手指离他肩头尚有两寸,他的五根手指已抓到了空性的「缺盆穴」上。
 空性只觉穴道上一麻,右手力道全失。张无忌手指却不使劲,随即缩回。 
空性呆了一呆,双手齐出,使一招「抢珠式」,拿向张无忌的左右太阳穴。张无忌仍 
是后发先至,那乾坤大挪移的手法实是神妙无方,随意所之,他的两手探出,又是抢先一
 步,拿到了空性的双太阳穴,这太阳穴何等重要,在内家高手比武之际,触手立毙,无挽
 救的余地。张无忌的手指在他双太阳穴上轻轻一拂,便即圈转,变为龙爪手中的第十七招
 「捞月式」,虚拿空性后脑的「风府穴」。空性被他拂中双太阳穴时已是一呆,待见他使
 出「捞月式」,更是惊讶之极,立即向后跃开半丈,喝道:「你……你怎地偷学到我少林
 派的龙爪手?」张无忌微笑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强分派别,乃是人为,这龙爪手也
 未必是贵派独有。」 
空性低头沉思,一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说到这龙爪手上的造诣,便是师兄空闻、空 
智两人,也是及自己不上,何以这少年接连两招,都能后发先至,而且出招的手法劲力方
 向部位,更是稳迅兼备,便如有数十年苦练之功一般?他呆呆不语,广场上数百人的眼光
 ,一齐凝注在他脸上。适才两人动手过招,倏忽两下,便即分开,除了第一流高手之外,
 余人都没瞧出谁胜谁败,只是眼见张无忌行若无事,空性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显然优劣
 已判。 
要知龙爪手经林派数百年来千炼百锤,已成为不败的武功,若非张无忌也以龙爪手与 
之对攻,要在拳脚上取胜,确是不易。空性突然间大喝一声,纵身过来,双手犹如狂风骤
 雨,「捕风式」、「捉影式」、「抚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捣虚式」、「
 抱残式」、「守缺式」、八式连环,疾攻而至。张无忌神定气闲,依式而为,捕风捉影、
 抚琴瑟鼓、批亢捣虚、抱残守缺,接连八招,招招后发先至。 
空性神僧这八式连环的龙爪手,绵绵不绝,便如是一招中的八个变化一般,快捷无比 
,那知他快张无忌更快,每一招都占了先手。空性每出一招,便逼得向后倒退一步,退到
 第七步时,「抱残式」和「守缺式」稳凝如山般使将出来。这两式正是龙爪手中最后的第
 三十五、三十六式的招数,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绽百出,施招者手忙脚乱,竭力招架,
 其实这两招似守实攻,大巧若拙,每一处破绽中都隐伏着厉害无比的陷阱。龙爪手原来走
 的是刚猛路子,但到了最后两式时,刚猛中暗藏阴柔,已到了返璞还真、炉火纯青的境界
 。张无忌一声清啸,踏步而上,抱残守缺两招虚式一带,突然化作一招「拏云式」,中宫
 直攻而入。 
空性大喜,暗想:「终于你着了我道儿。」眼见他一条右臂已陷入重围,再也不能全 
身而退,当下双掌回击,陡然圈转,呼的一响,往他臂弯上击了下去。原来空性是有道高
 僧,见张无忌精通少林绝艺,生怕他和本门确有渊源,何况先前数招中他明明已抓到自己
 重穴,临时有意相让,因此这一招也没便下杀手,只求他右臂震断便算。岂知双掌掌缘刚
 和他右臂相触,突觉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劲力从他臂上发出,挡住了自己双掌下击,便在此
 时,张无忌的右手五指也已虚按在空性胸口「膻中穴」的周遭。 
在这一瞬之间,空性心中登时万念俱灰,只觉数十年来苦练武功、闯荡江湖,全成一 
场幻梦,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曾施主比老衲高明得多了。」左手抓住右手的五个手指
 ,一施劲力,正要将之折断,突觉左腕上一麻,劲道全然使不出来,正是张无忌的手指在
 他手腕穴道上轻轻拂过。只听他朗声道:「晚辈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大师,于少林威名
 有何妨碍?晚辈若非以少林绝艺和大师对攻,天下再无第二门武功,能占得大师半点上风
 。」 
空性在一时愤激之中,原想自断五指,终身不言武功,听无忌如此说,但觉对方言语 
行事,处处对本门十分回护,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来的威名,可说在自己手中损折殆
 尽,自己岂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不由得对张无忌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
 莹,合什说道:「曾施主仁义过人,老衲既感且佩。」张无忌深深一揖,说道:「还须请
 大师恕晚辈犯上不敬之罪。」空性微微一笑,说道:「这龙爪手到了曾施主手中,想不到
 竟有如此威力,老衲以前做梦也料想不到,日后有暇,还望驾临敝寺,老衲要一尽地主之
 谊,多多请教。」本来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义,但空性说得十分
 诚恳,确是佩服对方武术,自愧不如。张无忌忙道:「不敢,不敢。」 
空性在少林派中身份极是崇高,虽然他因缺乏领袖和办事的才干,在寺中不任重要职 
司,但人品武功,素为僧众推服。少林派中自空智以下见他如此,都觉今日之事,本门是
 不便再出手向张无忌索战的了。空智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情势如此,
 心中十分尴尬,魔教覆灭在即,却给这一个无名少年插手阻挠,倘若便此收手,岂不被天
 下豪杰笑掉了牙齿?一时拿示定主意,斜眼向华山派的掌门人神算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
 这鲜于通足智多谋,乃是这次围攻明教的军师,见空智大师使眼色向自己求教,当即折扇
 一晃,缓步而出。 
张无忌见来者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眉目清秀,甚是俊雅潇洒,心中先存了三分 
好感,拱手道:「请了,不知这位前辈有何见教。」鲜于通尚未回答,殷天正道:「这是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武功平常,鬼计多端。」 
张无忌一听到鲜于通之名,暗想:「这名字好熟,什么时候听见过啊?」只见鲜于通 
走到他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拱手说道:「曾少侠请了!」张无忌还礼道:「鲜于掌
 门请了。」鲜于信道:「曾少侠神功盖世,连败崆峒诸老,甚玉少林神僧亦是甘拜下风,
 在下佩服之至。实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门下,调教出这等近世罕见的少年英侠出来?」
 张无忌一直在思索什么时候听人说起过鲜于通,对他的问话没有置答。鲜于通仰天哈哈一
 笑,朗声说道:「不知曾小侠何以对自己的师承来历,也有这等难言之隐?古人言道:『
 见贤思齐,见不贤……』「张无忌听到」见贤思齐「四字,猛地里想起」见死不救「来,
 登时想起,五年前在蝴蝶谷中之时,胡青牛曾亲口对他言道:华山派有一个人名叫鲜于通
 ,害死了他的妹子。当时张无忌小小的心灵之中曾想:「这鲜于通如此可恶,日后倘若不
 遭报应,老天爷那里还算有眼?」一凝神之际,将胡青牛的说话清清楚楚的记了起来:「
 一个身上受了一十七处刀伤、非死不可的少年,我三日三夜不睡,耗尽心血救治了他,和
 他义结金兰,情同手足,那知后来他却害死了我的亲妹子唉,我苦命的妹子,我兄妹俩自
 幼父母见背,相依为命。」胡青牛说这番话时,那满脸皱纹,泪光莹莹的哀伤情状,曾令
 张无忌心中大是难过。后来胡青牛的妻子「毒仙」王难姑在鲜于通身上下了剧毒,胡青牛
 忍不住又给他治好,累得他夫妻反目,吃尽了无穷的苦楚,最后两人死于非命,非始不是
 因此而起。 
他想到此处,双眉一挺,两眼神光炯炯,向鲜于通直射过去,又想起鲜于通曾有个弟 
子薛公远,被金花婆婆打伤后自己救了他的性命,那知后来反而要将自己煮来吃了,这两
 师徒恩将仇报,均卑鄙无耻的奸恶之徒,薛金远已死,眼前这鲜于通却非好好惩戒一番不
 可,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我身上又没受过一十七处刀伤,又没害死过我金兰之交的妹
 子,那有什么难言之隐?」 
鲜于通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颤,背上冷汗直流。原来当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后 
,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胡青牛以身相许,竟致怀孕,那知鲜于通贪图华山派掌门之
 位,弃了胡青牛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胡青羊羞愤自尽,造成一尸两
 命的惨事。这件事是胡家的家门之丑,胡青牛自然是不会跟人说起,鲜于通那是更加不会
 泄漏半句,不料事隔十余年,突然被这少年当众揭了出来,如何不令他惊惶失措,脸如土
 色?可是鲜于通是个极工心计之人,心念一动,已起毒念:「这少年不知如何,竟知我的
 阴私,非下辣手除了他不可,否则给他说穿我的旧事,这一生就此身败名裂了。」霎时间
 镇定如恒,说道:「曾少侠既不肯将师承见告,在下便以华山派的微末武艺。领教曾少侠
 的高招。想空性神僧尚非曾少侠的敌手,在下这点粗浅功夫,如何能在曾少侠眼中?咱们
 点到即止,还盼曾少侠手下留情。」说着右掌斜立,左掌便向张无忌肩头劈了下来,朗声
 道:「曾少侠请!」竟是不让张无忌再有说话的机会。 
张无忌知他心意,随手举掌轻轻一格,说道:「华山派的武艺高明得很,领不领教, 
都是一般。倒是鲜于掌门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功夫,却是人所不及……」鲜于通不让他
 说下去,施展生平本事,贴身疾攻,用的正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
 。他将折扇收拢,握在右掌之中,露出小半截尖利的扇柄,作蛇头之形,左手五指使的则
 是鹰爪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戮,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 
鲜于通所使这路「鹰蛇生死搏」,乃是华山派已传百余年的绝技,当年华山派大侠云 
伯天,在伏牛山见到一场苍鹰和毒蛇的生死搏斗,因而有悟,创设这套武功。鹰蛇搏斗并
 非奇事,历来武学名家由此得到启发的也在所多有,但华山派这套武功与众不同之处,在
 于鹰式和蛇式同时施展,迅捷狠辣,兼而有之。可是力分则弱,这路武功用以对付常人,
 原能使人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张无忌只接数招,却已知对方招数虽精、力道不
 足,当下随手拆接,说道:「鲜于掌门,左下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你当年身受一十七处
 刀伤,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拚着三日三夜不睡,竭尽心力的给你治好了,又和你义结金兰
 、待你情若兄弟。为什么你这样狠心,反而去害死了他的妹子?」 
鲜于通无言可答,张口骂道:「胡………」他本想骂「胡说八道」,跟对方来个强辩 
,须知鲜于通言辞便给,口齿伶俐,耳听得张无忌在揭自己的疮疤,便想捏造一番言语出
 来,不但遮掩自己的过错,反而诬陷对方,待张无忌愤怒分神,便可乘机暗下毒手。那知
 刚说了一个「胡」字,突然间一股柔和而浑厚的掌力压了过来,逼住他的胸口,鲜于通喉
 头气息一沉,下面那「……说八道」这三个字便咽回了肚中,一霎时之间,只觉肺中的气
 息就要被对方掌力挤逼出来,急忙潜运内力,苦苦撑持,耳中却清清楚楚的听得张无忌说
 道:「不错,不错!你倒记得是姓『胡』的,为什么说了一个『胡』字,便不往下说呢?
 胡家小姐被你害得好惨,这些年来,你难道心中也不觉得惭愧么?」 
鲜于通正感呼吸便要断绝,急急连攻三招,张无忌掌力一松,鲜于通只感胸口一轻, 
忙吸了一口长气,喝道:「你……」但只说了个「你」字,对方的压力又逼到胸前,话声
 立断。张无忌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是即是,非即非,为什么支支吾吾、吞吞吐
 吐?蝶谷医仙胡青牛先生掌年救了你的性命,是不是?他的亲妹妹是被你亲手害死的,是
 不是?」张无忌并不知胡青牛之妹子如何被害,无法说得更加明白,但鲜于通却以为自己
 一切丑史,对方全都了然于胸,又苦于言语无法出口,脸色更加白了。 
旁观众人素知鲜于通口若悬河,最擅雄辩,此刻见他脸有愧色,听到对方的严词诘责 
竟是无话以对,对张无忌的说话不由得不信。原来张无忌以绝顶神功压迫他的呼吸,除了
 鲜于通自己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之外,旁人但见张无忌双掌挥舞,拆解鲜于通的攻势
 ,偶尔则反击数掌,纵是各派一流高手,也瞧不破其中的秘奥。华山派中的诸名宿门人,
 眼见掌门人如此当众出丑,被一个少年骂得狗血淋头,却无一句辩解,人人均感羞愧无地
 。另有一干人知道鲜于通诡计多端,却以为他暂且隐忍,暗中必有极厉害的报复之计。 

只听张无忌又严辞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那蝶谷医仙是 
明教中人,你身受明教的大恩,今日反而率领门人,前来攻击明教。人家救你性命,你反
 而害死他的亲人,如此禽兽不如之人,亏你也有脸来做一派的掌门!」他骂得痛快淋漓,
 心想胡先生今日若是在此,亲耳听到我如此为他伸怨雪恨,当可一吐心中的积愤,眼下骂
 也骂得够了,今日不伤他的性命,日后再我他算帐,当双掌力一收,说道:「你既自知羞
 愧,今日暂且寄下你颈上的人头。」鲜于通突然间呼吸畅爽,喝道:「小贼,一派胡言!
 」折扇柄向着张无忌面门一点,向旁跃开。张无忌鼻中突然闻到一阵甜香,头脑昏眩,脚
 下几个踉跄,但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 
只听鲜于通喝道:「小贼,教你知道华山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说着纵身上 
前,左手五指向张无忌右腋下的「渊腋穴」上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把抓下,张无忌绝无反
 抗之能,那知莫着手之处,便如抓到了一张滑溜溜的大鱼皮,竟是便不出半点劲道,但听
 得华山派门人弟子的采声雷动:「鹰蛇生死搏今日名扬天下!」「华山鲜于掌门神技惊人
 !」「教你这小贼见识见识货真价实的武功!」张无忌微微一笑,一口气向鲜于通口鼻间
 吹了过去。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张口
 待欲呼唤,张无忌左手衣袖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立足不定,扑地跪倒,伏在张无
 忌的面前,便似磕拜求饶一般。 
这一个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明明张无忌已然身受重伤,摇摇欲倒,那知一剎那间 
,变成鲜于通跪在他的面前,难道他当真是有妖法不成?只见他俯下身去,从鲜于通手中
 取过折扇,哈哈长笑,朗声说道:「华山派自负名门正派,真料不到还有一手放虫下毒的
 绝艺,各位请看!」说着轻轻一挥,打开折扇,只见扇上一面绘的是华山最高峰,千仞叠
 秀,有如削成,另一面写着六句郭璞的「太华赞」:「华山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
 ,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图文古雅,洵属妙品。张无忌折拢扇子,说道:「
 谁知道在这把风雅的扇子之中,竟藏着一个卑鄙阴毒的机关。」一面说,一面走到一棵花
 树之前,以扇柄对住花树一指,片刻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变为黄色。众人看得清
 楚,无不骇然,均想:「鲜于通在这把扇子中藏的不知是什么毒药,竟有这等厉害?」 

只听得鲜于通伏在地下,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啊……啊…… 
」的一声声长呼,犹如有人以利刃在一刀刀刺他的肌肤。本来以他这等武学高强之士,便
 是真有利刃加身,也能强忍痛楚,决不致在众人之前,如此大失身份的呼痛。他每呼一声
 ,便是削了华山派众人的一层面皮。只听他呼叫几声,大声道:「快……快杀了我……快
 打死我吧……」张无忌道:「我倒有法子治你的痛楚,只不知你扇中所藏,是何毒物。不
 明毒源,难以解救。」鲜于信道:「这……这是金蚕……金蚕虫毒……快……快打死我…
 …啊……啊……」 
众人听到「金蚕虫毒」四字,年轻的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各派耆宿却无不变色,有 
些正直的有德之士,已大声的斥责起来。原来这「金蚕虫毒」出于贵州苗疆,乃天下毒物
 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武林中
 人说及时无不切齿痛恨,须知这种虫毒无迹可寻,凭你是神功无敌,也能被一个半点不会
 武功的妇女儿童下了毒手,只是其物难得,各人均是只闻它的毒名,今日才亲眼见到鲜于
 通身受其毒的惨状。张无忌又问:「你将金蚕虫毒藏在折扇之中,怎么会害到了自己?」
 鲜于信道:「快…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
 击,满地翻滚。张无忌道:「你将扇中的金蚕虫毒放出害我,却被我用内力逼出回来,你
 还有什么话说。」鲜于通尖声大叫:「是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伸出双手扼在自
 己咽喉之中,想要自尽,但中了这金蚕虫毒之后,全身已无半点力气,拚命将额头在地下
 碰撞,也是连面皮也撞不破半点。这毒物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叫中毒者真的是求生
 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神智清楚,身上每一处的痛楚,加倍敏锐的感到,因此比之中者
 立毙的毒药,其可畏可怖,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当年鲜于通害死胡青牛的妹子胡青羊,这姑娘明焂他薄幸负义,但恩情不断,临 
死时反求兄长维护爱郎。胡青牛的妻子毒仙王难姑却心下不岔,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虫毒,
 胡青牛记着对妹子发过的誓言,终于救活了他。这鲜于通也真工心计,乘着在胡青牛家中
 养伤之便,偷了王难姑的两对金蚕,此后依法饲养,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
 有机括,一加掀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他适才一动手便被张无忌制住,呼
 吸一畅,内力使发不出,直到张无忌放手相让,他即以「鹰蛇生死搏」中的一招「鹰扬蛇
 窜」,用扇柄虚指,将金蚕虫毒射向敌人。幸得张无忌内力深厚无比,临危之际屏息凝气
 ,反将毒气喷回到鲜于通身上,只要他内力稍差,那么眼前在地下辗转呼号之人,便不是
 鲜于通而是他了。 
张无忌熟读王难姑的「毒经」,深知这金蚕虫毒的厉害,暗中早已将一口真气运遍周 
身,察觉绝无异状,这才放心,眼见鲜于通如此痛苦,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但想:「我救
 是可以救他,却要他亲口吐露自己当年的恶行。」于是朗声道:「这金蚕虫毒救治之法,
 我倒也懂得,只是我问你什么,你须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便撤手不理,由你受罪
 七日七夜,到时肉腐见骨,滋味可不好受。」鲜于通身上虽痛,神志却极清醒,暗想:「
 当年王难姑在我身上下了此毒之后,也说要我苦受折磨七日七夜之后,这才肉腐见骨而死
 ,怎地这小子说得一点也不错?」可是心中仍不信他会有蝶谷医仙胡青牛的神技,能解自
 己身上的剧毒,说道:「你……救不了我的……」 
张无忌微微一笑,倒过折扇,在他腰眼中点了一点,说道:「在此处开孔,倾入药物 
后缝好,那便能驱走虫毒。」鲜于通忙不迭的道:「是,是!一点也………也………不错
 。」张无忌道:「那么你说罢,你这一生之中,做过什么亏心事。」鲜于信道:「没……
 …没有………」张无忌双手一拱道:「请了!你在这儿躺七天七夜吧。」鲜于通忙道:「
 我………我说………」可是要他当众人之前,说出自己生平的亏心事来,那究是大大的为
 难,他嚅嚅半晌,终于不说。突然之间,华山派中两声清啸,同时跃出二人,手中长刀闪
 耀,纵身来到张无忌身前,一高一矮,年纪均已五旬有余。那身矮老者尖声说道:「姓曾
 的,我华山派可杀不可辱,你如此对付我们鲜于掌门,非英雄好汉所为。」 
张无忌一抱拳,说道:「两位尊姓大名?」那矮小老者怒道:「谅你也不配问我师兄 
弟的名号。」一俯身,左手便去抱鲜于通。张无忌拍出一掌,将他逼退一步,冷冷的道:
 「他周身是毒,只须沾上一点,便和他一般无异,阁下还是小心些吧!」那矮小老者一怔
 之间,只听鲜于通叫道:「快救我……快救我……白垣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虫毒害死的,
 此外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亏心事了。」他此言一出,那高矮二老以及华山派人众,一齐大
 惊。矮老者道:「白垣是你害死的?此言可真?你怎么说他死于明教之手?」鲜于通叫道
 :「白……白师哥………求求你,饶了我……」他一面说,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说道:
 「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是谁叫你当时这般逼迫于我……你要说出胡家小姐的事来,
 师父决不能饶我,我……我只好杀了你灭口啊。白师哥……你放了我……你饶了我……」
 双掌用力扼迫自己的喉咙,又道:「我害了你,只好嫁祸于明教,可是……可是……我给
 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你的妻儿老小,我也一直
 给你照顾得衣食无缺啊。」 
此刻虽然日光普照,广场上到处是人,但鲜于通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令人 
不寒而栗,似乎白垣的鬼魂真的到了身前一般。华山派中识得白垣的众人,更是暗自惊惧
 。张无忌听他如此说,似也大出意料之外,本来只想要他自承以怨报德、害死胡青牛之妹
 的事,那知他反而招供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原来胡青羊虽是因他而死,究竟是她自尽。白
 垣却是他亲手加害。当时白垣身中金蚕虫毒后辗转翻滚的惨状,今日鲜于通一一身受,脑
 海中想到只是「白垣」两字,又惊又痛之下,便像自己见到白垣的鬼魂前来索命。 
张无忌也不知那白垣是什么人,但听了鲜于通的口气,知他将暗害白垣的罪行推在明 
教的身上,华山派所以参与光明顶之役,多半由此而起,于是朗声说道:「华山派各位听
 了,白垣师父非明教所害,各位可错怪了旁人。」那高大的老者突然快如闪电的手起一刀
 ,往鲜于通头上劈将下去。张无忌折扇伸出,在他刀上一点,那柄长刀荡了开去,拍的一
 声,砍在地下,直埋入土里一尺有余。那高老者怒道:「这人是本派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你何必插手干预?」张无忌道:「我已答应治好他身上的虫毒,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
 贵派门内纷争,尽可待回归华山之后,慢慢清理不迟。」那矮老者道:「师哥,此人之言
 不错。」飞起一脚,踢在鲜于通背心「大椎穴」上,这一脚既踢中了他的穴道,又将他身
 身踢得飞了起来,直掼出去,拍挞一声,摔在华山派众人的身前。鲜于通穴道上受踢,虽
 然全身痛楚不减,却已叫嘁不出声音,只是在地下挣扎扭动。他虽有亲信门人弟子,但生
 怕沾到他身上的剧毒,谁也不敢上前救助。 
那矮老者向着张无忌道:「我兄弟俩,是鲜于通这家伙的师叔,你帮我华山派弄明白 
了一件大事,令白垣师侄沉冤得雪,我谢谢你啦!」说着深深一揖,那高老者跟着也是一
 揖,张无忌急忙还礼,道:「好说,好说。」那矮老者举刀在手,虚砍一刀,厉声道:「
 可是我华山派的清名令誉,被你这小子当众败坏无遗,我兄弟俩跟你拚了这两条老命!」
 那高大老者也道:「我兄弟俩,跟你拚了这两条老命。」敢情他身材虽然高大,却是唯那
 矮老者马首是瞻,矮老者说什么,他便跟什么。张无忌道:「华山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偶尔出一个败类,不碍贵派威名。武林中不肖之徒,各大门派均是在所难免,两位何必
 耿耿于怀?」那高老者道:「依你说是不碍的?」张无忌道:「不碍的。」高老者道:「
 师哥,这小子说是不碍的,咱们就算了吧!」原来这高老者性子戆直,对张无忌又是暗存
 怯意,有些不敢和他动手。 
那矮老者厉声道:「先除外侮,再清门户。华山派今日若是胜不得这小子,咱们岂能 
再立足于武林之中。」那高老者道:「好!喂,小子,咱们可要两个打你一个。你要是觉
 得不公平,那便乘早认输了事。」那矮老者眉头一皱,喝道:「师弟,你……」张无忌接
 口道:「两个打我一个,那是再好也没有,倘若你们输了,可不能再跟明教为难。」那高
 老者大喜,大声道:「咱们两个打你一个,那你决计活不了。我师兄弟有一套两仪刀法,
 变化莫测,联刀攻敌,万夫莫当。我就只担心你定要单打独斗,一个对一个。你既肯一个
 对我们两个,那是输定了,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张无忌道:「我决不反悔便是,老
 前辈刀下留情。」那高老者道:「我刀是决不容情的,这路两仪刀法一经施展,越来越是
 凌厉,那可没有什么客气。我瞧你这小子为人也不坏,砍死了你,倒是怪可怜的……」那
 矮老者怒喝:「师弟,少说一句成不成?」 
五九  两仪剑法 
那高老者道:「少说一句,当然可以。不过我是警告他叫他留神,咱师兄弟这套两仪 
刀法,乃是反两仪,式式不依常规……」矮老者厉声喝道:「住口!」转头向张无忌道:
 「请接招!」一刀便砍了过去。张无忌举起鲜于通那柄折扇,按在刀背上一引,那高老者
 大声叫道:「喂,喂!不成,不成!这个样子,咱们宁可不比。」张无忌道:「怎么?」
 那高老者道:「这把扇子中有毒,不小心溅了开来,那可不是玩的。」张无忌道:「不错
 ,这种剧毒之物,留在世上只有害人。」右手食中两根手指挟住扇柄,往下一掷,那扇子
 嗤的一声直没入土中,地下仅余一个小孔。这一手神功,广场之上再无第二人能够做到,
 众人忍不住都大声喝起采来。 
那高老者将刀挟在腋下,双手用力鼓掌,说道:「你快去取一件兵刃来吧。」张无忌 
生性诚朴,本来不愿当众炫耀,不过今日的局面大异寻常,倘若不显示神功,艺压当场,
 要想六大派人众就此罢手、回归中原,那可是千难万难了,便道:「前辈看我用什么兵刃
 的好?」那高老者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拍了两拍,笑道:「你这娃儿倒也有趣,你爱用什
 么兵刃,居然问起我来了。」张无忌知他这么拍几下不过是老人家喜欢少年的表示,并无
 恶意,但旁观众人却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人对敌过招,一个人随随便便的伸手去拍对方
 肩膀,而张无忌居然也毫不疑忌,倘若那高老者手上使劲,或是乘机拍中他的穴道,岂不
 是不用比武,便分胜败?其实张无忌有神功护身,那高老者倘若忽施暗算,也决计伤他不
 到。只听那高老者笑道:「我叫你用什么兵刃,你便听我的话么?」 
张无忌微笑道:「那也不妨。」高老者笑道:「你这娃儿武艺很好,十八般兵刃,想 
是件件皆能的了。要你空手和我们两个老人家过招,又是太说不过去。」张无忌笑道:「
 空手也可以的。」那高老者游目四顾,想要找一件最不称手的兵刃给他,突然看到广场左
 角放着几块大石,每块总有二三百斤重,便道:「我让你也占些便宜,用件极沉重的兵刃
 。」说着向那几块大石一指,仰天呵呵大笑。他原意是出个难题,开开玩笑,须知这些大
 石每一块都极沉重,力气小些的人连搬也搬不动,何况那些大石被人长期来当作凳坐,四
 周光溜溜的,无可着手之处,那能作为兵刃?不料张无忌微微一笑,说道:「这件兵刃倒
 也别致,老前辈是考我的功夫来着。」说着缓步走了过去。那高老者连连摇手,叫道:「
 我跟你说笑话的,不用当真。还是借一把剑来,试试我师兄弟的刀法吧!」张无忌却不停
 步,走到石块之前,左手一抄,已抄起了一块最大的岩石,轻飘飘的托在手里,回过身来
 ,说道:「两位请!」话声甫毕,连身带石一跃而起,纵到了两个老者的身前。 
众人只瞧得张大了,连喝采也忘记了,那高老者伸手猛拉自己的胡子,叫道:「这… 
…这个可是奇哉怪也。」那矮老者却知今日实是遇上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大敌,自己师兄弟
 的一世威名是否能保,全瞧这一战了,当下稳步凝气,目光注视着张无忌,说道:「有僭
 了!」白光一闪,身随刀进,直攻张无忌的右胁。那高老者道:「师哥,真打吗?」矮老
 者道:「还有假的?」刀锋一掠,斜劈张无忌的肩头。张无忌旁退一步让开,只见斜刺里
 青光闪耀,高老者的青钢刀砍了过来。张无忌喝道:「来得好!」横过石头一挡,当的一
 声响,这一刀砍在石头之下,火花四溅,石屑纷飞。张无忌提起石头,顺势推了过去。高
 老者叫道:「啊唷,这是『顺水推舟』,你使大石头也有招数么?」 
那矮老者大声喝道:「师弟,『混沌一破』!」一刀从背后反划了个弧形,弯弯曲曲 
的斩向张无忌,那高老者接口道:「太乙生萌,两仪合德……」矮老者接口道:「日月晦
 明。」两人一面呼喝,刀招源源不绝的递出,张无忌施展九阳神功,将那块大石托在手里
 运转如意,宛似搬弄一个铁弹。那高矮二老使开了两仪刀法,招招狠辣,招招沉雄,那知
 张无忌手中这块石头实在太大,只须稍加转侧,便尽数挡住了二老砍劈过来的招数。 
酣斗良久,张无忌突然将大石往空中一拋,双手揪住高矮二老的头颈,面对面的一挤 
,二老被他抓住穴道,半步也动弹不得,张无忌身子向后弹山,那块大石已向二老头顶压
 将下来。二老颈后的穴道已被封闭,这块二百多斤的大石头砸了下来,焉有不粉身碎骨之
 理?众人失声惊呼声中,张无忌左掌扬出一拍,将那大石推出丈余,砰的一声,落在地下
 ,陷入泥中几有尺余,他微笑着伸手在二老肩头轻轻拍了几下,说道:「两位老人家休得
 惊慌,晚辈跟两位开个玩笑。」他这么一拍,高矮二老被封的穴道登时解了。那矮老者脸
 如死灰,长叹道:「罢了,罢了!」高老者却摇头道:「这个不算。」张无忌道:「怎么
 不算?」高老者道:「你不过仗着力大,搬得起这块大石头,可不是在招数上胜了我哥儿
 两个。」张无忌道:「那么咱们再比过。」高老者道:「再比也可以,不过得想个新鲜法
 儿才成,否则净给你占便宜,咱们输了也不心服,你说是不是?」张无忌点头道:「是!
 」 
小昭站在一旁,一直注视着场中的比拚,这时伸手刮着脸皮,叫道:「羞啊,羞啊! 
胡子一大把,自己老占便宜,反说吃亏。」她手指上下移动,手腕上的铁链便叮当作响,
 甚是清脆动听。那高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常言说得好:好亏就是便宜。我老人家吃过
 的盐,还多过你吃的米。我走过的桥,长过你的路。小ㄚ头叽叽喳喳什么?」他回过头来
 ,向张无忌道:「要是你不服,那就不用比了。反正这一回较量你没有输,我们也没有嬴
 ,双方扯了个直。再过三十年,那就不用比了。反正这一回较量你没有输,我们也没有嬴
 ,双方扯了个直。再过三十年,大家再比过也不迟……」那矮老者听他越说越是胡混,自
 己师兄弟二人说什么也是华山派的耆宿,怎能如此耍赖,当即喝道:「姓曾的,我们认栽
 了,你要怎般处置,悉听尊便。」张无忌道:「两位请便。在下只不过斗胆调处贵派和明
 教的过节,实是别无他意。」 
那高老者大声道:「这个不成!这还没说出比武新鲜的主意,怎么你就打退堂鼓了? 
这不是临阵退缩、望风披靡么?」矮老者皱着眉头不语,他知这个师弟虽然一生疯疯癫癫
 ,但靠了一张厚脸皮,往往说得对方头昏脑胀,就此转败为胜。今日在天下众英雄之前施
 此技俩,原是没什么光采,然而如果因此而胜得张无忌,至少功过可以相抵。只听张无忌
 道:「依前辈之意,该当如何?」高老者道:「咱们华山派这套『反两仪刀法』的绝艺神
 功,你是尝过味道了,殊不知昆仑派有一套『正两仪剑法』,变化之精奇奥妙,和华山派
 的刀法可说是一时瑜亮,各擅胜场。倘若刀剑合璧,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相调
 ,水火相济,唉……」说到这里,不住摇头,缓缓叹道:「威力太强,威力太强!你是不
 敢抵挡的了!」 
张无忌转头向着昆仑派,说道:「昆仑派那位高人肯出来赐教?」那高老者抢着道: 
「昆仑派中除了铁琴先生夫妇之外,常人也不配和我师兄弟联手。就不知何掌门有这个胆
 量没有?」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乐:「这老儿说他傻,却又不傻,他是要激得昆仑派中
 的两大高手下场。」 
何太冲和班淑娴对望了一眼,却不认得华山派中这高矮二老是什么人,他们是掌门人 
鲜于通的师叔,班辈甚高,想必平时少在江湖上行走,自己又僻处西域,是以不知他二老
 的名头,夫妻二人均想:「这两个老儿斗不过那姓曾的少年,便想拉我们赶这场混水。一
 起胜了,他们脸上也有光采,倘若输了,哼哼,凭咱夫妇二人的两仪剑法,难道会输给这
 个少年,天下决无是理!」只听那高老者说道:「昆仑派的何氏夫妇不敢和你动手,那也
 难怪。他们的正两仪剑法虽然还不错,但失之呆滞,比起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来,原来稍
 逊筹两筹。」 
班淑娴大怒,纵身入场,指着那高老者道:「阁下尊姓大名?」那高老者道:「我也 
姓何,何夫人请了。」这两句话一出,旁边众人有许多笑了出来,显然这高老者是检了个
 现成便宜。班淑娴是昆仑派的「太上掌门」,连她丈夫平日也忌她三分,数十年来在昆仑
 山下颐指气使惯了,数百里方圆之内,俨然是个女王一般,如何肯受这等奚落取笑?突然
 间嗤的一声响,一剑直向那高老者左肩刺了过去。这一下拔剑出招的手法迅捷无伦,在一
 瞬之前,还见她两手空空,柳眉微竖,一瞬之后,已是长剑在手,剑尖离高老者的肩不及
 半尺。那高老者一惊之下,回刀横挥,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在千钧一发「万劫不复」,
 一正一反,均是施发了两仪术数中的极致。莫看那高老者在张无忌手下缚手缚脚,似是功
 夫平庸,实则他刀法上的造诣确是不同凡响。 
两人刀剑相交,各自退开一步,不禁一怔,心下均是佩服对方这一招的精妙。两人派 
别不同,武功大异,生平从未见过面,但一招之下,发觉自己这套武功和对方若合符节,
 配合得天衣无缝,犹似一个人一生寂寞,突然间遇到了知己般的喜欢。班淑娴忍不住想:
 「他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果然了得,若和他联手攻敌,当可发挥天下兵刃招数中的极致。
 」当下回头向何太冲叫道:「喂,你过来!」 
何太冲虽对妻命不敢有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要摆足掌门人的格子,「哼」的一 
声,缓缓站起,四名小僮在前引路,一捧长剑,一捧铁琴,另外两个各持拂尘。走到广场
 中心,四名小僮躬身退下,分站在何太冲身后。班淑娴道:「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招数
 上倒也不算含糊。」那高老者嬉皮笑脸的道:「多蒙赞赏。」班淑娴横了他一眼,道:「
 咱们四个人就拿这小娃儿喂喂招,切磋一下昆仑、华山两派的武功。」她一回头,突然「
 咦」的一声,瞪着张无忌道:「你……你……」原来她和张无忌分手不过四年,虽然张无
 忌在这四年中自孩童成为少年,身材高了。嘴唇上也生了淡淡的胡须,但面目依稀还是相
 识。无忌道:「咱们从前的事,要不要一切都说将出来?我是曾阿牛。」班淑娴当即明白
 了他的用意,他不愿以真姓名示人,如果自己给他揭破,那么他夫妇恩将仇报的种种不德
 事情,他也是毫不容情的当众宣布了,当下长剑一举,说道:「曾少侠武功大进,可喜可
 贺,还请指教。」言下显然是说,咱们只比武艺,不涉旧事。张无忌微微一笑,道:「久
 仰贤夫妻剑法通神,尚请手下留情。」 
何太冲从身后小僮手中接过长剑,说道:「曾小侠用什么刀刃?」张无忌一见到他, 
便想起那对会吸毒的金冠银冠小蛇。他摔入绝谷,这对小蛇因无食料,竟致生生饿死,此
 刻想来,不禁有些可惜,跟着又想起他夫妇在武当山上逼死自己父母、逼迫自己吞服毒酒
 、何太冲将自己打得青目鼻肿,一把将自己掷向山石……… 
倘若不是杨逍正好在旁,及时出手相救,自己这时尸骨早杇,还说什么做鲁仲连、做 
和事老?张无忌想到此处,胸头怒气上冲,心想:「好何太冲,那一天你打得我何等厉害
 ,今日我虽不能要了你的性命,至少也得狠狠打你一顿,出了当日这口恶气。」只见何太
 冲夫妇和华山派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两把弯刀和两柄长剑在日光下闪烁不定,突然间双
 臂一振,身子笔直跃起,到了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扑向西首一棵梅树,左手一探,折了
 一枝梅花下来,这才回身落地。 
众人适才已见过他施展轻功,此刻回旋折梅,虽非跃得极高极远,但神姿飘逸,轻若 
行云,人人看了都是心头说不出的舒适。只见他手持梅花,缓步走入四人之间,高举梅枝
 ,说道:「在下便以这梅枝当兵刃,领教昆仑、华山两派的高招。」那梅枝上疏疏落落的
 生着十来朵梅花,其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众人听他如此说,都是一惊:「这梅枝一碰即
 断。那能和对方的宝剑利刃较量?」班淑娴冷笑道:「很好,你是丝毫没将华山、昆仑两
 派的功夫放在眼下了?」张无忌道:「我曾听先父言道,当年昆仑派前辈何足道先生,琴
 剑棋三绝,世称『昆仑三圣』。只可惜咱们生得太晚,没能瞻仰前辈的风范,实为憾事。
 」这几句话人人都听得出来,张无忌赞昆仑派的前辈,却是将眼前的昆仑人物瞧得不堪一
 击。猛听得昆仑派中一人声如破锣的大声喝道:「小贼种,谅有多大能耐,竟敢对我师父
 无礼?」喝声未毕,一个身穿杏黄道袍,满腮虬髯的道人从人丛中窜弓出来,身随剑至,
 直向张无忌背心刺去。这道人身法极快,这一剑刺出,虽似事先已有警告,但剑招实在去
 得太快,实和偷袭绝无分别。 
张无忌竟不转身,待那剑尖将要触到他背心衣服,左足向后翻出,一脚踏将下去,刚 
好将长剑踏在地下。那道人用力一抽,竟是纹丝不动。张无忌缓缓回过头来,一看这个道
 人,原来是他初回中原之时,首次在海船中即行遇到的西华子,此人性子暴躁,一再对张
 无忌的母亲殷素素口出无礼之言。张无忌心中一酸,说道:「你是西华子道长?」西华子
 满脸胀得通红,并不答话,只是竭力抽剑,张无忌突然左脚一松,顺势用鞋底在剑刃上一
 点。西华子没料到他会陡然松脚,力道用得猛了,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凭着他的武
 功修为,这一下虽然出其不意,但立时便可拿桩站定,不料刚使得个「千斤墬」,猛地里
 剑上一股极强的力道传来,将他身子一推,登时一屁股坐倒,绝无抗御的余地,跟着听得
 叮叮叮的几声清脆响声,手中长剑已寸寸断绝,掌中抓着的只余一个剑柄。西华子惊愧难
 当,一瞥眼,只见师娘满脸怒色,心知自己这一下丢了师门极大的脸面,事过之后必受重
 责,不禁更是惶恐,急忙一跃站起,喝道:「小贼种……」张无忌本想就此放他回去,但
 听他骂到「小贼种」三字,那是辱及了父母,手中梅枝在他身上一掠,已运劲点了他胸腹
 间的三处要穴,脸上装作不知,对高矮二老和何氏夫妇说道:「就请进招吧!」 
班淑娴对西华子低声喝道:「走开!丢的大人还不够么?」西华子道:「是!」可是 
竟不移步。班淑娴怒道:「我叫你走开,听见没有?」西华子道:「是!是!师娘,是!
 」口中说得十分恭谨,却仍不动。班淑娴怒极,心想这家伙干么不听起话来了?原来张无
 忌拂穴的手法快极,班淑娴眼光虽然敏锐,却万万想不到张无忌的内功出神入化,劲力可
 惜柔物而传,梅枝的轻轻一拂,无殊以判官笔连点他数处穴道,当下伸手在西华子肩头重
 重一推,喝道:「站开些,别碍手碍脚!」 
西华子的身子平平向旁移开数尺,手足姿式却是半点没有改变,就像是一尊石像被人 
推了一掌一般。这么一来,班淑娴和何太冲才知这徒儿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张无忌点了穴道
 ,心下暗自骇然,何太冲伸手便去西华子腰胁推拿数下,想替他解开穴道。那知劲力透入
 ,西华子仍是一动不动。张无忌指着倚靠在杨逍旁的杨不悔道:「这个小姑娘当年被你们
 封住了穴道,强灌毒酒,我无法给她解开,今日令徒也是一样。贵我两派的点穴手法截然
 不同,那也不足为异。」 
众人听他这么说,眼光都射向杨不悔身上,见她现下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说到「当 
年」,当然年纪更小,何太冲年妇以一派掌门之尊,竟然这般欺侮一个小姑娘,实在太失
 身份。班淑娴见众人眼色有异,心想多说旧事有何好处,一剑便往张无忌眉心挑来,便在
 同时,何太冲长剑指向张无忌后心,跟着华山派高矮二老的攻势也即展开。张无忌身形一
 晃,从刀剑之间窜了开去,梅枝在何太冲脸上掠过。何太冲斜刺他腰胁,逼他以梅枝来格
 。张无忌左手食指弹向矮老者的单刀,梅枝便格向何太冲的长剑。何太冲长剑微转,剑锋
 对准梅枝削去,心想你武功再高,木质的树枝终不能抵挡我剑锋之一削,那知张无忌的梅
 枝跟着微转,平平的搭在剑刃之上,一股柔和的劲力送出,何太冲的长剑直荡了开去,当
 的一响,刚好格开了高老者砍过来的一刀。 
高老者叫道:「啊哈,何太冲,你倒戈助敌么?」何太冲脸上微微一红,不能自认剑 
招被敌人内劲引开,只说:「胡说八道!」狠狠一剑,疾向张无忌刺去。他出招攻敌,班
 淑娴正好在张无忌的退路上伏好了后着,高矮二老跟着施展反两仪刀法。这两仪刀法和两
 仪剑法虽然正反有别,但均是从八卦中化出,再回归八卦,可说是殊途而同归。四个人越
 使越是顺手,刀剑配合得严密无比。张无忌本也料到他四人联手,定然极不好斗,却不知
 正反两套武功联在一起之后,阴阳相辅,竟是没丝毫破绽。他数次连遇险招,倘若手中是
 一件兵刃,当可运劲震断对方刀剑,偏生一开始过于托大,只拿了一根梅枝,陡然间矮老
 者一刀着地卷到,张无忌闪身相避,班淑娴一剑疾弹出来,喝一声:「着!」已刺中张无
 忌的大腿。 
张无忌回指一点,何太冲的长剑又已递到,高矮二老的单刀分取上盘下盘。张无忌一 
时难以抵御,灵机一动,滑步抢到了西华子身后。班淑娴跟上刺出一剑,招数之狠,劲力
 之猛,直是欲置张无忌于死地,那里是比武较量的行径?张无忌在西华子身后一缩,班淑
 娴这一剑险险刺中徒儿身子,硬生生的拆开,西华子却已「啊哟」一声的叫了出来。待得
 何太冲从左首攻到,张无忌又是在西华子身侧一避,他一时还捉摸不到这两路正反两仪武
 功的要旨,想不出破解的法子,只有绕着西华子东一转,西一闪,暂且将他当作挡避刀剑
 的盾牌!心中暗叫:「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也未免太过小觑了天下英雄,今日才遭此厄。
 『骄着必败』这四个字,从今以后可得好好记在心中。焉知世上没有比『乾坤大挪移』更
 厉害的武功,没有比九阳神功更浑厚的内劲,常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那是半点不错
 的。」 
他大腿上刺伤虽然不重,但鲜血点点滴滴的流下,瞧上去情势颇为狼狈。旁观众人之 
中,却有许多人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原来西华子犹似泥塑木雕般站在当地,张无忌在他
 身侧钻来跃去,每当何太冲等四人的刀剑从他身旁间不容发的刺去劈过,西华子便大声「
 咦!」「啊!」「唉哟!」的叫喊,偏又半点动弹不得,当真是十二分的惊险,十二分的
 滑稽。班淑娴怒气上冲,眼见接连数次均可将张无忌伤于剑下,都是西华子横挡其间,碍
 手碍脚,恨不得一剑将他劈为两段,只是究有师徒之情,下不得手。华山派的高老者叫道
 :「何夫人,你不下手,我可要下手了。」班淑娴恨恨的道:「我管得你么?」高老者一
 刀横扫,径往西华子腰间砍去。张无忌心想不妙,这一刀若是教他砍实了,不但自己少了
 个挡避兵刃的盾牌,而且西华子为已而死,又生纠纷,当下左手衣袖一拂,一股劲风,将
 高老者的这一刀荡了开去。 
那矮老者一声不响,单刀斜劈,直攻张无忌,无忌身子一闪,让在右首,矮老者这一 
刀却不变向,疾向西华子肩头劈了下去,便似收不住势,非歌住他身上不可,口中却叫道
 :「西华道兄,小心!」原来这矮老者极工心计,知道若是劈死了西华子,势须和昆仑派
 结怨成仇,这时装作迫于无奈,咎非在已,以后便可推卸罪责。张无忌回身一掌推出,直
 拍矮老者胸膛。矮老者气息一窒,左手一掌推出,手中单刀却仍是劈向西华子,蓦地里双
 掌相交,矮老者踉跄后退,险些跌倒。 
西华子眼见张无忌两番出手,相护自己,心下暗生感激之意,又想:「今日若是逃得 
性命,决不能和华山派这高矮二贼善干罢休。」这时何太冲、班淑娴夫妇见张无忌回护西
 华子,两人均是一般心意:「这小子多了一层顾虑,交手时更加缚手缚脚。」竟不感谢他
 救徒之德,剑招上越发的凌厉狠辣。少林、武当、峨嵋各派中的高手见此情形,不禁暗暗
 摇头,胸中微微感愧意,均觉若是在此局势之下杀了张无忌,自己也不免内疚于心。 
高矮二老的刀招也是绝不放松,忽攻张无忌,忽砍西华子,这其中虽然张无忌是主, 
但二老知道若要伤他,极是为难,但如攻击西华子而引他来救,易于造成对方的破绽,因
 此反宾为主,二老的两柄弯刀,倒是往西华子身上招呼的为多。无忌越斗越是情势不利,
 心想:「我打他们不过,送了自己性命也就罢了,何必饶上这个道人?」当下已砍向西华
 子下盘。张无忌飞起一脚,踢他手腕,矮老者忙缩手时,不料西华子穴道已解,突然砰的
 一拳,结结实实打在矮老者鼻梁之上,登时鲜血长流。矮老者的武功原比西华子高得多,
 但那料得到他呆立了这么久,居然忽能活动,变起仓卒,自是闪避不及。众人一见,无不
 哈哈大笑。班淑娴忍笑道:「西华,快退下!」西华子道:「是!那高的还欠我一拳!」
 伸掌想去打那高老者时,矮老者盘扫一腿,虚砍一刀,拍的一响,左手肘已撞在他的胸口
 。这三下连环三式,乃是华山派的绝技之一,西华子身子晃了几晃,喉头一甜,吐出了一
 口鲜血。何太冲左手手掌搭在他的腰后,掌力一吐,将他一个肥大的身躯送出数丈以外,
 向那矮老者道:「好一招『长江三叠浪』!」手中长剑却是嗤的一声,刺向张无忌,他掌
 底驱徒、口中讥刺、剑下刺敌,分别对付三人,竟然潇洒自如,可见昆仑门人着实有非凡
 的修为。 
高矮二老不再答话,凝神向无忌进击,此刻他四人虽然互有心病,但西华子这障碍一 
去,四个人刀法又配合得宛似天衣无缝一般。张无忌内力充沛,便是再斗一日一晚,也不
 致疲乏,但对手四人的招数实在太过精妙,此攻彼援,你消我长,四个人合成了一个八手
 八足的极强高手,招数上反复变化,层出不穷,所生出的压力越来越是沉重,看来再斗二
 三百招,张无忌不免命丧当场。 
原来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学自天竺国(今印度)达摩老祖所传的「九阳真经」,而明 
教的「乾坤大挪移」,则渊源于波斯,两者相合,已达人类智能之巅峰。但华山、昆仑两
 派的正反两仪刀剑之术,却是以中国固有的河图洛书、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
 得,其奥妙精微之处,如果研到极致,比之西域的乾坤大挪移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
 易理深邃,何太冲夫妇及高矮二老只不过学得二三成而已,否则早已将张无忌毙于刀剑之
 下,但饶是如此,张无忌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浑厚内力,却也无法脱困于这正反两仪的刀
 剑之外。 
这一番剧斗,人人看得怦然心动,只听得何氏夫妇的剑上生出嗤嗤声响,剑气纵横, 
步步进逼。张无忌连试数次,知道若求冲出包围,原是毫不为难,轻功一施,对方四人中
 无一追赶得上。但自己逃走虽易,要解明教之围,却是谈不上了,眼下之计,只是严密守
 护,累得对方力疲,再行俟机进攻。不料敌方四人都是内力悠长之辈,双刀双剑组成了一
 片光幕,将张无忌密密包围,不知何时才显疲累之象。张无忌无可奈何,只得苦苦支撑。
 何太冲等虽占上风,但四人心下却都满不是味儿,以他们的身份名望,别说四人联手,就
 是一对一的相斗,给这么一个后进少年支持到三四百合仍是是收拾他不下,也已大失面子
 。好在张无忌有挫败神僧空性的战绩在先,无人敢小觑于他,否则真是汗颜无地了。各人
 在兵刃上都感觉得到,张无忌反击的招数渐少,但要进招伤他,总是给他在极无可能的局
 面下躲了开去。四人都是欠临大敌,身经百战,越斗得久,越是不敢怠忽,竟是半点不见
 焦躁,沉住了气,绝不贪功冒进。旁观各派中的长老名宿,便都指指点点,以此教训本派
 的弟子。 
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对众弟子道:「这少年的武功十分怪异,但昆仑、华山的四人,招 
数上已钳制得他缚手缚脚。中原武功博大精深,岂是西域的旁门左道所能企及。两仪化四
 象,四象化八卦,正变八八六十四招,奇变八八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六十四再以六十四
 倍之,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天下武功变化之繁,可说无出其右了。」周芷若自张无
 忌下场以来,一直关心着他的胜负,她在峨嵋门下,颇获灭绝师太的欢心,已得她易经原
 理的心传,这时朗声问道:「师父,这正反两仪,招数虽多,终究不脱于太极化为阴阳两
 仪的道理。阳分太阳、少阴,阴分少阳、太阴,是为四象。太阳为干兑,少阴为离震,少
 阳为巽坎,太阴为艮坤。弟子看这四位前辈招数果然精妙,最厉害的还是在脚下步法的方
 位。」她声音清脆,一句句以丹田之气媛缓的送了出来,许多人不禁都转头瞧着她。 
张无忌虽在力战之中,但耳目聪明,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瞥之下,见说话的竟 
是周芷若,心中一动:「她为什么这般大声说话,难道是有意指点于我么?」只听减绝师
 太道:「你的眼光倒也不错,能瞧出前辈武功中的精要所在。」周芷若自言自语的道:「
 干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到干为顺,自巽到坤
 为逆。」她提高声音道:「师父,是了,正如你所教:天地定位,山泽道气,雷风相薄,
 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那时自震位至干位
 的顺;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则是自巽位至坤位的道。师父,你说是不是啊?」灭绝师太
 听徒儿指了出来,心下甚喜,点头道:「你这孩子,倒也不亏了我平时的教诲。」她平时
 极少许可别人,这两句话已是最大的赞誉了。 
(第十五集完) 
长 篇 武 侠 
天龙八部…35集全红线侠侣…24集全七禽掌……32集全毒手佛心…22集全音容劫…… 
22集全死城………22集全铁笛震武林20集全血魔劫……24集全鬼堡………26集全丑剑客…
 …20集全血剑魔花…22集全残肢令……20集全血屋记……20集全南北门……20集全心灯劫
 ……20集全武林末日记20集全鬼歌……18集全天下第二人27集全阴魔传……19集全断天烈
 火剑20集全吊人树……20集全青牛怪侠…24集全烈马传……22集全天星神剑…24集全毒龙
 谷……22集全魔鬼书生…20集全雷神传……24集全剑影侠魂…20集全碧岛玉娃…20集全魔
 妓………18集全血帖亡魂记22集全残人传……22集全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15)天剑龙刀著作者司马岚发行人陆义仁出版者新星出版社总经销吉明书局台北
 市昆明街289巷13号电话:三一一一四九五号邮政划拨帐号19287浦振吉(收)印刷者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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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民国六十六年三月出版(天剑龙刀第16、17、18册散佚,即第1079页至1276页.)(散佚
部 份约95000字)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十九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
刀第 十九集七一月心险恶那万法寺高达四层,寺后的一座九级宝塔,更是老远便可望见。
张无 忌、杨逍、韦一笑三人展开轻功,片刻间便已到了寺前。三人一打手势,绕到寺院左
侧, 想登上宝塔,居高临下的察看寺中情势,不料离塔三十余丈,便见塔上人影绰绰,每
一层 宝塔上都有人来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着。三人一见之下,心中又惊又喜,情
知此 塔守卫如此严密,少林、武当各派人众必是囚禁在内,倒是省了一番探访的功夫。只
是敌 方戒备森严,救人必是极不容易。何况空闻方丈、空智神僧、宋远桥、俞莲舟、张松
溪等 ,那一个不是武功卓绝,竟然尽数落在他们手中,则对方能人之多、手段之厉害,自
是不 言可喻。三人来万法寺之前,已然商议定当,决计不可卤莽从事。当下悄悄退开。 

突然之间,第六层宝塔上亮起火光,有八九人手执火把缓缓移动,那火把从第六层亮 
到第五层,又从第五层亮到第四层,一路下来,到了底层后,从宝塔正门出来,走向寺去
 。杨逍挥了挥手,从侧面慢慢欺近身去。那万法寺后院一株株都是参天古树,三人躲在树
 后以为掩蔽,一听见风声响动,便即奔上数丈。要知万法寺中高手如云,实是丝毫不敢托
 大,三人的轻功造诣虽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唯恐被人察觉,须得乘着风动落叶
 之声,才敢移步。如此走上二十多丈,火把照耀之下,已看清楚十余名黄袍男子,手中各
 执兵刃,押着一个宽袖大袍的老者。那人偶一转头,无忌看得明白,正是昆仑派掌门人铁
 琴先生何太冲。他不禁心中凛:「果然连何先生也在此处。」 
眼见一干人进了万法寺的后门,三人等了一会,见四下确实无人,这才从后门中闪身 
而入。那寺院房舍众多,规模之大,几乎可和少林寺相彷佛,好在中间一座大殿的长窗中
 灯火明亮,料得何太冲是被押到了该处。三人闪身而前,到了殿外,张无忌伏在地下,从
 长窗的缝隙中向殿内张望,杨逍和韦一笑分列左右把风守卫,防人偷袭。他二人虽然艺高
 人胆大,但此刻深入龙潭虎穴,心下也不禁惴惴。 
那长窗的缝隙甚细,无忌只见到何太冲的下半身,殿中尚有何人,却无法瞧见。只听 
何太冲气冲冲的说道:「我既堕奸计,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一言而决。你们逼我做
 朝廷鹰犬,那是万万不能,便再说上三年五载,也是白费唇舌。」张无忌暗暗点头,心想
 :「这何先生虽不能说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大关头极是把持得定,不失为一派掌门之尊。
 」只听一个男子口音,冷冰冰的道:「你既是固执不化,主人也不勉强,这里的规矩你是
 知道的了?」何太冲道:「我便是十根手指一齐斩断,也不投降。」那人道:「好,我再
 一遍,你如胜得了咱们这里三人,立时放你出去,如若败了,便斩断一根手指,囚禁一月
 ,再问你降也不降。」何太冲道:「我已断了两根手指,再断一根,又有何妨?拿剑来!
 」那人冷笑道:「等你十指齐断之后,再来投降,咱倒也不要你这废物了。拿剑给他!摩
 诃巴思,你跟他走走!」另一个粗壮的声音应道:「是!」 
无忌暗运神功,轻轻将那缝隙挖大了一点,只见何太冲手持一柄木剑,剑头包着布, 
又软又钝,不能伤人,对面则是一个高大的番僧,手中拿着的却是一对青光闪闪的纯钢戒
 刀。两人的兵刃利钝悬殊,几乎不用比试,强弱便判。何太冲毫不气馁,木剑一晃,说道
 :「请!」刷的便是一剑,去势极是凌厉,昆仑剑法,当真别有独到之秘。那番僧摩诃巴
 思身裁虽然壮大,行动却甚敏捷,一对戒刀使将开来,刀刀斩向何太冲的要害。无忌只看
 了数招,便即暗惊:「怎地何先生脚步虚浮,气急败坏,竟似内力全然失却?」 
张无忌自习得九阳神功及乾坤大挪移心法之后,于天下武学之变,尽罗胸中,这几个 
月来在武当山上日夕向张三丰请益,更是精进了一层,此刻见何太冲和那番僧动手,越看
 越觉其中必有跷蹊。何太冲剑法虽精,内力却和常人相去不远,剑招上的凌厉威力,全然
 施展不出,只是那番僧的武功实是逊他两筹,好几次猛攻而前,眼见便可将他毙于刀下,
 但总是被何太冲以精妙招术反得先机。拆到五十余招后,何太冲喝一声:「着!」一剑东
 劈西转,斜回而前,托的一声轻响,已戮在那番僧腋下。倘若他手中持的平常利剑,又或
 内力不失,剑锋早已透肌而入,那番僧性命不保,但他所用木剑剑头包布,那番僧只是微
 微一痛而已。 
只听那冷冷的声音说道:「摩诃巴思退!温卧儿上!」张无忌向声音来处一看,只看 
说话之人脸上如同罩着一层黑烟,一部稀稀朗朗的花白胡子,正是玄冥二老之一。他负手
 而立,双目闭住,似乎对眼前事漠不关心。再向前看,只见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之上,有
 一双脚踏着。脚上穿一对鹅黄鞋子,鞋头上各缀一颗明珠。张无忌心中一动,眼见这对脚
 脚掌纤美,踝骨浑圆,依稀认得正是在绿柳庄中,自己曾经捉过的赵明的一对脚。他在武
 当山见她,全以敌人相待,但此时不知如何,看到了一对踏在锦凳上的纤足,忍不住面红
 耳赤,心跳加剧。 
但见赵明的右足轻轻点动,料想她是全神贯注的在看何太冲和温卧儿比武,约摸一盏 
茶时分,何太冲叫声:「着!」赵明的右足在锦凳上一登,温卧儿又败下阵来。只听那黑
 脸的玄冥老人说道:「温卧儿退,黑林钵夫上!」张无忌听到何太冲气息粗重,想必他连
 战二人,已是十分吃力。片刻间剧斗又再展开。那黑林钵夫用的似是铜棍铁杵一类的粗重
 兵刃,使将开来,满殿都是风声,殿旁的烛火被风势激得忽明忽暗,烛影犹似天上浮云,
 一片片的在赵明脚上掠过。蓦地里眼前一暗,殿上红烛熄了半边,喀的一响,木剑断折,
 何太冲一声长叹,拋剑在地,这场比拚终于是输了。 
玄冥老人道:「铁琴先生,你降是不降?」何太冲昂然道:「我既不降,也不服。我 
内力若在,这番僧焉是我的对手!」玄冥老人冷冷的道:「斩下他左手的无名指,送回塔
 去。」无忌回过头来,杨逍向他摇了摇手,意思显然是说:「倘若此刻冲进殿去救人,不
 免误了大事。」但听得殿中断指、敷药、止血、裹伤,何太冲甚是硬气,竟是一哼也没哼
 。那群黄衣人手执火把,将他送回宝塔囚禁。张无忌等缩身在墙角之后,火光下见冲脸白
 纸,咬牙切齿,神色极是愤怒。 
一行人走远后,忽听得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说道:「鹿杖客,昆仑派的 
剑法果真了得,他刺到摩诃巴思那一招,左边这么一劈,右边这么一转……」说话的正是
 赵明,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殿中,手里提着一柄木剑,照着何太冲的剑法使了起来。番僧
 摩诃巴思手舞双刀,跟她喂招。那黑脸的玄冥老人便是鹿杖客,赞道:「主人真是聪明无
 比,这一招使得分毫不错。」她练了一次又练一次,每次都是将剑尖戮到摩诃巴思腋下,
 虽然剑是木剑,但重重一戮,每一次又都戮在同一部位,料必相当疼痛。摩诃巴思却聚精
 会神的跟她喂招,竟无半点怨避之意。 
她练熟了这几招,又叫温卧儿出来,再试何太冲如何击败他的剑法。张无忌看到此时 
,心头早已明明白白,原来赵明将各派高手囚禁在此,使药物抑住各人的内力,逼迫他们
 投降朝廷。众人自然不降,那便命人逐一与之相斗,她在旁察看,得以偷学各门各派的精
 妙招数,用心之毒,计谋之恶,实是令人发指。 
这时赵明已在和黑林钵夫喂招,最后数招有些迟疑不决,问道:「鹿杖客,是这样的 
么?」鹿杖客怔了一怔,转头道:「鹤兄弟,你瞧清了没有?」左首角落里一个声音答道
 :「苦头陀一定记得更加清楚。」赵明笑道:「苦头陀,劳你的驾,请你指点一下。」只
 见右首走过来一个白发披肩的头陀,驼背跛足,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原来相貌已是
 全然不可辨认。这头陀身材魁伟,虽然驼背,仍和鹿杖客差不多高矮。他一言不发,接过
 赵明手中木剑,刷刷刷刷数剑,便向黑林钵夫攻去,用的竟是昆仑派剑法,剑招之纯,便
 似从小练熟了的一般。此时张无忌方始看见,那黑林钵夫是个西域武士,所使的是一根长
 达八尺的铁杖。 
苦头陀显是依样葫芦,模仿何太冲的剑招,因此也是丝毫不用内力,那黑林钵夫却是 
全力施为,斗到酣处,他挥杖横扫,熄后点亮了的红烛,突又黑了一半。何太冲乃是在这
 一招上无可闪避,迫得以木剑硬挡铁杖,这才折剑落败,但那苦头陀剑轻飘飘的削出,犹
 似轻燕掠过水面、贴着铁杖削了上去。黑林钵夫握杖的手指被木剑剑身一削,虎口处穴道
 酸麻,登时拿捏不住,当的一声,铁杖落在地下,撞得青砖砖屑纷飞。黑林钵夫满脸通红
 ,心知这木剑若是换了利剑,自己十根手指早已削断,躬身道:「拜服,拜服!」俯身拾
 起铁杖。苦头陀双手托着木剑,交给赵明。赵明笑道:「苦师傅,最后一招精妙绝伦,也
 是昆仑派的剑法么?」苦头陀点了点头。赵明又道:「那何太冲不会么?」苦头陀又点了
 点头。赵明笑道:「苦师傅,你教教我。」苦头陀空手比剑,赵明持剑照做。练到第三次
 时,苦头陀行动如电,虽然驼背跛足,却是快得不可思议,赵明便显然跟不上了。但她聪
 颖过人,剑招虽然慢了,仍是依模依样,丝毫不爽。苦头陀翻过身来,双手向前一送,停
 着就此不动。 
赵明一怔,张无忌心中暗暗喝一声采:「好,大是高明!」赵明侧头看着苦头陀的姿 
势,想了一想,登时领悟,说道:「啊,苦师傅,你手中若有兵刃,一杖已击在我的臂上
 。这一招如何化解?」苦头陀反手做个姿势,抓住铁杖,左足飞出,头一抬,显是已夺过
 敌人铁杖,同时将人踢飞。这几下似拙实巧,看来已不是昆仑派的家数。赵明笑道:「好
 师傅,你快教教我。」神情又娇又媚,张无忌心中怦的一跳,心想:「你内力不够,这一
 招学不来的。可是她这么求人,实是教人难以推却。」苦头陀做了两个手势,正是示意道
 :「你内力不够,没法子学。」一跛一拐的走开,不再理她。无忌寻思:「苦头陀武功之
 强,只怕和玄冥二老不相上下,虽不知内力如何,但招数神妙,大是劲敌。他只打手势不
 说话,难道是个哑巴?可是他耳朵又不聋,决不能哑。赵姑娘对他颇见礼遇,定是个大有
 来头的人物。」 
赵明见苦头陀不肯再救,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说道:「叫崆峒派的唐文亮来。」过 
不多时,唐文亮被押着进殿,鹿杖客又派了三个人和他过招。唐文亮不肯在兵刃上吃亏,
 空手心掌,先胜两场,到第三场上,对手催动内力,唐文毫无可与抗,亦被斩断了一根手
 指。这一次赵明练招,由鹿杖客在旁指点。无忌此时已瞧出端倪,赵明显是内力不足,情
 知非数载之间可以速成,是以想尽学各家各派之所长,俾成一代高手,这条路子,原亦可
 行,招数精到极处之时,大可补功力之不足。 
赵明练过掌法,说道:「叫灭绝老尼来!」一名黄衣人禀道:「灭绝老尼已绝食五日 
,今天仍是倔强如昔。」赵明笑道:「饿死了她也吧!唔,叫峨嵋派那个小姑娘周芷若来
 。」手下人答应了,转身出殿。 
张无忌重回武当,数月之间,早已将别来经过一一向张三丰禀明,得知峨嵋派的周芷 
若,便是当日在汉水船中所遇的那个少女,虽然其时年幼,说不上什么男女之情,但于她
 殷殷照料之意,常怀感激。光明顶上周芷若刺他一剑,那也是奉了师父的严命,张无忌心
 中不存仇怨,这时听赵明带她前来,不禁心头一震。 
过了片刻,一群黄衣押着周芷若进殿。张无忌望了她几眼,但见她比之在光明顶上时 
,略觉憔悴,但容颜清丽如昔,虽是身处敌人掌中,却泰然自若。鹿杖客正要派人和她比
 剑,赵明忽道:「周姑娘,你这么年轻,已是峨嵋派的及门高弟,着实令人生羡。听说你
 是灭绝师太的得意弟子,深得她老人家剑招绝学,是也不是?」周芷若道:「家师武功博
 大精深,说到传她老人家剑招绝学,那是谈何容易?」赵明笑道:「这里的规矩,只要谁
 能胜得咱们这里三人,那便平平安安的送他出门,再无丝毫留难。尊师何以这般涯岸向高
 ,不屑跟咱们切磋一下武学?」周芷若道:「家师是宁死不辱。堂堂峨嵋掌门岂肯在你们
 手下苟且求生?你说得不错,家师确是瞧不起卑鄙阴毒的小人,不屑跟你动手过招。」赵
 明竟不生气,笑道:「那周姑娘你呢?」周芷若道:「我小小女子,有什么主张?师父怎
 么说,我便怎么做。」赵明道:「尊师叫你也不要跟咱们动手,是不是?那为了什么?」
 周芷若道:「峨嵋派的剑法,虽不能说是什么了不起的绝学,终究是中原正大门派的武功
 ,不能让无耻之徒偷学了去。」 
赵明一怔,没料到自己的用心,居然会给灭绝师太猜到了,听她左一句「阴毒小人」 
,右一句「无耻之徒」,忍不住心头有气,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执在手中,说道:「
 你师父骂咱们是无耻之徒。好!我倒要请教,这口倚天剑明明是我家家传的宝物,怎地会
 给你峨嵋派偷盗了去?」周芷若淡淡的道:「故老相传,倚天剑和屠龙刀,乃是中原武林
 中的两大利器,却从没听说和番邦女子有什么干系?」赵明脸上一红,怒道:「哈!瞧不
 出你口齿伶俐得紧。你今日是决意不肯出手的了?」周芷若摇了摇头。赵明道:「旁人比
 武输了,或是不肯动手,我都截下他们一根指头。你这小妞儿想必自负花容月貌,以致这
 般骄傲,我也不截你的指头。」说着伸手向苦头陀一指,道:「我叫你跟这位师父一样,
 脸上划你二三十道剑痕,瞧你还骄傲不骄傲?」 
她左手一挥,两个黄衣人抢上前来,执住了周芷若的双臂。赵明微笑道:「要划得你 
的俏脸蛋变成一个蜜蜂窝,那也不必会什么峨嵋派的精妙剑法。你以为我三脚猫的把式,
 就不能叫你变成个丑八怪么?」周芷若珠泪盈眶,身子发颤,眼见那倚天剑的剑尖离开自
 己脸颊不过数寸,只要这恶魔手腕一送,自己转眼便和那那个丑陋可怖的头陀一模一样。
 赵明笑道:「你怕不怕?」周芷若再也硬不起来,点了点头,低声道:「怕。」赵明道:
 「好啊!那么你是降顺了?」周芷若道:「我不降!你把我杀了吧!」赵明笑道:「我从
 来不杀人的。我只划破你一点儿皮肉。」 
寒光一闪。赵明手中长剑便往周芷若脸上划去,突然间当的一响,殿外掷进一件物事 
,将倚天剑撞了开去。在此同时,殿上长窗震破,一人飞身而入,那两名握住周芷若的黄
 衣人身上不由自主的向外跌飞,一人回左臂获住了周芷若,伸右掌和鹿杖客砰掌一掌相交
 ,各自退开了两步。众人看那人时,正是明教教主张无忌。 
张无忌这一下闯入救人,当真是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谁都大吃一惊,即令是玄冥二 
老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事先竟没丝毫警觉。鹿杖客听得长窗破裂,即便抢在赵明身前相护
 ,和张无忌一掌相交,竟然立足不定,退开两步,待要提气再上,剎时间全身燥热难当,
 宛似突然间跌入了一座熔炉之中。原来双掌相交,张无忌的九阳真气逼进了他的体内,鹿
 杖客练的是至阴至寒的内功,一遇纯阳之气侵袭,难以宁静。玄冥二老的另一个鹤笔翁在
 旁瞧见,一怔之下,急忙抢到他的身后,握住了他的左手,合两人之力,这才将九阳真气
 消净。 
周芷若眼见大祸临头,万难避过,不料竟会有人突然出手相救。她被张无忌左手搂在 
胸前,碰到他宽广坚实的胸膛,鼻中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又惊又喜,一剎那间身
 子软软的几欲晕去。要知张无忌以又阳神功和鹿杖客的玄冥神掌相抗,全身真气鼓荡而出
 ,周芷若情窦初开,自知人事以来,从未和男子如此肌肤相亲,气息相闻,何况这男子又
 是她日夜思念的梦中之伴、意中之人?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喜欢,四周敌人如在此刻千刀万
 剑同时斩下,她也无忧无惧。 
杨逍和韦一笑一见教主冲入救人,跟着便闪身而入,分站在他身后左右。赵明手下的 
众高手以变起仓卒,初时微见慌乱,但随即瞧出闯进殿来的敌人只有三人,殿内殿外的守
 卫武士呼哨相应,知道外边再无敌人,当下众人立即堵死了各处门户。静候赵明发落。赵
 明既不惊惶,也不生气,只是怔怔的向张无忌望了一阵,眼光转到殿角两块金光灿烂之物
 ,原来她伸倚天剑去划周芷若的脸时,张无忌掷进一物,撞开她的剑锋,所用之物正是她
 赠给无忌的黄金盒子。倚天剑锋锐无伦,一碰之下,早将金盒子剖成两半。她向两半金盒
 凝视半晌,向张无忌道:「这只盒子,你如此厌恶,非要它破损不可么?」无忌见到她眼
 光中充满了幽怨之意,并非愤怒责怪,竟是凄然欲绝,一怔之下,甚感歉咎,柔声道:「
 我身上没带暗器,匆忙之际,随手在怀中一探,摸了盒子出来,实非有意,望赵姑娘莫怪
 。」赵明眼中光芒一闪,问道:「这盒子是你随身带着么?」张无忌道:「是。」见赵明
 妙目凝望自己,而自己一只手还搂着周芷若,脸上微微一红,便把周芷若放开了。赵明叹
 了口气,道:「我不知周姑娘是你……是你的好朋友,否则也不会这般对她。原来你们…
 …」说到这里,将头转了开去。张无忌道:「周姑娘和我……也没什么……只是……只是
 ……」说了两个「只是」,却接不下去。赵明又转头对那两半截金盒望了一眼,没说一句
 话,可是眼光神色之中,却是说了千言万语。 
周芷若心头一惊:「这个女魔头对他显是十分钟情,岂难道世上竟有此事?」张无忌 
的性格心情,却不似这两个少女细腻周至,赵明的神色他只模模糊糊的懂了一些儿,全没
 体会到其中深意。他只觉得赵明赠他珠花金盒,治好了俞岱岩和殷利亨的残疾,此时他却
 将金盒毁成两截,未免对人家不起,于是走向殿角,俯身拾起两半截金盒,说道:「我去
 请高手匠人,将金盒重行镶好。」赵明喜道:「当真么?」张无忌点了点头,暗觉奇怪,
 心想你我都统率无数英雄豪杰,怎么去重视这些无关紧要的金银玩物?何况这只黄金盒子
 虽然做得甚是精致,也不能算是什么珍异宝物。盒中所藏的黑玉断续膏已经取出,盒子便
 无多大用处,破了不必挂怀,再镶好它,也是小事一桩。眼前有多少大事待决,你却尽跟
 我说这只盒子,想必是年轻姑娘婆婆妈妈,对这种身边琐事特别关心,真是女流之见,当
 下将两截金盒子揣在怀中。 
赵明道:「那你去吧!」张无忌心想宋大师伯等尚未救出,怎能就此便去,但敌方高 
手如云,已方只有三人,说到救人,真是谈何容易,问道:「赵姑娘,你擒获我大师伯等
 人,究竟意欲何为?」赵明笑道:「我是一番好意,要劝他们为朝廷出力,各享荣华富贵
 。那知他们固执不听,我迫于无奈,只得慢慢劝说。」张无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周芷若
 的身旁,他在敌方众高手环伺之下,俯身拾盒,坦然而回,竟是来去自如,旁若无人。他
 冷冷的向众人扫视一眼,说道:「既是如此,咱们便告辞了!」说着携住周芷若的手,转
 身欲出。 
赵明道:「你自己要去,我也不留。但你把周姑娘带去,居然不来问我一声,你当我 
是什么人了?」张无忌道:「这倒是在下少礼了。赵姑娘,请你放了周姑娘,随我同去。
 」赵明不答,向玄冥二老使个眼色。鹤笔翁踏上一步,说道:「张教主,你说来便来,说
 去便去,要救人便救人,教咱们这伙人的老脸往那里搁去?你不留下一手绝技,兄弟们难
 以心服。」张无忌听了鹤笔翁的声音,怒气上冲,喝道:「当年我幼小之时,被你擒住,
 性命几乎不保。今日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接招!」呼的一掌,便向鹤笔翁拍了过去。鹿
 杖客适才吃过他的苦头,知道单凭鹤笔翁一人之力,不是他的敌手,抢上前来,向他击出
 一掌。张无忌右掌仍是击向鹤笔翁,左掌从右掌下穿过,还了鹿杖客一掌。这是真力对真
 力相碰,中间实无闪避取巧的余地。三个人四掌相交,身子各是一晃。 
当日在武当山上,玄冥二老以双掌和张无忌对掌,另出双掌击在他的身上,此刻重施 
故技,又是两掌拍了过来。张无忌那日吃了此亏之后,早已想到破解之法,焉能重蹈覆辙
 ?手肘微沉,乾坤大挪移心法展开,拍的一声大响,鹤笔翁的左掌击在鹿杖客的右掌之上
 。两人掌法相同,功力相若,都是震得双臂酸麻,至于何以竟会弄得自己人和自己人比拚
 掌力,他二人武功虽高,竟然也不明白其中的诀窍。两人又惊又怒之下,张无忌双掌又已
 击到。玄冥二老仍是各出双掌,一守一攻,所用掌法已和适才全然不同,但被张无忌一引
 一带,仍是鹿杖客的左掌击到了鹤笔翁的右掌之上,这挪移乾坤的手法之巧,计算之准,
 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玄冥二老骇然失色,眼见张无忌第三次举掌击来,竟然不约而同的各出单掌。三个人 
真力相交,玄冥二老只觉对方掌力中的那股纯阳之气,激荡得自身气血翻涌,极是难耐。
 张无忌一招快似一招,想起幼时被鹤笔翁打了一招玄冥神掌,数年之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他纵是十分宽宏大量,此刻想起来也不免心头有气,因此击向鹿杖客的一掌尚留余地,
 对鹤笔翁却是毫不放松。 
二十余掌一过,鹤笔翁一张青脸已胀得通红,眼见张无忌又是一掌击到,他左掌虚引 
,意欲化解,右掌却斜刺里重重击出。只听得拍拍两响,鹤笔翁这一掌狠狠的打在鹿杖客
 肩头,而张无忌那一掌却终究无法化开,被他正好打中在胸口。总算张无忌不欲伤他性命
 ,这一掌真力只用了三成,鹤笔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更是红得发紫,身子摇
 摇晃晃,倘若张无忌乘势再补上一掌,那是非毙命当场不可。鹿杖客肩头吃了这一掌,也
 是痛得脸色大变,嘴唇都咬出血来。 
玄冥二老是赵明手下数一数二能人,岂知不出三十招,便各受伤。赵明手下众人固然 
尽皆骇然,便是杨逍和韦一笑,也是大为骇异,须知那日玄冥二老在武当山出手,张无忌
 的武功远没今日之强,不意数月之间,进展神速若是。 
原来张无忌留居武当数月,一面替俞岱岩、殷利亨治伤,一面便向张三丰请教武学中 
精微深奥的难题。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再加上武当绝学的太极拳剑,三者渐渐融成一
 体,几乎已到了武学中最高的境界。杨逍和韦一笑略一思索,即明其理,不禁赞叹张三丰
 学究天人,那才真的是称得上「深不可测」四字。 
玄冥二老比掌败阵,齐声呼啸,同时撤出了兵刃。只见鹿杖客手中拿着一根短杖,杖 
头分叉,作鹿角之形,通体黝黑,不知是何物铸成;鹤笔翁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咀,却
 是晶光闪亮。他二人追随赵明已非一日,也从未见过他二人使用兵刃。这三件兵刃使展开
 来,只见一团黑气,两道白光,霎时间便将张无忌因在垓心。张无忌身边不带兵器,赤手
 空拳,情势颇见不利,但他丝毫不惧,存心要试试自己武功,在这两大高手围攻之下,是
 否能空手抵敌。 
玄冥二老自恃内力深厚,玄冥神掌是天下绝学,是以一上阵便和他对掌,比拚内力, 
岂知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却非任何内功所能及,因此数十掌一过便即落败,但一用到兵刃
 ,那是以招数诡异取胜。他二人的名号便是从所用兵刃上而得,鹿角短杖和鹤咀双掌,每
 一招都是凌厉狠辣,世所罕见。张无忌聚精会神,在三件兵刃之间穿来插去,攻守自如,
 只是一时瞧不通二人兵刃招数中的路子,想要取胜,却也不易。 
赵明手掌轻击三下,大殿中白刃耀眼,三个人攻向杨逍,四个人攻向韦一笑,另有两 
人出兵刃制住了周芷若。但敌人数实在太多,每打倒二人,立时更有二人拥上,张无忌被
 玄冥二老缠住了,始终分身不出相援。他和杨韦二人若要全身而退,勉强或能办到,要救
 周芷若却是万万不能,心下正自焦急,忽听赵明说道:「大家住手!」这四个字声音并不
 响亮,她手下众人却一齐凛遵,立即跃开。杨逍刷的一声,将长剑还入剑鞘。韦一笑右手
 握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一口单刀,顺手一挥,掷还给了原主,哈哈大笑。赵明手下许多高
 手如苦头陀等一直没有出手,倘若群相上前,张无忌等人自然寡不敌众。但杨逍和韦一笑
 身处虎狼之域,竟是泰然自若,众人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倒是张无忌看到一名汉子手执匕
 首,抵住周芷若后心,脸上颇有忧色。 
周芷若黯然道:「张公子,三位请即自便。三位一番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赵明 
笑道:「张公子,这般花容月貌的人儿,我见犹怜。把定是你的意中人了?」张无忌脸上
 一红,说道:「周姑娘和我从小相识。在下幼时中了这位………」说着向鹤笔翁一指,「
 ……的玄冥神掌,阴毒入体,周身难以动弹,多亏周姑娘服侍我食饭喝水,此番恩德,不
 敢有忘。」赵明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是想娶她为魔教的教主夫
 人,是不是?」张无忌脸卜又是一红,说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赵明脸一沉,道
 :「你是定要跟我作对到底,与灭了我不可,是也不是?」张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我
 至今不知姑娘的来历,虽然有过数次争执,但每次均是姑娘找上我张无忌,不是我张无忌
 来找姑娘寻事生非。只要姑娘放了我众位师伯叔以及各派武林人士,在下感激不尽。决不
 敷衍推搪。」赵明笑道:「嘿,总算你还没忘记。」转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对张无忌道
 :「这位周姑娘既非你意中人,也不是什么师兄师妹、未婚夫妻,那么我要毁了她的容貌
 ,跟你丝毫没有干系……」 
七二  光明右使 
她眼角一动,鹿杖客和鹤笔翁各挺兵刃,拦在周芷若之前,另一名汉子手执利刃,对 
准周芷若的脸颊。张无忌若要冲过来救人,玄冥二老这一关便不易闯过。赵明冷冷的道:
 「张公子,你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韦一笑忽然伸出手掌,在掌心吐了数口唾味沫,伸
 手在鞋底擦了几下,哈哈大笑,众人正不知他捣甚么鬼,突然间青影一晃一闪。赵明只觉
 自己左颊右颊上被一只手掌摸了一下,看韦一笑时,却已站在原地,只是手中多了两柄短
 刀,不知是从何人腰间掏来的。赵明心念一动,知道不好,不敢伸手去摸自己脸颊,忙取
 手帕在脸上一擦,果见帕上黑黑的沾了不少污泥,显是韦一笑鞋底的污秽再混着唾沫,思
 之几欲作呕。 
只听韦一笑说道:「赵姑娘,你要毁了周姑娘的容貌,那也由得你。我张教主名扬四 
海,英俊潇洒,要娶几个美貌女子为室,便是三妻四妾,又有何难?他压根儿就没将这位
 周姑娘放在心上。只是你心狠手辣,我姓韦的却放不过你。你今日在周姑娘脸上划一道伤
 痕,姓韦的加倍奉还,划伤两道。你划她两道,我划你四道。你断她一根手指,我断你两
 根。姓韦的说得出,做得到,青翼蝠王言出必践,生平没说过一句空话。你防得我一年半
 载,却防不得我十年八年。」「你想派人杀我,未必得我上。告辞了!」这「了」字出口
 ,早已人影不见。身法之快,众人无不骇然。他这几句话说来平平静静,但人人均知决非
 空言恫吓,眼看赵明白里泛红、嫩若凝脂的粉颊之上,被韦一笑的污手抹上了几道黑印,
 倘若他手中先拿着短刀,赵明的脸颊早就损毁。这般来去如电、似鬼似魅的身法,确是再
 强的高手也防他不了,即令张无忌,必也是自愧不如。若是长途竞走,无忌当可以内力取
 胜,但在庭除廊庑之间,如此趋退若神,当真是天下只此一人而已。 
张无忌躬身一揖,说道:「赵姑娘,咱们就此告辞。」说着携了杨逍之手,转身出殿 
,心知在韦一笑十分有力的威吓之下,赵明不敢再对周芷若如何。赵明瞧着他的背影,又
 羞又怒,却不下令拦截。 
张无忌和杨逍回到客店,韦一笑已在店中相候。无忌笑道:「韦蝠王,你今日给了他 
们一个下马威,好叫他们得知明教可不是好惹的。」韦一笑道:「吓吓小姑娘,倒也不是
 难事。她装得凶神恶煞一般,可是听我说要毁她的容貌,担保她三天三晚睡不着觉。」杨
 逍笑道:「她睡不着觉,那可不好,咱们前去救人更加难了。」张无忌道:「杨左使,说
 到救人,你有什么妙计?」杨逍踌躇道:「咱们这里只有三人,何况形迹已露,这件事当
 真辣手。」张无忌歉然道:「我见周姑娘危急,忍不住出手,终于坏了大事。」杨逍道:
 「事势如此,那是谁都忍不住的。教主独力打败玄冥二老,大杀敌人的威风,那也很好。
 」三人商谈半晌,不得要领,当即分别就寝。 
次日无忌醒来,一睁开眼,便见窗子打开,一张脸向着他他凝望。无忌吃了一惊,揭 
帐一看,只见那脸上疤痕累累,丑陋可怖,正是那个苦头陀。无忌一惊更甚,从床中一跃
 而起,只见苦头陀的脸仍是呆呆望着自己,却无出手相害之意。无忌心中一凉:「怎地睡
 得如此大意?敌人早就到了窗外,居然并不惊觉?」叫道:「杨左使!韦蝠王!」杨逍二
 人在邻室齐声相应。无忌心中一宽,却见苦头陀的脸已从窗边隐去。无忌纵身出窗,见苦
 头陀从大门中匆匆出去,这时杨韦二人也已赶到,见此外并无敌人,三人发足向苦头陀追
 去。那苦头陀等在街角,一见三人走来,立即转身,向北行去,脚步迈得甚大,却非奔跑
 。三人打个手势,当即跟随其后。 
这苦头陀一足虽跛,但迈开大步,行走甚是迅速。此时天方黎明,街上行人稀少,不 
多时便出了北门。苦头陀继续前行,折向小路,又走了七八里,来到一处乱石岗上,这才
 停步转身,向杨逍和韦一笑摆了摆手,要他二人退开,随即抱拳向张无忌行礼。无忌还了
 一礼,心下寻思:「这头陀带咱们来到此处,不知有何用意?这里四下无人,若是动武,
 那是以一敌三,显是落了下风,瞧他情状,似乎不含敌意。」盘算未定,苦头陀荷荷一声
 ,双爪齐到,扑了上来。他左手处打,右手龙爪,十指成钩,攻势极是猛恶。 
张无忌左掌挥出,化开了一招,说道:「上人意欲如何?请先表明尊意,再行动手不 
迟?」苦头陀毫不理会,竟似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只见他左手自虎爪变成鹰爪,右手却自
 龙爪变成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右腹,出手狠辣之至。张无忌道:「当真非打不可吗?」
 苦头陀鹰爪变狮掌,虎爪变鹤咀,一击一啄,招式又变,三招之间,双手变了六种姿势。
 张无忌不敢怠慢,施展太极拳法,身形犹如行云流水,便在乱石岗上跟他斗了起来。但觉
 这苦头陀的招数甚是繁复,有时大开大阖,门户正大,但倏然之间,又是诡秘古怪,全是
 邪派武功,显是正邪兼修,渊博无比。张无忌只是用太极拳跟他拆招。斗到七八十招时,
 苦头陀呼的一拳,中宫直攻。张无忌一招「如封似闭」,将他拳力封住,跟着一招「单鞭
 」,右掌已拍在他的驼背之上。只是这一掌没发内力,手掌一沾即离。 
苦头陀知他手下留情,向后跃开,斜眼向张无忌望了半晌,突然向杨逍做个手势,要 
借他长剑一用。杨逍解下剑鞘,连着剑鞘双手托住,送到苦头陀面前。张无忌暗暗称奇:
 「怎地杨左使将兵刃借了给敌人?」苦头陀拔剑出鞘,打个手势,叫张无忌向韦一笑借剑
 。张无忌摇摇头,接过他左手拿着的剑鞘,使招「请手」,便以剑鞘当剑,左手捏了剑诀
 ,剑鞘横在身前。苦头陀刷的一剑,斜刺而至。张无忌见他教导赵明学剑,知他剑术极是
 高明,丝毫不敢轻忽,施展这数月中在武当山上精研的太极剑法,凝神接战。但见对手的
 剑招忽快忽慢,处处藏着机锋,但张无忌一加拆解,他当即撤回,另使新招,几乎没一招
 是使得到底了的。张无忌心下赞叹:「若是半年之前遇到此人,剑法上我未必能是他的敌
 手。比之那玉面神剑方东白,这苦头陀又高一筹了。」 
他心中一起爱才之念,不愿在招数上明着胜他,眼见苦头陀长剑挥舞,使出「乱披风 
」势来,白刃映着日光,有如万道金蛇,在空中乱钻乱窜。张无忌毛得分明,蓦地里倒过
 剑鞘,刷的一声响,剑鞘已套在剑刃之上,双手环抱一搭,轻轻扣住苦头陀双手手腕,微
 微一笑,纵身后跃。他手上只须略加使劲,便已将长剑夺了过来。这一招夺剑之法,险是
 险到了极处,巧也巧到了极处。 
那知他纵身后跃,身子尚未落地,苦头陀已拋下长剑,呼的一掌拍到。张无忌听到风 
声,知道这一掌中真力充沛,非同小可。他有意试一试苦头陀的内力到了何等地步,右掌
 回转,硬碰硬的接了他这掌,左足这才着地。霎时之间,苦头陀掌上真力源源催至。张无
 忌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中最高深的功年夫,将对方掌力渐渐积蓄,突然间大喝一声,反弹
 出去,便如一个大水库在山洪爆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开闸放水,将苦头陀送来的掌力
 尽数送回。那等于是将苦头陀一二十掌的掌力归无成为一掌拍出,世上原无如此大力。这
 一掌苦头陀倘若受实了,势须立时腕骨、臂骨、肩骨、肋骨一齐折断,连血也喷不出来,
 当场成一团血肉模糊,死得惨不可言。 
此时双掌相黏,苦头陀万难闪避,张无忌左手抓住他的胸口往上一拋,苦头陀一个庞 
大的身躯向上飞起,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乱石横飞,这一掌威力无俦的开山之掌,尽数
 打在乱石堆里。杨逍和韦一笑在旁看到这等声势,齐声惊呼出来,他二人只道苦头陀和教
 主比拚内力,至少也得一盏茶时分,方能分别高下,那料到片刻之间,便到了决生死的关
 头。二人心中虽有话说,却已不及言讲,待见苦头陀平安无恙的跃下地来,手心中都已捏
 了一把冷汗。 
苦头陀双足一着地,登时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口,躬身向张无忌拜了下去, 
说道:「小人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敬谢教主不杀之恩。小人无礼冒犯,还请恕罪。
 」张无忌大吃一惊,这哑巴苦头陀,但开了口,而且更是本教的光明右使,这一着实非始
 料所及,急忙伸扶起,说道:「原来是本教范右使,自家人不须多礼。」杨逍和韦一笑跟
 他到乱石岗来之时,早已料到了三分,只是范遥的身形面貌变化实在太大,不敢便说,待
 得见他施展的武功,更是猜到了七分,这时听他自报姓名,两人抢上前来,紧紧握住了他
 的手。杨逍向他脸上凝望半晌,不禁潸泪下,说道:「范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
 范遥抱住杨逍身子,说道:「大哥,多谢圣神佑护,赐下教主这等能人,你我兄弟终有重
 会之日。」杨逍道:「兄弟怎地变成这等模样?」范遥道:「我若非自毁容貌,自残肢体
 ,怎瞒得过混元霹雳手成昆那奸贼?」三人一听,都知他是故意毁容,混入敌人身边卧底
 ,以便侦查当年杨破天教主的死因。杨逍更是伤感,说道:「兄弟,这可苦了你了。」要
 知杨逍、范遥当年江湖上人称「逍遥二仙」,都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此刻范遥竟然变得
 丑陋不堪,其苦心孤诣,实非常人所能为。韦一笑性情古怪,向来和范遥不睦,但这时也
 不由得深为所感,拜了下去,说道:「范右使,韦一笑到今日才算服了你。」范遥跪下还
 拜,笑道:「韦蝠王轻功独步天下,越老越妙,苦头陀昨晚大开眼界。」 
杨逍四下一望,说道:「此处离城不远,敌人耳目众多,咱们到前面山坳中说话。」 
四人迈开脚步,奔出十余里,到了一个小岗之后,该处一望数里,不愁有人隐伏偷听,但
 从远处却瞧不见岗后的情景。四人坐地,说起别来情由。 
原来那日杨破天突然间不知所踪,明教众高手为争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 
裂。范遥却深信教主并未逝世,独行江湖,寻访杨教主的下落,忽忽数年,没发现丝毫踪
 迹,后来想到或许是为丐帮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帮的重要人物拷打逼问,仍是问不出半
 点端倪,倒昃无辜害了不少丐帮的帮众。此时听到明教诸人纷争,闹得更加厉害,有人正
 在到处寻他,盖范遥在明教中地位极高,倘若以他号召,自然立时声势大盛。范遥心灰意
 懒之下,竟去出家做了个带发头陀。 
也是事有凑巧,这日他在太行山脚下经过,为避大雨,在一座破庙中躲雨,无意中偷 
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其中之一便是成昆。另一个却是个和尚,后来才得知,那是少林寺
 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见大师。范遥在光明顶上曾见过成昆,知道他是杨教主的师弟,本想待
 他二人说过正事,便即出来相见,那知只听得几句,便惊得呆了。只听见成昆跪在地下,
 向空见神僧深自忏悔,说他如何酒醉之下,逼奸弟子谢逊的妻子,又不合杀了他全家老少
 ,以致谢逊到处找他寻仇。他始终避不见面,谢逊便杀害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留下了
 成昆的姓名。 
张无忌等早知成昆和谢逊结仇的经过,但此时听苦头陀范遥说起,仍是心有余愤。范 
遥接着说,那日在破庙中只听成昆痛哭流涕,苦求空见大师收录他为弟子,以佛家大慈悲
 力,化解他的罪孽。空见大师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
 成佛。们既真心忏悔,佛门广大,决不拒你于门外。」当下便给他剃度,收他弟子,还答
 应助他了结谢逊这一作冤孽。 
范遥说到这里,张无忌简述谢逊击毙空见神僧的经过,这位神僧甘受谢逊开山破石般 
拳力的打击,全是在盼望化解武林中一桩大血仇,那知成昆竟然欺骗了师父,在他临死时
 隐身不出,不和谢逊相见。接着杨逍又说到成昆如何偷袭光明顶,明教遭受大难,但这奸
 贼终于和殷天正、殷野王父子比拚掌力,力尽身死。范遥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杨逍见这个当年的风流人物,今日竟成为如此模样,不禁黯然神伤。 
范遥说道:「金毛狮王和我素来交好,他全家遭难之事,我也略有所闻,那料到竟是 
他的丛师所为。大雨停后,他二人出庙而去,我便悄悄跟在后面。我知他二人武功了得,
 只是远远蹑着,那知空见大师居然还是知道了,在前高宣佛号,说道佛家子弟,须当慈悲
 为怀。我便不敢再跟。过了一年,忽听得空见神僧的死讯,那心中疑窦大起,料想必和成
 昆有关,于是暗暗到少林寺侦查。我不敢径到寺中,只在嵩山附近察看,果然皇天不负苦
 心人,听到了成昆和朝廷密使的说话。那朝廷密使不是旁人,便是昨晚败于教主手下的鹿
 杖客,只是他二人武功太高,我一人决计不是对手,由于离得太远,隐隐约约的只听到三
 言两语,但『须当毁了光明顶』这七个字,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属下既知本教有难,
 不敢置身事外,一路跟随鹿杖客来到京师。鹿杖客我是不敢惹他,其余次一流的人物那就
 没有什么,我终于打听明白,这一干武林人物,都是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的手下。」 
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乃朝廷宗室,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 
中的第一位能人,江淮义军起事,均被他遣兵扑灭。义军屡起屡败,皆因察罕特穆尔统兵
 有方之故。张无忌等久闻其名,这时听到鹿杖客等乃是他的手下,虽不惊讶,却也不禁为
 之一怔。杨逍问道:「那么那个赵姑娘是谁?」 
范遥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杨逍道:「莫非是察罕特穆尔的女儿?」范遥拍手 
道:「不错,一猜便中。这位汝阳王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库库特穆尔,女儿便是这位
 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叫什么绍明郡主。这两个孩子都生性好武,倒学了一身好武功。两人
 又喜欢作汉人打扮,说汉人的话,各自取了一个汉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做赵明
 了。『赵明』二字,是从她的封号『绍明郡主』而来。」韦一笑道:「这兄妹二人倒也古
 怪,一个姓王,一个姓赵,倘若是咱们汉人,那可笑煞人了。」范遥道:「其实他们姓特
 穆尔,却把名字放在前面,这是番邦蛮俗。」杨逍道:「瞧这位赵姑娘的容貌身裁,活脱
 是汉人的一个美女,可是只须见她一行事,那番邦女子的凶蛮野性,立时便显露了出来。
 」 
张无忌直到此刻,方知赵明的来历,虽知她必是朝廷贵人,却没料到竟是天下兵马大 
元帅汝阳王的郡主。和她交手数次,每次都是多多少少的落了下风,虽然她武功远远不及
 自己,但心思机敏、奇变百出,自己郄又远不是她的敌手。 
范遥接着说道:「属下暗中继续探听,得知汝阳王决意剿灭江湖上的教派会。他显是 
采纳了成昆的计谋,第一步便想要除灭本教。我仔细思量,本教内部纷争不休,外敌却如
 此之强,灭亡的大祸已迫在眉捷,要图挽救,只有混入王府,查知汝阳王的谋划,那时再
 相机解救。除此之外,实在别无其它良策。只是我曾和成昆朝过相,要使我所图谋不致泄
 露,只有想法子杀了此人。」韦一笑拍手道:「正该如此。」范遥道:「可是此人实在狡
 猾,武功又强,我接连暗算了他三次,每一次都没成功。第三次虽然刺中了他一剑,我却
 也被他劈了一掌,好容易才得脱逃,不致露了形迹,但却已身受重伤,养了年余才好。这
 时汝阳王府中图谋更急,我一咬牙,便毁了自己容貌,打折了腿,假装驼背哑巴,投到了
 西域花剌子模国去。」 
韦一笑道:「到花子剌子模?万里迢迢的,跟这事有什么相干?」范遥一笑,正待回 
答,杨逍拍手道:「兄弟,此计太妙。韦兄,范兄弟到了花剌子模,找个机缘一显身手,
 那边的蒙古王公必定收录。汝阳王正在招聘四方武士,花剌子模的王公为了讨好汝阳王,
 定然会送他到王府效力。这么一来,范兄弟成了西域花剌子模国进献的武士,他容貌已变
 ,又不开口,成昆便有天大的本,也认他不出了。」韦一笑长声一叹,说道:「杨教主派
 逍遥二仙排名在四大法王之上,确是目光如炬。这等计谋,什么鹰王、蝠王,都是想不出
 来的。」范遥道:「韦兄,你赞得我也够了。教主,有一件事属下须得向你领罪。」张无
 忌道:「范右使何必过谦?」范遥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属下犯了残杀本教兄弟
 的重罪。属下果如杨左使所料,在花剌子模杀狮毙虎,颇立威名,当地王公便送属下到汝
 阳王府中。属下为了坚王爷之信,在大都闹市之中,亲手格毙了本教三名香主,显得本人
 和明教早就结下深仇。」张无忌沉默半晌,心想:「残杀本教兄弟,原是本教五大禁忌之
 一,因此杨左使、四法王、五行旗等虽然争夺教主之位,尽管相斗甚烈,却从来示伤本教
 兄弟的性命,范右使此罪实是不轻,但他主旨是为了护教,非因私仇,按理又不能加罪于
 他。」于是说道:「范右使出于护教苦心,本人不便深责。」范遥躬身道:「谢教主恕罪
 。」张无忌暗想:「这位范右使行事之辣手,世所罕有。他能在自己脸上砍上十七八刀,
 能将自己好好一条大腿打折,那么杀几个教中无辜的香主,自也不在他的意下。明教被人
 称作邪教魔教,其来有自,不知将来如何方得改了这些邪气魔气?」 
范遥见张无忌口中虽然说「不便深责」,脸上却有不豫之色,一伸手,拔出杨逍腰间 
长剑,左手一挥,已割下了右手三根手指。张无忌大吃一惊,挟手抢过他的长剑,说道:
 「范右使,你……你……这是为何?」范遥道:「残杀本教无辜兄弟,乃是重罪。范遥大
 事未了,不能自尽。先断二指,日后再断项上这颗人头。」张无忌道:「本人已恕了范右
 使的过失,何苦如此?身当大事之际,唯须从权,范右使,此事不必再提。」忙取出金创
 药,替他敷了伤处,撕下自己衣襟,给他包扎好了,恐怕日后真的会自刎谢罪,想到他为
 本教受了这等重大的折磨,心中大是感动,突然双膝跪倒,说道:「范右使,你有大功于
 本教,受我一拜。你再残害自身,那便说我无德无能,不配当此教主大任。你再自刺一剑
 ,我便自刺两剑。我年幼识浅,不明事理,原是分不出好歹。」范遥、杨逍、韦一笑见教
 主跪倒,急忙一起拜伏在地。 
杨逍垂泪道:「范兄弟,你休得再是如此。本教兴衰,全系教主一人,教主令旨,你 
可千万不能违背。」范遥拜道:「属下今日比拳试掌,对教主已是死心塌地的拜服。苦头
 陀性情乖张,还请教主原宥。」张无忌双手扶他起身,经此一事,他和范遥相互知心,再
 无隔门阕。范遥当下再叙投入汝阳府后的所见所闻。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实有经国的大才
 ,虽握兵权,朝政却被奸相把持,加之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弄得天下大乱,民心沸腾,全
 仗汝阳王东征西讨,击溃义军无数。可是此灭彼起,岁无宁日,汝阳王忙于调兵遣将,将
 扑灭江湖上教派帮会之事,暂且搁在一边。数年之后,他一子一女长大,世子库库特穆尔
 (王保保)随父带兵,女儿明明特穆尔(赵明)竟然统率蒙汉西域的武士番僧,向教派帮
 会大举进击。成昆暗中助她策划,乘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际,由赵明带同大批高手,企
 图乘机收渔人之利,将明教和六大派一鼓剿灭。绿柳庄中下毒等等情由,便是因此而起。
 只是近年来范遥奉命在海外搜寻谢逊下落,西域之行没能参与,直到后来方始得知,赵明
 以西域番僧所献出毒药「十香软筋散」,暗中下在从光明顶归来的六大派高手的饮食之中
 。那「十香软筋散」味咸如盐,清香似菜,想那盐粒青菜一般的滋味,混在菜肴之中,有
 谁能来辨得出?这毒药的药性一发作,全身筋骨日渐酸软,虽能行动如常,内力却已半点
 发挥不出,因此六大派远征明教的众高手在一月之内,一一分别就擒。只是在对华山派下
 毒时机会不巧,被人撞破,但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华山派还是不敌玄冥二老、神箭八雄
 、以及阿大、阿二、阿三等人的身手,死了十多人后,余人尽数被囚。 
擒获少林群僧,用的仍是这个法子。但少木寺平常防卫严密异常,要想混入寺中下毒 
,那可是大大的不易,不比行旅之间,必须在市镇客店中借宿打尖,那么下毒轻而易举。
 范遥说道:「我本来只道是成昆干的好事,他以空见神僧之弟子的身份,要在寺中下毒自
 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既已丧命光明顶上,这件事就十分奇怪了。我刚从海外归来,正
 好赶上了围擒少林群僧之役,只是我向来不开口,不便向人探询下毒的情形,何况少林派
 向来对本教无礼,让他们多吃些苦头,正是人心大快。就算将少林派的臭和尚们一起都杀
 光了,苦头陀也不皱一皱眉头。教主,你又要不以为然了,哈哈!」杨逍插口道:「兄弟
 ,那尊达摩像,是你做的手脚了?」范遥笑道:「我见郡主叫人在达摩石像的脸上剧下了
 那几个字,意图嫁祸本教,我后来便又悄悄回去,将达摩像推转,叫他仍是面壁参禅。大
 哥,你们倒真心细,这件事还是叫你们瞧了出来。那时候你可想得到是兄弟么?」杨逍道
 :「咱们推敲起来,对头之中,似有一位高手在暗中维护本教,可那能想得到竟是我的老
 搭挡好兄弟!」他说到这里,四人一齐大笑。 
于是杨逍向范遥简略说明,明教决和六大派捐弃前嫌,共抗蒙古,因此定须将众高手 
救了出来。范遥道:「敌众我寡,单凭我们四人,难以办成此事,须当寻得十香软筋散的
 解药,给那一干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们服了,待他们回复内力,一哄冲出,攻鞑子们
 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一齐逃出大都。」他十多年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然很不自然,加
 之明教向来和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是对头冤家,是以言语之中,对众高手竟是毫不客气
 。杨逍向他连使眼色,范遥绝不理会。张无忌对这小节却全不为逆,拍手说道:「范右使
 之言不错,只不知如何取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范遥道:「我从不开口,因此郡主虽对我颇加礼敬,却向来不跟我商量什么要紧事。 
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对方却不答一句话,那岂不扫兴?加之我来自西域小国,她亦不
 能将我当作心腹,所以那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是什么,我却无法知道。不过我知此事牵涉重
 大,暗中早就留上了心,如我所料不错,那么这毒药和解药是由玄冥二老分掌,一个管毒
 药,一个管解药,而且经常输流掌管。」杨逍叹道:「这位郡主娘娘心计之工,一般须眉
 男子也及她不上。难道她对玄冥二老也不放心么?」范遥道:「一来当是不放心,二来也
 是更加稳当。好比咱们此刻想夺想偷解药,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还是找鹤笔翁好。而
 且,毒药和解药气味颜色完全一般无异,若非掌药之人知晓,旁人去偷药,说不定反而偷
 了毒药。须知那十香软筋散另有一般厉害处,一个人中了此毒后,筋萎骨软,自是不在话
 下,倘若第二次再服毒药,就算只有一点儿粉末,也是立时血逆气绝,无药可救。」韦一
 笑伸了伸舌头,道:「如此说来,解药是万万不能偷错的。」范遥道:「话是如此说,咱
 们只管把玄冥二老身上的药偷来,找一个华山派、崆峒派的小脚色来试一试,那一种药整
 死了他,便是毒药了,这还不方便么?」张无忌知他邪气未脱,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只笑了笑,说道:「那可不好。说不定咱们辛辛苦苦偷来的两种都是毒药。」杨逍一拍
 大腿道:「教主此言有理。咱们昨晚这么一闹,或许把郡主吓怕了,竟把解药放在自己身
 边。依我说,咱们须得先行查明解药由何人掌管,然后再计议行事。」也沉吟片刻,说道
 :「范兄弟,那玄冥二老生平最喜欢的是什么调调儿?」范遥道:「鹿好色,鹤好酒,那
 还有什么好东西了。」 
杨逍问张无忌道:「教主,可有什么药物,能使人筋骨酸软,好似中了十香软筋散一 
般?」张无忌想了一想,笑道:「要使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那并不难,只是用在高手
 身上,不到半个时辰,药力便消,要像十香软筋散那么厉害,可没有法子。」杨逍笑道:
 「有半个时辰,那也够了。属下倒有一计在此,只不知是否管用,要请教主斟酌。虽说是
 计,说穿了也是不值一笑。范兄弟设法去邀鹤笔翁喝酒,酒中下了教主所调配的药物,范
 兄弟先行闹将起来,说是中了鹤笔翁的十香软筋散,那时解药在何人身上,当可查知,乘
 机便即夺药救人。」 
张无忌道:「此计是否可行,要瞧那鹤笔翁的性子如何而定,范右使你看怎样?」范 
遥将此事从头至尾拟假思想一遍,觉得这计策虽然简单,倒也没有破绽,说道:「我想杨
 大哥之计可行。鹤笔翁性子狠辣,又不及鹿杖客阴毒多智,只须解药在鹤笔翁身上,我武
 功虽不及他,当能对付得了。」杨逍道:「但若是在鹿杖客身上呢?」范遥皱眉道:「那
 便棘手得多。」他站起身来,在山岗旁走来走去,隔了良久,双手一拍,道:「只有这样
 。那鹿杖客精明过人,若要骗他,多半会被他识破机关,只有抓住了他亏心之事,硬碰硬
 的威吓,他权衡轻重,就此屈从也未可知。当然,这样蛮干说不定会砸锅,冒险不小,可
 是除此之外,似乎别无善策。」 
杨逍道:「这老儿有什么亏心事?他人老心不老,有什么把柄落在兄弟的手上么?」 
范遥道:「今年春天,汝阳王纳妾,邀咱们几个人在花厅便宴。汝阳王夸耀他新妾美貌,
 命新娘娘出来敬酒,我见鹿杖客一双贼眼骨溜溜的乱转,大为心动。」韦一笑道:「后来
 怎样?」范遥道:「后来也没怎样,那是王爷的爱妾,他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什么
 歹主意。」韦一笑道:「眼乌珠转几转,可不能说是什么亏心事啊?」 
七三  妙盗解药 
范遥道:「不是亏心事,可以将它做成亏心事。此事要偏劳韦兄了,你施展高来高去 
的轻功本领,将汝阳王的爱姬劫来,放在鹿杖客的床上。这老儿十之七八,定会按捺不住
 ,胡天胡帝。就算他真是识得大体,能够临崖勒马,我也会闯进他房去,教他百口莫辩,
 水洗不得干净,只好乖乖的将解药双手奉上。」杨逍和韦一笑同时拍手笑道:「这个栽赃
 的法儿,大是高。凭他鹿杖客奸似鬼,也要闹个灰头土脸。」张无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心想自己所领的这批邪魔外道,行事之奸诈阴毒,和赵明手下那批人物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一者为善,一者为恶,这中间就大有区别,以阴毒的法儿去对付阴毒之人,可说以毒
 攻毒。他想到这里,当下便即释然,微笑道:「只可惜累了汝阳王的爱姬。」范遥笑道:
 「我早些闯进房去,不让鹿杖客占了便宜,也就是了。」 
当下四人详细商议,夺得解药之后,由范遥送入高塔,分给少林、武当各派高手服下 
。张无忌和韦一笑则在外接应,一见范遥在万法寺中放起烟火,便即寺外四处民房放火,
 群侠便可乘乱逃出。杨逍事先买定马匹、备就车辆,候在西城门外,群侠出城后分乘车马
 ,到昌平会合。张无忌对焚烧民房一节,觉得未免累及无辜。杨逍道:「教主,世事往往
 难以两全。咱们救出群侠,日后如能驱走鞑子,那是为天下千万苍生造福,今日害得几百
 家人家,那也说不得了。」 
四人计议已定,分头入城干事。杨逍自去骡马市收买坐骑。张无忌则配了一服麻药, 
命韦一笑拿去交给范遥,为了掩饰药性,他特地加了三种香料,和在酒中之后,上口时更
 昃醇美馥郁。韦一笑却在市上买了一个大布袋,只等天黑,便去汝阳王府夜劫王姬。 
玄冥二老、范遥等为了看守六大派高手,都就近住在万法寺中,赵明则仍住王府,只 
有晚间要学练武艺,才乘车来寺。范遥回到自己居室,想起二十余年来明教四分五裂,今
 日中兴有望,也不枉了自己吃了这许多苦头,心下甚是欣慰。他住在西厢,玄冥二老却住
 在后院的宝相精舍。他平时为了忌惮二人精明了得,生死露出马脚,极少和他二人接交,
 因此居室也是离得远远地,这时想邀鹤笔翁饮酒,如何不着形迹,倒不是一件易事。眼望
 后院,只见夕阳西斜,那七岁宝塔下半截已照不到太阳,塔顶玻璃瓦上的日光也渐渐淡了
 下去。他一时不得主意,负着双手,慢慢踱步到后院中去,突然之间,鼻中闻到一股肉香
 。这肉香从宝相精舍对面的一间厢房中透出,那昃神箭八雄中孙三毁和李四摧四人所住。
 范遥心念一动,走到厢房之前,伸手推开房门,那肉香更是扑鼻冲到,只见李四推蹲在地
 下,对着一个红泥火炉不住搧火,火炉上放着一只大瓦罐,炭火烧得正旺,肉香阵阵从瓦
 罐中喷出。孙三毁则在摆设碗筷,显然哥儿俩要大快朵颐。 
两人见苦头陀推门进来,微微一怔,见他神色木然,不禁暗暗叫苦。原来两人适才在 
街上打了一头大黄狗,割了四条狗腿,悄悄在房中烹煮,那万法寺是和尚庙,在庙中烹狗
 而食,实在不妙,旁人见到那也罢了,这苦头陀却是佛门子弟,莫要惹得他生起气来,打
 上一顿,苦头陀武功甚高,哥儿俩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自己做错了事,给他打了也
 是活该。心下正自惴惴,只见苦头陀走到火炉边,揭开罐盖,瞧了一瞧,深深吸一口气,
 似乎说:「好香,好香!」突然间伸手入罐,也不理汤水煮得正滚,捞起一块狗腿肉,张
 口便咬,大爵起来,片刻间将一块狗肉吃得干干净净,舐唇嗒舌,只觉美味无穷。孙李二
 人大喜,忙道:「苦大师请坐,请坐!难得你老人家爱吃狗肉。」 
苦头陀却不就坐,又从瓦罐中抓起一块狗肉,蹲在火炉边便大嚼起来。孙三毁要讨好 
他,筛了一碗酒,送到他的面前。苦头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突然都吐在地上,左手在
 自己鼻子下闻了几闻,意思说「此酒太劣,难以入口。」大踏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提
 了一个大酒葫芦进来。孙李二人初时见他气愤愤的出去,又担心起来,待见他自携美酒,
 登时大喜,说道:「对!对!咱们的酒原非上品,苦大师既有美酒,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端凳摆碗,恭请苦头陀坐在上首,将狗肉满满的盛了一盘,放在他面前。要知苦头陀
 武功极高,在赵明手下实是第一流的人物,平时神箭八雄是万万巴结不上的,今日能请他
 吃一顿狗肉,说不定他老人家心里一喜欢,传授一两手绝招,那就终身受用不尽了。 
苦头陀拔开葫芦上的木塞,倒了三碗酒。那酒色作金黄,稠稠的犹如稀蜜一般,一倒 
出来便是清香扑鼻。李四摧大声喝采:「好酒,好酒!」苦头陀范遥寻思:「不知玄冥二
 者在不在家,倘若是外出末归,这番做作可都白耗子。」他拿起酒碗,放在火炉上的小罐
 中烫热,其时狗肉汤煮得正滚,命二人烫热了再饮。三个人轮流烫酒,那酒香直送出去,
 鹤笔翁不在庙中便罢,否则便是隔着数进院子,也会闻香赶到。 
果然对面宝相精舍板门呀的一声打开,只听鹤笔翁叫道:「好酒,好酒,嘿嘿!」他 
老实不客气,跨过天井,推门便进,只见苦头陀和孙李二人饮酒吃肉,兴会淋漓。鹤笔翁
 一怔,笑道:「苦大师,你也爱这个调调儿啊,想不到咱们倒是同道中人。」孙李二人忙
 站起身来,说道:「鹤公公,快请来喝几碗,这是苦大师的美酒,等闲难以喝到。」鹤笔
 翁坐在苦头陀对面,两人喧宾夺主,大吃大喝起来,将孙李二人倒成了端肉斟酒的厮役一
 般。四个人吃了半晌,都已有六七分酒意,范遥心想:「可以下手了。」自己满满斟了一
 杯酒后,顺手将葫芦横放了。原来张无忌所配的麻药,范遥拿来辗成粉末,挖空了酒葫芦
 的木塞,将药粉藏在其中,木塞外包了一层布。葫芦直置之时,药粉不致落下,四个人喝
 的都是寻常美酒,这葫芦一打横,那酒透过布层,浸显药末,一葫芦的酒都成了毒酒。葫
 芦之底本圆,横放直置,谁也不会留意,何况四人饮了好半天,除了醺醺微醉,十分舒畅
 之外,更无半点异状。范遥见鹤笔翁将面前的一碗酒喝干了,便拔下木塞,将酒葫芦递了
 给他。鹤笔翁自己斟了一碗,顺手替孙李两人都加满了,见苦头陀碗中酒满将溢,便没给
 他斟。四个人举碗齐口,骨都骨都的都喝了下去。 
除了范遥之外,三个人喝的都是毒酒。孙李二人内力不深,都毒酒一入肚,片刻间便 
觉手酸脚软,混身不得劲儿。孙三毁低声道:「四弟,我肚中有点不对。」李四摧也道:
 「我……我……像是中了毒。」此时鹤笔翁也觉到了,一运内劲,那口气竟是提不上来。
 不由得面色大变。范遥站起身来,满脸怒气,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口中荷荷而呼,只是说
 不出话。孙三毁惊道:「苦大师,怎么啦?」范遥手指醮了点酒,在桌上写了「十香软筋
 散」五个字。 
孙李二人均知十香软筋散是由玄冥二老掌管,眼前情形,确是苦头陀和哥儿俩都中了 
此药之毒。两人相互使个眼色,躬身向鹤笔翁道:「鹤公公,咱兄弟可没敢冒犯你老人家
 ,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他二人料定鹤笔翁所要对付的只是苦头陀,他们二人只不过适
 逢其会,遭受池鱼之殃而已。 
鹤笔翁诧异万分,那十香软筋散这个月由自己掌管,明明是藏在左手所使的一枝鹤咀 
笔中,这两件长刃贴身携带,从不离身一步,要说有人从自己身边偷了毒药出去,那是决
 计不能,可是稍一运气,却是半点使不出力道,确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无疑。其实张无
 忌所调制的麻药虽然药力颇强,比之十香软筋散却大大不如,服食后所觉异状也是截然不
 相同,但鹤笔翁平素只听惯了十香软筋散使人真力涣散,使不出力道的话,到底不曾亲自
 服过这种毒药,因此两种药物虽然差异甚大,他终究无法辨明,这时见苦头陀又是慌张,
 又是恼怒,孙李二人更在旁不住口的哀告,那里还有半点疑惑,说道:「苦大师不须恼怒
 ,咱们是相好兄弟,在下岂能有加害之意?在下也中了此毒,浑身不得劲儿,只不知是何
 人在暗中捣鬼,当真奇了。」 
苦头陀又醮洒水,在桌上写了「快取解药」四字。鹤笔翁点点头,道:「不错。咱们 
先服解药,再去跟那暗中捣鬼的奸贼算帐。解药在鹿兄身边,苦大师请和我同去。」苦头
 陀心下暗喜,想不到杨逍这计策甚是使得,轻轻易易便将解药的所在探了出来,他伸左手
 握住鹤笔翁的右腕,故意装得脚步蹒跚,跨过院子,一齐走向宝相精舍。鹤笔翁见了他这
 等支持不住的神态,心中一喜:「这苦头陀武功的底子是极高的,只是一直没机会跟咱兄
 弟俩较量一个高下,瞧他中毒后这等慌张失措,只怕内力是远远不如咱们。」 
两人走到精舍门前,靠南一间厢房是鹤笔翁所在,鹿杖客则住在靠北的厢房中,只见 
北厢房房门牢牢紧闭,不知鹿杖客是否在内。鹤笔翁叫道:「鹿兄在家吗?」只听得鹿杖
 客在房内应了一声。鹤笔翁伸手推门,那门却在里边闩着。他再道:「鹿兄,快开门,有
 要紧事。」鹿杖客道:「什么要紧事?我正在练功,你别来打扰成不成?」鹤笔翁的武功
 和鹿杖客出自一师所授,原是不分轩轾,但鹿杖客一来是师兄居长,二来智谋远胜,因此
 鹤笔翁对他向来尊敬,听他口气中颇有不悦之意,便不敢再叫。苦头陀心想这当口不能多
 所耽搁,倘若那麻药的药力消失了,把戏立时拆穿,当下不理三七二十一,右肩在门上一
 撞,门闩断折,板门飞开。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尖声叫了出来。 
鹿杖客正站在床前,一听门声,当即回过头来,一脸孔惊惶和尴尬之色。只见床上横 
卧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全身被裹在一张薄被之中,只露出了一个头。那薄被外有绳索绑着
 ,犹如一个铺盖卷儿相似。那女子一头长发披在被外,皮肤白腻,容貌极是艳丽,见苦头
 陀和鹤笔翁过来,张着圆圆的大眼,显得十分害怕。苦头陀认得这正是汝阳王新纳的爱姬
 韩氏,暗道:「韦蝠王果然好本事,孤身出入王府,将这韩姬手到擒来。」实则汝阳王府
 虽然警卫森严,但众武士所卫护的也只是王爷、世子、和郡主三人,汝阳王姬妾甚众,谁
 也没想到有人会去行刺或是绑架他的一名姬人,何况韦一笑来去如电,机警灵变,一出手
 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韩姬架了来。倒是如何放在鹿杖客房中,反是为难得多,他候了半日
 ,好容易等到鹿杖客出房如厕,这才闪身入房,将韩姬放在他的床上,随即悄然远去。 

鹿杖客回到房中,一眼便见到一个女子横卧在床,他一纵身便上了屋顶,四下察看有 
无敌踪,其时韦一笑早已去得远了,除了孙李二人的房中传出阵阵轰饮欢笑之声,更无他
 异。鹿杖客情知此事不妙,当下不动色声的回到房中,一看那个女子,更是吓得呆了。那
 日王室纳姬,设便宴款待郡主手下十数名有体面的高手,那韩姬敬酒时盈盈一笑,鹿杖客
 年事虽高,竟是不禁色授魂与。 
鹿杖客好色贪淫,一生之中,所摧残的良家妇女已是不计甚数。那日他见了韩姬的美 
色,归来后深自叹息,如何不早日见此丽人,倘若在王爷娶为姬妾之前落入他的眼中,自
 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后来想念了几次,不久另有新欢,也便将她渐渐淡忘了。不意此刻这
 韩姬竟会从天而降,在他床上出现,他惊喜交集,略一思索,便猜到定是他大弟子游龙子
 猜到了为师的心意,偷偷去将韩姬劫了出来。只见那韩姬被裹在一张薄被之中,头颈中肌
 肤胜雪,隐约可见到赤裸的肩膀,似乎身上未穿衣服,他怦然心动,悄声问她如何能来此
 ,连问数声,韩姬始终不答,鹿杖客这才想到,原来她已被人点中了穴道。 
正要伸手去解她穴道,突然鹤笔翁等到了门外,跟着房门又被苦头陀撞开,这一下变 
生不意,鹿杖客自是狼狈万分,要待掩隐,已是不及。他心念一动,料定是王爷发觉爱姬
 被劫,派苦头陀来捉拿自己,事已至此,只有走为上着,右手刷的一声,抽了鹿角杖在手
 ,左臂已将韩姬抱起,便要破窗而去。鹤笔翁惊道:「鹿师哥,快取解药来。」鹿杖客道
 :「什么?」鹤笔翁道:「小弟和苦大师,不知如何竟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鹿杖客道
 :「你说什么?」鹤笔翁又说了一遍。鹿杖客奇道:「十香软筋散不是归你掌管么?」鹤
 笔翁道:「小弟便是莫名其妙,咱们四个人好端端的喝酒吃肉,突然之间,一齐都中了毒
 。鹿师哥,快取解药给咱们服下要紧。」鹿杖客听到这里,惊魂始定,将韩姬放回床中,
 令她脸朝里床。鹤笔翁素知这位师兄风流成性,在他房中出现女子,那是司空见惯,丝毫
 不以为奇,何况鹤笔翁中毒之后惊惶诧异,丝毫没留神去瞧那女子是谁,即在平时,他也
 未必认得出来,盖在王爷宴会席上韩姬出来敬酒时一拜即退,鹤笔翁全神贯注的只是喝酒
 ,那去管她这个珠环翠绕的女子是美是丑? 
鹿杖客放下韩姬,说道:「苦大师请到鹤兄弟房中稍息,左下即取解药过来。」一面 
说,一面伸手将两人轻轻推出房去。这一推之下,鹤笔翁身子一晃,险险摔倒。苦头陀十
 分机警,也昃一个踉跄,装作内力全失的模样,岂料他内力深厚,受到外力时自然而然的
 生出反应抗御。鹿杖客一推之下,立时发觉师弟确是内力已失,苦头陀却是假装。他深恐
 有误,再是用力一推,鹤笔翁和苦头陀又都向外一跌,但同是一跌,一个下盘虚浮,另一
 个却是既隐且实。鹿杖客不动声色,笑道:「苦大师,当真得罪了。」一面说,一面伸手
 去扶,着手之处,却是苦头陀手腕的「会宗」和「汤池」两穴。苦头陀何等机警,一见他
 如此出手,已是机关败露,左手一挥,登时使重手法打中了鹤笔翁后心的「魂门穴」,使
 他三个时辰之内,不论如何救治,都是全身软瘫,动弹不得。两大高手中去了一个,单打
 独斗,他便不惧鹿杖客一人,当即嘿嘿冷笑,说道:「你要命不要,连王爷的爱姬也敢偷
 ?」 
他这一开口讲话,玄冥二老登时惊得呆了,他们和苦头陀相识已有十五六年,从未听 
他说过一这半语,只道他是天生的哑巴。鹿杖客虽已知他不怀好意,却也绝未想到此人居
 然能够说话,心想他既如此处心积虑的作伪,则自己处境之险,更无可疑,当下说道:「
 原来苦大师并非真哑,十余年来苦心相瞒,意欲何为?」苦头陀道:「王爷知你心谋不软
 ,命我装作哑巴,就近监视察看。」这句话中其实破绽甚多,但此时韩姬在床,鹿杖客心
 怀鬼胎,不由得不信,兼之汝阳王对臣下善弄手腕,他也向来知道。苦头陀此言一出,鹿
 杖客登时软了,说道:「王爷命你来拿我么?嘿嘿,谅你苦大师武艺虽高,未必能叫我鹿
 杖客束手就擒。」说着一摆鹿杖,便待动手。 
苦头陀笑了笑,说道:「鹿先生,苦头陀的武功就算不及你,也差不了太多。你要打 
败我,只怕不是一两百招之内能够办到。你胜我三招两式不难,但想既挟韩姬,又救师弟
 ,你鹿杖客未必能有这个能耐。」鹿杖客向师弟了瞥了一眼,知道苦头陀之言倒非虚语。
 他师兄弟二人自幼同门学艺,从壮到老,数十年中没分离过一天。两人都无妻子儿女,可
 说是相依为命,要他撇下师弟,孤身逃走,终究是硬不起这个心肠。苦头陀见他意动,喝
 命孙李二人进房,关上房门。说道:「鹿先生,此事尚未揭破,大可看落在苦头陀身上,
 给你遮掩过去。」鹿杖客奇道:「如何遮掩得了?」苦头陀头也不回,反手便点了孙李二
 人的哑穴和软麻穴,手法之快,认穴之准,鹿杖客也是暗暗叹服。只听苦头陀道:「你自
 己是不会宣扬的了,令师弟想来也不致故意跟你为难,苦头陀是哑巴,以后仍是哑巴,不
 会说话。这两位兄弟呢,苦头陀替你点上他们死穴灭口,也不打紧。」 
孙李二人大惊失色,心想此事跟自己半点也不相干,那想到吃狗肉竟吃出这等飞来横 
祸,要想出言哀求,却苦于开不得口。苦头陀指着韩姬道:「至于这位姬人呢,老衲倒有
 两个法儿。第一个方法干手净脚,将她和孙李二人一并带到冷僻之处,一刀杀了,报知王
 爷,说她和李四摧这小白脸恋奸情热,私奔出走,被苦头陀见到,恼怒之下,将奸夫淫妇
 当场格杀却,还饶上孙三毁一条性命。第二条路是由你将她带走,好好隐藏,以后是否泄
 露机密,瞧你自己的本事。」鹿杖客不禁转头,向韩姬瞧了眼。只见她眼光之中,满是求
 恳,显要他接纳第二个法儿,鹿杖客见到她这等丽质天生,心想倘若一刀杀弓,岂非可惜
 ,不由得心中大动,说道:「多谢你为我设身处地,想得这般过到。你却要我为你干什么
 事?」他明知苦头陀必有所求,否则决不能如此善罢。 
苦头陀道:「此事容易之至。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和我交情很深,那个姓周的年轻姑 
娘,是我跟老尼姑生的私生女儿。求你赐予解药,好救这两人出去,郡主面前,由老衲一
 力承当,倘若牵连于你,教苦头陀和灭绝老尼一家男盗女娼,死于非命,永世不得超生。
 」 
原来苦头陀深知鹿杖客生性风流,若从男女之事上头着手,易于取信,他听杨逍说起 
明教许多兄弟丧命于灭绝师太的剑下,因此捏造一段和尚尼姑的谎话。要知范遥此人邪性
 未脱,说话行事,决不依正人君子的常道,至于罚下「男盗女娼」的重誓云云,更不在他
 的意下。 
鹿杖客听了这几句话,一怔之下,随即微笑,心想你这头陀干这等事来胁迫于我,原 
来是为救你的老情人和亲生女儿,那倒也是人情之常,此事虽然担些风险,但换到个绝色
 佳人,确也值得。也见苦头陀有求于已,登时便放宽了,笑道:「那么将王爷的爱姬劫到
 此处,也是出于苦大师的手笔了?」苦头陀道:「投我以解药,报之以韩姬,匪报也,永
 以为好也。」鹿杖客大喜,只是深恐室外有人,不敢纵声大笑,突然间一转念,又问:「
 然则我师弟何以会中十香软筋散之毒?这毒药你从何处得来?」苦头陀道:「那还不容易
 ?这毒药由令师弟看管,他是好酒贪杯之人,饮到酣处,苦头陀难道会偷他不到手么?」
 鹿杖客再无疑惑,说道:「好!苦大师,兄弟结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决不卖你,盼你 
别再令我上这种恶当。」苦头陀指着韩姬笑道:「下次如再有这种香艳的恶当,请鹿杖先
 生也安排个圈套,给苦头陀钻钻,老衲欣然领受。」两人相对一笑,心中却各自想着别的
 主意。鹿杖客在暗暗盘算,如何安置好韩姬之后,要出其不意的弄死这个恶头陀。 
苦头陀心知鹿杖客虽是暂受自己胁迫,但玄冥二老是何等的身份,吃了这个大亏岂肯 
就此罢休,只要他一安顿韩姬,解开鹤笔翁的穴道,立时便会找自己动手,但那时六派高
 手已经救出,自己早拍拍屁股走路了。范遥见鹿杖客迟迟不将解药取出,心想我若催他,
 他反为刁难,于是慢吞吞的坐了下来,说道:「鹿兄何不解开韩姬的穴道,大家一起来喝
 几杯?灯下看来人,这等艳福几生才修得到啊!」鹿杖客情知这万法寺中人来人往,韩姬
 在此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当下取过鹿角杖,旋下了其中一根鹿角,取过一只杯子,
 倒了些粉末在杯,说道:「苦大师,你神机妙算,兄弟甘拜下风,解药在此,便请取去。
 」苦头陀摇头道:「这么一点儿药末,管得什么用。」鹿杖客道:「别说要救两人,便是
 六七个人也足够了。」苦头陀道:「你何必小气,便多赐一些又何妨?老实说,阁下足智
 多谋,老头陀深怕上了你的当。」鹿杖客见他多要解药,突然心中起疑,说道:「苦大师
 ,你要相救的,莫非不单是灭绝师太和令爱两人?」 
苦头陀正要饰词解释,忽听得院子中脚步声响,有七八人奔了进来,只听一人说道: 
「脚印到了此处,难道韩姬竟到了万法寺中?」鹿杖客脸上变色,一把将盛着解药的杯子
 揣在怀中,只道苦头陀在外伏下人手,一等取到解药,便即出卖自己。苦头陀摇了摇首,
 叫他且莫惊慌,取过一条单被,罩在韩姬身上,连头蒙住,又放下帐子,只听得院子中一
 人说道:「鹿先生在家么?」苦头陀指了指自己的咀巴,意思说自己是哑子,叫鹿杖客出
 声答应。鹿杖客朗声道:「什么事?」那人道:「王府里有一位姬人被歹徒所劫,瞧那歹
 徒的足印,却是到万法寺来。」鹿杖客向苦头陀怒视一眼,意思是说:若非你故意栽赃,
 依你的身手,岂能留下足迹?苦头陀裂咀一笑,做个手势,叫他打发那人,心中却想:「
 韦蝠王栽赃栽得十分到家,把足印从王府引到了这里。」 
鹿杖客冷笑道:「你们还不分头去找,在这里嚷嚷的干什么?」他武功地位,人人对 
之极是忌惮,那人唯唯答应,不敢再说什么,立时分派人手,在附近搜查。鹿杖客知道这
 一来,万法寺四下都有人严加追索,虽然料想他们还不敢查到自己房里来,但要带韩姬出
 去藏在别处,却是无法办到了,不由得皱起眉头,狠狠的瞪着苦头陀。范遥心念一动,低
 声道:「鹿兄,万法寺中有个好去处,大可暂且收藏你这位爱宠,过得一天半日,外面查
 得松了,再带出去不迟。」鹿杖客怒道:「除非藏在你的房里。」范遥笑道:「这等美人
 藏在我的房中,老头陀未必不动心,鹿兄不呷醋么?」鹿杖客问道:「那么你说是什么地
 方?」范遥一指窗外的塔尖,微微一笑。 
鹿杖客聪明机警,一点便透,大拇指一翘,说道:「好主意!」要知那宝塔是监禁六 
大派高手的所在,看守的总管,便是鹿杖客的大弟子游龙子。旁人什么地方都可疑心,决
 不会疑心王爷爱姬竟会劫到最是戒备森严的重狱之中。苦头陀低声道:「此刻院子中没人
 ,事不宜迟,立即动身。」将床上那单被四角提起,便将韩姬裹在其中,成为一个大包袱
 ,右手提着,交给鹿杖客。 
鹿杖客心想你别要又让我上当,我肯负韩姬出去,你声张起来,那时人赃并获,还有 
什么可说的,不禁脸色微变,竟不伸手去接。苦头陀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为人做到底
 ,送佛送上天,苦头陀再替你做一次护花使者,又有何妨?谁叫我有事求你呢。」说着负
 起包袱,推门而出,低声道:「你先走把风,有人阻拦查问,杀了便是。」 
鹿杖客斜身闪出,却不将背脊对正苦头陀,生怕他在后偷袭。苦头陀反手掩上了门, 
佝偻着身子,负了韩姬,径往宝塔。此时已是戍末,除了塔外的守卫武士,再无旁人走动
 。那些武士见到鹿杖客,一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未到塔前,游龙子得属下
 报知,远远已迎了出来,说道:「师父,你老人家今日兴致好,到塔上坐坐么?」鹿杖客
 点了点头,和苦头陀正要迈步进塔去,忽然塔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却是赵明。鹿杖客
 作贼心虚,大吃一惊,没料到郡主竟在塔内,三人一齐上前参见。赵明向游龙子笑道:「
 你师父真收得个好徒儿,只管去迎接师父,就不顾得来接我了。」游龙子躬身道:「小人
 不知郡主驾到,请恕失迎之罪。」赵明笑道:「你安排得很是周到,明教想来救人,只怕
 没么容易。」原来昨晚张无忌这么一闹,赵明却不知明教只来了三人,只怕他们大举来袭
 ,因此亲到宝塔上巡视一周。见塔上戒备周密,每一层均有两位高手把守,很是放心。她
 向苦头陀微微一笑,说道:「苦大师,我正在找你。」苦头陀点了点头。丝毫不动声色。
 赵明道:「请你陪我到一个地方去一下。」苦头陀心中暗暗叫苦:「好容易将鹿杖客骗进
 了宝塔,只待下手夺到他的解药,大功便即告成,那知这小丫头却在这时候来叫我。」要
 想找什么借口不去,仓卒之间无善策,何况他是假哑巴,想要推托,苦于无法说话,情急
 智生,心想:「且由这鹿杖客去想法子。」当下提起手中包袱,向鹿杖客晃了一晃。 
鹿杖客大吃一惊,肚里暗骂苦头陀害人不浅。赵明道:「鹿先生,苦大师这包裹袋着 
什么?」鹿杖客道:「嗯,嗯,是苦大师的铺盖。」赵明奇道:「铺盖?苦大师背着铺盖
 干什么?」她噗哧一笑,说道:「苦大师嫌我太蠢,不肯收这个弟子,自己卷铺盖不干了
 么?」苦头陀摇了摇头,右手伸起来乱打了几个手势,心想:「一切由鹿杖客去想法子撤
 谎,我做哑巴自有做哑巴的好处。」赵明看不懂他的手势,只有眼望鹿杖客,等他解释。
 鹿杖客灵机一动,已有了主意,说道:「是这样的,昨晚魔教的几个魔头这么来一闹 
,属下生怕他们其志不小……这个,说不定要到高塔中来救人。因此属下和苦大师决定住
 到高塔中来,亲自把守,以免误了郡主的大事。这铺盖是苦大师的棉被。」赵明大悦,笑
 道:「我原想请鹿先生和鹤先生来亲自镇守,只是觉得过于劳动大驾,不好意思开口。难
 得鹿鹤两位肯分我之忧,那是再好没有了。苦大师,有鹿先生在这里把守,谅那些魔头也
 讨不了好去,你跟我去吧。」说着伸手握住了苦头陀的手掌。苦头陀无可奈何,心想此刻
 若是揭破鹿杖客的痕疤,一来于事无补,二来韩姬明明负在自己背上,未必能使赵明相信
 ,只得将那个大包袱交了给鹿杖客。鹿杖客伸手接过,道:「苦大师,我在塔上等你。」
 游龙子道:「师傅,让弟子来拿铺盖吧。」鹿杖客笑道:「不用!是苦大师的东西,为师
 的要讨好他,亲自给他背铺盖卷儿。」苦头陀心中暗骂,伸手在包袱外一拍,正好打在韩
 姬的屁股上,好在她已被点中了穴道,这一声惊呼没能叫出声来,但鹿杖客已是吓得脸上
 变色,不敢再多逗留,向赵明一躬身,便即负了韩姬入塔。他心早已打定主意,一进塔内
 ,立时便将一条棉被换入包袱之中,倘若苦头陀向赵明告密,他便来个死不认帐。苦头陀
 被赵明牵着手,一直走出万法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奇怪,不知她要带自己到那里去。
 赵明拉上斗蓬上的风帽,罩住了一头秀发,悄声道:「苦大师,咱们去瞧张无忌那小子去
 。」 
(第十九集完) 
长 篇 武 侠 
天龙八部…35集全红线侠侣…24集全七禽掌……32集全毒手佛心…22集全音容劫…… 
22集全死城………22集全铁笛震武林20集全血魔劫……24集全鬼堡………26集全丑剑客…
 …20集全血剑魔花…22集全残肢令……20集全血屋记……20集全南北门……20集全心灯劫
 ……20集全武林末日记20集全鬼歌……18集全天下第二人27集全阴魔传……19集全断天烈
 火剑20集全吊人树……20集全青牛怪侠…24集全烈马传……22集全天星神剑…24集全毒龙
 谷……22集全魔鬼书生…20集全雷神传……24集全剑影侠魂…20集全碧岛玉娃…20集全魔
 妓………18集全血帖亡魂记22集全残人传……22集全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19)天剑龙刀著作者司马岚发行人陆义仁出版者新星出版社总经销吉明书局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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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民国六十六年三月出版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二十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
天 剑龙刀第二十集七四勇救各派苦头陀又是一惊,斜眼看她,只见她眼波流转,粉颊晕红
, 却是七分娇羞,三分喜悦,决不是识破了他机关的模样。苦头陀心中大安,回忆昨晚在
万 法寺中她和张无忌相见的情景,那里是两个生死冤家的样子。他一想到「冤家」两字,
突 然心念一动:「冤家?莫非郡主对我教主暗中已生情意?」转念再想:「她为什么要我
跟 去,却不叫她更亲信的玄冥二老?是了,只因我是哑巴,不会泄漏她的秘密。」当下点
了 点头,古古怪怪的一笑。赵明嗔道:「你笑什么?」苦头陀心想这个玩笑不能开,于是
指 手划脚的做了几个手势,意思说苦头陀自当尽力维护郡主周全,便是龙潭虎穴,也和郡
主 同去一闯。 
赵明不再多说,当先引路,不久便到了张无忌留宿的客店门外。苦头陀暗暗惊讶:「 
郡主也真神通广大,立时便查到了教主驻足的所在。」随着赵明走进客店。赵明问掌柜的
 道:「咱们找姓曾的客官。」原来张无忌住店之时,又用了「曾阿牛」的假名。店小二进
 去通报。张无忌正在床上打坐养神,只待万法寺中烟花射起,便去接应,忽听有人来访,
 甚是奇怪,迎到客堂,一见访客竟是赵明和苦头陀,心中一动,暗叫:「不好,定是赵姑
 娘揭破了苦大师的身份,特此来跟我理论。」只得上前一揖,说道:「不知赵姑娘驾到,
 有失迎迓。」赵明道:「此处非说话之所,咱们到那边的小酒家去小酌三杯如何?」张无
 忌道:「甚好。」 
赵明仍是尚先引路,离那客店五间铺面,便是一家小小的酒家,内堂疏疏的摆着几张 
板桌,桌上插着一筒长长的木筷。此刻天时已晚,店中一个客人也无。赵明和张无忌相对
 而坐,苦头陀识趣,打个手势,说自己到外面喝酒。赵明点了点头,叫店二拿一只锅子,
 切三斤生羊肉,打两斤白酒。张无忌满腹疑团,心想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之尊,却和自己
 到这家污秽的小酒家来吃涮羊肉,不知安什排着什么诡计。赵明斟了两杯酒,拿过无忌的
 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这酒里没安毒药,你尽管放心饮用便是。」张无忌道:「姑娘
 召我来此,不知有何见教?」赵明道:「喝酒三杯,再说正事。我先干为敬。」说着举杯
 一饮而尽。无忌拿起酒杯,灯光下只见杯边留着淡淡的胭脂唇印,鼻中闻到一阵清幽的香
 气,也不知这香气是从杯上的唇印而来,还是从她身上而来,不禁心中一荡,便把一杯酒
 喝了。赵明道:「再喝两杯,我知道你对我终是不放心,每一杯我都先尝一口。」 
无忌知她诡计多端,确是事事提防,难得她肯先行尝酒,免了自己多冒一层危险,可 
是接连喝了三杯她饮过的残酒,心神不禁有些异样,一抬头,只见赵明浅笑盈盈,酒气将
 她粉颊一蒸,更是娇艳万状,不可方物。无忌那敢多看,忙将头转了开去。赵明低声道:
 「张金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无忌摇了摇头。赵明道:「我今日跟你说了,我爹爹便是
 当朝执掌兵马大权的汝阳王。我是蒙古女子,真名叫作明明特穆尔,『赵明』两字,乃是
 我自己取的汉名,皇上封我为昭明郡主。」倘若不是苦头陀早晨已经说过,张无忌此刻原
 不免大吃一惊,但听她居然将自己身份毫不隐瞒的相告,亦颇出意料之外,只是他不善作
 伪,并不假装大为惊讶之色。赵明奇道:「怎么?你早知道了?」无忌道:「不,我怎会
 知道。不过我见你以一个年轻姑娘,却能叫这许多武林高手听你号令,身份自是非同寻常
 。」赵明抚弄着酒杯,半晌不语,提起酒壸又替两人斟了酒,缓缓说道:「张公子,我问
 你一句话,请你从实告我。要是我将你那位周姑娘杀了,你待怎样?」 
张无忌奇道:「周姑娘又没有得罪于你,好端端的如何要杀她?」赵明道:「有些人 
我不喜欢,我便杀了,难道一定要是得罪了我,我才杀她?有些人不断得罪我,我却偏偏
 不杀,比如是你,你得罪我还不够多么?」她说到这里,眼光中孕着的全是笑意。无忌叹
 了口气,道:「赵姑娘,我得罪你,实在迫于无奈。不过你赠药救了我的三师伯、六师伯
 ,我总是很感激你。」赵明笑道:「你这人当有三分傻气。俞岱岩和殷利亨之伤,都是我
 部属所下的手,你不怪我,反来谢我?」无忌笑道:「我三师伯受伤已二十年,那时候你
 都未出世呢。」赵明道:「这些人是我爹爹的部属,也就是我的部属,那有什么分别?你
 别将话岔开去,我问你:要是我杀你的周姑娘,你对我怎样?是不是要杀了我替她报仇?
 」 
张无忌沉吟半晌,说道:「我不知道。」赵明道:「怎么会不知道?你不肯说,是不 
是?」无忌道:「爹爹妈妈是给人逼死的。那日我在武当山上,我向着爹爹妈妈的尸体立
 誓,日后我长大成人,定要替他们复仇。我把少林派、峨嵋派、崆峒派这些人的面貌,牢
 牢记在心中。当时我年纪小,心里充满了仇恨。可是后来年纪大了,事情懂得多了,我仇
 恨之心一点点的淡了下来。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爹爹妈妈。不应该说是空
 智大师、铁琴先生这些人,也不应该说是我的外公舅父,甚至于,也不该是你手下的阿大
 、阿二、玄冥二老之类的人物。赵姑娘,我这几天心里只是想,倘若大家不杀人,和和气
 气、亲亲爱爱的都做朋友,岂不是好?」这一番话,他在心头已想了很久,可是没有对杨
 逍说,没有对张三丰说,也没有对殷利亨说,突然在这小酒家中对赵明说了出来,这番言
 语一出口,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赵明听他说得诚恳,想了一想道:「那是你心地仁厚,倘若是我,那可办不到。要是 
谁害死了我的爹爹哥哥,我不但杀他满门,连他亲戚朋友,凡是他所相识的人,我个个要
 杀得干干净净。」张无忌:「那我一定要阻拦你。」赵明道:「为什么?你帮助我的仇人
 么?」无忌道:「我想你杀一个人,对你自己便多一份害处,多一分罪业。赵姑娘,你杀
 过人没有?」赵明笑道:「现下还没有,将来我年纪大了,要杀很多人。我的祖先成吉斯
 汗大帝,是拖雷、拔都、忽必烈这些英雄。我只恨自己是女子,要是男人啊,嘿嘿,可真
 要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呢。」她斟一杯酒,自己喝了,笑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话。
 」 
张无忌道:「你要是杀了周姑娘,杀了我手下任何一个亲近的兄弟,我便不再当你是 
朋友,我永远不跟你见面,便见了面也永不说话。」赵明笑道:「那你现下当我是朋友么
 ?」无忌道:「假如我心中恨你,也不跟你在一块儿喝酒了。唉!我只觉得要恨一个人真
 难。我生平最恨的是那个混元霹雳掌成昆,可是他现下死了,我又有些可怜他,似乎倒盼
 望别死似的。」赵明道:「要是我明天死了,你心里怎样想?你心中一定说:谢天谢地,
 我这个刁钻凶恶的大对头死了,免了我多少烦恼。」 
无忌大声道:「不,不!我不盼望你死,一点也不。韦蝠王这样威吓你,要在你脸上 
划几条刀痕,我后来想想,很是担心。赵姑娘,你要不再跟咱们为难了,把六大派高手都
 放了出来,大家快快活活的做朋友,岂不是好?」赵明喜道:「好啊,我本来就盼望这样
 。你是明教教主,一言九鼎,你去跟他们说,要大家归顺朝廷。待我爹爹奏明皇上,每个
 人都有封赏。」张无忌缓缓摇头:「我们汉人大家都有个心愿,要你们蒙古人退出汉人的
 地方。」 
赵明霍地站起身来,说道:「怎么?你竟说这种犯上作乱的言语,那不是公然发叛么 
?」张无忌道:「我本来就是反叛,难道你到此刻方知?」赵明向他凝望良久,脸上的愤
 怒和惊诧慢慢消退,显得又是温柔,又是失望,终于又坐了下来,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要听你亲口说了,我才相信那是千真万确,无可挽回。」说到这里声调中竟是十分
 的凄苦和伤心。张无忌的心肠本软,这时更加抵受不住她如此的难过,几乎便欲冲口而出
 :「我听你的话便是。」但这念头一瞬即逝,立即把持住心神,可是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
 慰她。 
两人默默对坐了好一会,无忌道:「赵姑娘,夜色已深,我送你回去吧。」赵明道: 
「你连陪我多坐一会儿也不愿么?」无忌忙道:「不!你爱在这里饮酒说话,我便陪你。
 」赵明微微一笑,道:「有时候我独个想,倘若我不是蒙古人,又不是什么郡主,只不过
 是像周姑娘那样,是个平常的汉人姑娘,那你或许会对我好些。张公子,你说是我美呢,
 还是周姑娘美?」无忌没料到她竟会问到这一句话,究竟是番邦女子性情直率,口没遮栏
 ,灯光掩映之下,但见她娇美无限,不禁脱口而出:「自然是你美。」赵明伸出右手,按
 在他的手背之上,眼光中全是喜色,道:「张公子,你喜不喜欢常常见我,倘若我时时邀
 你到这儿来喝酒,你来不来?」无忌的手背碰到她柔滑的手掌心,一颗心怦怦而动,定了
 定神,才道:「我在这儿不能多耽,过不几天,便要南下。」赵明道:「你到南方去干什
 么?」无忌叹了口气,道:「我不说你也猜得到,若是说了出来,我惹得你生气……」 

赵明眼望窗外的一轮皓月,忽道:「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做三件事,总没忘了吧?」 
无忌道:「自然没忘。便请姑娘即行示下,我尽力去做。」赵明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脸
 ,说道:「现下我只想到了第一件事。我要你伴我去取那柄屠龙刀。」 
张无忌原也猜到她要自己所做的这件事,定然极不好办,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件事便是 
个天大的难题。赵明见他大有难色,问道:「怎么?你不肯么?这件事可并不违背侠义之
 道。」无忌心想:「屠龙刀在我义父手上,此事江湖上众所周知,那也不用瞒她。」便道
 :「屠龙刀是我义父金毛狮王谢大侠之物,我岂能背叛义父,取刀给你。」赵明道:「牛
 不要你去偷去抢、去拐去骗。我也不是真的要了这把刀。我只要你去向你义父借来,给我
 把玩一个时辰,立刻便还给谢大侠。你们是义父义子之情,难道向他借一个时辰,他也不
 肯?借一把刀瞧瞧,又不是吞没他的,又不是用来谋财害命,也是违背侠义之道了?」无
 忌道:「这把刀虽然名闻武林,其实也没什么看头,只不过是特别沉重些,锋利些而已。
 」赵明道:「说什么『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倚天剑是在我手中,我定要瞧瞧那屠龙刀是什么模样。你若是不放心,我看刀之时,
 你尽可站在一旁。凭着你的本领,我决不能强占不还。」 
张无忌寻思:「救出了六大派高手之后,我本是要立即动身去迎归义父,请他老人家 
担任教主大位。赵姑娘言明借刀看一个时辰,虽然难保她不有什么诡计,可是我全神提防
 ,谅她也不能将刀夺了去。只是义父曾说,屠龙刀之中,藏着一件武功绝学的大秘密。以
 义父的聪明才智,双眼未盲之时已得宝刀,始终参详不出,这赵姑娘在短短一个时辰之中
 ,岂能有何作为?何况我和义父一别十年,说不定他在孤岛之上,已参透了宝刀中的秘密
 。」 
赵明见他沉吟不答,笑道:「你不肯,那也由得,我可要另外叫你做一件事,那却难 
得多了。」张无忌知道这女又刁又毒,倘若另外出个难题,自己决计办不了,忙道:「好
 ,我答应去给你借屠龙刀,但咱们言明在先,你只能借看一个时辰,倘若意图强占,我可
 决不干休。」赵明笑道:「是了。我又不会使刀,重甸甸的要来干么?你便恭恭敬敬的送
 给我,我也不希罕呢。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取?」无忌道:「这几天就去。」赵明道:「那
 再好也没有了。我去收拾收拾,你什么时候动身,来约我便是。」无忌又是一惊,道:「
 你也同去?」赵明道:「当然啦。听说你义父是在海外孤岛之上,要是他不肯归来,难道
 要你万里迢迢的借了刀来,给我瞧上一个时辰,再万里迢迢的送去,又万里迢迢的归来?
 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张无忌想起北海中波涛的险恶,茫茫大洋之中,自己能否找得到冰火岛,已是十分渺 
茫,若要来来去去的走上三次不出岔子,那可是半点把握也没有,这位姑娘说得不错,义
 父在冰火岛上一住二十年,未必肯以垂暮之年,重归中土,便道:「大海中风波无情,你
 何必亲自去冒这个险?」赵明道:「你冒得险,我为什么便不成?」无忌踌躇道:「你爹
 爹肯放你去吗?」赵明道:「爹爹叫我统率江湖群豪,这几年来我往东到西,爹爹从来就
 没管我。」无忌听到「爹爹叫我统率江湖群豪」这句话,心中一动:「我到冰火岛去迎接
 义父,不知何年何月方归。倘若那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乘我不在,便大举对付本教,倒
 是不可不妨,若是和她同住,她手下人有所顾忌,便可免了我的后顾之忧。」于是点头道
 :「好,我出发之时,便来约你……」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间窗外红光一亮,跟着喧哗之声大作,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赵明 
走到窗边一望,惊道:「啊哟,万法寺的宝塔起火!苦大师,苦大师,快来。」连叫数声
 ,苦头陀竟不现身,她走到外堂,不见苦头陀的踪影,问那掌柜时,却说那位大师一到便
 走,从没停留,早已就去了两个时辰。赵明大是诧异,却还没想到苦头陀竟会背叛自己。
 张无忌见火头越烧越旺,深怕大师伯等功力尚未恢复,竟被烧死在高塔之中,说道:「赵
 姑娘,少陪了!」一语甫毕,已是穿窗而出。赵明叫道:「且慢!我和你同去。」待他窜
 出窗子,张无忌已绝尘而去。 
且说鹿杖客见苦头陀被郡主叫去,心中大定,当即负着韩姬,来到游龙子室中。游龙 
子是高塔的总管,居于最高的第七层中央,便于眺望四周,控制全局。苦头陀进房后,对
 游龙子道:「你在门外瞧着,别放人进来。」游龙子一出门,他当即掩上房门,解开包袱
 ,放了韩姬出来。只见她骇得花容黯淡,眼光中满是哀恳之色,鹿杖客悄声道:「你到了
 这里,那便不用害怕,我自会好好待你。」眼下还不能解开她的穴,以防她声张出来坏事
 ,于是将她放在游龙子床上,拉过被来盖在她身上,另取一条棉被,裹在包中,放在一旁
 。鹿杖客此人极工心计,知道韩姬所在之处,便是是非之地,不敢多所逗留,匆匆出房,
 嘱咐游龙子不可进房,也不可放别人进去,他知这个大弟子对已既敬且畏,决不敢稍有违
 背。 
他心中略加盘算:「此事若要苦头陀守住秘密,非卖他一个人情不可,只得先去放了 
他的老情人和女儿。恰好昨晚魔教的教主这么一闹,事情正是那姓周姑娘身上而起,只须
 说是那教主将灭绝老尼和周姑娘救去,当真是天衣无缝,郡主再也没半点疑心。这小魔头
 武功如此高强,郡主也不能怪咱们失察之罪。」 
峨嵋派一干女弟子都囚在第四层上,灭绝师太因是掌门之尊,单独囚在一间小屋中。 
鹿杖客命看守者入门,只见灭绝师太盘膝坐在地下,闭目静修。她已绝食数日,容颜虽然
 憔悴,但反而更显桀傲强悍。鹿杖客说道:「灭绝师太,你好!」灭绝师太缓缓睁开眼来
 ,道:「在这里便是不好,有什么好?」鹿杖客道:「你如此倔强,主人说留着也是无用
 ,命我来送你归天。」灭绝师太死志早决,说道:「好极,只是不劳阁下动手,请借一柄
 短剑,由我自己了断便是。还请阁下叫我徒儿周芷若来,我有几句话属咐于她。」鹿杖客
 转身出房,命人带周芷若,心想:「她母女之情,果然与众不同,否则为甚么不叫别的大
 徒儿,单单叫她。」 
不久周芷若来到师父房中,灭绝师太道:「鹿先生,请你在房外稍候,我只说几句话 
便成。」周芷若待鹿杖客出房,反手掩上了门,扑在师父怀里,呜咽出声。灭绝师太一生
 心肠虽硬,当此死别之际,却也不禁伤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周芷若知道跟师父说话的
 机会无多,便即将昨晚张无忌前来相救之事说了。灭绝师太皱起眉头,沉吟不晌,道:「
 他为什么单是救你,不救旁人?那日你在光明顶上刺他一剑,为什么他反来救你?」周芷
 若红晕双颊,轻声道:「我不知道。」灭绝师太怒道:「哼,这小子太过阴险。他是魔教
 的大魔头,能有什么好心。他是安排下圈套,要你乖乖的上钩。」周芷若奇道:「他……
 他安排下圈套?」灭绝师太道:「咱们是魔教的死对头,在我倚天剑下,不知杀了多少魔
 教的邪恶奸徒,魔教自是恨峨嵋派入骨,焉有反来出手相救之理?这姓张的魔头定然看上
 了你,要你堕入他的壳中。他叫你将咱们擒来,然后故意卖好,将你救了出去。」 
周芷若柔声道:「师父,我瞧他……他倒不是假意。」灭绝师太大怒,喝道:「你定 
是和你那个不成器的纪晓芙一般,瞧中了魔教的淫徒。倘若我功力尚在,一掌便劈死了你
 。」周芷若吓得全身发抖,说道:「徒儿不敢。」灭绝师太道:「你真的不敢,还是花言
 巧语,欺骗师父?」周芷若垂泪道:「徒儿决火敢有违恩师的教训。」灭绝师太道:「你
 跪在地下,罚个重誓。」周芷若依言跪下,不知怎样说才好。灭绝师太道:「你这样说:
 小女周芷若对天盟誓,日后我若对魔教教主张无忌这淫徒心存爱慕,若是和他结成夫妇,
 我亲身父母死在地下,尸骨不得安稳;我师父灭绝师太必成厉鬼,令我一生日夜示安;我
 若和他生下儿女,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周芷若大吃一惊,她天性柔和温顺,从没想到所发的誓言之中,竟能会如此毒辣,不 
但诅咒死去的父母,也诅咒到没出世的儿女,但见师父两道如电一般的目光,狠狠盯在自
 己脸上,不由得目眩头晕,便依着师父所说,照样念了一遍。 
灭绝师太听她罚了这个毒誓,容色便霁,温言道:「好了,你起来吧。」周芷若已是 
哭得泪人一般,委委屈屈的站起身来。灭绝师太脸一沉,道:「芷若,我不是故意逼你,
 这全为你好。你一个年纪轻轻女孩子,以后师父不能再照看你,倘若你重蹈你纪师姊的覆
 辙,师父身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何况师父要你负起兴复本派的重任,更是半点大意
 不得。」说着除下左手食指上的铁指环,站起身来,说道:「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跪下听
 谕。」周芷若一怔,当即跪下。灭绝师太将铁指环高举过顶,说道:「峨嵋派第三代掌门
 女尼灭绝,谨以本门之位,传于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 
周芷若被师父逼着发了那个毒誓之后,头脑中已是一片混乱,突然听到要自己接任本 
派的掌门,更是茫然失措,惊得呆了。灭绝师太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周芷若,奉
 接本门掌门铁指环,伸出左手。」周芷若恍恍惚惚的依言举起左手,灭绝师太便将铁指环
 套在她的食指之上。周芷若颤声道:「师父,弟子年轻,入门未久,如何能当此重任?你
 老人家必能脱困,别这么说!弟子实在不能……」说到这里,抱着师父双腿,哭出声来。
 鹿杖客在外面早已等得很不耐烦,听到兽声,打门道:「喂,你们话说完了吗?以后 
说话的日子长着呢。」灭绝师太喝道:「你啰唆什么?」对周芷若道:「师尊之命,你也
 敢违背么?」当下将本门掌门人的戒规申述一遍,要她记在心中。周芷若见师父言语之中
 ,俨然嘱咐后事的神态,更是惊惧,说道:「弟子做不来,弟子不能……」灭绝师太厉声
 道:「你不听我言,便是欺师灭祖之人。」她见周芷若苦苦楚楚可怜,想到自己即将大去
 ,要这个性格柔顺的弱女子挑这副如此沉重的担子,只怕她当真不堪负荷,不过峨嵋派群
 弟子之中,只有她悟性最高,要修习最高深武功,光大本门,除她之外,更无第二个弟子
 合适,想到此后长长的日子之中,这小弟子势必经历无数艰辛危难,不禁心中一酸,将她
 扶了起来,搂在怀里?柔声说道:「芷若,我所以叫你做掌门,不传给你的众位师姊,那
 也不是我偏心,只因峨嵋派掌门人必须武功卓绝,始能与别派较一日之短长。」周芷若道
 :「弟子的武功那能及得上众位师姊?」灭绝师太微微一笑,道:「她们成就有限,到了
 现下的境界,很难再有多大进展,那是天资所关,非人力所能强求。你此刻虽然不及众位
 师姊,日后却是不可限量。嗯,不可限量,不可限量,那便是这四个字。」周芷若神色迷
 茫,瞧着师父,不知其意何在。 
灭绝师太将口唇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已是本门掌门,得将本门的一件大秘密 
说与你知。本派的创派祖师郭女侠,乃是当年大侠郭靖的小女儿。郭大侠在元兵攻破襄阳
 之时,恶战殉难,他临死时曾将一个秘密,说与本派祖师郭女侠知悉。郭大侠当年名震天
 下,生平有两项绝艺,其一是行军打仗的兵法,其二便是武功。郭大侠的夫人黄蓉女侠,
 最是聪明机智,她眼见元兵势大,襄阳终不可守,他夫妇二人决意以死报国,那是知其不
 可为而为之的赤心精忠,但郭大侠的绝艺就此失传,岂不可惜?何况她料想蒙古人纵然一
 时占得了中国,我汉人终究不干为鞑子奴隶,日后中原血战,那兵法和武功两项,将有极
 大的用处。因此她聘得高手匠人,将杨过杨大侠的一柄玄铁重剑,再加以西方精金,铸成
 了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周芷若对屠龙刀和倚天剑之名,习闻已久,却从来不知这
 一对刀剑,竟是本派祖师郭襄女侠的母亲所铸。 
灭绝师太又道:「黄女侠在铸刀铸剑之前,和郭大侠两人穷一月心力,缮写了兵法和 
武功的精要,分别藏在刀剑之中。屠龙刀中藏的乃是兵法,此刀名为『屠龙』,意为日后
 有人得到刀中兵书,当驱除鞑子,杀了鞑子皇帝。倚天剑中藏的则是武学秘笈,其中最为
 宝贵的,乃是一部『九阴真经』,一部『降龙十八掌掌法精义』,盼望后人习得剑中武功
 ,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周芷若睁着眼睛,愈听愈奇,只听师父又道:「黄女侠铸成一
 刀一剑之后,将宝刀授给儿子郭公破虏,宝剑授给本派郭祖师。当然,郭祖师曾得父母传
 授武功,郭公破虏也得传授兵法。但郭公破虏和父母同时殉难,郭祖师的性子和父亲的武
 功不合,因此本派的武学,和当年郭大侠并非一路。」 
周芷若曾听师姊们说过,江湖上各帮各派如何争夺屠龙刀,以致群侠同上武当,逼死 
了张无忌的父母,今日听师父说起,才知此刀此剑原来和本派有着偌大的关连,只听灭绝
 师太又道:「一百年来,武林中风波迭起,这对刀剑换了好几次主人。后人只知屠龙宝刀
 乃是武林至尊,唯倚天剑可与匹敌,但到底何以至尊,那就谁都不知道了。郭公破虏青年
 殉国,没有传人,是以刀剑中秘密,只有本派郭祖师传了下来。她老人家生前曾竭尽心力
 ,寻访屠龙宝刀,始终没有成功,逝世之时,将这秘密传给了恩师一清师太。我恩师为人
 太过慈和,心肠太软,收了我那不成材的师姊,累得屠龙刀固然没有找到,连本门的倚天
 剑也给我师姊盗了出去,拿去献给朝廷。我恩师饮恨而终,遗命要我寻到屠龙刀,夺回倚
 天剑。」周芷若道:「啊,原来我有这样的一位师伯。」 
灭绝师太脸上突然笼罩了一股煞气,说道:「这等欺师灭祖的本门叛徒,你也叫她师 
伯么?」周芷若低下了头,不敢言语。灭绝师太道:「后来这个叛徒终于给我找到,此人
 心术不正,武功难以学到上乘,嘿嘿,为师总算不负你师祖的遗志,清理了门户。」周芷
 若惊道:「清理了门户?」灭绝师太脸上闪过一丝又骄傲又残酷的神色,昂然道:「不错
 ,在长沙岳麓山脚下,我追到了那个叛徒。我用一招『非花非烟』,刺入她的心窝。这招
 『非花非烟』,正是她从前教过我的,一直讥笑我使得不对,说我永远学不会。那一晚岳
 麓山月下斗剑,我本在二百招内便可取她性命,但我偏偏要用这一招『非花非烟』杀她,
 以致多斗了一百多招。嘿嘿,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周芷若听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
 寒噤,不知如何,对那个背叛本门的师伯,心中竟是隐隐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怜悯之意。 

只听得鹿杖客又伸手打门,说道:「完了没有?我可不能再等了。」灭绝师太道:「 
不用性急,片刻之间,便说完了。」她悄声对周芷若道:「时刻无多,咱们不能多说废话
 。总而言之,这柄倚天剑后来是鞑子皇帝赐给了汝阳王,我到汝阳王府中劫了回来,这一
 次不幸误中奸计,落入了魔教手中。」周芷若道:「不是啊,是那个赵姑娘夺了去的。」
 灭绝师太眼睛一瞪道:「这姓赵的女子,明明和那魔教教主是一路,难道你到此刻,仍是
 不信为师的言语?」周芷若心中实在难以相信,但不敢和师父争辩。灭绝师太道:「为师
 要你接任掌门,实有深意。为师此番落入奸徒手中,一世英名,付与流水,实也不愿再生
 出此塔。那姓张的淫徒对你心存歹意,决不致害你性命,你可和他虚与委蛇,乘机夺到倚
 天剑。那屠龙刀是在他义父恶贼谢逊手中。这小子无论如何不肯吐露谢逊的所在,但天下
 却有一人能叫他去取得此刀。」周芷若明知师父说的乃是自己,又惊又羞,又喜又怕。灭
 绝师太道:「这个人,那就是你了。我要你以美色相诱,取得宝刀宝剑,原非侠义之人份
 所当为,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你且试想,倚天剑在姓赵女子手中,屠龙刀在谢逊恶贼
 手中,他这一干人同流合污,刀剑相逢,取得郭大侠的兵法武功。自此荼毒仓生,天下不
 知将有多少人无辜丧生,妻离子散,而驱除鞑子的大业,更是难上加难。芷若,我明知此
 事太难,实是不忍要你担当,可是我辈一生学武,所为何事?芷若,我是为天下的百姓求
 你。」说到这里,突然间站起身来,双膝跪下,向周芷若拜了下去。 
周芷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急忙也跪了下去,叫道:「师父。」灭绝师太道:「悄 
声,别让外边的恶贼听见,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不能起来。」 
七五  天龙五方 
周芷若心乱如麻,在这短短的时刻之中,师父连续要叫自己做三件难事,先是立下毒 
誓,不许对张无忌倾心,再要自己接任本派掌门,然后又要自己以美色对张无忌相诱,取
 得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三件事便是在十年之中分别要她答应,以她柔和温婉的性格,也是
 无抵挡不住,何况是在这片刻之间?周芷若神智一乱,登时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 
突然间只觉上唇间一阵剧烈疼痛,她睁开眼来,只见师父仍是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 
。周芷若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快些请起。」灭绝师太道:「那你是答应我的所求了?
 」周芷若流着泪点了点头,险险又欲晕去。灭绝师太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取到屠
 龙刀和倚天剑后,找个隐秘的所在,一手执刀,一手持剑,运起内力,以刀剑互砍,宝刀
 宝剑便即断折,即可取出藏在刀身和剑刃中的秘笈。这是取出秘笈的唯一法子,那宝刀宝
 剑也从此毁了。你记住了么?」她说话声音虽低,语气却是严峻。周芷若点头答应,灭绝
 师太又道:「这法子是本派最大的秘密,自从当年黄女侠传于本派郭师祖,此后只有本派
 掌门,始能获知这个秘密。想那屠龙刀和倚天剑都是锋锐绝伦的利器,无坚不摧,无物不
 破,就算有人同时得到宝刀宝剑,有谁敢冒以刀剑互砍,无端端的同时毁了这两件宝刃?
 你取得兵法之后,择一个心地仁善,赤诚为国的志士,将兵书传授于他,要他立誓驱除胡
 虏。那武功秘笈便由你自练。为师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逐走鞑子,光我河汉室河山;
 第二是峨嵋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中的第一门派。这两件事说
 来甚难,但眼前摆着一条明路,你只须遵师嘱,未始不能一一成就,那时为师在九泉之下
 ,也要对你感激涕零。」 
她说到这里,只听得鹿杖客又在打门。灭绝师太道:「进来吧!」板门一开,进来的 
不是鹿杖客而是苦头陀。灭绝师太也不以为异,心想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论是谁来都
 是一样,便道:「你把这孩子领出去吧。」她不愿在周芷若的面前自刎,以免她心神过于
 激荡,只怕抵受不住。 
那知苦头陀走近身来,低声道:「这是解你体内毒性的解药,请快服了。待会听得外 
面叫声,大家拚力杀出。」灭绝师太奇道:「阁下是谁?何以给解药于我?」苦头陀道:
 「在下是明教的光明右使范遥,特来相救师太。」灭绝师太怒道:「魔教的奸贼,到此刻
 尚来戏弄于我。」苦头陀笑道:「好吧!就算是我戏弄你,这是毒上加毒的毒药,你有没
 胆子服了下去?药一入肚,一个时辰后肚肠寸寸断裂,死得惨不可言。」灭绝师太一言不
 发,接过他手中的药粉,张口便服入肚内。周芷若惊叫:「师父……师父……」苦头陀伸
 出另一只手掌,喝道:「不许作声,你也服了这毒药。」周芷若一惊,已被苦头陀捏住她
 的脸颊,将药粉倒入她的口中,跟着一瓶清水灌了下去,药粉尽数落喉。灭绝师太太惊,
 心想周芷若一死,自己全盘策划付诸东流,当下奋不顾身的扑上,一掌向苦头陀打去。可
 是她此时功力全失,这一掌能有什么力道,被苦头陀轻轻一推,便撞到了墙上。苦头陀笑
 道:「少林群僧、武当诸侠都已服了我这毒药。我明教教徒是好人还是歹徒,你片刻便知
 。」说着哈哈一笑,转身出房,反手带上了门。 
原来苦头陀护送赵明去和张无忌相会,心中只是挂着夺取解药之事。赵明命他在小酒 
家的外堂中相候,他立即出店,飞奔回到万法寺,进了高塔,径登最高一层,走到游龙子
 房外。游龙子正站在门外。见了他便恭恭敬敬的叫声:「苦大师。」 
苦头陀点了点头,心中暗笑:「好啊,鹿老儿为师不尊,自己躲在房中,和王爷的爱 
姬风流快活,却叫徒儿在门外把风。乘着这老儿正在胡天胡帝之时,掩将过去,正好夺了
 他的解药。」当下佝偻着身子,从游龙子身旁走过,突然间反手一指,点中了他小腹上的
 穴道。别说游龙子丝毫没有提防,便是全神戒备,也未必躲得过苦头陀这一指,他要穴一
 被点中,立时呆呆的不能动弹,心下大为奇怪,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哑巴头陀,难道
 刚才这一声「苦大师」叫得不够恭敬么? 
苦头陀一推房门,快如闪电的扑向床上,双脚尚未落地,一掌已击向床上之人。他深 
知鹿杖客武功了得,这一掌若是不能将他击得重伤,那便是一场不易分得胜败的生死搏斗
 ,是以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劲力。只听得拍的一声响,这一掌只击得棉被破裂,棉絮纷飞
 ,揭开棉被一看,只见韩姬口鼻流血,已被他一掌打得香消玉碎,却不见鹿杖客的影子。
 苦头陀心念一动,回身出房,将游龙子拉了进来,塞在床底,刚掩上门,只听得鹿杖客在
 门外怒声叫道:「龙儿,龙,你怎敢擅自走开?」 
原来鹿杖客在灭绝师太室外等了好一阵,暗想她母女二人婆婆妈妈的不知说到几时方 
罢,心中挂念着韩姬,便即回到游龙子房来,见这一向听话的大弟子居然没在房外守卫,
 心下好生恼怒,推开房门,幸好并无异状,韩姬仍是面向里床,身上盖了棉被。鹿杖客拿
 起门闩,先将门上闩,转身笑道:「美人儿,我来给你解开穴道,可是你不许出声说话。
 」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到被窝中去,手指刚碰到韩姬的背脊,突然间手腕上一紧,五根铁
 钳般的手指已将他脉门牢牢扣住。这一下全身劲力登失,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只见棉被
 掀开,一个长发头陀钻了出来,正是苦头陀。 
范遥右手扣住鹿杖客的脉门,左手运指如风,连点了他周身一十九处大穴。鹿杖客登 
时软瘫在地,再也动弹不得,眼光中满是怒色,苦头陀指着他说道:「老夫行不改姓,坐
 不改名,明教光明右使,姓范名遥便是。今日你遭我暗算,枉你自负机智绝伦,其实是昏
 庸无用之极。此刻我若杀了你,非英雄好汉之所为,且留下你一条性命,你若有种,日后
 只管来找我范遥报仇。」生怕他运气冲穴,此人内力深厚,却是不可不防,当下抓着他的
 四肢,喀喇喀喇数声,将他手足的骨骼都折断了。范遥此人邪气极重,此时兴犹未足,伸
 手脱去鹿杖客全身依服,将他剥得赤条条地,和韩姬的尸身并头而卧,再拉过棉被,盖在
 这一死一活的二人身上。这才取过他的鹿角双杖,旋开鹿角,倒出解药,然后逐一到各间
 囚室之中,分给空闻大师、宋远桥、俞莲舟等各人服下。待得一个个送毕解药,耗时已然
 不少,中间又不免费些唇舌,解释几句。最后来到灭绝师太室中,见她不信此是解药,索
 性吓她一吓,说是毒药,要知范遥恨她伤残本教众多兄弟,能够阴损她几句,也觉快意。
 他分送解药已毕,正自得意,忽听塔下人声喧哗,其中鹤笔翁的声音最是响亮:「这 
苦头陀是奸细,快拿他下来,快拿他下来!」苦头陀暗暗叫苦:「糟了,糟了,是谁去救
 了这家伙出来?」探头向塔下一望,只见鹤笔翁率领了大批武士,已将高塔团团围住。苦
 头陀这一探头,孙三毁和李四摧双箭齐发,大骂:「恶贼头陀,害得人好惨!」原来鹤笔
 翁等三人穴道被点,本非一时所能脱困,他三人藏在鹿杖客房中,旁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岂知汝阳王府中派出来的武士在万法寺中到处搜查,不见王爷爱姬的影踪,便有人想起了
 鹿杖客生平好色贪花的性子来。 
可是众武士对鹿杖客向来忌惮,虽然大家心中起疑,王爷爱姬的失踪只怕和他有关, 
却有谁敢去太岁头上动土?挨到后来,各人心想倘真搜查不到踪迹,王爷必定罪责,那武
 士总管哈礼赤花心生一计,命一个猥猥琐琐的小武士去敲鹿杖客的房门,谅那鹿杖客身份
 极高,就算动怒,也不能对这无足轻重的小武士怎么样。这小武士硬起了头皮,提心吊胆
 的去打门,不料打了数下,房中无人答应。哈礼赤花一咬牙,命他只管推门进去瞧瞧。这
 一瞧,便瞧见鹤笔翁和孙三毁、李四摧倒在地下。其时鹤笔翁运气冲穴,已冲开了三四成
 ,哈礼赤花给他一解穴,登时便行动自如。他怒气冲天,查问鹿杖客和苦头陀的去向,知
 道到了高塔之中,便率领众武士围住高塔,大声呼喊,叫苦头陀下来决一死战。 
苦头陀暗骂:「决不死战便决一死战,难道我姓范的还怕了你不成?只是那些臭和尚 
、老尼姑服药未久,一时三剧之间功力不能恢复。这鹤笔翁已听到我和鹿杖客的说话,就
 算我去将鹿杖客杀了,也已不能灭口,这便如何是好?」一时彷徨无计,只听得鹤笔翁叫
 道:「死头陀,你不下来,我便上来了!」苦头陀返身入游龙子的房中,将鹿杖客和韩姬
 一起裹在被窝之中,回到塔边,将两人高高举起,叫道:「鹤老儿,你只要走近塔门一步
 ,我便将这头淫鹿摔了下来。」众武士手中高举火把,照耀得四下里白昼相似,只是那宝
 塔太高,火光照不上去,但影影绰绰的,仍是可看到鹿杖客和韩姬的面貌。鹤笔翁大惊,
 叫道:「师哥,师哥,你没事么?」连叫数声,不听见鹿杖客答话,只道已被苦头陀弄死
 ,不禁心下气苦,叫道:「贼头陀,你害死我师哥,我跟你誓不两立。」苦头陀手肘一撞
 ,解开了鹿杖客的哑穴。鹿杖客立时破口大骂:「贼头陀,你这里应外合的奸细,千刀万
 剐的杀了你……」苦头陀容他骂得几句,又点上了他的哑穴。鹤笔翁见师兄未死,心下稍
 安,只怕苦头陀真的将师兄摔了下来,不敢走向塔门。 
这样僵持了良久,鹤笔翁始终不敢上来相救师兄。苦头陀只盼尽量拖延时光,多拖得 
一刻便好一刻,他站在栏干之旁,哈哈大笑,叫道:「鹤老儿,你师兄胆大包天,竟将王
 爷的爱姬偷盗出来。是我捉奸捉双,将他二人当场擒获,你敢包庇师兄么?哈礼赤花总管
 ,你还不快快将这老儿拿下?他师兄弟二人反上作乱,罪不容诛。你拿下了他,王爷定然
 重重有赏。」哈礼赤花斜目睨视鹤笔翁,要想动手,却又不敢。他见苦头陀突然开口说话
 ,虽觉奇怪,但清清楚楚的瞧见鹿杖客是和韩姬裹在一条棉被之中,早已信了九成,他高
 声叫道:「苦大师,请你下来,咱们同到王爷跟前分辩是非。你们三位都是前辈高人,小
 人谁也不敢冒犯。」苦头陀胆大包天,心想回到王府之中去见王爷,待得分明白是非黑白
 ,塔上诸侠体内毒性已解,当即叫道:「妙极,妙极!我正要向王爷领赏。哈总管,你看
 住这个鹤老儿,别让他乘机逃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乘急马急奔进寺,直冲到高塔之前,众武士一齐躬身 
行礼,叫道:「小王爷!」苦头陀从塔上望将下来,只见此人头上束发金冠闪闪生光,跨
 着一匹神骏白马,身穿锦袍,正是汝阳王的世子库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的便是。他厉声
 问道:「韩姬呢?父王大发雷霆,要我亲来查看。」哈礼赤花上前禀告,言语之中,竟说
 是鹿杖客将韩姬盗了来,现被苦头陀拿住。鹤笔翁急道:「小王爷,莫听他胡说八道。这
 头陀乃是奸细,他陷害我师哥………」王保保双眉一轩,叫道:「一起下来说话!」 
苦头陀在王府中日久,知道这位小王爷王保保精明能干,犹胜乃父,自己的诡计瞒得 
过旁人,须瞒不过小王爷,自己一下高塔,倘若小王爷三言两语之际便识穿破绽,下令众
 武士围攻,单是一个鹤笔翁便不好斗,自己脱身或不为难,塔中诸侠那就救不出来了,事
 到如今,只有破脸,于是高声说道:「小王爷,我拿住了鹿杖客,他师弟恨我入骨,我只
 要一下来,他立刻便会杀了我。」王保保道:「你快下来,鹤先生杀不了你。」苦头陀摇
 头道:「我还是在塔上平安些。小王爷,我苦头陀一生不说话,今日事出无奈,被迫开口
 ,那全是我报答王爷的一片赤胆忠心。你若不信,我苦头陀只好跳下高塔,一头撞死给你
 看了。」 
王保保听他言语之中,已有七八成是在胡说八道,显然是有意拖延时间,低声问哈礼 
赤花道:「哈总管,他有何图谋,要故意延搁,是在等候什么人到来么?」哈总管道:「
 小人不知……」鹤笔翁抢着道:「小王爷,这贼头陀抢了我师哥的解药,要解救高塔中囚
 禁着的叛逆。」王保保一听,登时省悟,叫道:「苦大师,我知道你的功劳,你快下来,
 我重重有赏。」苦头陀道:「我被鹿杖客踢了两脚,腿骨都快断了,这会儿动弹不得。小
 王爷,请你稍待片刻,我运气疗伤,当即下来。」王保保喝道:「哈总管,你派人上去,
 扶苦大师下塔。」苦头陀大叫:「使不得,使不得,谁一移动我的身子,我两条腿子就废
 了。」 
王保保此时更无怀疑,眼见韩姬和鹿杖客双双裹在一条棉被之中,就算两人并无苟且 
之事,父王也不能再要这个姬人,低声道:「哈总管,举火,焚了这座塔子。派人用强弓
 射住,有人从塔上跳下,一概格杀。」哈礼赤花答应了,传下令去,登时弓箭手弯弓搭箭
 ,团团围住高塔,有些武士便去取火种柴草。鹤笔翁大惊道:「小王爷,我师哥在上面啊
 。」王保保冷冷的道:「这头陀不能在上面等一辈子,塔下一举火,他自会下来。」鹤笔
 翁叫道:「他若是将我师哥摔将下来,那可怎么办?小王爷,这火不能放。」王保保哼了
 一声,不去理他。 
片刻之间,众武士已取过柴草火种,在塔下点起火来。鹤笔翁是武林中大有身份之人 
,受汝阳王礼聘入府,向来甚受敬重,不料今日连中苦头陀的奸计不算,连小王爷也不以
 礼貌相待,眼见师兄的性命危在顷刻,这时也不理什么小王爷不小王爷,提起鹤笔双笔,
 纵身而上,挑向两名正在点火的武士,巴巴两响,两名武士远远摔开。王保保大怒,喝道
 :「鹤先生,你竟要犯上作乱么?」鹤笔翁道:「你别叫人放火,我自不会来跟你捣乱。
 」王保保不去理他,喝道:「点火!」左手一挥,突然他身后窜出五名红衣番僧,从众武
 士手中接过火把,向塔下的柴草掷了过去。柴草一遇火焰,登时便燃起熊熊烈火。鹤笔翁
 大急,从一名武士手中抢过一根长矛,扑打着火的柴草。王保保喝道:「拿下了!」那五
 名红衣番僧各持戒刀,登时将鹤笔翁围住。鹤笔翁怒极,一拋长矛,伸手便来拿左首一名
 番僧手中的兵刃。不料这番僧绝非庸手,戒刀一翻,反剁他的肩头,鹤笔翁待得避开,身
 后金刃劈风之声,又有两柄戒刀同时砍到。 
原来这五名番僧乃是王保保手下的亲信,属于「天龙十八」之部内。王保保之出府时 
,喜欢单骑独行,但十八番僧总是远远相随卫护。这天龙十八部共分五刀五剑、四杖四钹
 ,这五人乃是「五刀神」,每个人各有杰出的技艺。若是单打独斗,谁也不是鹤笔翁的对
 手,但五刀神联手,攻守相助,鹤笔翁武功虽高,一时却有些手忙脚乱,何况眼见火势上
 腾,师兄的处境极是危险,不免沉不住气。 
鹤笔翁一被「天龙五刀」缠住,王保保手下众武士加柴点火,将那高塔烧得更加旺了 
。这宝塔有砖有木,在这大火灾烧之下,底下数层便必必剥剥的烧了起来。苦头陀拋下鹿
 杖客,冲到囚禁武当诸侠的室中,叫道:「鞑子在烧塔了,各位内力是否已复?」只见宋
 远桥、俞莲舟等人各自盘坐用功,凝神专志,谁也没有答话,显然到了回复功力的紧要关
 头。这时看守诸侠的武士有几名抢过干预,都被苦头陀抓将起来,一个个掷出塔外,活活
 的摔死,其余的冒火突烟,逃了下去,也有几名被烧断了去路,无法出塔,只有反而逃了
 上来。 
过不多时,火焰已烧到了第三层,囚禁在这一层中的华山派诸人,不及等功力恢复, 
十分狼狈的逃到了第四层。火焰毫不停留的上腾,跟着第四层中的崆峒派诸侠也逃了上去
 ,有的奔走稍慢,连衣服须发都烧着了。 
苦头陀正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得一人叫道:「范右使,接住了!」正是韦一笑的声音 
。苦头陀大喜,往声音来处瞧去,只见韦一笑站在万法寺后殿的殿顶,双手一抖,将一条
 长绳拋了过来,苦头陀伸手接住。韦一笑叫道:「你缚在栏干上,当是一道绳桥。」苦头
 陀刚将绳子缚好,神箭八雄中的赵一伤飕的一箭,便将绳子从射断。苦头陀和韦一笑同时
 破口大骂,可是知道这神箭八雄箭法厉害,若要搭绳桥须得先除去八人再说。韦一笑骂道
 :「射你个奶奶,那一个不拋下弓箭,老子先宰了他。」一面骂,一面抽出兵刃,纵身下
 地。他所用的乃一对虎头双钩,若非今日事态紧急,那是轻易不动兵刃。他双足刚着地,
 五名青袍番僧立时仗剑围了上来,却是天龙十八部中的五剑僧,五个人手中兵刃青光闪烁
 ,剑招极是诡异,和韦一笑斗在一起。 
鹤笔翁挥动鹤笔苦战,高声叫道:「小王爷,你再不下令救火,我可对你要不客气了 
。」王保保那去理他。四名手执禅杖的高大番僧分立小王爷的四周,生怕有人偷袭。鹤笔
 翁焦躁起来,双笔突然使一招「横扫千军」,将身前的三名番僧逼开两步,提气一冲,已
 冲到了高塔之旁。五名番僧一齐追到,鹤笔翁双臂一展,正如大鸟般上了高塔第一层的屋
 檐。那五名番僧见火势烧得正旺,便不追上。 
鹤笔翁一层层的上跃,待得登上第四层屋檐时,苦头陀从第七层探头出来,高举鹿杖 
客的身子大笑叫道:「鹤老儿,给我停步!你再动一步,我便将鹿老儿摔成一团肉泥。」
 鹤笔翁果然不敢再动,叫道:「苦大师,我师兄弟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如此
 跟咱们为难,你要救你的老情人灭绝师太,要救你女儿周姑娘,尽管去救便是,我决计不
 来阻拦。」 
灭绝师太服了苦头陀给她的解药后,只道真是毒药,自分必死,只是周芷若竟被他也 
灌了毒药,自己全盘计划,尽数化为泡影,心中如何不苦?正自伤心,忽听得塔下喧哗之
 声大作,跟着苦头陀和鹤笔翁斗口、王保保下令纵火等等情形,一一听得清楚。她心下奇
 怪:「莫非这鬼模样的头陀当真是救我来着?」试一运气,立时便觉丹田中一股暖意升将
 上来,和自中毒以来的情形大不相同。原来灭绝师太不肯听赵明之令,到大殿上比武,已
 自行绝食了六七日,胃中早是空空如也,解药一入肚中,迅速化入血液,药力行开,比谁
 都快,加之她内力深厚,犹在宋远桥、俞莲舟、何太冲诸人之上,仅比少林派掌门空闻神
 僧稍逊,那十香软筋散的毒性,遇到解药渐渐消退,被灭绝师太用力一逼,内力登时生出
 ,不到半个时辰,内力已复了五六成,她正在加紧催动内功,忽听得鹤笔翁在外面高声大
 叫……。 
鹤笔翁几句高声大叫,字字如利箭般钻入灭绝师太的耳中:「……你要救你的老情人 
灭绝师太,要救你女儿周姑娘,尽管去救便是,我决计不来阻拦。」灭绝师太自幼严守清
 规,少年之时,连男子的面孔也不见,什么「老情人」云云,叫她如何不怒?她大踏步走
 到栏干之旁,怒声喝道:「你满嘴胡说八道,不清不白的说些什么?」鹤笔翁求道:「老
 师太,你快劝劝你老……老朋友,先放我师兄下来。我担保你一家三口,平安离开。玄冥
 二老说一是丁,说二是二,决不致言而无信。」灭绝师太怒道:「什么一家三口?」苦头
 陀虽然身处危境,还是呵呵大笑,很是得意,说道:「老师太,这老儿说我是你的旧情人
 ,那位周姑娘嘛,是我跟你生的私生女儿。」灭绝师太怒容满面,在时明时暗的火光照耀
 之下,看来极是可怖,沉声喝道:「鹤老儿,你上来,我跟你拚上一百掌再说。」若在平
 时,鹤笔翁说上来便上来,何惧于一个峨嵋掌门,但此刻师兄落在别人手中,不敢蛮来,
 叫道:「苦头陀,那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信口开河。」灭绝师太双目瞪着苦头陀,厉
 声问道:「这是你说的么?」苦头陀哈哈一笑,正要乘机挖苦她几句,忽听塔下喊声大作
 ,往下一望,只见火光中一条人影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人群中穿插来去,呛啷啷,
 呛啷啷之声不绝,众番僧、众武士手中兵刃纷纷落地,原来是教主张无忌到了。 
张无忌这一出手,围攻韦一笑的五名持剑番僧五齐飞。韦一笑大喜,一闪身,抢到他 
的身旁,低声道:「我到汝阳府去放火。」张无忌点了点头,已明白他的用意。须知自己
 这里只有寥寥数人,要是急切间救不出人,对方涌来的应援人手定然越来越多,这青翼蝠
 王到汝阳王府去一放火,众武士保护王爷要紧,乃是个绝妙的调虎离山,斧底抽薪之计。
 只见韦一笑一条青色人影一晃,已自掠过高墙。 
张无忌一看周遭情势,朗声问道:「范右使,怎么了?」苦头陀叫道:「糟糕之极! 
烧断了出路,一个也没能逃得出。」此时天龙十八部的番僧,倒有十四人攻到了无忌身畔
 。无忌心想擒贼先擒王,只须擒住了那头戴金冠的鞑子王公,便能要胁他下令救火放人,
 当下身形一侧,从众番僧间窜了过去,犹似游鱼破水,直欺到王保保身前。蓦地里左首一
 剑刺到,寒气逼人,剑尖直指胸口。张无忌急退一步,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张公
 子,这是家兄王保保,你莫伤他。」但见她手中长剑颤动,婀娜而立,刃寒胜水,剑是倚
 天剑,貌美如花,人是赵明。她急跟张无忌而来,只不过迟了片刻。 
张无忌道:「你快下令救火放人,否则我可要对不起两位了。」赵明叫道:「天龙十 
八部,此人武功了得,结天龙阵挡住了。」那十八番僧适才吃过无忌的苦头,不须郡主言
 语点明,已知道他的厉害,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四钹神」手中的八面铜钹齐声敲击,
 十八番僧来回游走,挡住王保保和赵明的身前,将无忌隔开了。无忌一瞥之下,见这十八
 名番僧盘旋游走,步法极是诡异,十八个人阻成一道人墙,看来其中还蕴藏着不少变化。
 他心念一动,忍不住想凭着一身武功,冲一冲这座天龙阵,但便在此时,砰的一声大响,
 高塔上倒了一条大柱下来。无忌一回头,只见火焰已烧到第六层上。火舌缭绕之中,两个
 人拳掌交加,斗得极是激烈,正是灭绝师太和鹤笔翁。最高一层的栏干之旁,倚满了人,
 都是少林、武当各派人物,这一干人武功尚未全复,何况那高塔离地数十丈,纵有绝顶轻
 功,内力丝毫未失,跳下来纵不活活摔死,也必筋折骨断。 
张无忌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的转了几转:「要破此天龙阵,非片刻间所能奏效,何 
况击败众番僧,又有别的好手上来,想擒那鞑子王公,大也不易。灭绝师太和这鹤笔翁斗
 了这些时,始终未曾落败,看来她功力已复,那么我大师伯等内力当也已经恢复,只是宝
 塔太高,无法跃将下来而已。」一动念间,突然满场游走,双手忽打忽拿、忽拍忽夺,将
 神箭八雄尽数击倒,此外众武士中,凡是手持弓箭的,都被他或断弓箭,或点穴道,眼看
 高塔近旁已无弯弓搭箭的手,便纵声叫道:「塔上各位前辈,请逐一跳将下来,在下在这
 里接着。」 
塔上诸侠一听,都是一怔,心想此处相距地面数十丈,若是跳了下去,力道何等巨大 
,你便是有千斤之力,也无法接住。崆峒、昆仑各派的人中,便有人嚷道:「千万跳不得
 ,莫上这小子的当!他要骗咱们摔得粉身碎骨。」无忌眼看烟火沵漫,已烧到了第七层,
 众人若再不跳,势必葬身火窟,提声叫道:「莫七叔,你等我恩重如山,难道小侄会存心
 相害么?你先跳吧!」莫声谷原是个极为大胆之人,心想与其活活烧死,还不如活活摔死
 ,便叫道:「好!我跳下来啦!」纵身一跃,从高塔上跳了下来。张无忌看得分明,待莫
 声谷身子离地约有四尺之时,一掌轻轻拍出,击在他的腰里。这一掌中所运,正是「乾坤
 大挪移」的绝顶神妙武功,吞吐控纵之间,已将他自上向下的一股巨力,拨为自左至右。
 莫声谷的身子向横里直飞出去,一摔数丈,此时他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一个回旋,已然
 稳稳站在地下,顺手一掌,将一名蒙古武士打得口喷鲜血。他大声叫道:「大师哥、二师
 哥、四师哥!你们都跳下来吧!」 
塔上众人见莫声谷居然安好无恙,一齐大声欢呼起来。宋远桥爱子情深,要他先脱险 
地,说道:「青书,你跳下去!」宋青书自出囚室后,一直站在周芷若身旁,说道:「周
 姑娘,你快跳。」周芷若功力未复,不能去相助师父,却不肯自行逃生,听宋青书这么说
 ,摇了摇头道:「我等师父!」 
这时何太冲班淑娴等已先后跳下,都由张无忌施展乾坤大挪移神功,自直堕改为横摔 
,一一脱离险境。这一干人功力虽未全复,但只须恢复得五六成,已是众番僧、众武士所
 难以抵挡。莫声谷等顷刻间夺得兵刃,护在张无忌身周。王保保和赵明的手下意图杀上阻
 挠,均被莫声谷、何太冲、班淑娴等挡住。塔上每跃下一人,张无忌便多了一个帮手。那
 些人自被赵明囚入高塔之后,人人受尽屈辱,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割去了手指,此时重出生
 天,个个含愤拚命,霎时间已有十余武士尸横就地。 
王保保见情势不佳,传令:「调我的飞弩亲兵队来!」哈总管正要去传小王爷号令, 
突然间东南角上火光冲天。哈总管一惊,叫道:「小王爷,王府走了火啦,咱们快去保护
 王爷要紧。」王保保关怀父亲安危,顾不得擒杀叛贼,忙道:「妹子,我先回府,你诸多
 小心!」不等赵明答应,掉转马头,直冲出来。王保保这一走,天龙十八部的众番僧及王
 府武士倒去了一大半,余下众武士见王府失火,谁也没想到只是韦一笑一个人捣鬼,只道
 大批叛徒进攻王府,无不惊惶。 
其时宋青书、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等都已跃下高塔,双方强弱之势登然逆转,待 
得空闻大师、空智大师,以及少林派达摩堂、罗汉堂、藏经阁众高僧一一跃下时,赵明手
 下的武士已无可抗御。赵明心想此时若再不走,反而自己要成为他的俘虏,当即下令:「
 各人退出万法寺。」转头向张无忌道:「明日黄昏,我再请你饮酒,务请驾临。」 
七六  以德报怨 
张无忌一怔之间,尚未答应,赵明已是一笑嫣然,退入了万法寺的后殿,只听得苦头 
陀在塔顶大声叫道:「周姑娘,快跳下,火烧眉毛啦,你再不跳,难道想做焦炭美人么?
 」周芷若道:「我陪着师父!」灭绝师太和鹤笔翁斗得正酣,她功力尚未全复,但此时早
 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掌法中只攻不守。鹤笔翁却一来挂念着师兄,心有二用,二来适才中
 了麻药之后,手脚究也不十分灵便,是以两人竟斗了个不分上下。灭绝师太听到徒儿的说
 话,叫道:「芷若,你快跳下去,别来管我!这贼老儿辱我太甚,岂能容他活命?」鹤笔
 翁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尼全是拚命的打法,我救师兄要紧,难道跟她在这火窟中同归于
 尽不成?」当下大声说道:「灭绝师太,这话是苦头陀说的,跟我可不相干。」灭绝师太
 撤掌回身,问苦头陀道:「兀那头陀,这等疯话可是你说的?」苦头陀嘻皮笑脸的道:「
 什么疯话?」 
这一句话,明摆着要灭绝师太亲口重复一遍:「他说我是你的老情人,周芷若是我跟 
你生的私生女儿。」这两句,她如何能说得出口。但就是苦头陀这句话,灭绝师太已知鹤
 笔翁之言不假,只气得全身发颤。 
鹤笔翁见灭绝师太背向自己,突然一阵黑烟卷到,正是偷袭的良机,烟雾之中,噗的 
一掌,击向灭绝师太的背心。周芷若和苦头陀看得分明,齐声叫道:「师父小心!」「老
 尼小心!」但灭绝师太回掌反击,,已挡不了鹤笔翁的阴阳双掌,左掌和他的左掌相抵,
 鹤笔翁的右手所发的玄冥神掌,终于击在他的背心。那玄冥神掌何等厉害,当年在武当山
 上,甚至和张三丰都得一掌,此刻一掌击在灭绝师太的背心,灭绝师太身子一晃,险险摔
 倒。周芷若大惊,抢上扶住了师父。苦头陀却心中大怒,喝道:「阴毒卑鄙的小人,留你
 作甚?」提起裹着鹿杖客和韩姬的被窝卷儿,拋了下来。鹤笔翁为人虽然狠毒,却是同门
 情深,危急之际不及细想,扑出来便想抓住鹿杖客。但那被窝卷儿离塔太远,鹤笔翁只抓
 到被窝一角,却跟着一起摔将下来。 
张无忌站在塔下,烟雾弥漫之中,瞧不清塔上这几人的纠葛,眼见一大捆物事和一个 
人摔下,那捆起窝不知是什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其中包得有人,但那人却看清楚是鹤笔
 翁。他生性仁善,明知鹤笔翁曾累得自己不知吃过多少苦头,甚至自己父母之死,也和他
 有莫大关连,可是终究不忍袖手不顾,任由他跌得粉身碎骨,立即纵身上前,双掌分别拍
 出,将那被窝和鹤笔翁分向左右,击出三丈。 
鹤笔翁一个回旋,已然站定,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他万没想到张无忌以德报怨 
,竟会救了自己一命,转身去看师兄时,却又吃了一惊。原来张无忌双掌齐使乾坤大挪移
 之去,同时化解两边自上向下急堕的来势,究属不易,何况那被窝中裹着鹿杖客和韩姬两
 人,下角之力更强,他一掌拍出,无法再顾得那被窝卷摔向何处。岂知这一拍之下,被窝
 散开,滚出两个赤裸裸的人来,正好摔入火堆之中。鹿杖客穴道未解,动弹不得,须发登
 时着火。鹤笔翁大叫:「师哥!」抢入火堆之中,抱起了鹿杖客。他跃出火堆,立足未定
 ,俞莲舟叫道:「吃我一掌!」一掌击向他肩头。鹤笔翁不敢抵敌,沉肩相避,岂知俞莲
 舟这一掌,虽然似已用老,他肩头下沉,俞莲舟这一掌仍能跟着下击,拍的一声,只痛得
 他额头冷汗直冒,此刻救师兄要紧,一咬牙,抱着鹿杖客身子,飞身跃出了高墙。 
便在此时,塔中又是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柱倒将下来,压着韩姬的尸身,片刻间全身是 
火。只听得塔下众人齐声大叫:「快跳下来,快跳下来!」 
苦头陀在塔顶东窜西跃,躲避火势。那宝塔梁柱烧毁后,砖石纷纷跌落,塔顶已微微 
晃动,随时都能塌将下来。灭绝师太厉声道:「芷若,你跳下去!」周芷若道:「师父,
 你先跳了,我再跳!」灭绝师太突然纵身而起,一掌向苦头陀的左肩劈下,喝道:「魔教
 的贼子,实是容你不得!」苦头陀在塔顶再也不能逗留,一声长笑,纵身跃下。张无忌一
 掌击出,将他轻轻送开,赞道:「范右使,大功告成,当真难能!」苦头陀站定脚步,说
 道:「若非教主神功盖世,大伙儿人人成了高塔上的烤猪。范遥行事不当,何功之有?」
 灭绝师太见苦头陀跃下,长叹一声,伸臂抱住了周芷若,踊身往塔下一跳,待离地面 
约有丈许,双臂一推一托,反将周芷若托高了数尺,然后落下。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
 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灭绝师太的下角之势却反而加强。张无忌抢步上前,
 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往她腰后拍去。岂知灭绝师太一来死志已决,二来绝不肯受明教半
 分恩怨,见张无忌手掌拍到,拚起全身残余的力气,反手一掌击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
 大响,无忌那挪乾坤的掌力被她这一掌转移了方向,但听得喀喇一响,灭绝师太重重摔在
 地下,登时脊骨断成数截,无忌却也被她挟着下堕之势的这一掌打得胸口血气翻涌,连连
 退了几步,心下大惑不解,灭绝师太这一掌,明明便是自杀。 
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哭叫:「师父,师父!」其余峨嵋派的众男女弟子,一齐围在 
师父身旁,乱成一团。灭绝师太道:「芷若,从今日起,你便是本派掌门,我要你做的事
 ,你都不会违背么?」周芷若哭道:「是,师父,弟子不敢忘记。」灭绝师太微微一笑,
 道:「如此,我死也瞑目……」这时只见张无忌走上前来,伸手要搭他脉博,看看是否尚
 有挽救之方,灭绝师太右手蓦地里一翻,紧紧抓住张无忌的手腕,厉声道:「魔教的淫徒
 ,你若是玷污了我爱徒的清白,我做鬼也不饶过……」最后一个「你」字没说出口,已然
 气绝身亡,但手指竟是丝毫不松,五根指甲,将无忌手腕上的血也搯了出来。 
苦头陀叫道:「大伙儿一齐跟我来,到西门外会齐。若再耽搁,奸王可要派大队人马 
来啦。」张无忌抱起灭绝师太的尸身,低声道:「咱们走吧!」周芷若将师父的手指轻轻
 扳离无忌的手腕,接过尸身,向无忌一眼也不瞧,便向寺外走去。这时昆仑、崆峒、华山
 诸派高手早已蜂涌而出,只有少林派空闻、空智两位神僧不失前辈风范,过来合什向张无
 忌道谢,和宋远桥、俞莲舟等相互谦让一番,这才先后出门。 
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相援六派高手下塔,内力几已耗尽,最后和灭绝师太所对 
那一掌,更是大伤元气。莫声谷将他一把抱起,负在背后,无忌默运九阳神功,内力这才
 渐渐增强。其时天已黎明,群雄来到西门,驱散把守城门的官兵,出城数里,杨逍已率领
 骡马大车来接,向众人贺喜道旁。空闻大师道:「今番若不是明教张教主和各位相救,我
 中原六大派气运难言。大恩不言谢,为今之计,咱们该当如何,便请张教主示下。」张无
 忌道:「在下识浅,有什么主意,还是请少林方丈发号施令。」空闻大师坚执火肯。张松
 溪道:「此处离城不远,咱们今日在鞑子的京城中闹了这样一个天翻地覆,那奸王岂能罢
 休?待得王府中火势救灭,定必派遣兵马来追。咱们还是先离此处,再定行止。」何太冲
 道:「奸王派人来追,那是最好不过,咱便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出出这几日胸中的乌气。
 」张松溪道:「大伙儿功力未曾全复,要杀鞑子也不忙在一时,还是先避一避的为是。」
 空闻大师道:「张四侠说的是,今日便是杀得多少鞑子,大伙儿也必伤折不小,咱们 
还是暂且退避。」少林掌门人说出来的话究竟声势又是不同,旁人再无异议。空闻大师又
 问:「张四侠,依你高见,咱们该向何处暂避?」张松溪道:「鞑子料得咱们不是向南,
 便向东南,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径向蒙古,诸位以为如何?」众人都是一怔,心想蒙
 古是鞑子的根本之地,如何反而深入敌境。杨逍却拍手说道:「张四侠的见地高极。蒙古
 地广人稀,莽莽荒漠之中,随便找一处荒山,尽可躲得一时,鞑子定道咱们回归中原,万
 万想不到咱们竟会前往蒙古。」众越想越觉张松溪此计大妙,当下拨转马匹,径向北行。
 行出五十余里,群侠在一处山谷中打尖休息。杨逍早已购齐各物,干粮酒肉,无一缺 
或。众人谈起脱困的经过,都说全仗张无忌和范遥两人相救。这边厢周芷若和峨嵋派众人
 在地下掘了一坑,埋葬灭绝师太。空闻、空智、宋远桥、张无忌等一一过去行礼致祭。灭
 绝师太一代大侠,虽然性情怪僻,但平素行侠仗义,正气凛然,武林中人所共敬。峨嵋派
 弟子放声大哭,余人也各凄然。 
空闻大师朗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峨嵋诸侠只须继承师太遗志,师太虽死犹生。 
这一次奸人下毒,谁都吃了大亏,本派空性师弟也为鞑子所害,此仇是非报不可,如何报
 仇,却须从长计议。」空智大师道:「中原六大派原先与明教为敌,但张教主以德报怨,
 反而出手相救,双方仇嫌,自是一笔勾销。今日乘大伙儿都在间,老衲举明教张教主为中
 原武林盟主,此后只须张教主号令到处,中原各门各派一齐凛遵,同心协力,驱除胡虏。
 」他说一句,群豪便喝一声采,待他说完,众人更是欢声雷动,只有周芷若默默无言,心
 中翻来覆去,尽想着师父嘱咐自己的事。 
张无忌连连摇手,请道:「各位且慢,此事万万使不得。武林各派,向以少林为尊。 
说到齿高望重,则要算我太师父张真人。武当诸侠都是我的师伯师叔,小子何敢僭越?」
 宋远桥道:「无忌,大伙儿推你为武林盟主,固然有一半是为了今日感你相救之德,可是
 众人也是为天下苍生请命。只盼各门各派从此齐心,再不自相残杀,一致对付胡虏。中原
 武林中,若无一位发号施令的总盟主,只怕驱除鞑子的大业,着实不易成功呢。」张松溪
 也道:「少林派两位神僧的推举之意,极是诚恳。你太师父这么高的年纪,难道还能请他
 老人家担当这等剧繁重任?」众人一再相劝,张无忌苦头陀心下惴惴不安,无论如何不肯
 答应,说道:「小子年轻识浅,若说稍有所长,也不过武功上略略有些成就。天下武林盟
 主一席,责任非轻,只有少林方丈神僧,或是宋大师伯,那才合适。」杨逍道:「教主,
 时机一失,不可再来。难得今日群雄聚会,大众归心。这武林盟主你若不当,别无群雄齐
 心归服之人,大伙儿一旦散向三岳五岳,再要聚集,那可难了。当日你在光明顶上,嘱咐
 咱们要和六大派化解仇怨,齐心合力,难道你便忘了。」 
张无忌凛然心惊,默默无言。范遥大声道:「教主,做这武林盟主可不是做皇帝,大 
伙儿示是要你作威作福,乃是要你任天下之大劳,负天下之大怨。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等天下的大劳大怨,你竟推三阻四的不肯担当么?范遥当你是英雄,甘心追随于你,
 事到临头,你竟畏首畏尾么?」张无忌向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说道:「范右使责备得
 是,无忌谨受教益。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原当不避艰危。」怹抱拳向群侠说道:「诸位推
 爱,小子不敢再辞,但愿大业克成,不负平生之志。」 
群雄听张无忌这么一说,登时欢声雷动。杨逍取过一皮袋酒来,刺破手指,将向滴在 
酒里,各人依次滴过,再每人喝了一口血酒,立誓自今而后,同心同德,以驱除胡虏、还
 我大汉山河为志。张无忌又是兴奋,又是惶恐,但想到范遥那几句话,为武林盟主者,当
 任天下之大劳,负天下之大怨,唯有鞠躬尽瘁,以报托付之重而已,至于成与不成,谁也
 不能逆料。他想到此处,心下反而坦然。这几个月来,他经历了不少风浪,增长了不少见
 识,此时出任武林盟主,反比当初接任明教教主之时,内心要镇定得多。同时对驱除鞑子
 一事,认为义所当为,不似于明教的正邪善恶,心中有许多不安之情,犹豫之意。 
待各人歃血为盟已毕,张无忌道:「方今天下纷扰,我明教教众已分处四方,机缘一 
到,立即举义抗元。盼各派尊长知照本门本派的弟子,就近投效义军,不得争权夺利,自
 相吞并。一切是非争执,只可向本派掌门投告,由本人会同各派掌门长老,秉公评断。」
 众人齐声答应,说道:「原该如此。」张无忌道:「此间大事已了,我有些私人俗务,尚
 须回大都一转,谨与各位作别。今后数年之间,当与各位并肩驰驱疆场,与鞑子决一死战
 。」群豪呼声震天,山谷鸣响,一齐送到谷口。杨逍道:「教主,你是天下英雄之望,一
 切多多保重。」无忌道:「兄弟理会得。」马鞭一响,胯下坐骑向南驰去。 
将近大都之时,无忌心想昨晚万法寺中这一战,汝阳王手下的许多武士已识得自己面 
目,倘若撞上了,只怕诸多不便,于是到一家农家去买了一套庄稼汉子的旧衣服换了,头
 上戴个斗笠,用煤灰泥巴将手脸涂得黑黑地,这才进城。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四下一打量,前后左右,并无异状,当即闪身入内,进了自己 
的住房。小昭正坐在窗边,手中做着针线,见他进房,一怔之下,这才认得了他出来,满
 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笑道:「公子爷,我还道是那一个庄稼汉闯错了屋子呢,真没想
 到是你。」无忌笑道:「你在做什么?一个儿闷不闷?」小昭脸上一红,将手中缝着的衣
 衫藏到了背后,忸怩道:「我胡乱做些活计。」忙将衣衫藏在枕头底下,斟茶给无忌喝,
 笑道:「你洗不洗脸?」无忌道:「不洗了。」拿着茶杯,心下沉吟:「赵姑娘要我陪她
 去借屠龙刀。一来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失信于人。二来我本要去接应义父他老人家回归
 中土。义父本来担心中原仇家太多,他眼盲之后,应付不了。此时武林群豪同心对抗胡虏
 ,私人的仇怨,什么都该化解了。只须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谅旁人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大海中风涛险恶,小昭这孩子是不能一齐去的。嗯,有了,我要赵姑娘安顿她在王府之
 中,那倒比别的处所平安得多。」 
小昭见他忽然微笑,问道:「公子,你在想什么?」无忌道:「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 
的地方去,带着你很是不便。我想到了一处所在,可以送你去寄居。」小昭脸上突然变色
 ,道:「公子爷,你到什么地方去,我跟你到什么地方,小昭要天天这样服侍你,不愿到
 陌生的所在去寄居。」无忌劝道:「我是为你好。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是危险,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小昭道:「公子爷,在光明顶上那个山洞之中,小昭已打定了主
 意,不论你到那里,我都跟你到那里。除非你把我杀了,才能撇下我。你是不是见了我讨
 厌,不愿意我陪着你么?」无忌道:「不,不!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我不愿意你去冒
 无谓的危险。我一回来,立刻就会找你。」小昭摇头道:「你撇不下我的。只要在你身边
 ,什么危险我都不在乎。公子爷,你带我去吧!」 
张无忌握着小昭的手,道:「小昭,我也不须瞒你,我是答应了赵姑娘,要陪她往海 
外一行。大海之中,波涛连天,我是不得不去,但你去冒此奇险,殊是无益。」小昭胀红
 了脸,道:「你陪赵姑娘一起去我更加要跟着你。」说了这两句话,急得双眼中已是泪水
 盈盈。无忌道:「为什么更加要跟着我?」小昭道:「那赵姑娘心地歹毒,谁也料不得她
 会对你怎样。我跟着你,也好照着你些儿。」无忌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姑娘对我暗中已
 生情意?」听她这辞中忱忱之诚,心下不禁感激,笑道:「好,我带便带了你去,大海中
 晕起船来,可不许叫苦。」小昭大喜,连连答应,道:「我若是惹得你麻烦了,你把我拋
 下大海去喂鱼吧!」无忌笑道:「我怎么舍得?」 
他二人虽然相处日久,有时旅途之际客舍不便,便同卧一室,但小昭自居婢仆,无忌 
又是性格端方之人,从来不说戏谑调笑的言语。这时无忌冲口而出说了一句「我怎么舍得
 」,自知失言,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了头望着窗外。小昭却叹了口,自去坐在一边。无
 忌道:「你为什么叹气?」小昭道:「你真正舍不得的人多着呢,峨嵋派的周姑娘,汝阳
 王府的郡主姑娘,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你心中那会挂念着我这个小丫头。」无忌走到她
 的面前,说道:「小昭,你一直待我很好,难道我不知道么?难道我是个忘恩负义、不知
 好歹的人吗?」他说着这两句话时,声音极是诚恳。小昭大是害羞,又是喜欢,低下了头
 道:「我又没要你对我怎样,只须你许我永远服侍你,做你的小丫头,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一晚没睡,一定倦了,快上床休息一会吧。」说着掀开被窝,服侍无忌安睡,自去坐在
 窗下,拈着针线缝衣。无忌听着她手上的铁链偶而发出轻微的铮铮之声,只觉心中十分的
 平挣满足,过不多时,便合上眼睡着了。 
这睡直到傍晚始醒,无忌吃了碗面,道:「小昭,我带你去见赵姑娘,借她的倚天剑 
斩断你手脚上的铐镣。」两人走到街上,但见蒙古兵卒骑了马来回奔驰,戒备甚严,想是
 昨晚汝阳王府失火、万法寺大乱之故。无忌和小昭一听到马蹄声音,便缩身在屋角后面,
 不让逻兵见到,不多时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无忌带着小昭推门入内,只见赵明已坐在昨
 晚饮酒的座头上,笑哈哈的站了起来,说道:「张公子真乃信人。」无忌见她神色如常,
 丝毫不以昨晚之事为忤,暗想:「这位姑娘城府真深,按理说我派人杀了她父亲的爱姬,
 将她费尽心血捉来的六派高手一齐放了,她必定恼怒异常,不料她一如平时,且看她待会
 如何发作。」只见桌上已摆设了两副杯筷,无忌欠一欠身,便即就坐,小昭远远站着伺候
 。 
无忌抱拳说道:「赵姑娘,昨晚之事,在下诸多得罪,还祈见谅。」赵明笑道:「爹 
爹那韩姬妖妖娆娆的,我见了就讨厌,多谢你叫人杀了她,我妈妈尽夸赞你聪明呢。」张
 无忌一怔,说不出话来。赵明又道:「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反正他们不肯归降,我留着
 也是无用。你救了他们,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紧,当今中原武林,声望之隆,自是无人再及
 得上你了。张公子,我敬你一杯!」说着笑盈盈的举起酒杯。 
便在此时,门口人影一晃,走进一个人来,却是苦头陀。他先向张无忌行了一礼,再 
恭恭敬敬的向赵明拜了下去,说道:「郡主,苦头陀前来向你告辞。」赵明并不还礼,冷
 冷的道:「苦大师,你瞒得我好苦。你郡主这个觔斗栽得可不小啊。」苦头陀站起身来,
 昂然说道:「苦头陀姓范名遥,乃是明教光明右使。朝廷与明教为敌,本人混入汝阳王府
 ,自是有所而来,多承郡主礼敬有加,今日特来作别。」 
赵明仍是冷冷的道:「你要去便去,又何必如此多礼?」苦头陀道:「大丈夫行事光 
明磊落,自今而后,在下即与郡主为敌,倘若不明白相告,有负郡主平日相待之意。」赵
 明向无忌看了一眼,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使手下个个对你这般死心塌地?」无忌
 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为仁侠、为义气,范右使和我素不相识,可是一见如故,肝胆相
 照,只是不枉了兄弟间这个」义「字。」苦头陀哈哈大笑,道:「教主这几句言语,正说
 出了属下的心事。教主,你多多保重,这位郡主娘娘心狠手辣,大非寻常,你千万提防了
 。」无忌道:「是,我自是不敢大意。」赵明笑道:「多谢苦大师称赞。」 
苦头陀转身出店,经过小昭身边时,突然一怔,脸上神色惊愕异常,似乎突然见到什 
么可怕之极的鬼魅一般,失声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么啦?」苦头陀向她呆
 望了半晌,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错人了。」推门走了出去,一面口中喃喃
 的道:「真像,真像。」赵明与无忌对望一眼,都不知他说小昭像谁。忽听得远处传来几
 下忽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极是尖锐。张无忌一怔,记得这是峨嵋派招聚同门的讯号,
 当日在西域遇到灭绝师太等一干人时,曾数次听到她们以此讯号相互联络,抵御明教教众
 的来攻,心下甚奇:「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大都?莫非又遇上了什么敌人么?」忽听赵明
 道:「那是峨嵋派门下,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咱们去瞧瞧,好不好?」无忌奇道:「你
 怎么知道?」赵明笑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们四日四夜,俟机拿人,怎么会不知道。
 」无忌道:「好,咱们便去瞧瞧。赵姑娘,我先求你一件事,要借你的倚天剑一用。」赵
 明笑道:「你未借屠龙刀,先向我借倚天剑,算盘倒是精明。」解下腰间系着的宝剑,递
 了过去。 
无忌拿在手里,拔剑出鞘,道:「小昭,你过来。」小昭走到他的身前,无忌挥动长 
剑,嗤嗤嗤几下轻响,小昭手上脚上的铐炼一齐削断,呛啷啷的跌在地下。小昭拜道:「
 多谢公子、多谢郡主。」无忌还剑入鞘,交给赵明,只听得峨嵋派的哨声更是凄厉,直往
 东北方去,便道:「咱行去吧。」赵明摸出一小绽高金,拋在桌上,闪身便出店门。无忌
 生怕小昭轻功太浅,跟随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间,不即不离的跟在赵明身
 后。只奔出十余丈,便觉小昭的身子轻飘飘的,始终不见落后。虽然无忌此刻并未施展极
 上乘的轻功,但脚下已是极快,小昭居然能够跟上,那么她武功显然不弱。转眼之间,赵
 明已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无忌听到墙内隐隐有女子争执的声音
 ,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内,拉着小昭的手,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围墙内遍地长草,
 原来是个废园。赵明跟着进来,三个人便伏在长草之中。 
废园的北隅有个破败的凉亭,亭中影影绰绰,聚会着十来个人,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 
音说道:「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那一门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的掌门
 ……」无忌一听这声音好熟,却是丁敏君的话声,当下蛇行鼠伏,从长草中低身而前,走
 到离凉亭数丈之处,这才停住。此时星光黯淡,瞧出来蒙胧一片,但无忌眼光锐敏,已隐
 约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都是峨嵋派的弟子,除丁敏君外,其余灭绝师太座下的大弟子均
 在其中,左首一人身形修长,青衫曳地,正是周芷若。只听丁敏君的话声极是严峻,不住
 口的道:「你说,你说……」 
只听周芷若缓缓的道:「丁师姊说的是,小妹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 
、才干、品德,那一项都够不上做本派的掌门。先师命小妹当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
 推辞,但先师厉言重责,要小妹发下毒誓,不得有负先师的嘱咐。」只听一个作尼姑装束
 的女子道:「先师西去之时,确有遗言要周师姊继任本派掌门,这几句话咱们人人听到,
 不但是本派同门,便是少林、武当、昆仑、崆峒诸派英侠,也均可作证。」又有一个年汉
 子道:「先师英明果决,既要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咱们同受先师栽培的大恩,自
 当遵奉先师遗志,同心辅佐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冯师哥说先师必有深意,这『必有深意』四个字,果然是说得好。 
咱们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亲耳听到苦头陀和鹤笔翁大声叫嚷么?周师妹父母是谁
 ,先师为何对她另眼相看,这还不明白不过么?」苦头陀昨日对鹿杖客说,灭绝师太是他
 的老情人,周芷若是他二人的私生女儿,只不过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气一时发作,随口
 开句玩笑,但鹤笔翁这一公然叫嚷出来,旁人听在耳里,虽然未必相信,总不免有几分疑
 心,何况这等男女之私人们总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灭绝师太对周芷若如此另眼相自
 ,旁人均是不明所以,「私生女儿」这四个字,正是最好的解释。各人听了丁敏君这几句
 话,一齐默然不语。 
周芷若颤声道:「丁师姊,你若是不服小妹接任掌门,尽可明白言讲。你胡言乱语, 
败坏先师毕生清誉,该当何罪?小妹先父姓周,名讳上子下旺,先母薛氏。小妹蒙武当派
 张真人之荐,引入先师门下,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先师一面。你受先师大恩,今日先师尸
 骨未寒,便来说这等言语,这……这……」说到这里,声音已是哽,眼珠滚滚而下,再也
 说不下去了。丁敏君冷笑道:「你想在本派掌门,尚未得同门公认,自己身份未明,便想
 作威作福,分派我的不是,什么败坏先师清誉,什么该当何罪,你想来治我的罪,是不是
 ?我倒要请问:你既受先师之嘱,继承掌门,便该即日回归峨嵋,掌管门户,何以突然不
 声不响又回大都?先师逝世,本派事务千头万绪,在在均要掌门人分理,你孤身一人回到
 大都,却是为何?」 
周芷若道:「先师有一副极重的担子,交在小妹身上,要小妹务必办到,是以小妹非 
回大都不可。」丁敏君道:「那是甚么事?此处除了本派同门,并无外人,你尽可明白言
 讲。」周芷若道:「这是本派最大的机密,除了本派掌门人之外,不得说与旁人得知。」
 丁敏君冷笑道:「哼,哼!你什么都往『掌门人』三个字上一推,须骗我不倒。我来问你
 :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本派同门,不少丧于魔教之手,魔教教众死于先师倚天剑下的,
 更是不计其数。先师所以逝世,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然则先师尸骨未寒,何
 以你便悄悄的来寻魔教姓张的小淫贼、那个当教主的大魔头?」 
张无忌躲在长草之中,听到最后这几句话,身子不禁一震,便在此时,只觉一根柔腻 
的手指伸到自己左颊之上,轻轻括了两下,正是身旁的赵明,用手指替他括羞。无忌满脸
 通红,心想:「难道周姑娘真的来找我么?」只听周芷若嗫嗫嚅嚅的道:「你……你又胡
 说八道了……」丁敏君十分得意,大声道:「到这时候你还想抵赖?你叫大伙儿先回峨嵋
 ,咱们问你回大都有什么事,你偏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众同门情知不对,这才撮在你的
 后面。你向你父亲苦头陀探问小淫贼的所在,当咱们不知道么?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贼,当
 咱们不知道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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