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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1月25日02:48:1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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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下) 
作者:aiwabass(xxx.xxx.xxx.xxx) 2002/11/23 17:36   字节:156K 点击:69次 帖号: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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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下) 
七七  捷立不屈 
她左一句「小淫贼」,右一句「小淫贼」,张无忌脾气再好,却也不禁着恼,突觉头 
颈中有人呵了一口气,不问可知,那是赵明又在取笑了。只听丁敏君又道:「你爱找谁说
 话,爱跟谁相好,旁人原是管不着。但姓张的小淫贼是本派的生死对头,昨晚众人推他为
 武林盟主,你既算是本派掌门,何以不出言反对?就算彼众我寡,反对不了,至少也得声
 明一句,我峨嵋派不服,不当他是武林盟主,却为何你一言不发,一般的歃血为盟,我瞧
 你啊,正是打从心中欢喜出来呢。那日在光明顶上,先师叫你刺他一剑,他居然不闪不避
 ,对你眉花眼笑,而你也对他挤眉弄眼,不痛不养的轻轻刺了他一下,这中间若无私弊,
 有谁相信?」 
周芷若哭了出来,说道:「谁挤眉弄眼了?你尽说些难听的言语来诬赖人。」 
丁敏君冷笑一声,道:「我这话难听,你自己所作所为,便不怕人说难看了,你的话 
便好听了。哼,刚才你怎么问那客房中的掌柜来着?」「劳你的驾,这里可有一位姓张的
 客官吗?」「嗯,二十来岁年纪,身材高高的,或者,他不说姓张,另外开个姓氏。」她
 尖着嗓子,学着周芷若慢吞吞的声调,说得别特别的妖媚宛转,静夜听来,当真令人毛骨
 悚然。 
张无忌心下恼怒,暗想这丁敏君乃是峨嵋派中最为刁钻刻薄之人,周芷若柔弱仁懦, 
万万不是她的对手,但若自己挺身而出,为周芷若撑腰,则一来这是峨嵋派本门事务,外
 人不便置喙,二来只有使周芷若处境更为不利,眼见周芷若被丁敏君挤逼得绝无分辩余地
 ,自己却是束手无策。 
峨嵋派中本有若干同门,遵从灭绝师太的遗命,奉周芷若为掌门人,但丁敏君辞锋咄 
咄,说得入情入理,各人心中均想:「先师和魔教结怨太深,周师妹和魔教教主果是干系
 非同寻常,倘若她将本派卖给了魔教,那便如何是好?」 
只听丁敏君又道:「周师妹,你是武当派张真人引入先师门下,那魔教的小淫贼是武 
当派张五侠之子。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古怪阴谋,谁也不知底细。」她大声说道:「众位师
 兄师姊,先师虽有遗言,命周师妹接任掌门,可是她老人家万万料想不到,她圆寂之后,
 本派的掌门人立即便去寻那魔教教主,相叙私情。此事和本派存亡兴衰,关系太大,先师
 若知今晚之事,她老人家必定另选掌门。先师的遗志,乃是要本派光大发扬,决不是要本
 派覆灭在魔教之手。依小妹之见,咱们须得继承先师遗言,请周师妹交出掌门铁指环,咱
 们另推一位德才兼备,资望武功足为同门表率的师姊,出任本派掌门。」她说了这几句话
 ,同门中已有五六人出言附和。 
周芷若道:「我受先师之命,接任本派掌门,这铁指环决不能交。我实在不想当这掌 
门,可是我曾对先师立下重誓,决不能……决不能有负她老人家的托付。」这几句话说来
 半点力量也无,有些本来不作左右袒的同门,听了也不禁暗暗摇头。 
丁敏君厉声,道:「这掌门铁环,你不交也得交!本派第一条门规,严戒欺师灭祖。 
第二条门规,严戒淫邪无耻。你犯了第一、第二两条大戒,还能掌理峨嵋门户么?」 
赵明将咀唇凑到张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的周姑娘要糟啦!你叫我一声好姊姊,我 
便出头去替她解围。」无忌心中一动,知道这位姑娘足智多谋,必有妙策使周芷若脱困,
 但她年纪比自己小得多,这一声「好姊姊」叫起来未免肉麻,实在叫不出口,正自犹豫,
 赵明又道:「你不叫也由得你,我可要走啦。」无忌无奈,只得在她耳边低声叫道:「好
 姊姊!」赵明噗哧一笑,正要长身而起,亭中诸人已然惊觉。丁敏君喝道:「是谁鬼鬼祟
 祟的在这儿偷听。」 
突然间墙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说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这 
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几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凉亭外已多了两个人。这二人对着
 月光而立,张无忌看得分明,一个是体态龙钟的老妇,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个
 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丑,却是殷野王之女,无忌的表妹蛛儿阿离。 
那日韦一笑将蛛儿擒去,上光明顶时随手在山边一放,转身再寻时便已不知去向。张 
无忌自和她分别以来,常自想念,不料此刻忽尔出现,而且又和金花婆婆在一起,无忌心
 喜之下,几欲出声招呼。 
只听得丁敏君已冷冷的道:「金花婆婆,你来干什么?」金花婆婆道:「你师父在那 
里?」丁敏君道:「先师已于昨日圆寂,你在园外听了这么久,却来明知故问。」金花婆
 婆失声道:「啊,灭绝师太已圆寂了!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等着再见我一面?唉,唉,
 可惜,可惜……」一句话没再说得下去,弯了腰不住的咳嗽。蛛儿轻轻拍着她背,一面向
 丁敏君冷笑道:「谁耐烦来偷听你们说话?我和婆婆经过这里,但听你几哩咕噜的说个不
 停,我认得你的声音,这才进来瞧瞧。我婆婆问你,你没听见么?你师父是怎样死的?」
 丁敏君怒道:「这干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的道:「我生平和人动手,只在你师父手下输过一次,可 
是那并不是武功招数不及,只是敌不过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我发愿要找一口利刃,再
 与灭绝师太一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总算不枉了这番苦心,一位故人答应借宝
 刀于我一用,打听得峨嵋派人众被朝廷囚禁在万法寺中,有心要救你师父出来,和她较量
 一下实本领,岂知万法寺已成一片瓦烁。唉!命中注定,金花婆婆毕生不能再雪此败之辱
 ,灭绝啊灭绝,你便不能迟死一天半日吗?」 
丁敏君道:「我师父此刻若是尚在人世,你也不过遭一次挫败,叫你输得死心塌…… 
」突然间拍拍拍拍,四下清脆响声过去,丁敏君目眩头晕,几欲摔倒,脸上已被金花婆婆
 左右开弓,连击了四掌。别看这老婆婆病骨支离,咳嗽连连,岂知出手竟是迅捷无伦,又
 是手法怪异,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无丝毫抗拒躲闪的余地。 
丁敏君惊怒交集,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指着金花婆婆道:「你这老乞婆,当真活得 
不耐烦了?」金花婆婆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辱骂,对她手中闪闪发光的利剑也似视而不见
 ,只缓缓的道:「你师父到底是怎样死的?」她说话的语音极其萧索,显得十分的心灰意
 懒。丁敏君手中长剑的剑尖虽然距她胸口不过两尺,终究是不敢便刺了出来,但仍是倔强
 异常的骂道:「老乞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金花婆婆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灭
 绝师太,你一世英雄,可算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岂知一旦身故,门下弟子竟是如此
 不肖,竟无一个象样的人出来接掌门户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尼走上一步,合掌说道:「贫尼静住,参见婆婆。先师圆逝之 
时,遗命由周芷若周师妹接任掌门。只是本派之中,尚有若干同门未服。先师既已圆寂,
 今婆婆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本派掌门未定,不能和婆婆定什么约会,但峨嵋
 派乃武林大派,决不能堕了先师的威名。婆婆有什么吩咐,便请示下,日后本派掌门,自
 当凭武林规矩,和你作一了断。但若婆婆自恃前辈,逞强欺人,峨嵋派虽然今遭丧师大难
 ,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溅荒园,有死而已。」这一番话侃侃道来,不亢不卑,连伏在
 长草中的张无忌和赵明也是听得为之暗暗叫好。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闪,说道:「尊师圆
 寂之时,已然传下遗命,派下了继任的掌门人,那好极了。是那一位?便请一见。」她言
 语之中,显然已比对丁敏君说话时客气得多了。 
周芷若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婆婆万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问婆婆安好 
。」丁敏君大声道:「也不害羞,便自封为本派第四代掌门人了。」 
蛛儿冷笑道:「这位周姊姊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时,多承周姊姊的照料。她不配做 
掌门人,难道你反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放肆,瞧我不再赏你几个嘴巴!」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剑,便向蛛儿分心刺来。蛛儿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脸上击去 
。她这身法手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样,但动作之迅捷,却是输了一筹。丁敏君立即低头,
 便躲了开去,但她那一剑却也没能刺中蛛儿。 
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弓多少次,这么容易一招还没是没学会。瞧仔细了! 
」右手挥去,顺手在丁敏君左颊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颊上一掌,跟着又是顺手击左颊,反
 手击右颊,这四掌段落分明,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只觉全身在一股大力的笼罩
 之下,四肢竟是动弹不得,给她连打四掌,绝无招架之能。 
蛛儿笑道:「婆婆,你这手法我是会的,就没这股内劲。我来试试。」丁敏君身子仍 
是被金花婆婆逼住了,眼见蛛儿的一掌又要打到脸上,气愤之下,几欲晕去。 
突然间周芷若闪身而上,纤手一伸,架开了蛛儿这一掌,说道:「姊姊且住!」转头 
向金花婆婆道:「婆婆,适才我静住师姊已说得明白,本派同门武艺上虽不及婆婆精湛,
 却也不容婆婆肆意欺凌。」 
金花婆婆笑道:「这姓丁的女子牙尖齿利,口口声声的不服你做掌门,你还来代她出 
头么?」周芷若道:「本派门户之事,不与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师之托,虽然本领低微
 ,却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门人。」 
金花婆婆笑道:「好,好,好!」只说得三个「好」字,却已剧烈的咳嗽起来。蛛儿 
递了一粒药丸过去,金花婆婆接过服下,喘了一阵气,突然间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
 后胸,一掌按在她的后心,将她身子平平的按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正是周芷若的
 致命大穴。她这一招怪异之极,周芷若虽然学武年份不长,究已得了灭绝师太的三分真传
 ,不料莫名其妙的便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的要穴,只吓得花容失色,话也说不出来。 
金花婆婆森然道:「周姑娘,你这掌门人实乃稀松平常,难道尊师竟是将峨嵋派掌门 
的重任,交了给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我瞧你呀,多半是胡吹大气。」 
周芷若定一定心神,寻思:「她这时手上只须内劲一吐,我心脉立时便被震断,死于 
当场。可是我如何能够堕了师父的威风?」一想到师父,登时勇气百倍,举起右手,说道
 :「这是峨嵋派掌门铁环,乃先师亲手套在我的手上,岂有虚假?」 
金花婆婆一笑,说道:「要做峨嵋派的掌门,责任非轻,自贵派创派祖师郭襄女侠以 
降,每一代掌间人肩上都要挑一副重担,这其中的关键,难道尊师也跟你说了么?我瞧未
 必。」周芷若道:「自然跟我说了。」她此言一出口,心头登时一震:「她怎么知道本派
 的秘密?」金花婆婆道:「那么那柄倚天剑呢?」周芷若道:「这是本派之物,跟你有什
 么相干?金花婆婆,我老实跟你说,先师虽然圆寂,峨嵋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的手
 中,你要杀便杀,若想胁迫我做什么不应为之事,那叫休想。本派陷于朝廷奸计,被囚高
 塔,却有那一个肯降服了?周芷若虽是年轻弱女,既受重任,自知艰巨,早就将生死置之
 度外。」 
张无忌见周芷若胸背要穴俱被金花婆婆按住,生已在呼吸之间,而她兀自如此倔强不 
服,只怕金花婆婆一怒,立时便伤了她的性命,情急之下,便欲纵出相救。 
赵明已知他心意,抓住他的右臂,轻轻一摇,意思说不必忙在一时。只听金花婆婆哈 
哈一笑,说道:「灭绝师太也不算怎么走眼啊。这个掌门人武功虽弱,性格儿倒强。嗯,
 不错,不错,武功差的可以练好,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其实周芷若此早是害怕得六神
 无主,只是想着师父临死时的重托,唯有硬着头皮,捷立不屈,金花婆婆赞她性格坚强,
 那可将她看错了。 
峨嵋众同门本来都瞧不起周芷若,但此刻见她不计私嫌,挺身而出的回护丁敏君,而 
在强敌的挟持之下,丝毫不失本派威名,心中均各起了对她敬佩之意。静住长剑一晃,口
 中几声呼哨,峨嵋群弟子倏地散开,各出兵刃,团团将凉亭围住了。 
金花婆婆笑道:「怎么样?」静住道:「婆婆劫持峨嵋掌门,意欲何为?」 
金花婆婆咳了几声道:「你们想倚多为胜?嘿嘿,在我金花婆婆眼下,再多十倍,又 
有什么分别?」突然间放开了周芷若,身形晃处,直欺到静住身前,食中两指,径挖她的
 双眼。静住急忙回剑削她双臂,只听得「嘿」的一声闷哼,身旁已倒了一位同门师妹。原
 来金花婆婆的手法神异莫测,明攻静住,左足却已飞出,踢中了一名峨嵋女弟子腰间的穴
 道。但见她身形在凉亭周遭滴溜溜的转动,大袖飞舞,间中还传出几下咳嗽之声,峨嵋门
 人长剑击刺,竟没一剑能刺中她的衣衫,但男女弟子,却已有七八人被打中穴道倒地。金
 花婆婆的打穴手法极是毒辣,被打中的都是大声呼叫,一时废园之中,凄厉的叫声此起彼
 落,闻之心惊。 
金花婆婆双手一拍,回入凉亭,说道:「周姑娘,你峨嵋派的武功,比之金花婆婆怎 
么样?」周芷若道:「本派武功当然高于婆婆,当年婆婆败在先师剑下,难道忘了么?」
 金花婆婆怒道:「灭绝老尼徒仗宝剑之利,那算得什么?」周芷若道:「婆婆凭良心说一
 句,倘若先师和婆婆空手过招,胜负如何?」 
金花婆婆沉吟半晌,道:「不知道。我原想知尊师和我到底谁强谁弱,是以今日到大 
都来,唉!灭绝师太这一圆逝,武林中少了一位高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峨嵋派
 从此衰了。」 
那七八名峨嵋弟子的呼号声啊啊不绝,正似作为金花婆婆这句话的脚注。静住等年长 
弟子用力给他们推拿过血,丝毫不见功效,看来金花婆婆的打穴手法另成一家,非她本人
 方始解得。张无忌当年治过不少伤在金花婆婆手底的武林健者,知道这个老婆婆下手之毒
 辣,江湖上罕有能及,有心出去相救,转念又想:「这一来帮了周姑娘,却得罪了蛛儿。
 我这位表妹不但对我甚好,而且是骨肉至亲,我如何可厚此薄彼?」 
只听金花婆婆道:「周姑娘,你服了我么?」周芷若硬着口道:「本派武功深如大海 
,不能速成。咱们年岁尚轻,自是不及婆婆,日后进展,却是不可限量。」 
金花婆婆笑道:「妙极妙极!金花婆婆就此告辞。待你日后武功不可限量之时,再来 
解他们的穴道吧。」说着携了蛛儿之手,转身便走。周芷若心想这些同门的苦楚,便一时
 三剧也是难熬,金花婆婆一走,只怕他们痛也痛死了,忙道:「婆婆慢走。我这几位同门
 师姊师兄,还请解救。」金花婆婆道:「要我相救,那也不难。自今而后,金花婆婆和我
 这蛛儿所到之处,峨嵋门人避道而行。」 
周芷若心想:「我甫任掌门,立时便遇此大敌。倘若答应了此事,峨嵋派那里还能在 
武林中立足?这峨嵋一派,岂非就在我手中给毁了?」 
金花婆婆见她踌躇不答,笑道:「你不肯堕了峨嵋派的威名,那也罢了,你将倚天剑 
借我一用,我就给你解救你的同门。」周芷若道:「本派师徒陷于朝廷奸计,被囚高塔,
 这倚天剑宝剑,怎么还能在咱们手中?」金花婆婆原本也已料到此事,借剑之言,也也不
 过是万一的指望,但听到周芷若如此说,脸上还是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突然间厉声道:
 「你要保全峨嵋派声名,便保不住自己的性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道:「这
 是断肠裂心的毒药,你服了下去,我便救人。」 
周芷若想起师父的嘱咐,柔肠寸断,寻思:「师父叫我欺骗张公子,此事我原本干不 
了,与其活着受那无穷折磨,还不如一死,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管的干净。」当下颤抖着
 接过毒药。静住喝道:「周师妹,不能吃!」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又待跃出阻止,赵明在他耳边低声道:「傻子!假的,不是毒药 
。」无忌一怔之间,周芷若已将丸药送入口中咽下。 
静住等人纷纷呼喝,又要抢上和金花婆婆动手。金花婆婆冷笑道:「这毒药么,药性 
一时三剧也不能发作。周姑娘,你跟着我,乖乖的听话,老婆子一喜欢,说不定便给解药
 于你。」说着走到那个被打中穴道的峨嵋门人身畔,在每人身上敲拍数下,那几人疼痛登
 止,停了叫喊,只是四肢酸麻,一时仍不能动弹。这几人眼见周芷若以身试毒,救了自己
 的苦楚,心中都是十分感激,有人便开言道:「多谢周师妹!」 
金花婆婆拉着周芷若的手,柔声道:「乖孩子,你跟着我去,婆婆不会难为你。」周 
芷若尚未回答,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拉着自己,身不由主的便腾跃而起。 
静住道:「周师妹……」抢上欲待拦阻,斜刺里一缕指风,劲射而至,却是蛛儿从旁 
发指相袭。静住左掌挥起一挡,不料蛛儿这招乃是虚招,拍的一响,丁敏君脸上已吃了一
 掌,这「指东打西」正是金花婆婆的武学。但听得蛛儿格格娇笑,已然掠墙而出。张无忌
 道:「快追!」一手拉着赵明,一手摧着小昭,三人同时越墙。静住等突然见到长草中还
 躲着三人,无不惊愕。金花婆婆和张无忌的轻功何等高妙,待得峨嵋弟子跃上墙头,那六
 人早已没入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张无忌等只追出十余丈,金花婆婆已然惊觉,脚下丝毫不停,喝问:「来者是谁?」 
赵明道:「留下本派掌门,饶你不死!」低声向张无忌道:「你给我掠阵,别现身!」身
 形一晃。抢上数丈,倚天剑剑尖已指到金花婆婆身后,这一招「金顶佛光」,正是峨嵋派
 剑法的嫡传,也亏她聪明过人,竟然在万法寺中一学之后,使将出来便丝毫不爽。她内劲
 虽然不足,轻功却已臻上乘,这一招身随剑去,大具威势。 
金花婆婆听得背后金刃破风之势有异,放开了周芷若,急转身躯。赵明手腕一抖,又 
是一招「千峰竞秀」。金花婆婆识得她手中兵刃正是倚天宝剑,心下又惊又喜,伸手便来
 抢夺。数招一过,金花婆婆已欺近赵明身前,手指正要搭到她执剑的手腕,不料赵明长剑
 急转,使出一招昆仑派的「旋风手」来。 
金花婆婆初时见她是个年轻女子,手持倚天剑,使的又是峨嵋嫡系的剑法,自当她是 
峨嵋弟子。 
金花婆婆为了专心对付灭绝师太,对峨嵋派剑法已钻研数年,料得赵明功力不过尔尔 
,这一欺近身,倚天剑定然手到拿来,岂知赵明在危急之中,竟会使出昆仑剑法,这一下
 金花婆婆武功虽高,可也着了她的道儿,急忙着地一滚,方始躲开,但左手衣袖已被剑锋
 轻轻带到,登时削下一大片来。 
金花婆婆惊怒之下,欺身再上,赵明知道自己武功可和她差着一大截,不敢和她拆招 
,只是挥动倚天剑,左刺右劈,东舞西击,忽而崆峒派剑法,忽而华山派剑法,一招昆仑
 派的「大漠飞沙」之后,紧跟是一招少林派达摩剑法的「金针渡劫」。每一招均是各派剑
 法中的精华所在,每一招均具极大威力,再加上倚天剑的锋锐,金花婆婆武功虽高,竟是
 无法逼近她身子的六尺之内。蛛儿看得急了,解下腰间长剑,掷给金花婆婆。赵明疾攻七
 八剑,到第九剑上,金花婆婆不得不用兵刃招架,擦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金花婆婆脸色大变,倒纵而出,喝道:「小妮子到底是谁?」赵明笑道:「你怎地不 
拔屠龙刀出来?」金花婆婆怒道:「我若有屠龙刀在手,谅你也非我对手。你敢随我去一
 试么?」 
张无忌听到到提及屠龙刀,心下大奇,只听赵明道:「你这老婆子取得到屠龙刀,那 
倒好了。我只在大都等你,容你去取了刀来再战。」金花婆婆道:「你转过头来,让我瞧
 个分明。」赵明斜过身子,伸出舌头,左眼闭,右眼开,脸上肌肉扭曲,向她扮了个极怪
 的鬼脸。金花婆婆大怒,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液,拋下断剑,携了蛛儿和周芷若快步而去。
 张无忌道:「咱们再追。」赵明道:「那也不用忙,你跟我来。我包管你的周姑娘安 
然无恙便是。」无忌道:「你说什么屠龙刀?」赵明道:「我听这老婆子在废园中说,她
 在海外向一位故人借得到了柄宝刀,要和灭绝师太的倚天剑一斗。『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要和倚天剑争锋,拾屠龙刀莫属,难道她竟向你义父谢老前辈借到了屠龙刀?我适才
 仗剑和她相斗,便是要逼她出刀。可是她手边又无宝刀,只叫我随她去一试。似乎她已知
 屠龙刀的所在,却是无法到手。」无忌沉吟道:「这倒奇了。」赵明道:「我料她必去海
 滨,扬帆出海前去找刀,咱们赶在头里,别让双眼已盲、心地善良的谢老前辈,受这恶毒
 的老婆子欺弄。」 
张无忌听了她最后这两句话,胸口热血上涌,忙道:「是,是!」他初时答应赵明去 
借屠龙刀,只不过是为了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食言,此刻想到金花婆婆会去和义父为难
 ,恨不得插翅赶去相救。当下赵明带着两人,来到王府之前,向府门前的卫士嘱咐了几句
 。那卫士连声答应,回身入内,不久便牵了九匹骏马,提了一大包金银出来。赵明等三人
 骑了三匹马,让那六匹马跟在身后轮流替换,直向东行。 
次日清晨,那九匹马都已疲累不堪,赵明向地方官出示汝阳王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 
再换了九匹坐骑,当日深夜,已驰抵海边。 
赵明骑马直入县城,命县官急速备好一艘最坚固的大海船,船上舵工、水手、粮食、 
清水、兵刃、寒衣,一应备齐除此之外所有海船立即驱逐向南,海边的一百里内,不许另
 有一艘海船停泊。汝阳王金牌到处,小小的县官如何敢不奉命唯谨,不到一日,一切均已
 办妥。赵明和无忌、小昭三人均换上水手装束,用油彩抹得脸上黄黄的,再黏上两撇鼠须
 ,更无半点破绽。三人坐在海船之中,专等金花婆婆到来。 
这明明郡主料事如神,果然等到傍晚,一辆大车来到海滨,金花婆婆携着蛛儿和周芷 
若,前来雇船。船上水手早受赵明之嘱,诸多推托,直到金花婆婆取出一锭黄金作为船资
 ,船老大方始勉强答应。金花婆婆等三人一上船,便命扬帆向东。 
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之中,一叶孤舟,正向东南行驶。 
这艘海船船身甚大,船高二层,船头甲板和左舷右舷均装有铁炮,原是蒙古军的炮船 
。当年蒙古大军拟远征日本,大集舟师,不料一场飓风,将蒙古海军打得七零八落,东征
 之举,归于泡影,但舟舰的规模,也从那时起遗了下来。这艘大炮船若是泊在岸边,自是
 颇显威武,但到了大海之中,却又成了犹如随风飘荡的树叶一般。 
这时张无忌、赵明、小昭三人,化装了水手,躲在船舱下层。当日赵明一见到这艘船 
,就知不妙,百密一疏,竟没想到那位县官加倍巴结,去向水师借了一艘炮船来。临到上
 船之时,船中粮食清水均已齐备,而其余海边船只,已遵奉赵明之命,早向南驶出数十里
 之外。赵明苦笑之下,只有嘱咐众水手在炮口上多挂渔网,在船上装上几担鲜鱼,装作是
 炮船旧了无用,早已改作了渔船。金花婆婆在海边到处寻不到船,见有这样一艘大船,便
 雇了下来,倒也没瞧出破绽。 
其时舟行已有两日,张无忌和赵明在底舱的窗洞中向外瞧去,只见白天的日头,晚上 
的月亮,总是在左舷出现,显然这船是在径向南行。其时已是初冬天气,北风大作,船帆
 吃饱了风,行驶甚速。无忌已和赵明商量过几次:「我那义父是在极北的冰山岛上,咱们
 要去找他,必须北行才是,怎么反而南去?」赵明每次总是答道:「这金花婆婆必定另有
 古怪。何况这时节没南风,咱们便要北驶,也没法子。」 
到得第三日午后,那舵工抽空下舱来向赵明禀报,说道金花婆婆对这一带海程甚是熟 
悉,什么地方有大沙汉,什么地方有礁石,竟比这舵工还要清楚。张无忌突然心念一动,
 说道:「啊,是了!莫非她是要回灵蛇岛去?」赵明道:「什么灵蛇岛?」张无忌道:「
 金花婆婆的老家是在灵蛇岛啊,她故世的丈夫叫做银叶先生,灵蛇岛金花银叶,当年威震
 江湖,难道你没听说过么?」赵明噗哧一笑,道:「你就大得我几岁,江湖上的事儿,倒
 像是挺内行似的。」张无忌笑道:「明教的邪魔外道,原比郡主娘娘多知些江湖的闲事。
 」他二人本是死敌,各统豪杰,打过几次激烈的硬仗,但在海船的舱底同处数日之后,言
 笑不禁,又共与金花婆婆为敌。相互间的隔膜竟是一天少于一天。 
那舵工禀报之后,只怕金花婆婆知觉,当即回到掌舵之处。赵明笑道:「大教主,那 
就烦你将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的事迹,说些给我这独处深宫的小丫头听听。」无忌笑
 道:「说来惭愧,银叶先生是何等样人,我是一无所知,那位金花婆婆,我却大大的跟她
 作过一番对。」于是将自己如何于蝴蝶谷中跟「蝶谷医仙」胡青牛学医;如何各派人众被
 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整得生死不得;如何胡青牛、王难姑夫妇终于又死于金花婆婆手下种
 种情由,一一向赵明说了。他想胡青牛脾性虽然怪僻,但对自己实在不错,一想到他夫妇
 二人的尸体被金花婆婆高高挂在树上的情景,不由得眼眶红了。他说这番故事,只是将蛛
 儿要擒自己到灵蛇岛去作伴、自己执意不肯、反而将她咬了一口的事略去了不说。为何要
 略去此节,自己心中也说不上来,或许怕被赵明听来颇为不雅吧? 
(第二十集完) 
新 书 介 绍 
天剑龙刀 
八骏雄飞 
版权所有 翻印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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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剑龙刀 
著作者 司 马 岚 
发行人 陆 义 仁 
出版者 新星出版社 
总经销 吉 明 书 局 
台北市昆明街289巷13号 
电话:三一一一四九五号邮政划拨帐号19287浦振吉(收)印刷者新星印刷厂~~~~ 
~~~~~~~~~台币二十元本社出版登记证局版业字第一一七一号中华民国六十六年
 三月出版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二十一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刀第二
 十一集七八紫衫龙王赵明一声不响的听完,脸色郑重,说道:「张公子,初时我只当这老
 婆婆只是一位武功极强的高手,原来其中尚有许多恩怨过节,听你说来,这老婆婆极不好
 斗,咱们可千万大意不得。」张无忌笑道:「郡主娘娘文武双全,手下又统率着这许多奇
 材异能之士,对付区区一个金花婆婆,那也是游刃有余了。」赵明笑道:「就可惜大海之
 中,没法召唤我手下的众武士、诸番僧去。」 
无忌微微一笑,道:「这些煮饭的厨子,拉帆的水手,便算不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也该算是第二流了吧?」赵明一怔,随即格格笑了起来,说道:「佩服,佩服!大教主
 果然好眼力,须瞒你不过。」 
原来赵明回到王府去取马金之时,暗中已然嘱咐卫士,调动了一批下属,赶到海边听 
由吩咐。这些他是快马赶程,只比无忌迟到了半天。她所调之人,均未参与万法寺之战,
 从没与无忌朝过相,扮作了厨工、水手之属。但学武之人,神情举止自然流露,纵然极力
 掩饰,张无忌瞧在眼中,心里早已有数。 
赵明听无忌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多了一层思量,暗想无忌既然看出,那金花婆婆见多 
识广,老奸巨猾,更是早已识破了机关。好在自己人多势众,她识破也好,不识破也好,
 若是动手,她连蛛儿在内,终究不过两人,那也不足为惧。她既不挑破,自己便不妨假作
 痴呆。 
这几日之中,无忌最耽心的,便是周芷若服了金花婆婆那颗丸药后,毒性是否发作, 
赵明知他心意,见他眉头一皱,便派人到上舱上去假作送茶送水,察看动静,每次回报,
 均说周姑娘言行如常,一无中毒征状。这样几次之后,无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静坐默想
 之际,又不免想到当日西域雪地中的情境,蛛儿如何陪伴自己,如何为何太冲、武烈、丁
 敏君等人围逼之际,尚来与自己见上一面,想到自己曾当着何太冲、武烈等众人之面,大
 声说道:「姑娘,我诚心愿意,娶你为妻,只盼你别说我不配。」又道:「从今而后,我
 会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有多少人来跟你为难,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欺侮你,我宁
 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全。我要使你心中快乐,忘去了从前的苦处。」 
这日他静坐船舱一角,心中又默念到这几句话,不禁红晕上脸。赵明忽道:「呸!你 
又想你的周姑娘了!」无忌道:「没有!」赵明道:「哼,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难道我
 管得着么?男子汉大丈夫,撤什么谎?」无忌道:「我干什么撤谎?我跟你说,我想的不
 是周姑娘。」 
赵明道:「你若是想苦头陀、韦一笑,脸上不会是这样的神情。那几个又丑又怪的家 
伙,你想到他们之时,会这样又温柔,又害臊么?」 
无忌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你这人也真厉害得过了份,别人心里想的人是俊是丑, 
你也知道。老实跟你说,我这时候想的人哪,偏偏一点也不好看。」 
赵明见他说得诚恳,微微一笑,就不再理他,她虽聪明,却也万万没料到他所思念的 
意是船舱上层中那个丑女蛛儿。 
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绝户手」的阴毒功夫,弄得容颜凹凸不平,那晚废园重 
见,唯觉更损于昔时,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惋惜她面容难看,只
 是觉到她这种邪门功夫越练越深,只怕身子心灵,两蒙其害。待得想到那日殷利亨说起自
 己堕崖身亡,蛛儿伏地大哭的一番真情,心下更是感激。他自到光明顶上之后,日日夜夜
 ,不是忙于练功,便是为明教奔走,几时能得安安静静,想想自己的心事?偶尔虽也记挂
 着蛛儿,也曾命冷谦派人在光明顶四周寻觅,也曾向韦一笑查问,但一直不见踪迹,此刻
 见到了蛛儿,心下又是深深自责:「她对我这么好,可以我对她竟是如此寡情薄义?何以
 这些时日之中,我竟没将她放在心上?」其实,张无忌做了明教教主之后,他是把自己的
 私事一概都拋之脑后了。 
赵明忽道:「你又在懊悔什么了?」张无忌尚未回答,突听得船面上传来一阵幺喝之 
声,接着便有水手下来禀道:「前面已见陆地,老婆子命咱们驶近。」赵明与无忌从窗孔
 中望将出去,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葱翠的大岛,岛的东端奇峰挺拔,耸立着好几座高山。
 那船吃饱了风,直驶而前。只一顿饭功夫,已到了岛前。那岛的东首山石直降入海,并无
 浅滩,是以那船吃水虽深,却可舶在岸边。 
海船停舶未定,猛听得山顶传来一声长啸,声若龙吟,悠悠不绝,雄武威壮,令人听 
之精神为之一振。无忌蓦地听到啸声,当真是惊喜交集,这啸声熟悉之极,正是义父金毛
 狮王谢逊所发。一别十余年,义父雄风如昔,怎不令他心花怒放?当时也不及细思谢逊如
 何会从极北的冰火岛上来到此处,也顾不得被金花婆婆识破本来面目,急步从木梯走到后
 梢,向啸处所发出的山峰上望去,只见四条汉子手执兵刃,正围着一个身形高大之人在舍
 死忘生的激斗。那身形高大之人披着一件灰布长衫,空手而搏,正是金毛狮王谢逊。张无
 忌一瞥之下,便见义父双眼虽盲,虽然是以一敌四,虽然是赤手空拳的抵挡四件兵刃,但
 丝毫不落下风。他从未见过义父施展武功,此刻只瞧了几招,心下甚喜:「昔年金毛狮王
 威震天下,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义父武功远在青翼蝠王之上,足可与外公并驾齐驱。」但
 那四人也是武功了得的高手,那山甚高,从下面望将上去,瞧不明白四人的面目,但见他
 们个个衣衫褴褛,背上负着苦干布袋,看来是丐帮中的子弟长老。旁边另有三人站着掠阵
 ,似乎倘若这四人支持不住,便即上前相助。只听一人说道:「交出屠龙刀……饶你不死
 ……宝刀换命……」山间劲风将他的言语一声断断续续的送将下来,无忌耳音虽灵,但隔
 得远了,却也听不明白。须然只听得这几句,已知这一干丐帮人众,乃是意在劫夺屠龙宝
 刀。只听得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屠龙刀便在我身边,丐帮的臭贼,有本事便来取去。
 」他口中说话,手脚上招数半点不缓。 
金花婆婆身形一晃,已到了岸上,咳嗽数声,说道:「丐帮群侠光降灵蛇岛,不来跟 
老婆子说话,却去骚扰灵蛇岛的贵宾,意欲如何?」无忌心道:「原来这岛便是灵蛇岛了
 ,听金花婆婆言中之意,似乎我义父是她请来的客人?我义父当年无论如何不肯离冰火岛
 回归中原,怎地金花婆婆一请,他便肯来?金花婆婆又怎地知道我义父他老人的所在?」
 只见山顶上数人一听山下来了强援,只盼及早拾夺下谢逊,攻得更加紧了。岂知这么一来
 ,登时犯了武学中的大忌。须知谢逊双眼已盲,全凭听取敌人兵刃来路的风声,以资辨位
 应敌。这四名丐帮众出手一快,风声更响,谢逊长笑一声,砰的一拳,击中在一人前胸,
 那人长声惨呼,从山顶上直堕下来,拍的一声巨响,摔得头盖破裂,脑浆四溅。旁边掠阵
 的三人见情势不对,其中一人喝道:「退开!」轻飘飘的一拳击了出去,这一拳的拳力若
 有若无,教谢逊无法辨明来路。果然拳力直击到谢逊身数寸之处,他才知觉,急忙应招,
 已是手忙脚乱,大为狼狈。先前打斗的三人让身闪开,旁边掠阵一个老者又加入战团。此
 人与先前那人一般的打法,也是轻柔的掌法。数招一过,谢逊左支右绌,迭遇险招。金花
 婆婆喝道:「季长老,郑长老,金毛狮王眼睛不便,你们用这等卑鄙手段,枉为江湖上的
 成名英雄。」她一面说,一面撑着拐杖,走上山去。别看她颤巍巍的体态龙钟,似乎被山
 风一括,便要摔将下来,那知她身形移动,竟是极快……… 
但见金花婆婆拐杖在地上一登,身子便乘风而虚般的向前一纵,几个起落,已到了山 
腰。蛛儿跟随在后,她武功便不及金花婆婆的精纯,但纵跃之际,却也极快,但也看得出
 她已出全力,不似金花婆婆这等行若无事。张无忌挂念着义父安危,也大跨步登山。赵明
 跟着上来,低声道:「有这老婆子在,狮王无险,你不必出手,隐藏形迹要紧。」无忌点
 了点头,反手挽着她上,紧紧跟随在蛛儿身后。这时只看到蛛儿婀娜苗条的背影,若是不
 瞧她的面目,何尝不是个绝色美女,何尝输与赵明、周芷若、小昭三人。他心念一动之下
 ,随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义父身处凶险,这当口你却去瞧人家姑娘,心中品评
 她相貌身材,美是不美?」其实张无忌既见金花婆婆上山相救,知道这位老婆婆武功高极
 ,义父已无危险,他此时已二十二岁,当年和蛛儿曾有婚嫁之约,虽然作得不准,但青年
 男儿,偶兴求偶之念,那也是人情之常,不足深责。 
四个人片刻间到了山巅。只见谢逊双手出招极短,紧紧守住门户,全是防御的打法, 
只等敌人的拳脚攻近,这才以小擒拿手拆解。这般打法一时可保无虞,但要击敌取胜,却
 也不能。张无忌站在一棵大松树之下,眼见义父满脸皱纹,头发已然白多黑少,与掌日分
 手之时,已是苍老了甚多,想是这十多年来独处荒岛,日子过得甚是艰辛,心下不由得甚
 是难过,胸口一阵激动,忍不住便要代他打发敌人,扑上前去想认。赵明知他心意,捏一
 捏他的手掌,摇了摇头。 
只听金花婆婆说道:「季长老,你的『阴出掌大九式』驰誉江湖,何必鬼鬼祟祟,变 
作绵掌的招式?郑长老更加不成话了,你将『回风拂柳拳』暗藏在八卦拳中,难道金毛狮
 王谢大侠便不知道了……咳咳……昔年丐帮是江湖上第一行侠仗义的大帮会,唉,近年来
 每况愈下,越来越不成话了……咳咳……」谢逊瞧不见敌人的招式,对敌时十分吃亏,加
 之那季郑二长老十分狡狯,出招时故意变式,便谢逊捉摸不定。金花婆婆这一点破,谢逊
 已然胸有成竹,乘着郑长老拳法变不变之际,呼的一拳击出,正好和郑长老一拳相抵。这
 一拳威力奇大,幸好郑长老武功也强,但还是退了两步,方得拿定桩了。季长老从旁挥掌
 相护,使谢逊无暇追击。 
张无忌瞧这丐帮二老时,只见那季长老矮矮胖胖、满脸红光,倒似个肉庄屠夫,那郑 
长老却憔悴枯瘦,面有菜色,才不折不扣似个丐帮人物。远处站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
 也是穿著丐帮的服色,但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背上竟也负着八个布袋,以他这等年纪,
 居然做到丐帮中的八袋长老,那也是极为罕有之事。无忌瞧了两眼,只觉此人相貌好熟,
 似在何处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忽听那人说道:「金花婆婆,你明着不助谢逊,这口头
 相助,难道不算么?」金花婆婆冷冷的道:「阁下也是丐帮中的长老么?恕老婆子眼拙,
 倒没会过。」那人笑道:「在下新任长老不久,婆婆自是不识。在下姓陈,草字友谅。」
 无忌一听他自报姓名,登时记起,心道:「陈友谅,是了!那日太师父带我往少林寺求医
 ,有一少年过目不忘,将太师父手录的『武当九阳功』背得一字不漏,便是此人了。但他
 是少林子弟,怎地当起丐帮的长老来了?嗯,丐帮之中,各门各派的子弟均有,少林子弟
 授入丐帮,也不足奇。他聪明迥人,若是习得少林派的上乘武功,一进丐帮,自能出人头
 地。何况他尚且偷习我太师父的武当九阳功。身兼武当少林两派之所长,何愁不在丐帮中
 身居高位。」 
金花婆婆厉声道:「武当派门下的弟子,也投进了丐帮么?」张无忌从陈友谅朗声对 
答、调匀气息的内功之中,原已听出他已颇得武当派内功的心法,听金花婆婆这么一叫,
 心下暗怒:「这人偷学了我太师父的『武当派九阳功』心法,竟然暗自修练,好一丢脸!
 」对金花婆婆耳音之敏锐,不禁甚是佩服。只听陈友谅笑道:「在下出身少林,这位老婆
 婆强换在下门派,好笑啊好笑!」他说这几句话时,吐气刚猛,确是九阳功的法门。张无
 忌于少林、武当两派的九阳功都曾学过,一听之下,心想此人兼习两派内功,各有所成,
 实是才智过人。蓦听得幺喝之声大作,郑长老的左臂又中了谢逊一拳,本来在旁观斗的三
 名丐子弟,又挺兵刃上前围攻。这三人武功不及季郑二长老,本来反而碍手碍脚,但谢逊
 双目已盲,而且他目盲之后从未和人动手过招,绝无临敌经验,今日初逢强敌,全凭听风
 辨声,敌人在拳脚之中再加上兵刃,那就极难辨别方向,片刻之间,肩头已中了一刀。无
 忌见情势危急,正要出手,赵明低声道:「金花婆婆岂能不救?」无忌略一迟疑,只见金
 花婆婆仍是挂着拐杖,微微冷笑,并不上前相援,便在此时,谢逊左腿又被郑长老踢中了
 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其强劲,谢逊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五名丐帮人众大喜,同时扑上
 ,张无忌手中早已扣了七粒小石子,右手一振,七粒石子分击五人。这七粒石子还未打到
 五人身上,猛见黑光一闪,嗤的一声响,三件兵刃登时削断,五个人中有四人被齐斩断,
 分为八截,一齐摔下山麓,只有郑长老断了一条右臂,跌倒在地,背心上还嵌了张无忌所
 发的两粒石子。那四个被斩之人的身上,也均嵌了石子,只是刀斩在先,石子打中在后,
 无忌这一下出手,倒是变成多余的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快极,众人无不心惊。但见谢逊手中提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正是号 
称「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他横刀站在山巅,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一般。张无忌自幼便
 见到这柄大刀,却没想到其锋锐威猛,竟至如斯。金花婆婆喃喃道:「武林至尊,宝刀屠
 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那郑长老一臂被斩,痛得杀猪似的大叫。陈友谅脸色惨白,
 朗声道:「谢大侠武功盖世,佩服佩服。这位郑长老请你下放下山去,在下抵他一命便是
 ,便请谢大侠动手!」此言一出,众人群相动容,没料到此人倒是个义气深重的汉子。江
 湖上最讲究的便是一个「义」字,张无忌本来甚是瞧他不起,此刻倒是好生敬重。谢逊道
 :「陈友谅,嗯,陈友谅,你倒是条好汉,将这姓郑的抱了去吧,我也不来难为于你!」
 陈友谅道:「在下先行谢过谢大侠不杀之恩,只是丐帮已有五人命丧谢大侠之手,在下十
 年之内若是习武有成,再来了断今日的恩仇。」谢逊听他在此凶险之极的境地下,居然说
 出日后寻仇的话来,自己只须踏上一步,宝刀一挥,此人万难逃过,但仍是丝毫不惧,可
 算得是武林中极有胆色的人物,当下说道:「老夫若再活得十年,自当领教阁下少林、武
 当两派兼修的神功。」陈友谅抱拳向金花婆婆行了一礼,说道:「丐帮擅闯贵岛,这里谢
 罪了!」抱起郑长老,大踏步走下山去。 
金花婆婆向张无忌瞪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这小老儿好准的打穴手法啊。你为何手 
中扣了七粒石子?本想一粒打陈友谅,一粒便来打我是不是?」张无忌见她识破了自己扣
 着七石的原意,却识破自己本来的面目,当下便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金花婆婆厉声道
 :「小老儿,你尊姓大名啊?假扮水手,一路跟着我老婆婆,却是为何?在金花婆婆面前
 弄鬼,你还要性命不要?」 
张无忌不擅撤谎,一怔之下,竟然答不上来。赵明敦粗了嗓子道:「咱们巨鲸帮,向 
在大海之上,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老婆婆出的金子多,便送你一趟,又待如何?这位兄
 弟瞧着丐帮恃多欺人,出手相援,原是好意,没料到谢大侠武功如此了得,倒显得咱们多
 事了。」她学的虽是男子声调,但仍不免尖声尖气,听来十分刺耳。只是她化装精妙,活
 脱是个黄皮精瘦的老儿,金花婆婆倒也没瞧出破绽。谢逊左手一挥,道:「多谢了!你们
 去吧。唉,金毛狮王虎落平阳,今日反要巨鲸帮相助。一别江苏二十载,武林中能人辈出
 ,我何必再回来?」说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语调中充满了意气消沉,感慨伤怀之情。原来
 张无忌手发七石,劲力之强,世所罕有,谢逊听得清清楚楚,既震惊武林有这等高手,又
 自伤今日全仗屠龙刀之助,方得脱困于宵小的围攻,回思二十余年前王盘山气慑群豪的雄
 风,当真是如同隔世了。金花婆婆道:「谢贤弟,我知你不喜旁人相助,是以没有出手,
 你没见怪吧?」张无忌听金花婆婆竟然称他义父为「贤弟」,心中微觉诧异,只听谢逊道
 :「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你这次回去中原,探听到了我那无忌孩儿什么讯息?」无忌心
 头一震,只觉一只柔软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他手,知道赵明不欲自己于此刻上前相
 认,适才自己没听赵明的话,贸然发出石子相援,已然做得冒昧,只是关切太过,不敢轻
 易冒险,此刻忍得一时,却无关碍,只听金花婆婆道:「没有!」谢逊长叹一声,隔了半
 晌,才道:「韩夫人,咱们兄弟一场,你今日可不能骗我瞎子,我那无忌孩儿,当真还活
 在世上么?」 
金花婆婆迟疑未答,蛛儿突然说道:「谢大侠……」金花婆婆左手伸出,紧紧扣住她 
手腕,瞪眼相视,蛛儿便不敢再说下去了。谢逊道:「殷姑娘,你说,你说!你婆婆在骗
 我,是不是?」蛛儿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金花婆婆右掌举起,放在她的头顶,
 只须蛛儿一言说得不合她心意,内力一吐,立时便取了她性命。蛛儿答道:「谢大侠,我
 婆婆没骗你。这一次咱们去中原,没打听到张无忌的讯息。」金花婆婆听她这么说,脸上
 掠过了一丝笑意,将右掌提起,离开了她的脑门,但左手仍是扣着她的手腕。谢逊道:「
 那么你们打听了什么消息?我明教怎样了?咱们这些故人怎么样?」金花婆婆道:「不知
 道。江湖上的事,我没去打听。我是要先去找峨嵋派的灭绝老尼,报那一剑之仇,其余的
 事,老婆子也没放在心上。」 
谢逊怒道:「好啊,韩夫人,那日你在冰火岛上,是对我怎样说来?你说我那张五弟 
夫妇在武当山上双双自刎,我那无忌孩儿成为一个没人照料的孤儿,流落江湖,到处被人
 欺凌,惨不堪言,是也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谢逊又道:「他说他被人打中了
 一掌玄冥神掌,日夜苦受熬煎,你在蝴蝶谷中曾亲眼见他,要他到灵蛇岛来,他却执意不
 肯,是也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我若骗了你,天诛地灭,金花婆婆比江湖上的下
 三滥还要不如。」谢逊道:「殷姑娘,你又怎么说来?」蛛儿道:「我说当时我苦劝他来
 灵蛇岛,他非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齿痕犹在,决非假话。」赵明抓着张无
 忌的手掌忽地紧了一紧,双目凝视着他,眼中流露出又是取笑,又是怨怼的神色,意思是
 说:「好啊,你骗得我好苦,原来这个姑娘识得你在先,你们中间还存着许多纠葛过节。
 」无忌脸上一红,想起表妹殷离(即蛛儿)对自己的一番古怪情意,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
 苦。突然之间,赵明抓起无忌的手来,放在口边,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咬
 下,无忌手背上登时鲜血迸流,体内的九阳神功自然而然生出抵御之力,一弹之下,将赵
 明的咀角都震破了,也流出血来。但两人都忍住了不叫出声。无忌眼望赵明,不知她为何
 突然咬自己一口,却见她眼中满是笑意,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虽然口唇上黏着两撇
 假须,仍是不掩甚娇美绝艳。 
张无忌满腹狐疑,只听谢逊又道:「好啊!韩夫人,我只因挂念我那无忌孩儿孤苦, 
这才万里迢迢的离了冰火岛重回中原。你答应我去探访无忌,却何必不守诺言?」张无忌
 眼中的泪水滚来滚去,此时才知义父明知遍地仇家,仍是不避凶险的回到中原,全是为了
 自己。只听金花婆婆道:「当日咱们怎生说来?我跟你寻访张无忌,你便借屠龙刀给我。
 谢贤弟,你借刀于我,老婆子言出如山,自当为你探访这少年的确实音讯。」谢逊摇头道
 :「你先将无忌领来,我自然借刀与你。」金花婆婆冷冷的道:「你信不过我么?」谢逊
 道:「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无忌知他想起了成昆
 的往事,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金花婆婆道:「那你定是不肯先借刀的了?」谢逊道:「我放了丐帮的陈友谅下山, 
从此灵蛇岛上再无宁日,不知武林中将有多少仇家前来跟我为难。金毛狮王早已非复当年
 ,除了这柄屠龙刀外,再也无可倚仗,嘿嘿……」他突然冷笑数声,道:「韩夫人,适才
 五人围攻兄弟,连那位巨鲸帮的好汉也知手中扣上七枚石子,难道你心中不是存着加害于
 我之意么?那人会疑心于你,难道我不会疑心么?你是盼望我命丧丐帮手底,然后你再来
 检这现便宜。谢逊眼睛虽瞎,这心可没有瞎。韩夫人,我再问你一句,谢逊到你灵蛇岛来
 ,此事十分隐秘,何以丐帮却知道了?」金花婆婆道:「我正要好好的查个明白。」谢逊
 伸手在屠龙刀上一弹,放入长袍之内,说道:「你不肯为我探访无忌,那也由你。谢逊唯
 有重入江湖,再闹了一个天翻地覆。」说罢仰天一声清啸,纵身而起,从西边山坡上走了
 下去。但见他行走极是迅捷,越走越远,直向岛北的一座山峰走去。那山顶上孤零零的盖
 着一所茅屋,想是他便住在那里。 
金花婆婆等谢逊走远,回头向张无忌和赵明瞪了一眼,喝道:「滚下去!」赵明拉着 
无忌的手,当即下山,回到船中。无忌道:「我要瞧义父去。」赵明道:「当你义父离去
 之时,金花婆婆目露凶光,你没瞧见么?」无忌道:「我也无惧于她。」赵明道:「我瞧
 这岛中藏着许多诡秘之事。丐帮人众何以会到灵蛇岛来?金花婆婆如何得知你义父的所在
 ?如何能找到冰火岛去?这中间实有许多不解之处。你去将金花婆婆一掌打死,原也不难
 ,可是那就什么也不明白了。」无忌道:「我也不想将金花婆婆打死,只是义父想得我好
 苦,我要快去见他。」赵明摇头道:「别了十多年啦,也不争再等一两天,张公,我跟你
 说,咱们固然防金花婆婆,可是更得防那陈友谅。」无忌道:「那陈友谅么?此人很重义
 气,倒是条汉子。」赵明道:「你心中真是这么想?没骗我么?」无忌奇道:「骗你什么
 ?这陈友谅甘心代郑长老一死,岂不是十分难得?」 
赵明一双妙目凝视着无忌,叹了口气,道:「张公子啊张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统 
率多少杰傲不驯的英雄豪杰,如此容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无忌奇道:「受人之欺
 ?」赵明道:「这陈友谅明明在欺骗谢大侠,你眼睛瞧得清清楚楚,怎地会看不出来?」
 无忌跳了起来,道:「他在骗我义父?」 
赵明道:「当时谢大侠屠龙刀一挥之下,丐帮高手四死一伤,那陈友谅武功再高,也 
未必能逃得出屠龙刀刃锋一割。处此佳境,不是上前拚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饶,可是你想
 ,谢大侠不愿自己行踪被人知晓,陈友谅再磕三百个响头,未必能哀求得谢大侠心软,除
 了假装仁侠重义,难道还有很好的法子?」她一面说,一面在张无忌的背上的伤口上敷了
 一层药膏,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无忌听他解释陈友谅的处境,果是一点不错,可是回
 想当时陈友谅慷慨陈辞,语气中实无半点虚假,仍是将信将疑。 
赵明又道:「好,我再问你一句话:那陈友谅对谢大侠说这几句话之时,他双手怎样 
,两只脚怎样?」无忌那时听着陈友谅说话,时而瞧瞧他脸,时而瞧瞧义父的脸色,没留
 神陈友谅双手双脚如何,但他全身姿势,其实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就忽略了,
 所谓「视而不见」,便是此意。此刻听赵明一问,当时的情景,便重新映入脑海之中,说
 道:「嘿,那陈友谅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武当拳法的一招『狮子搏兔』他两只脚么
 ?嗯,是了,这是少林拳中的一招『降魔踢斗式』。难道他口中假装向我义父求情,其实
 是意欲偷袭么?那可不对啊,这两下招式不管用。」赵明冷笑道:「张公子,你于世上的
 人心鬼蜮,可真明白太少。谅那陈友谅有多大武功,他向谢大侠偷袭,焉能得手?此人聪
 明机警,乃是第一等的人才,定当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装义气深重的鬼技俩给谢大侠识
 破了,不肯饶他性命,依他当时所站的位置,他一招『降魔踢斗式』踢的是谁?那一招『
 狮子搏兔』搏的是那一个?」 
张无忌并非呆钝愚鲁之人,只不过对人处处往好的一端去想,以致没去深思陈友谅的 
诡计,赵明这么一提,他脑海中一闪,背脊上竟是微微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他……
 他这一脚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郑长老,手下抓中的是殷姑娘。」赵明嫣然一笑,道:「对啦
 !他一脚踢起郑长老往谢大侠身前飞去,再抓着那位跟你青梅竹马、结下啮手之盟的殷姑
 娘,往谢大侠身前一推,这么缓得一缓,他便有机可乘,或能逃得性命。虽然谢大侠神威
 盖世,此计未必得售,但除此之外,更无别法。倘若是我,所作所为自当跟他一模一样。
 我直到现下,仍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此人在顷刻之间,机变如此,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说着不禁连连赞叹。张无忌越想越是寒心,世上人心险诈,他自小便经历得多了,但
 像陈友谅那样厉害,倒也少见,过了半晌,说道:「赵姑娘,你一眼便识破他皂机关,只
 怕比他更是了得。」 
赵明脸一沉,道:「你是讥刺我么?张公子,我跟你说,你如怕我心地险恶,不如远 
远的避开我为妙。」无忌笑道:「那也不必。你对我所使的诡计已多,我事事会防着些儿
 。」赵明微微一笑,道:「你防得了么?怎么你手背上给我下了毒药,也不知道呢?」无
 忌一惊,果觉伤口中微觉麻痒,颇有异状,急忙撕下手帕,伸手背到鼻端一嗅,只闻到一
 阵甜甜的香气,不禁叫道:「啊哟!」知道那是「去腐消肌膏」,原是外科中用作烂去腐
 的消蚀药膏,给她涂在手背之上,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但给她牙齿咬出的齿痕,
 却是烂得更加深了,急忙奔到船尾倒些清水来擦洗个干净,赵明跟在他身后,笑吟吟的助
 他擦洗。无忌在她肩头上一推,恼道:「你别走近我,这般恶作剧干么?难道人家不痛么
 ?」那「去腐消肌膏」本身有一种特异的甜香气息,但赵明在其中调了些自己所用的胭脂
 ,再用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教无忌不致发觉。 
七九  安排毒计 
赵明被他一推,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怕你 
痛得厉害,才用这个法子。」无忌不去理她,气愤愤的自行回到船舱,闭上了眼睛。赵明
 跟了进来,叫道:「张公子!」无忌假装睡着,赵明叫了两声,无忌索性打起呼来。赵明
 道:「早知如此,我索性涂上毒药,取了你的狗命,胜于被你不理不睬。」无忌睁开眼来
 ,道:「我怎地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且说说。」赵明笑道:「我若是说得你
 信服,你便如何?」无忌道:「你惯会强辞夺理,我自然辩你不过。」赵明笑道:「你还
 没听我说,心下早已虚了,早知道我是对你一番好意。」 
无忌「呸」了一声道:「天下有这等好意!伤了我的手背,不来陪个不是,那也罢了 
,再跟我涂上些毒药,我宁可少受你些这等好意。」赵明道:「嗯,张无忌,我且问你:
 我咬你这口深呢,还是你咬殷姑娘这口深?」无忌脸上一红,道:「那……那是以前的事
 了,你提它干么?」赵明道:「我偏要提。我要问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无忌道:「
 就算是我咬殷姑娘这口深。可那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当时武功不及她,怎么也摆脱不了,
 小孩子心中急起上来,只好咬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又没有抓住你,要你到灵蛇岛来?
 」赵明笑道:「这就奇怪了。当时她抓住了你,要你到灵蛇岛来,你死也不肯来,怎地现
 下人家没请你,你郄又巴巴的跟了来?究竟是人大心大,什么也变了。」无忌脸上又是一
 红,笑道:「这是你叫我来的!」赵明听了这话,脸上也红了,心中感到一阵甜意,无忌
 那句话似乎是说:「她叫我来,我是死也不肯来。你叫我来,我便来了。」 
两人半晌不,眼光一相对,急忙都避了开去。赵明低下了头,轻声道:「好吧!我跟 
你说,当年你咬了这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
 ,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无忌听到这里,
 这才明白她的深意,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赵明又道:「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
 一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要是我也像你这般,重重的咬你一口,却狠不
 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些『去腐消
 肌散』,把那牙齿印儿烂得深些。」无忌先觉好笑,随即忌到她此举虽然异想天开,究竟
 是对自己一番深情,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了。算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其实
 ,你待我如此,用不着这么,我也决不会忘。」 
赵明本来柔情无限,一听此言,眼中又露出狡狯顽皮之意,笑道:「你『待我如此』 
,是说我待你不好呢,还是如此好?张公子,我待你不好的事情很多,待你好的,却是没
 有一件。」张无忌道:「以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的左手,放到自己口
 边,笑道:「我也来狠狠咬上一口,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赵明突然一阵娇羞,撤脱
 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险险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明吃了一惊,暗想:「糟糕!
 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被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到了甲
 板之上。 
小昭走到无忌身前,说道:「公子,我瞧见金花婆婆和那位丑姑娘从那边走过,每个 
人都负着一双大袋子,不知在捣什么鬼。」无忌嗯了一声,他适才和赵明说笑,渐涉于私
 ,突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楞了一楞,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
 小昭道:「不是,她二人走向东北,似乎在争辩什么。那金花婆婆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明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是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 
波涛,忽喇急喇的打在船边。无忌心中,也是如潮水起伏,难以平静。良久良久,只见太
 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慢慢的阴暗朦胧,这才回进船舱。 
无忌用过晚饭,向赵明和小昭道:「我去探探义父去,你们守在船里吧,免得人多了 
被金花婆婆惊觉。」赵明道:「那你索性再等一个更次,待天色全黑了再去。」无忌道:
 「那也说得是。」他一心只长惦记着义父,这一个更次,着实难熬。好容易等得四下里一
 片漆黑,张无忌站起身来,向赵明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赵明解下腰间倚天剑,道:
 「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明道:「不!你此去
 我有点儿担心。」无忌笑道:「担心什么?」赵明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
 测,陈友谅鬼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
 『灵蛇』,说不定岛上有什么厉害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无忌
 道:「更何况什么?」赵明举起自己手来,在口唇边作个一咬的姿势,嘻嘻一笑,自己脸
 却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跃上岸去。赵明叫道:「接住了!」
 将倚天剑掷了过来。无忌抄手接住剑柄,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
 也借了给我。」 
无忌将剑插在背后,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峰奔去。他记着赵明的语语,生怕草中藏有怪 
虫毒物,是以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不到一顿饭功夫,已奔到那山峰脚下,他抬头一
 望,见峰顶那茅屋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义父已安睡了么?」但随即想起:「他
 老人家双目已盲,要灯火何用?」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左首山腰中传来几下说话的声音。
 无忌伏底身子,寻声而往,那声音却又听不见了。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
 作响,无忌乘着风声,快步疾进,风声未歇,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一个人压低着嗓子说
 道:「你还不动手,在一旁延延挨挨的捣什么鬼?」正是金花婆婆的声音。答话的便是殷
 离,她道:「婆婆,你这么干,未免太对不起老朋友。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交情,他信得
 过你,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金花婆婆冷笑道:「他信得过我?真是笑话奇谈了。他倘
 若真是信得过我,干么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他的义子,跟我有什么相
 干?」张无忌听了二人的对答,知道金花婆婆在安排什么毒计,意欲谋害义父,夺取宝刀
 ,当下又向前欺进数丈。黑暗之中,依稀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忽然叮的一声轻响,
 她身前发出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过了一会,又是这么一响。 
无忌大奇,但生怕被二人发觉,不敢再行上前瞧个明白。只听殷离道:「婆婆,你要 
夺他宝刀,明刀明抢的交战,尚不失为英雄行径。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这等事若
 是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好汉耻笑?就算夺得屠龙刀来,胜了峨嵋派的女弟子,也没什么
 光彩!」金花婆婆大怒,伸直了身子,厉声道:「小丫头,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
 的小命?现下人大了,说不听婆婆的吩咐!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你一鼓劲儿的护
 着他?你倒说个道理给婆婆听听。」她语声虽然严峻,嗓声却低,似乎只怕被峰顶的谢逊
 听到了,其实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便是高声呼喊,也未必能够听
 到。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呛啷啷一阵响亮,她自己跟着退开了三步。
 金花婆婆厉声道:「怎样?你羽毛丰了,自己便想飞了,是不是?」张无忌虽在黑暗 
之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
 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可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义父啊。」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说
 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之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
 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不死心,硬生生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难道这中间还有假么
 ?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尸骨都化了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殷离道:「婆婆,我心中
 可就撇不了他,也许,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什么前世的冤孽。」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语
 气大转温和,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咱们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夫妻,他死
 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要是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生模样,怎能爱你?
 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怎样?」 
殷离默然不语,显是无言可答。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咱们擒来的那个峨 
嵋周姑娘,那般花容月貌,那姓张的小子非动心不可,你杀了周姑娘呢,还是杀那小子?
 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绝户手,原是个绝色佳人,现在啊,什么都完啦。」殷离道:「
 他人早死了,我相貌也毁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谢大侠既是他义父,婆婆,咱们便不
 能动他一根毫毛。婆婆,我只求这件事,另外我什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双膝一曲,跪倒
 在地。原来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谢逊,途中耽搁了将及一年,以后重入江湖,又是谁也
 没来往,因之张无忌新任明教教主之事,虽然轰传武林,金花婆婆和殷离却是一无所知。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道:「好,你起来!」殷离喜道:「多谢婆婆!」金花婆婆道: 
「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是非取不可……」殷离道:「可是……」金花
 婆婆截断她的话头,喝道:「别再啰里啰浚,惹得婆婆生气。」手一扬,叮的又是一响。
 但见她双手连扬,渐渐走远,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殷离抱头坐在一块石上,轻轻啜泣。张
 无忌想到她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如此,心下大是感激。 
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拿来!」殷离无可奈何,只得提了那双布袋 
,走向金花婆婆之处。无忌走上几步,低头一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地下每隔两
 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入山石之中,向上的一端尖利异常,闪闪生光。无忌
 越想越是心惊,这金花婆婆显是担心斗不过金毛狮王,却在地下插满了钢针,欺他眼盲,
 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
 但这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无忌生平极难动怒,但此刻
 见了这等毒计,忍不住怒气勃发,伸手便想拔去钢针,挑破她的阴谋,但转念一想:「这
 恶婆叫我义父为『谢贤弟』,昔日和她的交情必是非同寻常,不如待她先和义父破脸,我
 再来揭破这恶婆的鬼计。今日老天既教我张无忌在此,决不致让义父受到损伤。」 
他心意已决,当下抱膝坐在石后,忽然间又是一阵山风吹来,风声之中,有如落叶掠 
地,无忌却听得出乃是轻功高强之人在悄悄欺近,转头往脚步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人身形
 瘦小,脚步轻快,躲躲闪闪的走来,正是那丐帮的长老陈友谅,手中执着一柄薄的弯刀,
 却用布套遮住弓刀光。无忌瞧了他这等鬼鬼祟祟的模样,暗想赵明料事如神,此人果然并
 非善类。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谢贤弟,有不怕死的狗贼来啦!」 
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金花婆婆好生厉害,难道我的踪迹让他发见了?按理说决不致 
于。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之中,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张无忌几个起落,又向前抢了数丈
 。他是要离义父越近越好,以防金花婆婆突施诡计,救援不及。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
 影从山前小屋中走了出来,正是谢逊,站在屋前,一言不发。 
金花婆婆纵声说道:「谢贤弟,你对故人是步步提防,对外人却是十分轻信。你白天 
放了陈友谅,这会儿又来找你啦。」谢逊冷冷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逊一生只
 是吃自己人的亏。那陈友谅又来找我,干什么来啦?」金花婆婆道:「这等奸滑小人,理
 他作甚?白天你饶了他性命之时,你知道他手上脚下,摆的是什么招式?他双手一招『狮
 小搏兔』未曾使出,脚下蓄势布力,乃是一招少林派的『降魔踢斗式』,哈哈,哈哈!」
 这笑声犹似群鸟夜啼,深宵听来,极是凄厉。谢逊一怔之下,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只
 因自己眼盲,加之君子可欺以方,竟上了陈友谅的当。他淡淡的道:「谢逊受人之欺,已
 非首次。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何足道?韩夫人,你
 也算是我好朋友,当时见到了不理,这时候再来说给我听,是存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
 ,突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的扑到了陈友谅的身前。 
陈友谅大骇,大刀劈去。谢逊左手一扬,已将他手中弯刀夺过,拍拍拍连打他三个耳 
光,右手抓住他后颈,说道:「我此刻杀你,如同杀鸡,只是谢逊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之
 后,再来找我,下次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咱们当场便决生死。」提起他的身子,轻轻往
 山坡下掷了出去。眼见那陈友谅落身之处,正是金花婆婆插满了尖针的,他只要一落下,
 身受针刺,她布置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金花婆婆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
 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弟子。金花婆婆说过
 的话向来作数,今日先赏你一朵金花。」左手一扬,黄光微闪,噗的一声,一朵金花打在
 陈友谅左颊的「颊车穴」上,令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以免泄漏机密。陈友谅抚住左
 颊,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此时谢逊相距尖阵已不过数丈,张无忌反而落在他后面。须知他内功高出陈友谅何止 
数倍,屏住呼吸,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陈友谅虽然动作极轻,却还是逃不
 过这两位高手的耳音。 
金花婆婆回身赞道:「谢贤弟,你以耳代目,不灭其明,此后重振雄风,再可在江湖 
上纵横二十年。」谢逊道:「我可听不出『狮子搏兔』和『降魔踢斗式』。只要得知无忌
 孩儿的确讯,我已死也瞑目。谢逊身上血债如山,死得再惨也是应该,还说什么纵横江湖
 ?」金花婆婆笑道:「我明教的护法教主,杀几个人又算什么?谢贤弟,你将屠龙刀借我
 一用吧。」谢逊摇头不答。金花婆婆又道:「此处形迹已露,你也不能再住。我另行觅个
 隐僻所在,送你去小住数月,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决尽全力为你探访张无
 忌公子。」谢逊又摇了摇头。金花婆婆道:「谢贤弟,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
 这八个字么?想当年咱们在杨教主手下,鹰王殷贤弟,蝠王韦贤弟,再加你我二人,横行
 天下,有谁能挡?今日虎老雄心在,你能让紫衫龙王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张无忌听
 到这里,大吃了一惊,心道:「听她言中之意,莫非这金花婆婆,竟然是本教四大法王之
 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只听谢逊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它作甚?老了
 ,大家都老了!」 
金花婆婆道:「谢贤弟,做姊姊的老眼未花,难道看不出二十年来你武功大进?你又 
何必谦仰?咱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明教四大法王乘者没死,该当
 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的干它一番事业。」谢逊叹道:「殷二哥和韦贤弟,这时候末必还
 活着。尤其是韦贤弟,他身上寒毒难除,只怕已然不在人世了。」金花婆婆笑道:「这个
 你可错了。我老实跟你说,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眼下都在光明顶上。」谢逊奇道:「他
 们又回去光明顶?那干什么?」金花婆婆道:「这是阿离亲眼所见。阿离便是殷贤弟的亲
 孙女,她得罪了父亲,她父亲要杀她。第一次是我救了她,第二次是韦贤弟所救。韦贤弟
 带她上光明顶去,中途又给我悄悄偷了出来。阿离,你将六大门派如何围攻光明顶,跟谢
 公公说说。」 
殷离于是将在西域所见,简略的说了一遍,只是她未上光明顶,就给金花婆婆携回, 
以后光明顶上的一干事故,她就全然不知。谢逊越听越是焦急,连问:「后来怎样?后来
 怎样?」终于怒道:「韩夫人,你虽因争立教主之事,和众兄弟不和,但本教有难,你怎
 能袖手旁观?你瞧殷二哥和韦贤弟、五散人和五行旗,不是同赴光明顶出力么?」金花婆
 婆冷冷的道:「我取不到屠龙刀,终究是峨嵋派那灭绝老尼手下的败将,便到光明顶上,
 也无面目再跟她动手,去了还不是白饶?何况当日我便得知你的所在,迫不及待,便赶到
 冰火岛上来啦。」谢逊问道:「你如何得知我的所在?是武当派的人说的么?」金花婆婆
 道:「武当派的人怎么知道?张翠山夫妇受诸派勒逼,宁可自刎,也不肯露你藏身之所,
 武当门下自然不知。好,今日我什么也不必瞒你,我在西域撞到一个名叫武烈的人,阴错
 阳差,听到他和女儿说话,给我捉摸到了破绽,用酷刑逼他说了出来。」谢逊沉默半晌,
 才道:「这姓武的见过我那无忌孩儿,是不是?想是他骗着小孩儿家,探听到了秘密。」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惭愧无已,想起当年自己在朱家庄受欺,朱长龄、朱九真父女以诡
 计套得自己吐露真情,倘若义父竟尔因此落入奸人手中,自己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只听谢逊又道:「六大派围攻明教,岂同小可,我教到底怎样?干么你到冰火岛来之 
时,却瞒住了不说?这一次你回去中原,总听到些音讯了。」金花婆婆道:「我跟你说了
 ,有什么好处?左右不过是听你埋怨责备。明教兴衰亡,早跟老婆子没半点相干。当年光
 明顶上,左右光明使者夹击老婆子的事,你是全忘了。老婆子却记得清清楚楚。」谢逊道
 :「唉,私怨事小,护教事大。韩夫人,你胸襟未免太狭。」金花婆婆怒道:「你是男子
 汉大丈夫,我可气量窄小的妇道人家。当年我破门出教,立誓和明教再不相干。若非如此
 ,那胡青牛怎能将我当作外人?他为何一定要我立誓重归明教,才肯医治银叶先生的毒伤
 ?谢贤弟,我跟你说,这蝶谷医仙乃是我亲手所杀,紫衫龙王早已犯了明教的大戒。我跟
 明教还能有什么干系?」谢逊摇了摇头,道:「韩夫人,我明白你的心事。你借我屠龙刀
 去,口中说是对付峨嵋派,实则是要去对付杨逍、范遥。那我更加不能相借。」 
金花婆婆咳嗽数声,道:「谢贤弟,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下如何?」谢逊道:「四大 
法王,各有所长。」金花婆婆道:「今日你坏了一对招子,再跟老婆子相比呢?」谢逊昂
 然道:「你要恃强夺刀,是不是?谢逊有屠龙刀在手,抵得过坏了一对招子。」他仰天一
 声清啸,怒声喝道:「那玉面火猴跟我相依为命,在冰火岛上伴我二十年,你为何毒死了
 牠?我一直隐忍不言,岂难道我当真不知么?」 
张无忌心头一震,那玉面火猴当年救过他父母的性命,自己幼时在冰火岛上,唯一的 
游侣便是这头灵猴,乍闻牠的死讯,宛似丧失了一位知交好友,说不出的伤心难过。只听
 金花婆婆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这头子猴儿每之见了老婆子总是双目炯炯,不怀好意
 ,牠身法如电,不下于一位武林高手,老婆子若是一个不防,说不定还要丧生在牠爪底。
 我想这玉面火猴既然如此灵异,那么给牠吃的那几枚水蜜桃,是否曾在毒药水中浸过,牠
 也该当分辨出来。不料猴儿总昃畜生,徒负灵名,将这些水蜜桃吃得干干净净,还向老婆
 子拱手作揖,连连道谢呢。」张无忌只听得怒火如焚,恨不得便要纵身而出,重重打她几
 个耳光,一泄心中的悲愤,但转念一想:「这老婆子虽然作恶多端,终究是我教下四大护
 教法王之首,我须得耐心将她收服,以全昔日众兄弟的义气。」 
谢逊嘘了一口长气,向前踏了一步,一对失明的眸子,瞪视着金花婆婆,神威凛凛, 
殷离瞧得害怕,向后退了几步。金花婆婆却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
 ,看来谢逊只须一伸手,便能将她砸为肉泥,但她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全没将谢逊放在眼
 底。张无忌曾见过她数度出手,当真是快速绝伦,比之韦一笑,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
 怪异,如鬼如魅,似精似怪。此刻她和谢逊相对而立,一个是箭拔弩张,蓄势待发,一个
 却是成竹在胸,好整以暇。无忌心想她排名尚在我外公、义父和韦蝠王之上,真实的武功
 必是十分厉害,不禁为谢逊暗暗担心。但听得四下里鸣啾啾,朔风动树,却有一番悲凉之
 意。 
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却是谁也不先动手,过了良久,谢逊忽道:「韩夫人 
,今日你迫得我非动手不可,违了我们四大法王昔日结义的誓言,谢逊心下好生难受。」
 金花婆婆道:「谢贤弟,你心肠向来很软,我当时真没料到,武林中那许多成名的英雄豪
 杰,都是你一手所杀。」谢逊叹道:「那是我心伤父母妻儿之仇,甚么也不顾得了。我生
 平最最不该之事,乃是以七伤拳击毙了少林派的空见神僧。」金花婆婆凛然一惊,道:「
 空见神僧当真是打死的么?你甚么时候,练成了这等厉害的武功。」她本来自信足可对付
 得了谢逊,待得听到空见神僧也死在他的拳底,心下始有惧意。 
谢逊道:「你不用害怕。空见神僧只挨打不还手,他是要以广大无边的佛法,渡化我 
这个邪魔外道。」金花婆婆哼了一声,道:「这才是了。老婆子及不上空见神僧,你一十
 三拳打死空见,不用九拳十拳,便能料理了老婆子啦。」谢逊退了一步,声调忽变柔和,
 说道:「韩夫人,从前在光明顶上,韩大哥和你都待我不错。那日小弟生病,你夫妇服侍
 我一月有余,小弟始终铭感于心。」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布棉袍,又道:「我在海外以兽皮
 为衣,你给我做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合身,足见光明顶结义之情尚在。你毒死玉面
 火猴,那也无可如何。你去吧!从此之后,咱们不必再行相见。我只求你传个讯息出去,
 要我那无忌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兄弟的足感大德。」 
金花婆婆凄然一笑,道:「你倒记得从前这些情谊。不瞒你说,自从你银叶大哥一死 
,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是世间尚有几桩怨仇未了,我不能就此撤手而死,相从你银叶
 大哥于地下。谢贤弟,光明顶上这些人物,任他武功了得,机谋过人,你老姊姊都没瞧在
 眼里,便只对你谢贤弟另眼相看,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么?」谢逊抬头向天,沉思半晌,
 摇头道:「谢逊庸庸碌碌,不值贤姊见顾。」 
金花婆婆走上几步,忽然抚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说道:「昔年光明顶上,只有杨 
教主夫人和你谢贤弟,紫衫龙王瞧着顺眼。为姊的嫁了银叶先生,唯有你们二人,没怪我
 明珠暗投,所投非人。」谢逊也缓缓的坐下,说道:「韩大哥虽非本教中人,却也英雄了
 得,众兄弟力持异议,未免胸襟窄了。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不知众兄弟都无恙否?」
 金花婆婆笑道:「谢贤弟,你身在海外,心悬中土,念念不忘旧日兄弟。人生数十年,转
 眼即过,何必整日价想着旁人?」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谢逊听得金花婆
 婆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声,说道:「那年你和丐帮激斗,肺上中了一剑,缠绵至今,总是
 不能全愈么?」金花婆婆道:「每到天寒,便咳得厉害些。嗯,咳了三十来年,早也惯啦
 ,谢贤弟,我听你气息不匀,是否练那七伤拳时伤了内脏?须得多多保重才是。」 
谢逊道:「多谢贤姊关怀。」忽然抬起头来,向殷离道:「阿离,你过来。」殷离走 
到他身前,叫了声:「谢公公!」谢逊道:「你使出全力,戮我一指。」殷离愕然道:「
 我不敢。」谢逊笑道:「你的千蛛绝户手伤不了我,尽管使劲便了。我是要试试你的功力
 。」殷离仍道:「孩儿不敢。」又道:「谢公公,你既和婆婆是当年结义的好友,能有什
 么事说不开?不用争这把刀了吧。」谢逊凄然一笑,道:「你戮我一指试试。」殷离无奈
 ,取出手帕,包住右手食指,一指戮在谢逊肩头,蓦地里「啊哟」一声大叫,向后摔了出
 去,飞出一丈有余,腾的一响,坐在地下,便似全身骨骼,根根都已寸断。金花婆婆不动
 声色,道:「谢贤弟,你好毒的心思,生怕我多了一个帮手,先行出手剪除。」谢逊不答
 ,沉思半晌,道:「这孩儿心肠很好,她戮我这指只使了二三成力,手指上又包了手帕,
 不运千蛛毒气伤我,很好很好。若非如此,千蛛毒气返攻心脏,她此刻已然没命了。」张
 无忌听了这几句话,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心想义父明明说是试试阿离的功力,倘若她果真
 全力一试,这时候岂非已然毙命?明教中人向来心狠手辣,以我义父之贤,也是在所不免
 。他却不知谢逊和金花婆婆相交有年,明白对方心意,几句家常话一说完,便是绝不容情
 的恶斗,金花婆婆多了殷离一个帮手,于他大大不利,是以用计先行除去,不料殷离对谢
 逊毫无敌意,这才保得性命。 
谢逊道:「阿离,你为什么一片善心待我?」殷离道:「你……你是他的义父,又是 
……又是为他而来。在这世界上,只有你跟我两人,心中还记着他。」谢逊「啊」了一声
 ,道:「没想到你对无忌这么好,我倒险些儿伤了你的性命。你附耳过来。」殷离挣扎着
 爬起,慢慢走到他的身旁。谢逊将口唇凑在她的耳边,说道:「我传你一套内功的心法,
 这是我在冰火岛上参悟而得,集我毕生武功之大成。」不等殷离答话,便将那内功心去法
 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殷离似懂非懂,只是用心暗记。谢逊怕她记不住,又说了两遍,问道
 :「你记住了么?」殷离道:「都记得了。」谢逊道:「你修习五年之后,当有小成。你
 可知道我传你功夫的用意么?」殷离突然哭了出来,说道:「我……我知道。可是……可
 是我不能。」 
谢逊厉声道:「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说着左掌蓄势待发,只要殷离答得不对 
,立时便毙她于掌下。殷离双手掩面,说道:「我知道你要我去寻找无忌,将这功夫转授
 于他。我知道你要我练成上乘武功之后,保护无忌,回护无忌,令他不受坏人的侵害,可
 是……可是……」 
八0  圣火六令 
殷离说了两个「可是」,双手掩面,放声大哭起来。谢逊站起身来,喝道:「可是什 
么?是我那无忌已然遭遇不测么?」殷离哭道:「他……他早在六年之前,在西域……在
 西域墬入深谷而死。」谢逊身子一晃,颤声道:「此言当真?」殷离哭道:「是真的。那
 武烈父女亲眼见他丧命。我在他二人身上接连点了七次千蛛手,又七次救他们活命,这等
 熬煎之下,他们……他们不能再说假话。」谢逊仰天一啸,声音悲壮,两颊旁老泪滚滚而
 下。张无忌见义父和表妹为自己这等哀伤,再也忍耐不住,便欲挺身而出相认。忽听得金
 花婆婆道:「谢贤弟,你那位义儿张公子既已殒命,你守着这口屠龙宝刀何用?不如借了
 于我吧。」谢逊嘶哑着嗓子道:「你瞒得我好苦。要取宝刀,先取了我这条命去。」轻轻
 将殷离推在身旁,嘶的一声,将长袍前襟撕下,向金花婆婆掷了过去,这叫做「割袍断义
 」。 
当殷离述说张无忌已死的讯息之初,金花婆婆本待阻止,但转念一想,谢逊一听到义 
子身亡,定然心神大乱,拚斗时虽然多了三分狠劲,却也少了七分谨慎,更易陷入自己所
 布的钢针阵中,当下只是在旁微微冷笑,并不答话。 
张无忌心想:「我该当此时上前,说明真相,免他二人无谓的伤了义气。」便在此时 
,忽听得左侧长草中传来几下轻微的呼吸之声,有人欺到了身旁。这几下呼吸声极轻极短
 ,若非张无忌耳音精灵,再也听不出来,他心念一动:「原来金花婆婆暗中尚伏下厉害帮
 手?我倒不可贸然现身。」但听得刀风呼呼,谢逊已和金花婆婆交上了手。 
只见谢逊使开宝刀,有如一条黑龙在他身周盘旋游走,忽快忽慢,变化若神。金花婆 
婆忌惮宝刀锋利,远远在他身旁兜着圈子。谢逊时时卖个破绽,金花婆婆毫不畏惧的欺身
 直进,待他回刀相砍,随即极巧妙的避了开去。二人于对方武功素所熟知,料得不能在一
 二百招中便分高下。谢逊是倚仗宝刀之利,金花婆婆则欺他盲不见物,二人均在自己所长
 的这一点上寻求取胜之道,反而将招数内力,置之一旁,是以明教两大高手这番相斗,却
 是和逞机智,并非较量真实武功。 
忽听得飕飕两声,黄光闪动,金花婆婆发出了两朵金花。谢逊屠龙刀一转,两朵金花 
都黏了在刀上。原来那金花乃以纯钢打就,外面镀以黄金,那铸造屠龙刀的玄铁却具极强
 磁性,遇铁即吸。这金花乃是金花婆婆当年仗以成名的暗器,施放时变幻多端,谢逊即令
 双目健好,也须全力闪避挡格,不料这屠龙刀正是所有暗器的克星。金花婆婆倏左倏右的
 连发八朵金花,每一朵均黏在屠龙刀上。此时月黯星稀,夜色惨淡,黯黑的屠龙刀上黏了
 八朵金花,使将开来,犹如数百只飞萤在空中乱窜乱舞,突然间金花婆婆咳嗽一声,一把
 金花掷出,共有十六七朵,教谢逊一柄屠龙刀黏了东边的,黏不了西边。谢逊袍袖挥动,
 卷去了七八朵,另有八九朵黏在屠龙刀上,喝道:「韩夫人,你号称紫衫龙王,名字犯了
 此刀的忌讳,若再恋战,于君不利。」金花婆婆打个寒噤,大凡学武之人,性命都在刀口
 上打滚,最讲究口彩忌讳,自己号称「龙王」,此刀却名「屠龙」,实是大大的不妙,当
 下阴侧侧的笑道:「说不定倒是我这杀狮杖先杀了盲眼狮子。」呼的一杖,径往谢逊肩头
 击去。谢逊沉肩一闪,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啊」的一声,这一杖中了他的左肩,虽然力
 道已卸去了大半,但仍是结结实实的打中了。张无忌大喜,暗中喝了声彩。 
张无忌见谢逊故意装作闪躲不及,受了一杖,心下便想:「义父只须将左手袍袖中卷 
着的金花撒将出去,金花婆婆必向左退。义父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斩去,金花婆婆不
 敢抵挡宝刀锋锐,务必更向左退,接连两退,蓄势已尽,那时义父以内力逼出屠龙刀上金
 花,激射而前,金花婆婆再退不远,非身受重伤不可。」他心念甫动,果见黄光闪处,谢
 逊已将左手袍袖卷着的金花撤出,金花婆婆疾向左退。张无忌斗然间想起一事,心叫:「
 啊哟,不好,金花婆婆乃是将计就计。」其时他胸中于武学包罗万有,这两大高手的攻守
 趋避,无一不在他算中,但见谢逊的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出,金花婆婆更向左退
 。谢逊大喝一声,宝刀上黏着的十余金花疾射而前。金花婆婆「啊哟」一声叫,足下一个
 踉跄,向后纵了几步。 
谢逊是个心意决绝的汉子,既已割袍断义,下手便毫不容情,纵身而起,挥刀向金花 
婆婆砍去,忽听得殷离高声叫道:「小心脚下有尖针。」谢逊听到叫声,一楞之下,收势
 已然不及,只听得飕飕声响,十余朵金花猛力射至,乃是金花婆婆令他身在半空,无法收
 势而退,这一落下来,双足正好刺在尖针之上。谢逊无可奈何,只得挥刀格打金花,忽听
 得脚底铮铮几声响处,他双足已然着地,竟是安然无恙。他俯身一摸,触到四周都是七八
 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之中,尖利无比,只是自己落脚处四枚钢针,却被人用石子打飞了
 。谢逊又怒又惊,听那掷石去针、暗中相助自己之人的手法,正是日间巨鲸帮手掷七石的
 少年。此人在旁窥视已久,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额上不禁出了一阵冷汗。 
他二人互施苦肉计,谢逊肩头是真的受了一杖,金花婆婆身上也真的吃了两朵金花, 
虽然所伤均非要害,但对方何等劲力,受上了实是不易抵挡。金花婆婆大咳几下,向着张
 无忌伏身之处发话道:「巨鲸帮的小子,你一再干挠老婆子的大事,快留下名来。」张无
 忌还未回答,突然间黄光一闪,殷离一声闪哼,已被三朵金花打中。原来金花婆婆已瞧出
 张无忌武功决不在已之下,自己出手惩治殷离,他定要阻挠,是以面对着无忌说话,乘他
 丝毫没有防备之际,反手发出金花。这三朵金花深入殷离胸口,乃是致命之伤。 
无忌大骇,飞身而起,半空中接住金花婆婆发来的两朵金花,一落地便将殷离抱在怀 
中,殷离神智尚未迷糊,见一个小胡男子抱住自己,急忙伸手撑拒,只一用力,嘴里便连
 喷了几口鲜血。无忌登时醒悟,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擦了几下,抹去脸上黏着的胡子和化
 装,露出本来的面目。殷离呆了一呆,叫道:「阿牛哥哥,是你?」无忌微笑道:「是我
 !」殷离心中一宽,登时便晕了过去。无忌见她伤重,不敢便替他取出身上所中暗器,只
 是点了她神封、灵墟、步廊、通谷诸处穴道,护住她的心脉。只听得谢逊朗声道:「阁下
 两次出手相救,谢逊多承大德。」无忌哽咽道:「义…义…你何必…」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响,这声音似乎极轻,又似极响,听在耳中似乎 
极是舒服受用,郄又似乎是烦燥难当。谢逊、张无忌、金花婆婆听到这声音,心头都是一
 震,竟比蓦地里听到晴天霹雳更是吃惊。他三人都是内力高强之人,张无忌九阳神功已成
 ,更是诸邪不侵,但这异音之来,竟是震得他心旌摇动,一剎那间,身子犹如飘浮半空,
 六神无主,生平从未遭遇过如此经历。他急忙收摄心神,只听得那声音又是一响,这一次
 却又近了数十丈,在这顷刻之间,这声音移动得竟是如此迅速。 
可是这一下异声,和第一声却是截然不同,声音柔媚宛转,如静夜私语,如和风拂柳 
,但听在耳里,同样的夺魄惊心。张无忌知道来了异人,丝毫不敢怠忽,横抱殷离,站起
 身来。突然间当的一声巨响,山谷间嗡嗡作声,如土崩地裂,如百钟齐鸣,在这巨响声中
 ,三个人现身眼前。张无忌一瞥之下,只见那三人都是身穿宽大的白袍,其中两人身形甚
 高,左首一人却是个女子。三人背月而立,看不清他们面貌,但每人的白袍角上赫然绣着
 一个火焰之形,竟然是明教中人。 
只听中间那身材最高之人朗声道:「明教圣火令到,护教龙王、狮王,还不下跪迎接 
,更待何时?」他的话声语调不准,显得极是生硬。无忌吃了一惊,心道:「杨教主遗言
 中说道,本教圣火令自第三十一代教主石教主之时,便失落于帮丐之手,迄今无法取回,
 怎么在这三人手中?这是否真的圣火令?这三人是否本教弟子?」一霎时心中涌起了无数
 疑窦。只听金花婆婆道:「本人早已破门出教,『护教龙王』四字,再也休提。阁下尊姓
 大名?这圣火令是真是假,从何处得来?」那人喝道:「你既已破门出教,尚絮絮何为?
 还不快去!」金花婆婆冷冷的道:「金花婆婆生平受不得旁人半分恶语,当日便杨教主在
 世,对我也礼敬三分。你是教中何人,对我竟敢大呼小叫?」突然之间,三人身形晃动,
 同时欺近,三只左手齐往金花婆婆身上抓去。金花婆婆拐杖一挥,向三人横扫过去,不料
 这三人脚下不知如何移动,身形早变。金花婆婆一杖击空,已被三人的右手同时抓后领,
 一抖之下,向外远远的掷了出去。 
以金花婆婆武功之强,便是天下最厉害的三个高手向她围攻,也不能不招之间便将她 
身子抓住掷出。但这三个白袍人步法既怪,出手又是配合得妙到毫巅,较之一个人生有三
 头六臂,还要法度严谨。张无忌情不自禁的「噫」了一声,只觉这三人的身法、步法、手
 法,竟是乾坤大挪移的家数,难道这三人居然同时练就了这等高深的武功?这三人初到时
 那一声巨响,已将殷离惊醒,她睁开眼来,见无忌将自己横抱在手臂之中。她只感胸口剧
 痛,几乎气也透不过来,当下闭上了眼睛,除了竭力忍痛,已不能再想什么。 
那三人身子这么一移,张无忌已得清清楚楚,最高那人虬髯碧眼,另一个黄须鹰鼻, 
竟然都是胡人。那女子一头黑发,和华人无异,但眸子极淡,几乎无色,瓜子脸型,约摸
 二十岁上下,虽然瞧来诡异,相貌却是甚美。无忌心想:「原来这三人都是胡人,怪不得
 语调生硬,说的话又文诌诌的好似背书。」只听那虬髯人朗声又道:「见圣火令如见教主
 ,谢逊何不跪迎?」谢逊道:「三位到底是谁?若是本教弟子,谢逊该当相识。若非本教
 中人,圣火令与三位毫不相干。」虬髯人道:「明教源于何土?」谢逊道:「源起波斯。
 」虬髯人道:「这就是了。我乃波斯明教总教流云使,另外两位是妙风使、辉月使。我等
 奉总教主之命,特从波斯来至中土。」谢逊和无忌都是一怔。无忌读过杨逍所着的「明教
 流传中土记」,知道明教确是从波斯传来,眼看这三个男女果是波斯胡人,武功身法又是
 如此,定是不假,当下默不作声,且听谢逊如何对答。只听那黄须的妙风使道:「我教主
 接获讯息,得知中土支派教主失踪,群弟子自相残杀,本教大趋式微,是以命云风月三使
 前来整顿教务。合教上下,齐奉号令,不得有误。」无忌一听之下,心中大喜:「总教主
 有号令传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免得我担此重任,见识肤浅,不免误了大事。」 
只听得谢逊说道:「中土明教虽然出自波斯,但千余年来独立成派,自来不受波斯总 
教管束。三位远道前来中土,谢逊至感欢忭,跪接云云,却是从何说起。」那虬髯的流云
 使伸手入怀,取出两块二尺来长,非金非玉的牌来,相互一击,铮的一声响,正是无忌第
 一次所听到的那古怪声音。这时相距既近,更是震得人不能自恃。好在那流云使一击之下
 ,便不再击,说道:「这是中土明教的圣火令,前任姓石的教主不肖,失落于丐帮之手,
 今由我等取回。自来见圣火令如见教主,谢逊还不听令?」 
谢逊入教之时,圣火令失落已久,从来没有见过,但其神异之处,却是向所耳闻,明 
教的经书典籍之中,也往往提及,知道这三人所持的六块玉牌,确是本教的圣火令。何况
 三人一出手,一招之间,便抓了金花婆婆掷将出去,自己武功和金花婆婆乃在伯仲之间,
 纵要抗拒,也是无能为力,当下说道:「在下相信尊驾所言,但不知尊驾有何吩咐?」流
 云使左手一挥,妙风使、辉月使和他均似心意目通,三个人纵身而起,两个起落,已跃到
 金花婆婆身侧。金花婆婆六朵金花掷出,分击三使。三使东一闪,西一晃,尽数避开。但
 见辉月使直欺而前,纤手伸出,点向金花婆婆咽喉。金花婆婆拐杖一封,跟着还击一杖,
 突然间金花婆婆腾身而起,后心被流云使和妙风使抓住,提了起来。这一来她后心要穴为
 敌人所制,已全然不能动弹。辉月使抢上三步,左手食指连动,点中了她胸腹的七处穴道
 。 
这几下对招极是干净利落,张无忌看得明白,心道:「他三人起落身法,未见有过人 
之处,只是三人配合得巧妙无比。辉月使在前诱敌,其余二人已神出鬼没的将金花婆婆擒
 住。但每个人的武功,未必便在金花婆婆之上。」流云使提着金花婆婆,左手一振,将她
 轻轻的掷在谢逊身前,说道:「谢狮王,本教教规,入教之后终身不能叛教。此人自称破
 门而出,为本教叛徒,你先将她首级割下。」谢逊一怔,道:「中土明教向来无此教规。
 」流云使冷冷的道:「此后中土明教悉奉波斯总教号令。这婆子适才摆毒计害你,一切全
 落入咱们眼中,留着便是祸胎,快快将她除了。」谢逊昂然道:「这位韩夫人昔年待谢某
 不错,明教四王,情同金兰。今日虽然她对谢某无情,谢某却不可无义,不能动手加害。
 」妙风使哈哈一笑,道:「中国人婆婆妈妈,有这么多啰唆。她要害你,你却不去杀她,
 这算是什么道理?当真奇哉怪也,莫明其妙。」谢逊道:「谢某杀人不贬眼,却不杀同教
 朋友。」辉月使道:「非要你杀了她不可。你不杀她,便是不听号令,咱们先杀了你。」
 谢逊道:「三位到中土来,第一件事便勒逼金毛狮王杀了紫衫龙王,这是为了立威吓人么
 ?」辉月使微微一笑,道:「你双眼虽瞎,心中倒也明白。快快动手罢!」谢逊仰天长笑
 ,声动山谷,大声道:「我金毛狮王光明磊落,别说不杀同伙朋友,此人即令是谢某的深
 仇大怨,既被你们擒住,已然无力抗拒,谢某岂能再以白刃相加?」 
张无忌听了义父豪气干云的言语,心下暗暗喝采,对这波斯明教三使,渐生反感。只 
听妙风使道:「明教教徒,见圣火令如见教主,你胆敢叛教么?」谢逊心念一动,昂然说
 道:「谢某双目已盲了二十余年,你便将圣火令放在我眼前,我也瞧它不见。说什么『见
 圣火令如见教主』?」妙风使大怒,道:「好!那你是决意叛教了?」谢逊道:「谢某不
 敢叛教。可是明教的教旨乃是行善去恶,义气为重。谢逊宁可自己人头落地,不干这等没
 出息的歹事。」金花婆婆身子不能动弹,谢逊的言语,却是一句句的都听在耳里。 
张无忌知道义父生死已迫在眉捷,当下轻轻将殷离放在地下,只听得流云使道:「明 
教中人,不奉圣火令者,一律杀无赦!」谢逊喝道:「本人是护教法王,即令是教主要杀
 我,也须开坛秉告天地,申明罪状。」妙风使嘻嘻笑道:「明教在波斯好端端,一至中土
 ,便有这许多臭规矩!」三便同同呼啸,一齐抢了上来。谢逊屠龙刀挥动,护住身子。三
 使连攻三招,竟然抢不近身。突然之间,三使各执圣火令在手,辉月使欺身直进,左手持
 令向谢逊天灵盖上拍了下去。谢逊举刀一挡,当的一响,声音极是怪异。这屠龙刀无坚不
 摧,可是竟然削不断圣火令。便在这一瞬之间,流云使滚身向左,已然一令打在谢逊腿上
 。谢逊脚下一个踉跄,妙风使横令点他后心,突然间手腕一紧,圣火令被人挟手夺了去。
 他大惊之下,回过身来,只见一个穿著水手装束的少年,右手中拿着一根圣火令。 
张无忌这一下纵身夺令,快速无比,巧妙无比,妙风使竟是事先毫无知觉。流风使和 
辉月使惊怒之下,齐从两侧攻上。张无忌身形一转,向左避开,不意拍的一响,后心已被
 辉月使一令击中。那圣火令非金非玉,极是坚硬,这一下打中了,张无忌眼前一黑,几欲
 晕去,幸得护体神功立时发生威力,当即镇慑心神,向前冲出三步。波斯三使毫不放松,
 跟着又围了上来。张无忌右手持令向流云使虚晃一招,左手倏地伸出,已抓住了辉月使左
 手的圣火令,岂知辉月使忽地放手,那圣火令尾端向上一弹,拍的一响,正好打中无忌手
 腕。他左手五根手指一阵麻木,只得放下左手中已然夺到的圣火令,辉月使纤手伸处,抓
 口掌中。 
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法以来,再得张三丰指点太极拳中的精奥,纵横宇内,从无敌 
手,不意此时一出手便被辉月使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接连打中。第二下打在腕骨之上,若非
 他的护体神功自然而然将来力卸开,手腕早已折断。他惊骇之下,不敢再与敌人对攻,凝
 立当场,要看清楚敌人招数来势,以定应付方策。波斯三使见他虽然两次被击,竟似并未
 受伤,也已惊奇不已,那是他们生平从未遇到过的情景。妙风使一低头,一个头锤向无忌
 攻来,这种打法,原是武学中大忌,以自己最紧要的部位,送向敌人挨打。无忌端立如山
 ,知他这一招似拙实巧,必定伏下厉害异常的后着,待他的脑袋撞到自己身前一尺之处,
 这才向后退了一步,蓦地里流云使跃身半空,向他头顶坐了下来。这一招更是怪异,竟是
 以臀部攻入,天下武学之道虽紧,从未有这种既无用,又笨拙的招数。无忌不动声色,向
 旁又是一让,只觉胸口一痛,已被妙风使用手肘撞中。只是妙风使被他九阳神功一弹,向
 后倒退三步,跟着又倒三步,甫欲站定,又是倒退三步。 
波斯三使愕然变色,辉月使双手两根圣火令横扫,流云使突然间在无忌跟前连翻三个 
鑋心斛斗。张无忌适才被妙风使手肘这么一撞,胸口隐隐作痛,忽见流云使乱翻斛斗,不
 知是何用意,心想还是远而避之为妙,刚向左侧踏开一步,不知如何,眼前白光一闪,右
 肩已被流云使的圣火令重重击中了一下。这一招更是匪夷所思,事先既无半点征兆,而流
 云使明明是在半空中大翻觔斗,怎能忽地伸过圣火令来,击在自己肩头?无忌惊骇之下,
 已不敢恋战,加之肩头所中这一令劲道颇为沉重,虽被他九阳神功弹开,却已痛入骨髓。
 但心知自己只要一退,义父性命不保,今日不理自己生死,无论如何要击退强敌,保护义
 父周全,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飞身而前,伸掌向流云使胸口拍去。 
流云使同时的飞身而前,双手圣火令相互一击,铮的一响,张无忌心神一荡,身子从 
半空中直堕下来,但觉腰胁中一阵疼痛,已被妙风使踢中了一脚。砰的一下,妙风使向后
 摔出,辉月使的圣火令却又击中了无忌的右臂。 
谢逊在一旁听得明白,知道巨鲸帮中这个少年已是接连吃亏,眼下已不过是在勉力支 
撑,苦于自己眼盲,无法上前应援,心中焦急万分。须知他若孤身对敌,当可凭着风声,
 分辨敌人兵刃拳脚的来路,但若去相助朋友,怎能分得出那一下是朋友的兵刃,那一下是
 敌人皂拳脚?他屠龙刀挥舞之下,倘若一刀杀了朋友,岂非大大的恨事?耳听得张无忌已
 处于接连挨打的局面,当即叫道:「少侠,你快脱身而走,这是明教的事,与阁下并不相
 干。少侠今日一再相援,谢逊已是感激不尽。」张无忌大声道:「我……我……你快走,
 听我说,你快走!」只见流云使一令击来,张无忌以手中圣火令一挡,拍的一下,如中败
 革,似击破絮,声音极是难听。流云使把捏不定,圣火令脱手向上飞出。张无忌跃起身来
 ,欲待抢夺,突然间嗤的一声响,后心衣衫被辉月使抓了一大截下来。她手拍上指甲在他
 背心上划破了几条爪痕,隐隐生痛,这么缓得一缓,那圣火令又被流云使抢了回来。 
经此几个回合的接战,张无忌心知凭这三人功力,每一个人都和自己相差甚远,只是 
一来武功怪异,二来兵刃神奇,最厉害的是三人联手,阵法不似阵法,套子不似套子,诡
 秘阴毒,匪夷所思,只要能够击伤其中一人,今日之战便能获胜。但他两次震倒妙风使,
 每一次他都是若无其事似乎丝毫不受内伤。击一人则其余二人首尾相应,张无忌连变量种
 拳法,始终打不破这三人联手之局,反而又被圣火令打中了两下。波斯明教三使这时已不
 敢以拳脚和他身子相碰,盖每一次用拳脚击中在他身上,自己又吃大亏。 
谢逊大喝一声,将屠龙刀竖抱在胸前,纵身跃入战团,抢到张无忌身旁,说道:「少 
侠,用刀!」将屠龙刀递了给他。张无忌心想仗着这刀神威,或能击退大敌,当下接了过
 来。谢逊右足一点,向后退开,在这顷刻之间,后心已重重中了妙风使一拳,只打得他胸
 腹间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这一拳来无影、去无踪,谢逊竟是听不到半点风声。张无
 忌一刀向流云使砍了过去,流云使举起两根圣火令,双手一振,忙加运内力。流云使的圣
 火令夺人兵刃,原是手到擒来,千不一失,这一次居然夺不了张无忌手中单刀,大感诧异
 。辉月使一声娇叱,手中两根圣火令也已架在屠龙刀上,四令夺刀,威力更巨。 
张无忌身上已受了七八处伤,虽然均是轻伤,力道究已大为减弱,这时但感半边身子 
发热,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发颤。他知此刀乃是义父性命所系,义父尚不自己身份真相,
 居然肯以此刀相借,可说是豪气干云之举,倘若此刀竟在自己手中失去,还有何面目以对
 义父?蓦然间大喝一声,右臂一伸,体内九阳神功源源激发。流云、辉月二使脸色齐变,
 妙风使见情势不对,一根圣火令又搭到了屠龙刀上。张无忌精神大振,以一抗三,竟是丝
 毫不馁,心下不禁暗暗自庆,幸好一上来便出其不意的抢得妙风使一枚圣火令,否则六令
 齐施,自己更是难以抵挡。这时四个人已至各以内力相拚的境地。无忌心想你们和我比拚
 内力,正是以短攻长,我是得其所哉了。霎时间四人均是凝立不动,各运内力,突然之间
 ,无忌胸口一痛,似手被一枚极细的尖针刺了一下…… 
这一下刺痛突如其来,直钻入心肺,张无忌手一松,屠龙刀便被五根圣火令吸了过去 
。无忌猝遇大变,竟是心神不乱,顺手拔出腰间倚天剑,一招太极剑法的「圆转如意」,
 斜斜的划了个圈子,同时攻向波斯三使的小腹。三使忙要后跃相避,无忌已将倚天剑插还
 腰间剑鞘,手一伸,又将屠龙刀夺了过来。这四下失刀、出剑、还剑、夺刀,手法之快,
 直如闪电,正是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功夫。波斯三使「噫」的一声,大是惊奇。他三人内
 力修为,远远不及无忌,这一开口出声,三根圣火令反而被屠龙刀带了过来。三人急运内
 力相夺,终于又成相持不下之局。突然之间,无忌胸口又被尖针刺了一下。 
这次无忌已有预备,宝刀未曾脱手。但这两下刺痛似有形,实无质,一股寒气突破他 
护体的九阳神功,直侵内脏。无忌情知这是波斯三使一种极阴寒的内力,积贮一点,从圣
 火令上传来,攻坚而入。本来以至阴至阳,末必便胜得了九阳神功。只是他的九阳神功遍
 护全身,这阴劲却是凝聚如丝发之细,一钻一闪,一戮一刺,令人难防难当。有如巨象之
 力虽巨,妇人小儿却能以绣花小针刺入其肤。这服阴劲一入无忌体内,立即消失,但便是
 这么一刺,可真疼痛入骨。 
辉月使连连运两下「透骨针」的内劲,但见无忌竟是毫不费力的抵挡了下来,心下更 
是骇异,又见他腰间悬着宝剑极是锋锐,有心一并夺了过来,却是分手不得。妙风使虽然
 空着左手,但全身劲力都已集于右臂,左手已与瘫痪无异。无忌知道如此僵持下去,敌人
 尖针一般的阴劲一下一下的刺将过来,自己终将支持不住,可是实无对策。耳听身后谢逊
 呼吸粗重,正自一步步的逼近,知他要击敌助已。只是这时四人内劲布满全身,谢逊一拳
 击在敌人身上,已与击打无忌一般无异,是以始终迟迟不敢出手。无忌寻思:「我和波斯
 三使并无仇怨,总是要义父先行脱身要紧。但他若知我便是无忌,无论如何不肯舍我而去
 。」于是朗声说道:「谢大侠,这波斯三使武功虽奇,在下要脱身而去,却也不难。请你
 先行暂避一时,在下事了之后,自当奉还宝刀。」波斯三使听得他在全力比拚内劲之际,
 竟能开口说话,洋洋一如平时,心下更惊。 
谢逊道:「少侠高姓大名?」无忌略一避疑,心想此时万万不能跟他相认,否则以义 
父爱已之深,势必要和波斯三使拚个同归于尽,以维护自己,当下说道:「在下姓曾,名
 阿牛。谢大侠还不远走,难道是信不过在下,怕我吞没你这柄宝刀么?」谢逊哈哈大笑,
 说道:「曾少侠不必以言语相激。你我肝胆相照,谢逊以垂暮之年,得交你这朋友,实是
 生平快事。曾少侠,我要以七伤拳打那女子。我一发劲,你撤手弃了屠龙刀。」张无忌知
 道义父七伤拳的厉害,只要舍得将屠龙刀弃给敌人,一拳便可毙了辉月使,但这么一来,
 本教使和波斯总教结下深怨,自己一向谆谆劝诫同教兄弟,务当必和睦为重,今日自己竟
 不问来由的杀了总教使者,那里还像个明教教主?当下忙道:「且慢!」向流云使道:「
 咱们暂且罢手,在下有几句话跟三位说明白。」 
流云使点了点头。张无忌道:「在下和明教极有关连,三位既持圣火令来此,乃是在 
下的尊客,适才无礼,多有得罪。咱们同时各收内力,罢手不斗如何?」流云使又连连点
 头。张无忌大喜,当时内劲一撤,将屠龙刀收向胸前。只觉波斯三使的内劲同时后撤,突
 然之间,一股阴劲如刀、如剑、如匕、如凿,直插入他胸口的「玉堂穴」中。 
(第二十一集完) 
长 篇 武 侠 
天龙八部…35集全红线侠侣…24集全七禽掌……32集全毒手佛心…22集全音容劫…… 
22集全死城………22集全铁笛震武林20集全血魔劫……24集全鬼堡………26集全丑剑客…
 …20集全血剑魔花…22集全残肢令……20集全血屋记……20集全南北门……20集全心灯劫
 ……20集全武林末日记20集全鬼歌……18集全天下第二人27集全阴魔传……19集全断天烈
 火剑20集全吊人树……20集全青牛怪侠…24集全烈马传……22集全天星神剑…24集全毒龙
 谷……22集全魔鬼书生…20集全雷神传……24集全剑影侠魂…20集全碧岛玉娃…20集全魔
 妓………18集全血帖亡魂记22集全残人传……22集全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21)天剑龙刀著作者司马岚发行人陆义仁出版者新星出版社总经销吉明书局台北
 市昆明街289巷13号电话:三一一一四九五号邮政划拨帐号19287浦振吉(收)印刷者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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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民国六十六年三月出版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二十二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
销 天剑龙刀第二十二集七八一往情深这虽是一股无形无质的阴寒之气,但刺在张无忌身上
, 实同钢戮之利。无忌霎时间,闭气窒息,全身动弹不得,心中闪电般转过了无数念头:
「 我死之后,义父也是难逃毒手,想不到波斯总教所遣的使者,竟是如此不顾信义。我那
殷 离表妹能活命么?赵姑娘和周姑娘怎样?小昭,唉,这可怜的孩子!本教救民抗元的大
业 终将如何?」只见流云使举起右手圣火令,便往他天灵盖上击将下来。无忌急运内力,
冲 击胸口被点中了的「玉堂穴」,总是缓了一步。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大声叫道:「中土明教,大队人马到了!」流云使一怔,举着圣 
火令的左手停在半空,一时不击下去。只见一个灰影电射而至,拔出无忌腰间的倚天剑,
 连人带剑,直扑入流云使的怀中。无忌身子虽然不能转动,眼睛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这人
 正是赵明,大喜之下紧接着便是大骇,原来赵明所使这一招乃是昆仑派的杀招,叫做「玉
 碎昆岗」,竟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无忌虽不知此招的名称,却知赵明如此使剑
 出招,以倚天剑的锋利,流云使固当伤在她的剑下。她自己也难逃敌人的毒手。 
流云使初和中原高手过招,在张无忌手下讨不到好去,迫得以奸诈取胜,接着便遇到 
这个不男不女的人物,眼见剑势凌厉之极,别说三使联手,即是自保也已有所不能,危急
 之中,举起圣火令用力一挡,跟着不顾死活的着地滚了开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圣火令
 已将倚天剑架开,但左颊上凉飕飕地,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存是亡,待得站起身来,伸手一
 摸,只觉着手处又湿又黏,疼痛异常,原来左颊上一片虬髯已被倚天剑连皮带肉的削去,
 若非圣火令乃是奇物,挡得了倚天剑的一击,半边脑袋已被削去。 
赵明这一招虽然得手,但倚天剑圈了转来,削去了自己半边帽子,露出一丛秀发。原 
来当张无忌前来和谢逊相会之时,她思前想后,总觉金花婆婆诡秘多诈,陈友谅形迹可疑
 ,这灵蛇岛上隐伏着无数危机,越想越是放心不下,便悄悄的跟随前来。她知道自己轻功
 未臻上乘,只要略一走近,立时便被发觉,是以只是远远蹑着。直至无忌出手和波斯三使
 相斗,她才走近。到得无忌和三使比拚内力之时,她芳心暗喜,心想这三个胡人武功虽怪
 ,那里及得上无忌九阳神功内力的浑厚,突然间无忌开口叫对手罢斗,赵明心思机灵,正
 待叫无忌小心,对方的「阴风刀」已然使出,无忌受伤倒地,赵明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的
 冲出,情知以无忌武功之高,尚且敌不过这三个胡人,自己如何是他们对手?此时不及细
 想,抢到倚天剑后,便将在万法寺中向昆仑派学得的一记拚命招数使出来了。 
她一击得手,长剑向妙风使扑出,倚天剑反而跟在身后。连一招叫做「人鬼同途」, 
乃是崆峒派的绝招,正和昆仑派的玉碎昆岗同一其理,均是赵明知已然输定,便和敌人拚
 个「玉石俱焚」。这种打法极其惨烈,少林、峨嵋两派的佛门武功便无此类招数。须知「
 玉碎昆岗」和「人鬼同途」都不是败中取胜,死中求活之招,乃是两败俱伤,同赴幽冥之
 招。当日昆仑、崆峒两派的高手被赵明囚在万法寺中,颇受屈辱,比武时功力拚起,却被
 赵明一一记在心中。 
妙风使一见她来势如此凶悍,大惊之下,突然间全身冰冷,呆立不动。原来此人武功 
虽高,胆子却是极小,生平战无不胜,从未遇到如此无法抵挡的剑招,骇布达于极点,竟
 致僵立,唯有束手待毙。 
赵明的身子已抵在妙风使的圣火令上,手腕一抖,长剑眼看便向她胸前刺去。原来这 
一招乃是先以自己身体投向敌人兵刃,敌人手中不论是刀是剑,是枪是斧,中在自己身上
 ,势须略一停留,自己便一剑刺去,敌人武功再高,万难逃过,妙风使瞧出了此招的厉害
 ,这才吓呆。幸好他所用兵器乃是铁尺般的圣火令,无锋无刃,赵明以身体抵在其上,竟
 不受伤,长剑刚向前刺出,后背已被辉月使抱住。 
波斯三使联手迎敌,配合之妙,举世无俦。赵明一上来两招拚命打法,竟吓得三大高 
手乱了阵脚,直到此时,辉月使自后面抱住了赵明,别瞧她这么一抱似乎平平无奇,其实
 拿捏之准,不爽毫发,应变之速,疾如流星。赵明这一剑虽然凌厉,已然递不到妙风使身
 上,她但觉手臂一紧,心知不妙,顺着辉月使向后一拉之势,一剑便往自己小腹刺去。 

这一招更是壮烈,属于武当派剑招,叫做「天地同寿」,却非张三丰所创,乃是殷利 
亨苦心孤诣的想了出来,本意是要和杨逍同赴地府之用。他自纪晓芙死后,心中除了杀杨
 逍报仇之外,再无别念,但自知武功非杨逍之敌,师父虽是天下第一高手,自己限于资质
 悟性,无法学到师父的三四成功夫,反正只求杀得杨逍,自己也不想活了,是以在武当山
 上想了三招拚命的打法出来。他暗中练剑之时,被张三丰见到,张三丰喟然叹息,心知此
 种事情难以劝喻,只是将这招剑法取了个「天地同寿」的名称,意思说人死之后,精神不
 杇,当可万古长春,实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悲壮剑招。殷利亨的大弟子在万法寺中施
 展此招,被苦头陀抢上救出,赵明却在此时使了出来。原来这一招专为刺杀紧贴在自己身
 后的敌人之用,利剑穿过自己的小腹,再刺入敌人小腹,辉月使如何能够躲过?倘若妙风
 使并未吓傻,或是流风云使站得甚近,以他二人和辉月使如同联成一体的机警,当可救得
 二女性命。 
但事与愿违,眼见倚天剑便要洞穿赵明和辉月使的小腹,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无 
忌冲穴功成,一伸手便将倚天剑夺了过去。 
赵明用力一挣,脱出辉月使的怀抱,她动念迅速之极,取过张无忌手中的那枚圣火令 
,远远的掷了出去,叮的一声响,跌入了金花婆婆所布的尖针阵中。这圣火令波斯三使珍
 同性命,流云使和辉月使顾不得再和张无忌、赵明对敌,甚至顾不得妙风使的安危,一齐
 纵身过去检拾。但只奔出丈余,便已到了尖针阵中。月黑风高,长草没膝,瞧不清楚圣火
 令和尖针的所在,两人只得一路拔针,一路摸索寻令。妙风使犹如大梦初醒,一声惊呼,
 跟了过去。 
赵明为救张无忌的性命,适才这三招使得犹如兔起鹘落,绝无余暇多想一想,这时惊 
魂稍定,越想越是害怕,「嘤」的一声,投入了无忌怀中。无忌一手揽着她,心中说不出
 的感激,但知波斯三使一寻到圣火令,立时转身又回,忙道:「咱们快走!」回过身来,
 抱起身受重伤的殷离,向谢逊道:「谢大侠,眼前只有暂避其锋。」谢逊道:「是!」俯
 身替金花婆婆解开了穴道。无忌心想金花婆婆经过这场死里逃生的大难,自和谢逊前愆尽
 释。四个人下山走出数丈,无忌心想殷离虽是自己表妹,终是男女授受不亲,于是将她交
 给金花婆婆抱着。赵明在前引路,其后是金花婆婆和谢逊,无忌断后,以防敌人追击。回
 首但见波斯三使兀自弯了腰,在长草丛中寻觅。无忌这一役惨败,想起适才惊险,不禁心
 有余悸,又不知殷离受此重伤,是否能够救活。正行之间,忽听得谢逊一声暴喝,一拳向
 金花婆婆后心打了过去。 
只见金花婆婆回手一撩,掠开了谢逊这一拳,已将殷离拋在地下,张无忌吃了一惊, 
飞身而上,但听谢逊喝道:「韩夫人,你何以又要下杀手害殷姑娘?」金花婆婆冷笑道:
 「你杀不杀我,是你的事。我杀不杀她,却是我的事,你管得着我么?」张无忌道:「有
 我在此,须容不得你随便伤人。」金花婆婆道:「尊驾今日的闲事管得还嫌不够么?」张
 无忌道:「那未必都是闲事。波斯三使转眼便来,你还不快走?」金花婆婆冷哼一声,向
 西窜了出去,突然间反手掷出三朵金花,直奔殷离后脑。张无忌伸指弹去,只听得呼呼呼
 三声,那三朵金花回袭金花婆婆,破空之声,比之强弓发硬弩更加厉害。金花婆婆没料到
 这少年的内力竟是如此深厚,不敢伸手去接,急忙伏地而避。那三朵金花贴着她背心掠过
 ,将她布衫后心整整齐齐的撕去了三条大缝。只吓得她心中乱跳,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无忌伸手抱起殷离,忽听得赵明一声痛哼,弯下了腰,双手按住小腹。无忌道:「 
怎么了?」踏上两步,见她纤纤素手之上,满是鲜血,手指缝中尚不住有血渗出,原来适
 才这一招天地同寿,毕竟还是刺伤了她小腹。无忌心下甚惊,忙问:「伤得重么?」只听
 得妙风使在尖针阵中欢呼:「找到了,找到了!」赵明道:「别管我!快走,快走!」无
 忌一伸臂,将她也抱了起来,迈开大步,便往山下奔去。赵明道:「到船上!开船逃走。
 」张无忌应道:「是!」一手抱着殷离,一手抱着赵明,足底意是丝毫不缓,疾驰下山。
 谢逊在他身后回护,心下暗自惊异:「这少年恁地了得,手中抱着二人,竟心我奔得还快
 。」无忌心乱如麻,手中这两个少女只要有一个伤重不救,都是毕生的大恨,幸好觉得二
 人身子都尚温暖,并无逐渐冷去之象。 
那波斯三使找到圣火令后,随后追来,但这三人的轻功固然不及无忌,比之谢逊也有 
不迨。张无忌将到船边,高声叫道:「明明郡主有令:众水手张帆起锚,急速预备开航!
 」待得他和谢逊跃上船头,风帆已然开起。那梢公须得赵明亲口号令,上前请示。 
赵明失血已多,只低声道:「听……听张公子号令……便是……」那梢公转舵开船, 
待得波斯三使追到岸边,海船离岸早已数十丈了。 
张无忌将赵明和殷离并排放在船舱之中,小昭在旁相助,解开二人衣衫,露出伤口。 
无忌检视二人伤势,见赵明小腹上剑伤深及寸许,流血虽多,性命决可无碍。殷离三朵金
 花却都中在要害。金花婆婆下手极重,是否能救,实在难说,当下给二人敷药包扎。殷离
 早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赵明泪水盈盈,无忌问她觉得如何,她只是咬牙不答。 
谢逊道:「曾少侠,谢某隔世为人,不意回到中土,尚能结识你这位义气深重的朋友 
。」无忌扶他坐在舱中椅上,伏地便拜,哭道:「义父,孩儿无忌不孝,没能早日前来相
 接,累义父受尽辛苦。」谢逊大吃一惊,道:「你……你说什么?」无忌道:「孩儿便是
 张无忌。」谢逊如何能信,只道:「你……你说什么?」无忌道:「拳学之道在凝神,意
 在力先方制胜……」滔滔不绝的背了下去,每一句都是谢逊在冰火岛上所授于他的武功要
 诀。背到百余句后,谢逊惊喜交集,抓住他的双臂,道:「你……你当真便是我那无忌孩
 儿?」无忌站起身来,搂住了他,将别来情由,拣要紧的说了一些,自己任明教教主之事
 ,却暂且隐忍不说,以免义父叙教中尊卑,反向自己行礼。谢逊如在梦中,此时不由得他
 不信,只是翻来覆去的说道:「老天爷开眼,老天爷开眼!」猛听得后梢上众水手叫道:
 「敌船追来啦!」 
张无忌奔到后梢一望,只见远远一艘大船,五帆齐张,乘风追至。黑夜之中瞧不见敌 
船船身,那五道白帆却是十分触目。无忌叫道:「熄灯!」顺手拾起梢公喝茶的茶碗,对
 准桅杆顶上的风灯砸去。呛当的一响,风灯熄灭,四下里登时漆黑一团,只是那风帆既大
 且白,苦于又不能收蓬。无忌望了一会,见敌船帆多身轻,越逼越近,心下焦急,不知如
 何是好,暗想只有让波斯三使上船,跟他们在船舱之中相斗,当可借着船舱狭窄之便,使
 三人不易联手,作为障碍,逼令波斯三使各自为战。 
布置方定,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船身猛烈一侧,若非舱中诸人个个武功高强,几乎 
站立不稳,跟着半空中海水倾舄,直泼进舱来。后梢水手高声大叫:「敌船开炮!敌船开
 炮!」原来这一炮打在船侧,幸好并未击中。赵明向无忌招了招手,无忌低头道:「别怕
 !」赵明声音微弱,道:「咱们也有炮!」这一言提醒了张无忌,当即奔上甲板,指挥水
 手搬开炮上的掩蔽之物,在大炮中装上火药铁弹,点燃药绳,砰的一声,一炮还轰了过去
 。只是这些水手都是赵明手下武士乔装,武功均虽不弱,发炮海战却是一窍不通,这一炮
 轰将出去,落在两船之间,水柱激起数丈,敌船可是晃也不晃。但这么一来,敌船见此间
 有炮,倒是不敢十分逼近。过不多时,敌船又是一炮轰来,正中船头,船上登时起火。 

无忌忙指挥水手,提水救火,忽见上层舱中又冒出一个火头来。无忌双手各提一大桶 
水,踢开舱门,直泼进去,将火头浇灭了。烟雾中只见一个女子横卧榻上,正是周芷若,
 全身都已湿透。无忌拋下水桶,抢进房去,忙道:「周姑娘,你没事么?」周芷若点了点
 头,只是满头满脸都是水,模样甚是狼狈,见到无忌突然出现,惊异无比。她双手一动,
 呛啷啷一声响,原来手脚均被金花婆婆用铐镣铁链锁着。无忌到下层舱中取过倚天剑来,
 削断铐镣。周芷若道:「张教主,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无忌还未回答,船身突然间
 激烈一震。周芷若被铐镣锁得久了,手脚都已麻木,足下一软,直扑在无忌怀里,无忌忙
 伸手扶住,窗外火光昭耀,只见她苍白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再点缀着一点点水珠,竟似
 一株水仙花般清雅秀丽。无忌定了定神,说道:「咱们到下面船舱去。」两人刚走到舱门
 ,只觉船只不住的团团打转,原来适才间敌船一炮打来,竟将此船的后舵打得粉碎,连舵
 手也堕海而死。 
那梢公急了,亲自去装火药发炮,只盼一炮将敌船打沉,不住在炮筒中装填火药,用 
铁棍桩得实实的,举起火炮,点燃了药绳。蓦地里红光一闪,震天价一声大响,钢铁飞舞
 ,那大炮登时震得粉碎。梢公和大炮旁的众水手个个炸得血肉横飞。原来那梢公一味求炮
 力威猛,火药装得多了数倍,炮弹射不出去,反将大炮炸碎。 
张无忌和周芷若正走在甲板之上,只觉一般炽烈无比的热气冲来,将两人拋出甲板。 
无忌想也不想,右手伸出,抓住了一根帆索,左手刚好抓住周芷若的小腿,两人才算没有
 落海。但见船上到处是火,转眼即沉,一瞥眼,见左舷边缚着一条小船,叫道:「周姑娘
 ,你跳进小船去……」这时小昭抱着殷离,谢逊抱着赵明,先后从下层舱中出来。原来适
 才这么一炸,船底炸了一个大洞,海水立时涌了进来。无忌待谢逊小昭一齐坐进小船,挥
 剑割断绑缚的绳索,拍的一响,小船掉入海中。无忌涌身轻轻一跃,跳入小船,抢过双桨
 ,用力划动。 
这时那海船烧得正旺,照得海面上一片通红,张无忌心想只须将小船划到火光照耀不 
到之处,波斯三使没有见到小船,必以为众人尽数葬身大海,就此不再追赶,当下全力扳
 乐。谢逊抄起一条船板帮着划水,那小船如箭向前飞驰,顷刻间出了火光圈外。只听那大
 海船轰隆、轰隆的猛响,船上藏着的火药不住爆炸,波斯三使的座船追到时不敢逼近,只
 是远远的停着监视,赵明携来的武士中有几名识得水性,泅水前往求救,都被波斯三使一
 一击死在海中。 
张无忌和谢逊片刻也不敢停手,须知若在陆地之上,真被波斯三使追及,不得已时尚 
可决一死战。这时在茫茫大海之中,敌船只须一炮轰来,便是打在离小船数丈以外,潻浪
 激荡,这小船也是非翻不可。好在二人都是内力修长,直划了半夜,也不疲累。 
到得天明,但见满天乌云,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浓雾。无忌喜道:「这大雾来得真好 
,只须再有半日,敌人无论如何也找咱们不到的了。」只是其时正当隆冬,各人身上衣衫
 尽湿,张无忌和谢逊内力深厚,还不算怎样,周芷若和小昭被北风一吹,忍不住牙关打战
 。但小船上一无所有,谁也无法可想。无忌和谢逊早已脱下外衣,盖在赵明和殷离身上。
 不料屋漏又逢连夜雨,到得下午,狂风大作,大雨如注,那小船被风力所带,向南飘浮。
 木桨早已收起不划,四个人除下八只鞋子,拚命将船舱中所积的雨水泼到海中。谢逊终于
 会到无忌,心情极是畅快,眼前处境虽险,却是毫不在意,骂天叱海,在大雨中高声谈笑
 。小昭天真澜漫,竟也是言笑晏晏。只有周芷若自始自终默不作声,偶而和无忌目光相接
 ,立即便转头避开。 
谢逊说道:「无忌,当年我和你父母同乘海船出洋,中途遇到风暴,那可比今日厉害 
得多了。咱们后来上了冰山,以海豹为食。只不过当日吹的是南风,把我们送到了极北的
 冰天雪地之中,今日吹的却是北风。难道老天爷瞧着谢逊不顺眼,要再将我充军到南极仙
 翁府上,去住他二十年么?哈哈,哈哈!」他大笑一阵,又道:「当年你父母一男一女,
 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你却带了四个女孤子,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哈哈,哈哈!」周
 芷若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小昭却是神色自若,说道:「谢老爷子,我是服侍公子爷的小
 丫头,不算在内。」赵明受伤虽然不轻,却是一直醒目,突然说道:「谢老爷子,你再胡
 说八道,等我伤好了,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谢逊伸了伸舌头,笑道:「你这女孩子
 倒厉害。」他突然收起笑容,沉吟道:「嗯,昨晚你拚命三招,第一招是昆仑派的『玉碎
 昆岗』,第二招是崆峒派的『人鬼同途』,第三招是甚么啊,老头子孤陋寡闻,可听不出
 来了。」赵明暗暗心惊:「怪不得这位金毛狮王当年名震天下,闹得江湖上天翻地覆。他
 双目不能视物,却能猜到我所使的两记绝招,当真名不虚传。」便道:「这第三招是武当
 派的『天地同寿』,似乎是新创招数,难怪老爷子不知。」谢逊叹道:「你出全力相救无
 忌,当然很好,可是又何必拚命,又何必拚命?」赵明道:「他……他……」说到此处,
 顿了一顿,心中迟疑下面这句话是否该说,终于忍不住哽咽道:「他……谁叫他这般情致
 缠绵的……抱着……抱着殷姑娘。我是不想活了。」说完这句话,已是泪下如雨。四人一
 听之下,无不愕然,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姑娘竟会当众吐露心事。殊不知赵明是蒙古少女
 ,本和中土深受礼教陶冶的女子大异,要爱便爱,要恨便恨,决无丝毫忸怩作态,加之血
 扁舟浮海,大雨当头,每一刻都能舟覆人亡,谁都不知究竟还能活多少时候。 
赵明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入张无忌耳中,使他心情大是激荡,心想:「赵姑娘 
说来是我的大敌,这次我随她远赴海外,主旨乃在迎接义父,那想到她对我竟是一往情深
 如此。」情不自禁,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咀唇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下次无论如
 何,不可以再这样了。」赵明当众吐露心,话儿一说出口,心中已是好生后悔,心想女孩
 儿家没遮拦,这种言语如何可以自己说将出来,岂不是让他轻贱于我?忽听张无忌如此深
 情款款的叮嘱自己,不禁又惊又喜,又羞又爱,心下说不出的甜蜜,自觉昨晚三次出生入
 死,今日海上飘泊受苦,一切都不枉了。 
大雨下了一阵,渐渐止歇,浓雾却是越来越重,蓦地里刷的一声,一尾三十来斤的大 
鱼从海中跃将起来。谢逊右手伸出,五指插入鱼腹,将那鱼抓入船中,众人都是喝一声采
 。小昭拔出长剑,将大鱼部腹刮鳞,切成一块块地。各人实在饿了,虽是生鱼腥味极重,
 只得勉强也吃了一些,谢逊却是特别吃得津津有味,他荒岛上住了二十余年,什么苦也吃
 过了,岂在乎区区生鱼?何况生鱼肉只须多嚼一会,惯了鱼腥气息之后,自有一股鲜甜的
 味道。海上波涛渐渐平静,大家吃鱼后闭上眼养神,小昭第一个先行睡着。赵明握着无忌
 的手不放,过了一会,心中平安,也慢慢的睡去了。各人昨天这一日一晚的激斗,真是累
 得心力交疲,周芷若和小昭虽未出手接战,但所受惊吓也着实不小。大海轻轻晃小舟,有
 如摇蓝,舟中六个人先后入睡。 
这一场好睡,足足有四五个多辰。谢逊年老先醒,耳听得五个青年男女缓缓的呼吸之 
声,和海上风声相应和。赵明和殷离受伤之后,气息较促,周芷若却是轻而曼长。张无忌
 一呼一吸之际,若断若续,竟无明显分界,谢逊听得暗暗惊异:「这孩子内力之深,实是
 我生平从所未遇。」小昭的呼吸一时快,一时慢,和常人大不相同,显是练着一种极特异
 的内功,谢逊眉头一皱,想起一事,心道:「这可奇了,难道这孩子竟是……」忽听得殷
 离喝道:「张无忌,你这臭小子,干么不跟我上灵蛇岛去?」无忌、赵明、周芷若、小昭
 等被她这么一喝,一齐惊醒。只听她又道:「我独个儿在岛上寂莫孤单……你干么不肯来
 陪我?你……你这臭小子,我一剑宰了你……把你斩成十七八块,丢到海中喂鱼,你……
 你……」无忌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竟是着手火烫,知她重伤后发烧,说起胡话来了,无忌
 虽然医术通神,但小舟中无汤无药,实是束手无策,只得撕下一块衣襟,浸湿了水,贴在
 她的额上。殷离胡话不止,忽然大声惊醒:「爹爹,你…你别杀妈妈,别杀妈妈!二娘是
 我害的,你只管杀我好了,跟妈妈毫不相干……妈妈死啦,妈妈死啦!是我害死了妈妈!
 呜呜呜呜……」哭得十分伤心,无忌柔声道:「蛛儿,蛛儿,你醒醒。你爹不在这儿,不
 用害怕。」殷离怒道:「是爹爹不好,我才不怕他呢!他娶二娘、三娘?一个人娶了一个
 妻子难道不够么?爹爹,你三心两意,嘉新弃旧,娶了一个女人又娶一个,害得我妈好苦
 !你不是我爹爹,你是天下的负心男儿,是大恶人!」 
无忌听得惕然心惊,只吓得面青唇白。原来他适才间刚做了一个好梦,梦自己娶了赵 
明,又娶了周芷若,殷离浮肿的相貌也变得美了,和小昭一起也都嫁了自己。在白天从来
 不敢转的念头,在睡梦中忽然都成为事实,只觉得四个少女个个都好,自己都舍不得和她
 们分离。他安慰殷离之时,脑海中依稀还存留着梦中带来的温馨甜蜜意。 
这时无忌听到殷离恶毒地咒骂父亲的言语,忆及昔日在西域光明顶上所见所闻,殷离 
因不忿母亲受欺,杀死了父亲的爱妾,自己母亲因此自刎,以致舅父殷野王要手刃亲生女
 儿。这件惨不忍闻的伦常大变,皆因殷野王用情不专、多娶妻妾之故。他向赵明瞧了一眼
 ,情不自禁的又向周芷若瞧了一眼,想起昨宵的绮梦,内心深处羞惭。 
只听殷离咕咕噜噜的说了一些呓语,忽然很苦楚的哀求起来:「无忌,你跟我去啊, 
跟我去啊。你在我手背上这么狠狠的咬了一口,我一点也不恨你。我会一生一世的服侍你
 、体贴你,当你是我的主人。你别嫌我相貌丑陋,我只要你喜欢,宁愿散了全身的武功,
 弃去千蛛剧毒,跟我初见你时一模一样……」这番话说得娇柔婉转,无忌那想到这位表妹
 行事任性异常,喜怒不定,怪僻乖张,内心意是这般的温柔,当日蝴蝶谷中一会,她居然
 会对自己情有独钟,如此的始终不忘,只听她又道:「无忌,我到处找你,走遍了天涯海
 角,听不到你的消息,后来才知你已在西域堕崖身亡。我在西域遇到了个少年曾阿牛,他
 武功既高,人品又好,说过要娶我为妻了。」赵明等都知曾阿牛便是无忌的化名,一齐向
 他瞧去。无忌满脸通红,狼狈之极,此时殷离神智昏迷,反不能阻止她不说,倘若出手点
 她哑穴,她重伤之际,于她身子有损,在赵明、周芷若、小昭三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之下,
 真恨不得跳入大海,待殷离清醒之后这才上来。 
只听得殷离喃喃又道:「那个阿牛哥哥对我这样说:『姑娘,我诚心愿意,娶你为妻 
,只盼你别说我配。』他说:『从今而后,我会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有多少人来跟
 你为难,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欺侮你,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全。我要使
 你心中快乐,忘去了从前的苦处。』无忌,阿牛哥哥的人品可比你好得多啦,他的武功比
 甚么峨嵋派的灭绝师太都强。可是我心中自从有了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小鬼,便没答应跟他
 。你短命死了,我便给你守一辈子的活寡。无忌你说,阿离待你好不好啊?当年你睬我,
 现在心里可后悔不后悔啊?「无忌初时听她复述自己对她所说的言语,只觉十分尴尬,但
 后来越听越是感动,禁不住泪水涔涔而下,只听殷离轻轻的说道:「无忌,你在幽冥之中
 ,寂寞么?孤单么?我跟婆婆到北海冰火岛去找到了你的义父,再要到武当山去扫祭你父
 母的坟墓,然后到西域你丧生的雪峰上跳将下去,伴你在一起。不过那是要等婆婆百年之
 后,我不能先来陪你,撇下她孩零零的世上受苦。婆婆待我很好,苦不是她救我,我早给
 爹爹杀了。我为了你义父,背叛婆婆,她一定恨我得紧。在她心中,无忌早已是阴世为鬼
 ,但无忌本人却明明坐在她身旁。她伤中昏迷,本该语无伦次,前言不接后语,但乱七八
 糟的瞎说一顿后,跟着的说话便有条有理,和好人无异,这般和一个鬼魅温柔软语,海上
 月明,静夜孤舟,听来实是十分的凄迷。要知殷离十年来这般自言自语的惯了,只须一有
 空间,便独个儿和心目中的无忌说话,吐露心事。她半生说的便是这种话,已是熟极而流
 ,精神一失节制,自然而然的便说出口来。」 
她接下去的说话却又是东一言,西一语的不成连贯,有时惊叫,有时怒骂,这少女年 
纪虽轻,心中却已压抑了无穷的无尽的愁苦。这样乱叫乱喊好一阵,终于声音渐低,迷迷
 糊糊的又睡着了。 
八二  美若天仙 
五人相对不语,各自想着各人的心事,波涛轻轻打着小舟,只觉清风明月,万古常存 
,人生忧患,实是无穷。忽然之间,一声极温柔、一声极细致的歌声散在海上:「到头这
 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却是殷离在睡梦中低
 声唱着小曲。 
曲声入耳,张无忌心头心凛,记得在光明顶上秘道之中,出口被成昆堵死,眼见无法 
脱身,小昭也曾唱过这个曲子,不禁向小昭望去。目光下只见小昭正自痴痴瞧着自己,和
 他目光一相对,立时转头避开。殷离唱了这几句小曲,接着大唱起歌来,这一回的歌声却
 是说不出的诡异,和中土的曲子截然不同,竟如初闻圣火令相击时的震人心弦,细辨她的
 歌声,辞意也和小昭所唱的相同:「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她翻
 翻覆覆的唱着这两句曲子,越唱越低,终于歌声随着水声风声,消没无踪。各人想到生死
 无常,一个人飘飘入世,实不知来自何处,不论你如何的英雄豪杰,到头来不免一死,飘
 飘出世,又如清风之不知吹向何处,无忌只觉掌里赵明的纤指如冰,微微颤动。 
谢逊忽道:「这首波斯小曲,是韩夫人教她的,二十余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在光明顶 
上也听到过一次。唉,想不到韩夫人绝情如此,竟会对孩子痛下毒手。」赵明道:「老爷
 子,韩夫人怎会唱波斯小曲,这是明教的歌儿么?」谢逊道:「明教传自波斯,这首波斯
 曲子,和明教有些渊源,却不是明教的歌儿。这曲子是两百多年前波斯一位最著名的诗人
 峨默做的,据说波斯人个个会唱。当日我听韩夫人唱了这歌,心下难以自己,问起此歌的
 来历,她曾详细说给我听。」其时波斯大哲野芒设帐授徒,门下有三位杰出的弟子。峨默
 擅于文学,尼若牟擅于政事,霍山擅于武功。三人意气相投,相互誓约,他年祸福与共,
 富贵不忘。后来尼若牟青云得意,竟做到教主的首相。他两个旧友前来投奔,尼若牟请于
 教主,授了霍山的官职。峨默不愿居官,只求一笔年金,以便静居研习天文历法。饮酒吟
 诗。尼若牟相待甚厚。 
「不料霍山雄心勃勃,不肯久居人下,阴谋叛变。事败后结党据山,成为威震天下的 
一个宗派首领。该派专以杀人为务,名为依斯美良派,十字军时,西域提起『山中老人』
 霍山,无不心惊色变。其时西域各国君王,丧生于『山中老人』手下者,不计其数。韩夫
 人言道,极西海外,有一大国,名曰英格兰,该国国王爱德华得罪了山中老人,被他遣人
 行刺。那霍山手下武士武功卓绝,爱德华王的卫士抗御不敌,国王身中毒刃,幸得王后舍
 身救夫,吸去国王伤口中毒液,国土方得不死。(金庸按:此事见新英国正史。)霍山不
 顾旧日恩义,更遣人刺杀波斯首相尼若牟。这位波斯首相临死之时,口吟峨默的诗句,那
 便是这两句『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了。(金庸按:峨默绝句传诸后
 世者共一百零一首,我国有等人的翻译。)韩夫人又道,后来『山中老人』一派的武功,
 为波斯明教中人习得。波斯三使的功夫诡异古怪,当是这山中老人的一派相传了。」 
赵明问道:「老爷子,这个韩夫人的性儿,倒很像那个山中老人。你待她仁至义尽, 
她却阴谋加害于你。」谢逊叹道:「世人以怨报德,原是寻常得紧,岂足深怪?」赵明低
 头沉吟半晌,忽然说道:「这位韩夫人位列明教四王之首,武功却不见得高于老爷子啊。
 昨晚与波斯三使动手之际,她何以又不使千蛛绝户手的毒招?」 
谢逊道:「千蛛绝户手?韩夫人不会这等功夫啊。似她这等绝色美人,爱惜容颜过于 
性命,怎肯练这种功夫?」无忌、赵明、周芷若等都是一怔,心想金花婆婆相貌丑陋,从
 她目前的模样瞧来,即使再年轻三四十岁,也决计谈不上「绝色美人」四字,鼻低唇厚,
 四方脸蛋,耳大招风,这面型是改变不来的。赵明笑道:「老爷子,我瞧金花婆婆美不到
 那里去啊。」谢逊道:「什么?紫衫龙王美若天仙,二十余年前乃是武林中第一美人,就
 算此时年事已高,当年风姿仍当彷佛留存……唉,我只是看不到吧了。」 
赵明听他说得郑重,隐约觉得其中颇有蹊跷,金花婆婆竟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首的 
紫衫龙王,已是一奇,而这个丑陋佝偻的病驱,居然是当年武林中的第一位美人,更是令
 人难以置信。她沉吟一会,道:「老爷子,你名震江湖,王盘山扬刀立威,天下莫不知闻
 ,武功之高,那是不消说的了。白眉鹰王自创教宗,与六大门派分庭抗礼,角逐争雄,垂
 二十年。青翼蝠王神出鬼没,那日在万法寺中威吓于我,要毁我容貌,今日思之,常有余
 悸,金花婆婆武功虽高,机谋虽深,但要位列三位之上,未免不称,却不知是何缘故?」
 谢逊道:「那是殷兄、韦贤弟和我三人甘心情愿让她的。」赵明道:「为什么?」突然格
 格一笑,道:「因为她是天下第一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三位大英雄都甘心拜服于石榴
 裙下么?」她是番邦女子,不拘尊卑之礼,心中想到,便肆无忌惮的对谢逊开起玩笑来。
 那知谢逊并不着恼,反而叹了口气,道:「甘心拜服于石榴裙下的,岂止三人?其时 
教内教外,盼获黛绮丝之青睐者,便说一百人,只怕也是少了。」赵明道:「黛绮丝?这
 就是韩夫人么?这名字好怪。」谢逊道:「她来自波斯,这是波斯名字。」无忌、赵明、
 周芷若都吃了一惊,齐声道:「她是波斯人么?」谢逊奇道:「难道你们都瞧不出来么?
 」她是中国人和波斯女子的混种,头发和眼珠都是黑的,但高鼻深目,肤色如雪,和中原
 女子大异,一眼便能分辨。赵明道:「不,不!她是塌鼻头,瞇着一对小眼,跟你所说的
 完全不同。张公子,你说是不是?」无忌道:「是啊。难道她也像苦头陀一样,故意自毁
 容貌?」谢逊道:「苦头陀是谁?」无忌道:「便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当下将范遥自
 毁容貌,到汝阳王府去卧底之事,简略说了一些。谢逊叹道:「范兄此举,苦心孤诣,大
 有功于本教,实非常人所能。唉,这也出于韩夫人之所激啊。」赵明好奇心起,道:「老
 爷子,你别吞吞吐吐的卖关子了,从头至尾的说给咱们听吧。」 
谢逊「嗯」了一声,仰头向天,怔怔的半晌,缓缓的道:「二十余年之前,那时明教 
在杨破天教主统领之下,好生兴旺。这日光明顶上突然来了三位波斯胡人手持波斯总教教
 主手书,谒见杨教主。那书信中言道,波斯总教中有一位净善使者,原是中华人氏,到波
 斯久居其地,加入明教,颇建功勋,娶了一个波斯女子为妻,生有一女。这位净善使者于
 一年前逝世,临死时心怀故土,遗命要女儿回归中华。总教教主尊重其意,遣人将她女儿
 送来光明顶上,盼中土明教善予照拂。」杨教主自是一口答应,请那女子进来。那少女一
 进厅堂,登时满堂生辉,但见她容色照人,明艳可可方物。当她向杨教主盈盈下拜之际,
 大厅上左右光明使、三法王、五散人、五行旗使,无不震动。护送她来的三个波斯人在光
 明顶上留了一宵,翌日便即拜别。这位波斯艳女黛绮丝便在光明顶上住了下来。「赵明笑
 道:「老爷子,那时你对这位波斯艳女深深钟情了,是不是,不用害羞,老老实实的说出
 来吧。」谢逊摇头道:「不!那时我正当新婚,和妻子极是恩爱,妻子又怀了孕,我怎会
 生有他念?」赵明「哦」了一声,暗悔失言,她知谢逊的妻儿均是为成昆所杀,这时无意
 间提起,不免触动他的心境,忙道:「对啦,对啦!怪不得她说,当年她嫁与银叶先生,
 光明顶人人反对,只有杨教主和你仍是待她很好。想来杨教主的夫人不但是位美人儿,而
 且为人很厉害,收得丈夫服服贴贴了。」谢逊点头道:「你所料不错。杨教主慷慨豪侠,
 黛绮丝的年纪足可做他女儿。何况波斯总教教主托他照拂,杨教主待她自是仁至义尽,决
 计不存歹意。杨夫人是教主的师妹,也就是我的师叔。杨教主、成昆、杨夫人是同门师兄
 妹,杨教主是我大师伯,当年指点过我不少武功,他老人家待我极好的。」成昆杀他全家
 这场血海深冤,虽然在他心底仇恨愈久愈深,但口中提到成昆的名字之时,却是淡淡的一
 言带过,便似说到一个平常人一般。 
赵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位光明右使范遥,据说年青时是个美男子,他对黛绮 
丝一定是很倾心的了?」谢逊点头道:「那是一见钟情,终于成为铭心刻骨的相思。其实
 何止范兄如此,见到黛绮丝之美色而不动心的,只怕很少。不过明教教规很严,大家对杨
 教主又是敬而且畏,人人以礼自持,就是谁对黛绮丝致思慕之忱的,也都是未婚男子,不
 料黛绮丝容貌虽美,对任何男子都是冷若冰霜,丝毫不假以辞色,不论是谁对她稍露情意
 ,便被她当众痛斥一顿,令那人羞愧无地,难以下台。杨夫人有意替她摄合,想要她嫁与
 范遥为室。黛绮丝竟是一口拒绝,说到后来,她竟当众横剑自誓,说她是决计不嫁人的,
 如果有逼她成婚,她是宁死不屈。这么一来,众人的心也都冷了。」过了半年,有一天海
 外灵蛇岛来了一人,自称姓韩,名叫千叶,是杨教主当年仇人的儿子,上光明顶为父报仇
 。众人一看这姓韩的青年人貌不惊人,居然敢单身来向杨教主挑战,无不哈哈大笑。但杨
 教主却神色严肃,接以大宾之礼,大排筵席的款待。原来杨教主当年和他父亲一言不合动
 手,以一掌『大九天手』击得他父亲重伤。当时他父亲言道,日后必报此仇,只是自知自
 己武已无法再进,将来不是叫儿子来,便是叫女儿来。杨教主道: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必奉让三招。那人道:招是不须让的,但如何比武,却要他子女选定。杨教主当时便答
 应了。事过十余年,杨教主早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那知这姓韩的果然遣他儿子前来。 
「众人都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此人竟敢孤身上得光明顶来,必有惊人的艺丛。 
但杨教主功力之深,几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武林中再高的能手,也未必胜得他一招半式。
 这姓韩的能有多大年纪,便有三个五个一齐围攻,杨教主也不肯放在心上。所担心的只是
 不理他要出甚么为难的题目。」到第二天上,那韩千叶当众说明昔日的约言,先把言语挤
 住杨教主,令他无从食言,然后说了题目出来。原来他要和杨教主同入光明顶上的碧水寒
 潭之中,一决胜负,输了的当众自刎。 
「他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惊得呆了。须知那碧水寒潭冰冷澈骨,虽在盛暑,也是无人 
敢下,何况其时正当隆冬?杨教主武功虽高,却是不识水性,这一下到碧水寒潭之中,不
 用比武,冻也冻死了,淹也淹死了。只听得议事厅中,群雄齐声斥责。」 
张无忌道:「这件事当真为难得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教主当年曾答应 
过那姓韩的,比武的方法由他子女选择,这韩千叶选定水战,按理说杨教主无法推诿。」
 赵明反握他的手掌,捏了一捏,轻轻笑道:「是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身为明
 教教主之人,岂能食言而肥,失信于天下?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当做到。」 
她这话说的是张无忌,再提一下二人之间的誓约。谢逊却那里知道,便道:「正是如 
此。当日韩千叶朗声说道:『在下孤身上得光明顶来,原没盼望能活着下山。众位英雄豪
 杰尽可将在下乱刀分尸,除了明教之外,江湖上谁也不会知晓。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杀
 此区区一人,有何足道?各位要杀便杀,多言无益?』众人一听,倒是不便再说甚么了?
 「」杨教主沉吟半晌,说道:『韩儿,在下当年确与令尊有约。好汉子光明磊落,这场比
 武是在下输了。你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韩千叶手腕一翻,亮出一柄晶光灿烂的匕首
 ,对准自己心脏,说道:『这匕首是先父遗物,在下只求杨教主向这匕首磕上三个响头。
 』群雄一听,无不愤怒,堂堂明教教主,岂能受此屈辱?但杨教主既然认输,按照江湖规
 矩,不能不由对方处置。眼前情势已是十分明白,韩千叶此番是拚死而来,受了杨教主这
 三个头后,他立即以匕首往自己心口一插,以免死于明教群豪的手下。 
「霎时之间,大厅中竟无半点声息。光明左右使逍遥二仙、白眉鹰王殷兄、彭莹玉和 
尚等人,平素均是足智多谋,但当此难题,却也是一筹莫展。韩千叶此举,明明是要逼死
 杨教主,以报父亲当年一掌之仇,然后自杀。便在这局势紧张万分之际,黛绮丝忽然越众
 而前,向杨教主道:『爹爹,他人生了个好儿子,你难道便没生个好女儿?这位韩爷为他
 父亲报仇,女儿就代爹爹接他招数。上一代归上一代,下一代归下一代,不可乱了辈份。
 』众人一听,都是一愕:『怎么她叫杨教主作爹爹?』但立即会意:『黛绮丝是冒充教主
 的女儿,以解此厄。』但各人心中均想:『瞧她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知是否会武?
 就算会武,未必能高,至于入碧水寒潭水战,那是更加不必谈起。』 
「杨教主尚未回答,韩千叶冷笑道:『姑娘要代父接招,亦无不可。倘若姑娘输了, 
在下仍是要杨教主向先父的匕首磕三个头。』他眼见黛绮丝既美且弱,那里将她放在眼下
 ?黛绮丝道:『若是尊驾输了呢?』韩千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黛绮丝道:『
 好!咱们便去碧水寒潭!』说着当先便行。杨教主忙摇手道:『不可!此事不用你牵涉在
 内。』黛绮丝道:『爹爹,你不用担心。』跟着便盈盈拜了下去,这一拜等于是拜杨教主
 作为义父。 
「杨教主见她显是满有把握,兼之除此之外,亦无他法,只得听她主张。当下众人一 
齐来到山北的碧水寒潭。其时北风正烈,只到潭边一站,已是寒气逼人,内力稍差的便已
 觉得不大受用。潭水早已结成厚冰,望下去碧沉沉地,深不见底。杨教主心想不该为了自
 己之事要黛绮丝为他送命,昂然说道:『乖女儿,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我去接韩兄的
 高招。』说着除下外袍,取出一柄单刀,他是决意往潭中一跳,从此不再起来了。黛绮丝
 微微一笑,说道:『爹爹,女儿从小在海边长大,精熟水性。』说着抽出长剑,飞身跃入
 潭中,站在冰上,剑往冰上划了一个尺许见方的圈子,左足踢上,当的一声轻响,已是踏
 低那块圆冰。身子沉入了潭中。「其时海上寒风北来,拂动各人的衣衫,谢逊说道:「当
 时碧水寒潭之畔的情景,今日思之,便如是昨天刚过的事一般。黛绮丝那日穿了一套淡紫
 色的衣衫,她在冰上这么一站,当真胜如凌波子,突然间无声无息的破冰入潭,旁观群豪
 ,无不惊异。那韩千叶一见黛绮丝入水的身手,脸上狂傲之色登时收起,手执匕首,跟着
 跃入了潭中。」那碧水寒潭色作深绿,从上边望不到二人相斗的情形,但见潭水不住晃动
 。过了一会,晃动渐停,但不久潭水又激荡起来。明教群豪都是极为担心,眼见他二人下
 潭已久,在水底岂能长久停留?又过一会,突然一缕殷红的鲜血,从绿油油的潭水中渗将
 上来。众人更是忧患,不知受伤的是韩千叶,还是黛绮丝。蓦地里忽喇一声响,韩千叶从
 冰洞中跳了上来,不住的喘息。众人见他先上,一齐大惊,齐问:『黛绮丝呢?黛绮丝呢
 ?』只见他空着双手,他那柄匕藐却反插在他左胸,两边脸颊上长长的各划着一条伤痕。
 众人正当惊异间,黛绮丝犹似飞鱼出水,从潭中跃上,长剑护着身子,在半空中悠闲地转
 了个圈子,这才落在冰上。群豪欢声大作。杨教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谁都不能料到,这样千娇百媚的一位姑娘,水底功夫竟是这般了得。黛绮丝向韩千叶瞧
 了一眼,说道:『这人水性不差,念他为父报仇的孝心,对教主无礼之罪,便饶过了吧?
 』杨教主自然答允,命神医胡青牛替他疗伤。 
「当晚光明顶上大排筵席,人人都说黛绮丝是明教大大的功臣,若非她挺身出来解围 
,杨教主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当下安排职司,杨夫人赠了她一个『紫衫龙王』的美号,和
 鹰王、狮王、蝠王三王并列。咱们三王心甘情愿,让她位列四王之首,须知她今日这场大
 功,可将三王过去的功绩都盖下去了。」不料碧水寒潭这一战,结局竟是大出各人意料之
 外,韩千叶虽然败了,不知如何,竟是嬴得了黛绮丝的芳心。想是黛绮丝每日前去探伤,
 病榻之畔,因怜生爱,从歉种情,等到韩千叶伤愈,黛绮丝忽然禀明教主,要下嫁这个青
 年。各人听到这个讯息,有的伤心失望,有的愤恨填膺。这韩千叶是本教大敌,当日逼得
 本教自教主以下,人人狼狈万状,黛绮丝忽要嫁他,自然谁都不喜。有些脾气粗暴的兄弟
 ,当面便出言侮辱。黛绮丝的性子极是刚烈,仗剑站在厅口,朗声说道:『从今而后,韩
 千叶已是我的夫君。那一位侮辱韩郎,便来试试紫衫龙王长剑!』众人见事情已是如此,
 只有恨恨而散。她与韩千叶的婚礼极是简单,众兄弟倒有一大半没去喝喜酒。只有杨教主
 和我感谢她这场解围之德。出力助她排解,使她平安成婚,没出什么岔子。但韩千叶想要
 入我明教,终于以反对的人太多,杨教主也不便过拂众意。 
「事过不久,杨教主突然失踪,光明顶上人心惶惶,众人四下追寻之际,光明右使范 
遥竟见韩夫人黛绮丝从秘道出来。」张无忌一凛,道:「她从秘道中出来?」谢逊道:「
 不错。明教教规极严,这秘道只有教主一人,方能去得。范遥惊怒之下,当即上前责问。
 韩夫人说道:『我已犯了本教的重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当晚群豪大会,韩夫人仍
 旧是这几句话,问她入秘道去干什么,杨教主到底去了何处,她说一概不知,至于私入秘
 道之事,一人作事一身当,多说无益。按理她不是自刎,便当自断一肢,但一来范遥旧情
 不忘,竭力替她遮掩,二来我在旁说情,群豪才议定罚她禁闭十年,以思已过。那知黛绮
 丝说道:『杨教主不在此处,谁也管不着我。』「张无忌问道:「义父,韩夫人私进秘道
 却是为何?」谢逊道:「此事说来话长,明教之中,只我一人得知。当时大家疑心当与杨
 教主夫妇失踪有关,但我力证绝无牵连。光明顶大厅之中,群豪三言两语,越说越僵,终
 于韩夫人破门出教,说道自今而后,再与中土明教没有干系。她是最先倒出明教之人,即
 日与韩千叶飘然下峰,不知所踪。此后教中众兄弟寻觅教主不得,过了数年,为争教主之
 位,事情越来越僵。白眉鹰兄竟又破门,自创白眉一教。我苦苦相劝,他坚执不听,哥儿
 俩竟致翻脸。二十余年前王盘山白眉教扬刀立威,金毛狮王赶去踢他场子,一来是冲着屠
 龙刀,二来也是为了出一出当年的恶气,存心要给殷兄下不了台,让他知道离了明教之后
 ,未必能成什么大事。唉,今日思之,却未免太过意气用事了!」 
他长长一声叹息之中,蕴藏着无尽辛酸往事,无数江湖风波。 
各人沉默半晌,赵明说道:「老爷子,后来金花银叶,威震江湖,怎地明教中人都认 
她不出么?那银叶先生,自必是韩千叶了,他又怎生中毒毙命?」谢逊道:「这中间的经
 过情形,我便毫不知情。想是他夫妇二人在江湖上行道之时,尽量避开了明教中人。」张
 无忌拍腿道:「不错。金花婆婆从来不与明教中人朝相。六大派围攻明教之时,她虽到了
 光明顶上,却不上峰赴援。」赵明沉吟道:「可是紫衫龙王姿容绝世,怎能变得如此丑陋
 ?那又不是脸上有什么毁损。」谢逊道:「依我猜测,她必是用什么巧妙法儿,改易了面
 容。要知韩夫人一生行事怪僻,其实她内心有说不出的苦处。她毕生在逃避波斯总教来人
 的追寻,那知临到暮年,还是无法逃过。」无忌和赵明齐问:「波斯总教何事寻她?」 

谢逊道:「这是韩夫人一件最大的秘密,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我盼望你们回去灵蛇岛 
救她?那是非说不可。」赵明惊道:「咱们再回灵蛇岛去?斗得过那波斯三使么?」谢逊
 不答她的问话,自行叙述往事:「千百年来,中土明教的教主例由男子出任,波斯总教的
 教主却一贯是女子。不但是女子,而且是出嫁的处女。总教的经典中特别郑重规定,由圣
 处女任教主,以维护明教的神圣贞洁。每位教主接任之后,便即选定教中高职人士的女儿
 ,称为『圣女』。此三圣女领职立誓,游行四方,为明教立功积德,当教主逝世,教中长
 老聚会,汇论三圣女所立功德高下,选定立功之圣女继任教主。但若此三位圣女中有那一
 人失却贞操,便遭焚身之罚,纵然逃至天涯海角,教中也必遣人追拿,以维圣教贞善……
 …。」 
他说到这里,赵明失声说道:「难道那韩夫人是总教三圣女之一?」谢逊点头道:「 
正是!当范遥发见她入秘道之前其实我已先行发觉。韩夫人当我是个知己,便将事实真相
 ,一一告知我。她在碧水寒潭与韩千叶相斗,水中肌肤相接,竟然情不禁,日后病榻相慰
 ,终成冤孽。两人成婚之后,她知总教有一日会遣人前来追查,只盼为总教立一大功,以
 赎罪愆。她偷入秘道,为的是找寻『乾坤大挪移』的武功秘谱。这是总教失传已久的武功
 心法,中土明教却尚有留存。总教所以遣她前来光明顶,其意便在于此。」 
张无忌「啊」的一声,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情事颇为不妥,但到底何事,一时却 
想不明白。只听谢逊道:「韩夫人数次偷入秘道,始终找不到这武功心法。我知悉后郑重
 告诫她,此事犯我教中大规,实难宽容……」 
赵明忽然插嘴道:「啊,我知道啦。韩夫人所以决意破门出教,为的是要继续偷入秘 
道,她既然不是明教中人,再人秘道便不受什么抱束了。」谢逊道:「赵姑娘当真聪明得
 紧。但光明顶是本教根本重地,岂容外人任意来去?当时我也猜到了她的用意,韩夫人下
 山之后,我亲自守住秘道口,韩夫人曾私自上山三次,每次都见到我,这才死了这条心。
 」他抬起了头,似乎在想着一件什么事,突然问道:「那波斯三使的服色,和中土明教可
 有什么不同么?」张无忌道:「他们都是身穿白袍,袍角上也绣有红色火焰……嗯,白袍
 上滚着黑边,这是唯一小小的不同。」谢逊一拍船舷,说道:「是了。总教教主逝世。西
 域之人,以黑色为丧服,白袍上镶以黑边,那是丧服。他们要选立新教主,是以万里迢迢
 的到中土来追查韩夫人的下落。」 
张无忌道:「韩夫人既是来自波斯,必当知晓波斯三使怪异的武功,怎地不到一招, 
便给他们制住?」赵明笑道:「你笨死啦。韩夫人这是假装。她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自不
 能露出懂得波斯派武功。依我猜想,谢老爷子倘若听从波斯三使的言语,下手杀她,韩夫
 人当有脱身之计。」谢逊摇头道:「她不肯显示自己身份,那倒不错。但说被波斯三使点
 中穴道之后,立即能够脱身,却也未必。她是宁可被我一刀杀死,不愿遭那烈火焚身之苦
 。」赵明道:「我说中土明教的邪教,那知波斯明教更是邪得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处女来
 做教主?为什么要将失贞的圣女用火烧死?」谢逊斥道:「小姑娘胡说八道。每个教派都
 有历代相传的规矩仪典。和尚尼姑不能婚嫁,不可吃荤,那也不是规矩么?什么邪不邪的
 ?」 
突然间格格声响,殷离牙关互击,不住寒颤。张无忌一摸她的额头,却仍是十分烫手 
,显是寒热交攻,病势极重,说道:「义父,孩儿也想回灵蛇岛去。殷姑娘伤势不轻,非
 觅药救治不可。咱们尽力而为,便救不得韩夫人,也当救了殷姑娘。」谢逊道:「不错。
 这位殷姑娘对你如此情意深重,焉能不救?周姑娘、赵姑娘你两位意下如何?」赵明道:
 「殷姑娘的伤是要紧的,我的伤是不要紧的。不回灵蛇岛去那怎么成。」周芷若淡淡的道
 :「老爷子说回去,咱们便回去。」张无忌道:「须待大雾散尽,见到星辰,始辨方向。
 义父,那流云使连翻两个空心斛斗,却能以圣火令伤我,那是什么缘故?」当下两人研讨
 波斯三使武功的家数,赵明所学甚博,偶尔也参酌所见,但谈了半天,终是摸不到三人联
 手功夫的要旨所在。 
海上大雾,直至阳光出来方散。无忌道:「咱们自北方南来,现下该当向西北划去才 
是。」他和谢逊、周芷若、小昭四人轮流划船。来时顺风,此番以人力划回,实是大非易
 易,好在张无忌和谢逊固是内力深厚,周芷若和小昭也有相当修为,扳桨划船,只当是锻
 炼武功,一连数日,一叶孤舟,破浪北行。 
这几日中,谢逊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波斯三使怪异的武功,除了向无忌询问几句之 
外,什么话也不说。到得第六天傍晚,谢逊忽然仔细盘问周芷若所学到的峨嵋派功夫,周
 芷若据实以答。两人一问一答,直谈到深夜。谢逊神情之间,甚是失望,说道:「少林、
 武当、峨嵋三派武功,均和九阳真经有关,和无忌所学一般,都偏自阳刚一路。倘若张三
 丰真人在此,以他阳刚阴柔无所不包的博大武学,与无忌联手,那么阴阳配合,当可击溃
 波斯三使。但远水救不着近火,韩夫人如落入波斯三使手中,那便如何是好?」周芷若忽
 道:「老爷爷,听说百年前武林之中,有些高人精通九阴真经,可有这件事么?」 
八三  圣女教主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曾听太师父说起过「九阴真经」之名,知道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 
之父郭靖神鵰大侠杨过等人,都会得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但这类功夫太过难练,郭襄虽是
 郭靖的亲生女儿,却也未能学得,听周芷若忽然问起,不禁心中一怔。谢逊道:「故老相
 传是这么说,但谁也不知道真假。听前辈们说得神乎奇技,当今如果真有谁学得这门武功
 ,和无忌联手应敌,波斯三使自是应手而除。」周芷若「嗯」的一声,便不再问。赵明问
 道:「周姑娘,你峨嵋派有人会这路武功么?」周芷若道:「峨嵋派若是有人具此神功,
 先师也不会丧身于万法寺中了。」灭绝师太间接死于赵明手下,周芷若对她痛恨已极,虽
 是日日夜夜风雨同舟,却从来跟她不交一语。此刻赵明正面相询,便厉声顶撞了她一句,
 她性格温文,这般说话,已是生平对人最不客气的言语了。 
赵明却不以为忤,只笑了笑。张无忌不住的扳桨,忽然望着远处,叫道:「瞧,瞧! 
那边有火光。」各人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西北角上海天相接之处,微有火光闪动。谢逊
 虽是无法瞧见,心下却和众人一般的惊喜,抄起木桨,用力划船。 
那火光望去不远,其实在大海之上,相隔有数十里之遥。两人划了半天,才渐渐接近 
。无忌一看火光所起之处,群山耸立,正是灵蛇岛了,说道:「咱们回来啦!」谢逊猛地
 里「啊哟」一声,叫了起来,说道:「为甚为露蛇岛火光烛天?难道他们要焚烧韩夫人么
 ?」只听得咕咚一声,小昭摔倒在船头之上。张无忌吃了一惊,纵身过去扶起,但见她双
 目紧闭,已然晕去。无忌忙拿捏她人中穴道,将她救醒,问道:「小昭,你怎么啦?」小
 昭双目含泪,说道:「我听说要将人活活烧死,我……我……心里害怕。」无忌安慰她道
 :「这是谢老爷的猜测,未必真是如此。就算韩夫人落入了他们手中,咱们立时赶去,说
 不定还能赶上相救。」小昭抓住他的手,求恳道:「张公子,我求你求你,你一定要救韩
 夫人的性命。」无忌道:「咱们大伙儿尽力而为。」说着回到船尾,提起木桨,划得比前
 更快了。 
赵明忽道:「张公子,有两件事我想了很久,始终不明白,要请你指教。」无忌听她 
忽然客气起来,奇道:「什么事?」赵明道:「那日在绿杨庄外,我遣人攻打令外祖、杨
 左使各位,是这位小昭姑娘调派人马抵挡。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明教教主手下一位小
 小的丫鬟,居然也有这等能耐,真是奇了……」谢逊插口道:「什么明教教主?」赵明笑
 道:「老爷子,这时候跟你说了罢,你那位义儿公子,乃是堂堂明教教主,你反倒是他的
 属下。」谢逊将信将疑,一时说不出话来,赵明便将无忌如何出任教主之事,简略说了一
 些。但许多细节她也不知,无忌被谢逊追问得紧了,无法再瞒,只得说起六大派如何围攻
 光明顶、自己如何在秘道中得获乾坤大挪移心法等情。谢逊大喜,站起身,便在船舱之中
 拜到,说道:「属下金毛狮王谢逊参见教主。」 
无忌急忙跪倒还礼,说道:「义父不心多礼。杨教主遗命,请义父暂摄教主职位,孩 
儿苦于不克负荷重任,天幸义父无恙归来,实是本教之福。咱们回到中土之后,教主之位
 ,原是要请义父接任的。」谢逊凄然道:「你义父虽得归来,但双目已瞎,『无恙』两字
 ,是说不上的了。明教的首领,岂能由失明之人担任?赵姑娘,你心中有那两件事不明白
 ?」赵明道:「我想请问小昭姑娘,这些奇门八卦、阴阳五行之术,是谁教的?你小小年
 纪,怎地会了这一身出奇的本事?」 
小昭道:「这是我家传的武功,不值郡主娘娘一笑。」赵明又问:「令尊是谁?女儿 
如此了得,父母必是名闻天下的高手。」小昭道:「家父埋名隐姓,何劳郡主动问?难道
 你想削我几根指头,逼问我的武功么?」莫看她小小年纪,口头上对赵明竟是丝毫不让,
 提到削指之事,更是意欲挑起周芷若敌忾同仇之心。赵明笑了笑,转头向无忌道:「张公
 子,那晚咱们在大都小酒店中第二次叙会,苦头陀范遥前来向我作别,他见到小昭姑娘之
 时,说了两句什么话?」张无忌早已将这件事忘了,听她提起,想了一想,才道:「苦大
 师好象是说,小昭像那位他所相识的敌人。」赵明道:「不错。你猜苦大师说小昭姑娘像
 谁?」无忌道:「我怎么猜得到?」 
说话之间,小船离灵蛇岛更加近了,只见岛西一排排的停满了大船,白帆上绘了红色 
火焰,每张帆上都挂着一根黑色飘带。张无忌皱眉道:「波斯总教劳师动众,派来的人不
 少啊。」赵明道:「咱们划到岛后,拣个隐僻的所在登陆,别让他们发见了。」无忌点头
 道:「是!」刚划出三四尺,突然间大船上号角声鸣鸣吹动,砰砰两响,两枚炮弹打将过
 来,一枚落在船左,一枚落在船右,激起两条水柱,小船晃得几乎便要翻转。大船上一人
 叫道:「来船划将过来,如若不听号令,立时轰沉。」无忌暗暗叫苦,心知适才这两炮乃
 是敌船意在示威,故意打在小船两侧,现下相距如此之近,敌人瞄准极易,当真一炮轰在
 船中,六个人无一得免,只得划动小船,慢慢靠将过去。 
只见三艘敌船的炮口缓缓转动,始终对准着小船。待小船靠近,大船上放下绳梯。无 
忌道:「咱们上去,相机夺船。」谢逊摸到绳梯,第一个爬上大船。周芷若一言不发,俯
 身抱起赵明,从绳梯攀上船去,跟着便是小昭,无忌抱了殷离,最后一个攀上。只见船上
 一干人个个黄发碧眼,身材高大,均是波斯胡人,那流云使等三使却不在其内。 
一个会说华语的波斯人问道:「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么?」赵明道:「咱们飘洋遇 
险,座船沉没,多蒙相救。」那波斯人将信将疑,转头向坐在甲板正中椅上的首领说了几
 句波斯话,那首领向手下叽哩咕噜的吩咐几句。小昭突然纵身而起,一掌向那首领击去。
 那首领一惊,闪身避过,抓起坐椅,便向小昭砸来。无忌没料到小昭这么快便即动手,身
 形一侧,欺上三尺,伸指便已将首领点倒。船上数十个波斯人登时大乱,纷纷抽出兵刃,
 围了上来。这些人虽然个个身具武功,但与风云三使相较,相去可是极远。张无忌右手稳
 稳抱着殷离,左手东点一指,西拍一掌。谢逊使开屠龙刀,周芷若挥动长剑,再加上小昭
 身形灵动,片刻之间,已将船上数十名波斯人料理了。十余人被砍翻在甲板之上,七八人
 堕入海中,余下尽数被点中了穴道。霎时之间,海旁呼喊声,号角声乱成一片,其余波斯
 船只靠了过来,船上人众便欲涌上相斗。张无忌将殷离平放在甲板之上,提起那波斯首领
 ,跃上桅杆,朗声叫道:「谁敢上来,我便将此人一掌劈死。」这人在总教中显是颇有身
 份,只听得船上众人大声呼喊,无忌虽是一句也听不懂,但见无人跃上船来,想是此策生
 效,那些波斯人心存顾忌,一时不敢便来相攻。 
无忌跃回甲板,刚放下那个首领,蓦地里背后铮的一声响,一件兵刃砸了过来。无忌 
急忙侧身相避,反脚踢出,迎面圣火令击倒,左侧又有一根横掠而至。无忌暗暗叫苦,心
 想风云三使来得好快,叫道:「大家退入船舱。」再提起那个首领,往一根圣火令迎了上
 去。 
辉月使眼见圣火令这一击正可击到张无忌左肩,不意他突然会举起这波斯首领的身子 
挡架,急忙收令。但如此突然收招,下盘露出空隙,被无忌一腿扫来,险险踢中她的小腿
 。流云和妙风两使自旁急攻,迫使无忌这一腿未能踢实。拆到第九招上,妙风使左手圣火
 令斜击甩上,招数怪异无比,堪堪便要点中无忌小腹。张无忌将那波斯首领的身子一沉。
 妙风使这一招使得古怪,张无忌这一下却也是极其巧妙,只听得拍的一声响,这一记圣火
 令正好打在那波斯人的左颊之上。风云三使齐声惊呼,脸色大变,同时向后跃开,交谈了
 几句波斯话,突然躬身向无忌手中的波斯人行礼,神色极是恭敬。 
原来无忌所擒获的这个波斯首领,乃是波斯总教的十二「宝树王」之一,号为「平等 
王」。这十二宝树王第一大圣,二者智能,三者常胜,四者欢喜,五者勤修,六者平等,
 七者信心,八者忍辱,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者齐心,十二者俱明。这十二宝树王乃
 是教主座下的十二大经师,身份地位,相当于中土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只是十二宝树王
 以精研教义,精通经典为主,除了第一大圣宝树王、第三常胜宝树王、第十功德宝树王武
 功卓绝之外,其余均是平平,比之风云三使,颇有不及。这次波斯总教为了寻觅圣女继承
 教主之位,十二宝树王齐来中土。「平等王」失手为无忌擒获。风云三使上船抢救,反而
 一记圣火令打在平等王的脸上,虽非故意的以下犯上,究是令三人十分惶急。是以不敢再
 战,行礼谢罪后即行退去。 
无忌喘了一口气,将平等王横放在膝盖之上,知道这人在波斯总教中地位极高,自己 
一干人脱险求生,势非着落在他身上不可。俯首察看他脸上伤势,但见他左颊高高冲起,
 幸好非致命之伤。想是妙风使一令击出,已知不对,急忙收刀,加之这人也有相当内功,
 颇有抵御之劲。 
周芷若和小昭收拾甲板上的众波斯人,将已死的尸自搬入后舱,未死的一一排齐。只 
见十余艘波斯大船四下围住,各船上的大炮都准了无忌等人的座船,每一艘船的船边上站
 满了波斯人,火把照耀下刀剑闪烁,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人。无忌暗暗心惊,别说各船
 开炮轰轰,这成千百人一涌而上,自己便有三头六臂,也是难以抵挡,纵能仗着绝顶武功
 脱困,但无论如何不能保护得旁人周全。殷离和赵明身受重伤,更是危险。只听得一名波
 斯人以华语朗声说道:「金毛狮王听了,我总教十二宝树王俱在此间,你得罪总教之罪,
 诸宝树王宽于赦免。你速速将船上诸位总教教友献出,自行开船去罢。」谢逊笑道:「谢
 某又不是三岁小儿,我一放俘虏,你们船上的大炮还不轰将过来吗?」那人怒道:「你就
 算不放,我们的大炮便不能轰吗?」谢逊清啸一声,说道:「圣女黛绮丝呢?你们让她过
 来,咱们再谈别的。」那人低头和旁人商量了几句,大声道:「黛绮丝犯了总教的大规,
 当遭焚身之刑,跟你们中土明教有什么相干?」 
谢逊沉吟道:「我有三个条件,贵方答应了,我们便恭送这里的总教教友上岸。」那 
人道:「什么条件?」谢逊道:「第一,要十二宝树王亲口答允,此后明教相亲相敬,互
 不干扰。」那人道:「嗯!第二呢?」谢逊道:「你们释放黛绮丝过船,免了她的失贞之
 罪,此后不再追究。」那人怒道:「此事万万不可。第三件是什么?」谢逊道:「你第二
 件事也不能答应,何况再说第三件?」那人道:「好!这第二件事就算允了,第三件不妨
 说来听听。」 
谢逊道:「这第三件吗?那可易辨之至。你们派一艘小船,跟在我们的座船之后。驶 
出五十里后,我们见你们不派大船追来,便将俘虏放入小船,任由你们携走。」那人大怒
 ,喝道:「胡说九道!胡说九道!」谢逊等都是一怔,不知他说些什么。赵明笑道:「此
 人学说中国话,可学得稀松平常。他以为胡说九道比胡说八道多一道,那便更加荒唐了。
 」谢逊和张无忌一想不错,虽然眼前局势紧张,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在胡说八道上加了一道的人物,乃是第十二位俱明宝树王。他听见谢逊等嘻笑, 
更是恼怒,一声忽哨,和第十一齐心王纵身跃上船来。无忌抢上前去,一掌推出,往那齐
 心王胸口推去。齐心王竟不挡架,伸左手往无忌头顶抓下。无忌眼看自己这一掌要先打到
 他身上,那知俱明王从斜刺里双掌推到,接过了无忌这一掌,齐心王的手指却直抓下来。
 无忌向前冲了一步,方得避过。原来他二人攻守联手,便如是个四手四腿之人一般。三个
 人迅如奔雷闪电般拆了七八招,无忌心下暗惊,这二人比之风云三使,似乎稍有不及,但
 武功仍是十分怪异。明明和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极为相似,可是一到使用出来,总是大大的
 变形,根本无法捉摸,然以招数凌厉巧妙而言,却又远远不及乾坤大挪移。似乎齐心、俱
 明二王是两个疯子,偶尔学到了一些挪移乾坤的武功,一来来学得不到家,二来神智迷糊
 ,乱踢乱打,常人反倒不易抵御,但两人联守之紧密,和风云三使如出一辙。无忌勉力抵
 御,只战了个平手,预计再拆二三十招,方可占到上风。 
便在此时,风云三使齐声呼啸,又攻上船来。他三人失手击了平等王一令,心下甚感 
惊愧,只盼将他抢回,以功折罪。谢逊举起平等王左右挥舞,划成一个个极大的圈子。风
 云三使这次如何敢贸然欺前?只是绕着半圆的圈子,想找寻空隙攻上。正门之际,忽听得
 俱明王闪哼一声,已被无忌一脚踢倒。无忌俯身待要擒拿,流云使和辉月使双令齐到,妙
 月使已抱起俱明王,跃回已船。这时齐心王和云月二使联手,配合已不如风云三使严谨,
 加之记挂着俱明王的伤势,接战数合之下,眼见难以取胜,便即跃回。 
无忌定了定神,说道:「这一干人似乎学过挪移乾坤之术,偏又学得不像,当真难以 
对付。」谢逊道:「本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源于波斯。但数百年前传入中土之后,
 波斯本国反而失传,他们学得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皮毛,所以才派黛绮丝到光明顶来偷回
 这门武功心法啊。」无忌摇头道:「他们武功的基础甚肤浅,果然只是些不三不四的皮毛
 ,但运用之际,却又十分巧妙。显然中间有一个重大的关键所在,我没揣摩得透。嗯,那
 挪移乾坤的第七层功夫之中,有一些我没练成,难道便是为此么?」说着坐着甲板之上,
 抱头苦苦思索起来,谢逊等均不出声,不敢扰乱他的思路。 
忽听得号角此起彼落,一艘大船缓缓驶到,船头上插了十二面绣金大旗。船头上设着 
十二张虎皮交椅,三张空着,其余九张有人乘坐。那大船驶到近处,便停住了。齐心王和
 俱明王跃上大船,各在左右最末的一张椅坐了,只有第六张虎皮交椅空着。赵明心念一动
 ,说道:「咱们抓到的此人和大船上那十一人服色相同,莫非便是十二宝树王之一吗?」
 无忌道:「我也这么想。此人身份既高,对方一时当不敢对咱们怎样……」下面的话尚未
 出口,忽见风云三使押着一人,走到了十一宝树王之前。 
无忌等一见,都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佝偻着身子,手撑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坐在第 
二张椅中的智能宝树王向她喝问数语,金花婆婆侧着头,说道:「你说些什么?我不懂。
 」智能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左手一探,已揭下了金花婆婆顶上满头白发,露出乌丝如
 云。金花婆婆头一侧,向左避让,智能王右手倏出,竟在她脸上揭下了一层面皮下来。无
 忌等看得清楚,智能王所揭下的乃是一张人皮面具,剎那之间,金花婆婆变成了一个肤如
 凝脂、杏眼桃腮的美妇,容光照人,端丽难言。无忌心中一动,暗想:「她和小昭好象啊
 !」却听得这句话被赵明说出口来:「她和小昭好象啊!」 
黛绮丝被他揭穿了本来面目,索性将拐杖一拋,只是冷笑。智能王说了几句话,她便 
以波斯话对答。二人一问一答,但见十一位宝树王的神色越来越是严重,无忌等却不懂他
 二人说些什么。赵明忽问:「小昭姑娘,他们说些什么啊?」小昭流泪道:「你很聪明,
 你什么都知道。却干么事先不阻止谢老爷子别说?」赵明奇道:「阻止他别说什么?」小
 昭道:「他们本来不知金花婆婆是谁,后来知道她是紫衫龙王了,但还没想到紫衫龙王便
 是圣女黛绮丝。婆婆一番苦心,只盼能将他们骗倒。谢老爷子所提的第二个条款,却要他
 们释放圣女黛绮丝,这虽是好,可就瞒不过智能宝树王了。谢老爷子目不见物,自不知金
 花婆婆装得多像,任谁也能瞒过。赵姑娘,你瞧得清清楚楚,难道想不到么?」 
这一次她却是冤枉了赵明,实在听月听了谢逊在海上所说的故事,心中先入为主,认 
定金花婆婆便是波斯明教的圣女黛绮丝,一时可没想到,在波斯诸人眼中,她的真面目其
 实并未揭破。她待要反唇相稽,但听小昭说得十分悲苦,隐隐已料到小昭和金花婆婆之间
 ,必有极不寻常的关连,这时倒也不忍在口头再去刺她,只道:「小昭妹妹,我确是没想
 到。若是有意加害金花婆婆,让我不得好死。」谢逊更是歉仄,当下一句话也不说,心中
 却打定了主意,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得援黛绮丝出险。 
只听小昭泣道:「他们责备金花婆婆,说她既嫁人,又叛教,要……要放火烧死她。 
」无忌道:「小昭,一有可乘之机,我便冲过去救婆婆出来。」他是惯了婆婆,其实此时
 瞧瞧紫衫龙王的本来面目,虽已中年,风姿嫣然,实不减于赵明、周芷若等人,倒似是小
 昭的一个大姊姊。小昭道:「不,不!十一宝树王,再加风云三使,你是斗他们不过的,
 那不过是枉自送了性命。他们这时在商量如何夺回平等王。」 
赵明恨恨的道:「哼!这平等王便活着回去,脸上印着这几行,丑也丑死啦。」无忌 
问道:「什么脸上印着字?」赵明道:「那黄须使者用圣火令一下子打在他的脸颊之上…
 …啊,小昭!」她突然间想起一事,说道:「小昭,你识得波斯文字么?」小昭道:「识
 得。」赵明道:「你快瞧瞧,这平等王脸上,印着的是些什么字。」小昭搬起平等王上身
 ,侧过他的头来,只见他左颊高高肿起,三行波斯文深印肉里。原来每根圣火令上都刻得
 有文字,妙风使误击平等王,竟将圣火令上的文字印在他的肌肉里了。只是圣火令着肉处
 不过两寸宽、三寸长,所印文字残缺不全。 
小昭跟着无忌进入光明顶秘道,曾将乾坤大挪移心法背诵几遍,虽然不明其理,自山 
未曾习练,但这武功法门却是记得极熟的(请参阅前文:无忌在秘道中练至第七层心法时
 遇有疑难,跳过费解之处不练,小昭代为一一记诵),这时看了平等王脸上的文字,不禁
 脱口而呼:「那也是乾坤大挪移的心法!」 
张无忌奇道:「你说那是挪移乾坤的心法?」小昭道:「不,不是!我初时一见,以 
为是了,却又不是。译成华语,意思是这样:『应左则前,须右乃后,三虚七实,无中生
 有』……什么『天方地圆』……下面的看不到了。「这几句寥寥十余字的言语,无忌乍然
 听闻,犹如在满天乌云之中,骤然间见到电光闪了几闪,虽然电光过后,四下里仍是一团
 漆黑,但这几下电闪,已让他在五里浓雾之中看到了出路。他口中喃喃念道:「应左则前
 ,须右乃后……」竭力将这几句口诀,和所习乾坤大挪移的武功配合起来,只见似是而非
 ,隐隐约约的好象想到了,却又不对。 
忽听小昭叫道:「张公子,留神!他们已传下号令:风云三使要来向你进攻,勤修王 
、忍辱王、功德王三王来抢平等王。」谢逊经小昭一提,当即将平等王的身子横举在胸口
 ,把屠龙刀拋给无忌,说道:「你用刀猛砍便是。」赵明也将倚天剑交了给周芷若,此刻
 同舟共济,并肩迎敌要紧。张无忌接过屠龙刀,心不在焉的往腰间一插,口中仍在念诵:
 「三虚七实,无中生有……」赵明急道:「小呆子,这当儿可不是参详武功的时候,快预
 备迎敌要紧。」一言甫毕,勤修、忍辱、功德三王已纵身过来,伸掌向谢逊攻去。他三人
 生怕伤了平等王,是以不用兵刃,只使拳掌,只要有一人抓住了平等王的身子,便可出力
 抢夺。周芷若守在谢逊身旁,每逢势急,一剑便向平等王身上刺去。勤修王、忍辱王等不
 得不出掌向周芷若相攻,以免宝剑刺中在平等王身上。 
那边厢张无忌大和风云三使斗在一起。他四人数之交手,各自吃过对方的苦头,谁也 
不敢大意,数合之后,辉月使一令打来,依照武学的道理,这一招必须打在无忌左肩,那
 知圣火令在半途古怪怪的转了个弯,拍的一响,打中在无忌的后颈。无忌一阵剧痛,心头
 却登时雪亮,暗暗大叫:「应左则后,应左则后,对了,对了!」最后忍不住喊出声来:
 「我懂了,我懂了!」原来风云三使所会的,只不过是挪移乾坤第一层中的入门功夫,但
 圣火令上另外刻得有诡异的变化用法,以致平等添奇幻。他心念一转之间,小昭所说的四
 句口诀已全然明白,只是「天方地圆」甚么的还无法参悟,心想须得看齐圣火令上的刻字
 ,才得通晓波斯派武功的精要,突然间一声清啸,双手擒拿而出,「三虚七实」,已将辉
 月使手中的两枚圣火令夺了过来,「无中生有」,又将流云使的两枚圣火令夺到。两人一
 呆之际,无忌已将四枚圣火令携揣入怀中,双手分别抓住两人后领,将两人掷向敌船。波
 斯群胡吶喊叫嚷声中,妙风使纵身而起,逃回已船。此时无忌知了他武功的窍诀,虽然所
 解的仍极有限,但妙风使的武功在他眼中却已无神秘之可言,右手一探,已抓住他的左脚
 ,硬生生将他在半空中拉了回来,挟手夺下圣火令,举起妙风使的身子,便往忍辱王的头
 顶砸了下去。三王吃了一惊,眼看接战不利,三人打个手势,便即跃回。无忌点了妙风使
 的穴道,掷在脚边。 
无忌这下取胜,来得突兀之至,顷刻之间便从下风转到上风,赵明等无不惊喜,齐问 
原由。无忌笑道:「若非阴差阳错,平等王脸上吃了这一家伙,那可糟糕得紧了。小昭,
 你快将这六根圣火令上的字译给我听,快,快!」 
各人瞧这六枚圣火令时,但见非金非玉,质地坚硬无比,六枚圣火令长短大小,各各 
不同,似透明,令中隐隐像有火焰飞腾,实则玉质映光,颜色变幻。每枚令上都刻得有不
 少波斯文字,别说参透其中深义,便是译解一遍,也得不少时光。 
但无忌心知欲脱眼前之困,非探明波斯派武功的总源不可,当下向周芷若道:「周姑 
娘,请你以倚天剑架在平等王的颈中。义父,请你以屠龙刀架在这妙风使的颈中,尽量拖
 延时刻。」谢逊和周芷若点头答应。 
小昭拿起六枚圣火令,见最短的那枚上文字最少,又是黑黝黝的最不起眼,便将其上 
文字一句句的译解出来。无忌听了一遍,却是一句也不懂,苦苦思索,丝毫不明其意,不
 由得心中大急。赵明道:「小昭姑娘,你还是先解打过平等王的那根圣火令。」这一言提
 醒了小昭,忙核对圣火令上的文字,见是次长的那一根,当即译解其意,这一次无忌却懂
 了十之七八。待得一根解完,再解最长那一根时,无忌只听得几句,喜道:「小昭,这六
 枚圣火令,越长的越浅,这一根上说的都是入门功夫。」 
原来六枚圣火令,乃是当年波斯「山中老人」所铸,上面刻着他毕生武功的精要。六 
枚圣火令和明教同时传入中土,向为中土明教教主的令符,年深日久之后,中土明教已无
 人识得波斯文字。数十年前,圣火令为丐帮中人夺去,辗转间为波斯商贾所得,复又流入
 波斯明教。波斯总教钻研其上文字,数十年间,教中职份较高之人士,人人武功陡进。只
 是其上所记武功博大精深,便是修为最高的大圣宝树王,也只是学得三四成而已。 
至于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波斯明教的护教神功,但这种奇妙的武功非常人所能修习 
,波斯明教的教主规定又须由处女担任,千百年间接连出了几位庸庸碌碌的女教主,这心
 法流留下来的,便十分有限,反倒是中土明教尚留得全份。波斯明教以不到一成的旧传挪
 移乾坤武功,和两三成新得的圣火令武功相结合,变出一门古怪奇诡的功夫出来。该教的
 首脑情知倘若乾坤大挪移心法能物归故主,和圣火令上神功相辅相成,那么明教便能威震
 天下,他们派遣圣女黛绮丝混入光明顶,其意便在于此。 
不料这份心愿,却是在中土明教教主张无忌的身上完成。其实波斯明教便是得到了干 
坤大挪移心法,若无九阳神功作为根基,也未必能渗透其中奥妙,可知世事往往讲究机缘
 ,未必强求便得。 
张无忌盘膝坐在船头,小昭俯嘴在他耳边,一句句将圣火令上的文字,说与他听。这 
圣火令中所包含的武功,原来奇妙无比,但一法通,万法通,各种深奥的学问钻研到了极
 处,本是殊途同归。张无忌深明九阳神功,挪移乾坤以及武当派太极拳的拳理,此三种武
 功乃天竺、波斯、中华三地武学的极致,圣火令上的武功虽奇,究不过是旁门左道之学而
 达于巅峰而已,其宏广精深之处,实则远远不及上述三种武学。无忌听小昭译完六枚圣火
 令上的文字,仓卒之间,只记得了七八成,所得明白的,又只五六成,但仅此而言,宝树
 诸王和风云三使所显示的功夫,在他眼中已是了如指掌,根本不值一哂。 
时光一刻一刻的过去,无忌全心全意浸润在武学的钻研之中,无暇顾及身外之务,但 
赵明和周芷若等却是焦急万状,眼见黛绮丝手脚之上都被加上了铐镣;眼见十一宝树王聚
 头密议;眼见十一王脱下长袍,换上软甲,眼见十一王的左右呈上十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
 ;眼见前后左右一艘艘船上排满了波斯胡人;眼见这些胡人弯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自身
 ;眼见数十名波斯人手执斧凿,跳入水中,只待首领令下,便来凿沉已方的座船。 
这时天色渐渐明亮,东方海面之上,半个太阳在水面载浮载沉,放出万道金光,只听 
得居中而坐的大圣宝树王,大喝一声,四面大船上鼓声雷鸣,号角齐动。 
八四  包藏祸心 
张无忌听到鼓角之声,吃了一惊,一抬头,只见十一位宝树王各披灿烂生光的金甲, 
手执兵刃,跳上船来。谢逊和周芷若分执刀剑,架在平等王和妙风使的颈中,十一王见此
 情景,跳上船头之后,却也不敢便此逼近,环成半月形,虎视耽耽,伺机而动,周芷若、
 赵明等见这十一王形相狰狞,身形高大,心下都是暗暗害怕。 
智能王用华语说道:「尔等快快送出我方教友,饶尔等不死。这几个教友在吾人眼中 
,犹如猪狗一般,尔等用刀架在他们颈中,有什么用?尔等有胆,尽可将他们杀了。波斯
 圣教之中,这等人成千成万,杀一两个有何足惜?」赵明说道:「尔等不必口出大言,欺
 骗吾人。吾人知悉,这二人一个是平等宝树王,一个是妙风使。在尔等明教之中,地位甚
 高。尔等说他们犹如猪狗一般,尔言差矣,大大差矣!」那智能王所说的华语,乃是从书
 本上学来,「尔等」「吾人」云云,大是不伦不类。赵明模仿他的声调用语,谢逊等听了
 ,虽在危境之中,意也忍不住微笑。 
智能王眉头一皱,说道:「圣教之中,共有三百六十位宝树王,平等王排名第三百五 
十九。吾人有使者一千二百人,这妙风使武功平常,毫无用处,尔等快快将他们杀了。」
 赵明道:「很好,很好!手执刀剑的朋友,快快将这两个无用之人杀了。」谢逊道:「遵
 命!」举起屠龙刀,呼的一声便向平等王头顶横劈过去。众人惊呼声中,屠龙刀从他顶头
 掠过,距头盖不到半寸,大片头发切削下来,被海风一吹,飘浮空中。谢逊手臂一提,左
 一刀,右一刀,向平等王两肩砍落。眼看每一刀均要切掉他的一条臂膀,但刀锋将及肩头
 之际,于是手腕微微一偏,刀锋将他双臂衣袖切下了一片。这三下硬砍猛劈,部位竟是如
 此准确,别说是盲眼之人,便是双目完好,也是极为难能。平等王死里逃生,吓得几欲晕
 去。十一宝树王、风云二使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赵明说道:「你等已见识了中土明教的武功。这位金毛狮王,在中土明教中排名第三 
千五百零九,尔等若是恃众取胜,中土明教日后必来报仇,扫荡尔等总坛,尔等必定抵挡
 不住,还及早两家言和的为是。」智能王明知赵明所言不实,但一时却无计可施。那大圣
 宝树王忽然说了几句话,小昭叫道:「张公子,他们要凿船。」 
无忌心中一凛,倘若座船沉了,诸人不识水性,那是非束手成擒不可,身形一晃,已 
欺到了大圣王身前。智能王喝道:「尔等干什么?」两旁功德王和欢喜王手中的一鞭一锤
 ,同时砸将下来。此时无忌早已熟识波斯派的武功,不躲不闪,双手伸出,已抓住了两王
 的喉咙,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功德王的铁鞭和欢喜王的八角锤相互一击,火花飞溅,两人
 已被无忌抓住咽喉要穴,横拖倒曳的拉了过来。混乱之中张无忌连环踢出四腿,两脚踢飞
 了齐心王和忍辱王手中的大砍刀,又两脚将勤修王和俱明王踢入了水中。只见一个身形高
 廋的宝树王扑将过来,双手各执短剑刺向无忌胸口。 
无忌引飞起一脚,踢他手腕。那人双手突然交叉,刺向无忌小腹。这一招变得灵动之 
极,无忌急忙跃起,方始避过。原来此人是常胜宝树王,波斯总教十二王中武功第二。他
 一击不中,反手便刺向无忌背心,无忌捏闭了功德王和欢喜王的穴道,将两王拋入船舱,
 猱身而上,和常胜王手中双剑搏击。此人虽然同是十二宝树王之一,但武功之强,与余王
 大不相同。无忌攻三招,守三招,三进三退,心下暗暗喝采:「好一个了得的波斯胡人!
 」 
张无忌明白了火圣火令上的武功心法之后,未经练习,立时便遭逢强敌,当下一面记 
忆思索,一面和常胜王搏斗。最初十余招间,仗着内力深厚,招数巧妙,保持个不胜不败
 之局,到得二十招后,圣火令上的秘诀用在乾坤大挪移功夫上,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常胜
 王号称「常胜」,生平罕逢对手,今日被无忌克制得缚手缚脚,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又是
 惊异,又是害怕。斗到第三十招上,张无忌踏上一步,忽地甲板上一坐,抱住了常胜王的
 小腿。这招怪异的法门,原为圣火令上所记,但已是极高深的功夫,常胜王虽然知道,却
 是从不敢用。无忌一抱之下,十指扣住了他小腿上的「中都」「筑宾」两穴,那是中土武
 功的拿穴之法。常胜王只觉下半身酸麻异常,长叹一声,束手就擒。 
无忌忽起爱才之念,说道:「尔等武功甚佳。余保全尔的英名。快快回去吧!」说着 
只手放开。常胜王又是感激,又是羞惭,跃回自己座船。此时谢逊和周芷若已将功德王和
 欢喜王揪了出来,屠龙刀和倚天剑两柄利刃之一,均架有波斯明教的两位重要首领。大圣
 王见常胜王苦战落败,功德王和欢喜王又失陷敌手,就算将敌人座船凿沉,投鼠忌器,平
 等王等四人非丧命不可,当下一声号令,呼召众人,一齐回归座船。 
赵明朗声说道:「尔等快快将黛绮丝送上船来,答应金毛狮王的三个条件。」只见余 
一的九位宝树王低声商议一阵,智能王道:「要答应尔等条款,也无不可。这位青年公子
 的武功明明是吾人波斯一派,彼从何处学得,吾人有点不明不白。」赵明忍住了笑,正色
 道:「尔等本来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不三不四。这位青年公子是本教光明使
 座下的第八位弟子。他的七位师兄,七位师弟不久便到,那时候彼等七上八落,尔等便不
 亦乐乎,呜呼哀哉了。」智能王为人本极聪明,但华语艰深,赵明的话他只懂得个六七成
 ,情知赵明在大吹法螺,微一沉吟,便道:「好!将黛绮丝送过船去。」 
两名波斯教徒架起黛绮丝,送到无忌船头。周芷若长剑一振,叮叮两声,登时将她手 
足上的铐镣切断。那两名波斯教徒见此剑如此锋利,吓得打个寒战,急忙跃回船去。岂知
 其中一人惊得脚都软了,竟没能跃上船头。噗通一声,跌在海中。 
智能王道:「尔等快快开船,回归中土。吾人只派小船,跟随尔等之后。」张无忌抱 
拳说道:「中土明教源出波斯,尔我情若兄弟,今日一场误会,敬盼各位不可介意。日后
 请上光明顶来,双方杯酒言欢。得罪之处,兄弟这里谢过了。」智能王哈哈笑道:「尔武
 功很好,吾人极是佩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七上八落,
 不亦乐乎?」无忌等起初听他掉了两句书包,心想此人居然知道孔子之言,倒是不易,不
 料接下去竟是学着赵明说过的两句话,忍不住都大笑起来。赵明道:「尔的话说得很好,
 人之异于波斯人者,几希!祝尔等多福多寿,来格来飨,祸延先考,无疾而终。」智能王
 懂得「多福多寿」四字,只道下面的均是祝寿之辞,笑吟吟连声说道:「多谢多谢!」 

无忌心想赵明说得高兴上来,不知还有多少刁钻古怪的话要说,身居虎狼之群,夜长 
梦多,还是及早脱离险境为是,当下拔起铁锚,转过船舵,扯起风帆,将船缓缓驶了出去
 。四周船上的波斯人见他起锚扯帆,一个人做了十余名水手之事,神力惊人,尽皆喝采。
 只见一艘小船拋了一条船缆过来,无忌便将那缆缚在后梢,拖了那小船渐渐远去。只见小
 船中端坐二人,一男一女,正是流云使和辉月使。 
张无忌稳稳掌着船舵,向西行驶,见波斯的各艘大船并不追来,驶出数里,远眺灵蛇 
岛旁的诸船已小不逾尺,仍是停着不动,这才放心。当下要小昭过来掌舵,到舱中察看殷
 离的伤势,见她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虽然未见好转,病情却也并没更恶。黛绮丝左船头
 ,眼望大海,听到无忌走上甲板,却是并不回头。无忌见她背影曼妙,秀发飘拂,后颊肤
 若白玉,谢逊说她当年乃是武林人中第一美人,此言当真不虚,遥想碧水潭旁,紫衫如花
 ,长剑胜雪,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 
这船航到傍晚,算来离灵蛇岛已有百里,向东望去,海面上并无片帆只影,波斯总教 
显是在要胁之下,不敢追来。无忌道:「义父,咱们可放了他们么?」谢逊道:「好吧!
 他们便是要追,也追不上了。」无忌于是解开平等、功德、欢喜三王及妙风使的穴道,连
 声致歉,放他们回入拖在船梢上的小船中。妙风使道:「这圣火六令是吾人掌管,失落后
 其罪非小,亦请一并赐还。」谢逊道:「圣火令是中土明教教主令符,今日物归原主,如
 何能再让你们携去。」妙风使絮絮不休,坚执要讨还。无忌心想今日须得折服其心,免得
 日后更多后患,说道:「我们便是交还于你,你本领太低,还是无法保有。与其被外人夺
 去,还是存在明教手中的好。」妙风使道:「外人怎能随便夺去?」无忌道:「你若不信
 ,那就试试。」将六根圣火令交给了他。妙风使大喜,刚说得一声:「多谢!」张无忌左
 手一勾,右手一引,早已将六根圣火令一齐夺了过来。妙风使大吃一惊,怒道:「我尚未
 拿稳,这个不算。」无忌笑道:「再试不次,那也不妨。」又将圣火令还了给他。 
妙风使先将四枚圣火令揣入怀中,手中执了两根,见无忌出手来夺,左手一令往无忌 
手腕上砸将下来。无忌手腕一翻,已抓住他的右臂,拉着他手臂迎将上去,双令互击,铮
 的一声响,震得人心旌摇动。无忌浑厚内力从他手臂迎将过去,这一击之下,妙风使两臂
 酸痛,全身乏力,便如瘫痪,撤手将圣火令拋在甲板之上。无忌先从他怀中取出四枚圣火
 令,又拾起甲板上的两枚,说道:「如何?是否要再试一次?」妙风使脸如死灰,喃喃的
 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举步待要跃入小船,但一个踉跄,软瘫跌倒。
 流云使跃将上来,抱了他过去。只见小船上扯起风帆,功德王拉住船缆,双手一拉,拍的
 一响,船缆崩断,大小二船登时分开。无忌抱拳说道:「多多得罪,还祈各位见谅。」只
 见功德王等人眼中允满了怨毒之意,掉头不答。 
大船乘风西去,两船渐距渐远,忽听得黛绮丝叱道:「贼子敢尔!」纵身而起,跃入 
海中。张无忌吃了一惊,急忙转舵。只见一股血水,从海中涌了上来,跟着不远之处,又
 涌上一股血水,顷刻间共有六股血水涌上。忽喇一响,黛绮丝从水中钻出,口中咬着一柄
 短刀,右手抓住一个波斯人的头发,踏水而来。无忌忙转舵将船迎去。但那船船身太大,
 顾得了转舵,顾不得落帆,一时在海中慢慢打转,紫衫龙王水性果然了得,但见她在海中
 捷若游鱼,不多时游到船旁,左手在船边铁锚的锚爪上一借力,身子飞起,连着那波斯人
 一起上了甲板。众人见了这等情景,心下均已了然。原来波斯人暗藏祸心,待功德王等一
 干人过了小船,扯起风帆作为遮掩,暗放熟识水性之人潜到大船之旁,意图凿沉无忌等的
 座船。亏得紫衫龙王见到船旁潜水人吐气的水泡,跃入海中,杀了六人,还擒得一名活口
 。正待审问那潜水胡人,蓦地里船尾轰隆一声巨响,黑烟弥漫…… 
但觉得船只震荡,如中炮击,后梢上木片粉飞,张无忌等只感一阵炙热,忙一齐伏低 
。黛绮丝叫道:「这等人奸恶如此!」抢到后梢,只见船尾炸了一个大洞,船舵已飞得不
 知所终,破洞中海水滚滚涌入。赵明向无忌凄然望了一眼,心想:「敌船不久便即追上,
 我等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黛绮丝用波斯话向那被擒的波斯人问了几句,手一起掌,
 将他天灵盖击得粉碎,一足踢入海中,说道:「我只发觉他们凿船,没料到他们竟在咱们
 船尾上绑上了炸药。」这时功德王等人所乘的小船早已去得远了,黛绮丝水性再好,也已
 无法追上。 
众人黯然相对,束手无策。那大海船船只甚大,一时三刻之间却也不易沉没。忽然之 
间,黛绮丝叽哩咕噜,向小昭说起波斯话来,小昭也以波斯话回答,两人一问一答,脸上
 神色变幻不定。只见小昭向张无忌瞧了一眼,双颊晕红,甚是腼腆,黛绮丝却厉声追问。
 两人说了半天,似乎在争辩什么,后来黛绮丝似乎在力劝小昭答应什么事,小昭只是摇头
 不允,忽向无忌瞧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了一个字。黛绮丝伸手搂住了小昭,不住吻她,
 两人一齐泪流满面,小昭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黛绮丝却柔声安慰。张无忌、赵明、周芷
 若三人面面相觑,全然不解。赵明在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瞧,她二人相貌好象!」无忌
 一凛,只见黛绮丝和小昭都是清秀绝俗的瓜子脸儿,高鼻雪肤,秋波流慧,眉目之间,当
 真有六七分相似,心中立时想起苦头陀范遥在大都小酒店中对小昭所说的那两句话:「真
 像,真像!」原来所谓「真像」,乃是说小昭的相貌真像紫衫龙王,那么子昭是黛绮丝的
 妹妹么?是她的女儿么? 
无忌跟着又想起杨逍、杨不悔父女对小昭的加意提防,每当问到杨逍何以对小昭这么 
小小一个少女竟然如此忌惮,似当大敌,他却又语焉不详,这时方始明白,原来杨逍也已
 瞧出小昭的容貌和紫衫龙王有相似之处,只是并无其它左证,又见无忌对她加意回护,是
 以不便明言。至于小昭故意扭咀歪鼻,苦心装成丑女模样,其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了。 
突然之间,无忌想起了一事:「小昭混上光明顶去干什么?她怎么知晓秘道的入口, 
那一定是紫衫龙王要她去的,用意显是在盗取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她成我小婢,相伴几已
 两年,我从对她不加防备,这份心法她要抄录一通,当真是易如探囊取物。啊哟!我只道
 她是个天真澜漫的少女,那料到她如此工于心计,我两年来如在梦中,从头至尾堕入她的
 壳中。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一生信任旁人,事事受人之愚,竟栽在这小丫头的手中。」想
 到这里,不禁大是气恼。 
便在此时,小昭的眼光正向他望了过来。无忌见她神色中柔情无限,实非作伪,心下 
又是怦然一动,想起光明顶上对战六大派时,她曾舍身相护自己,两年来她细心熨贴的服
 侍自己,决不能是事事相欺,莫非自己冤枉了她?正自迟疑不决,船身剧烈一震,又沉下
 了一大截。黛绮丝道:「张教主,你们各位不必惊慌!待会波斯人的船只到来,我和小昭
 自有应付之方。紫衫龙王虽是女流之辈,也知一人作事一身当,决不致连累各位。张教主
 和狮王谢兄待我义重如山。黛绮丝这里谢过了。」说着盈盈拜倒,无忌和谢逊急忙还礼,
 心中却想:「这些波斯人行事歹毒,待会固会将你抓去烧死,也不会放过了咱们。」 
那船渐渐下沉,舱中进水,无忌抱起殷离,周芷若抱起赵明,各人爬上桅杆。小昭忽 
向东方一指,哭出声来。各人向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上帆影点点。过不多时,
 帆影渐大,正是十余艘波斯大船鼓风追来…… 
张无忌心想:「倘若我是黛绮丝,与其遭焚身之苦,还不如跳在海中,自尽而死。」 
然而见她神色泰然,毫不惊惧,心下不禁佩服:「她身居四大法王之首,果不寻常。想当
 年鹰王、狮王、蝠王都已是成名的年长豪杰,她以一个妙龄少女,位在三王之上,决非仅
 因一日之功而得。」眼见波斯群船渐渐驶近,又想:「我得罪诸宝树王不小,既然落入他
 们手中,也不盼望再能活命。只是如何想个法儿,护得义父和赵姑娘、周姑娘、表妹她们
 周全。那小昭,唉,宁可她对我不义,不可我待她不仁。」忽然间殷离身子一动,睁开眼
 来,见已身处于无忌怀中,吃了一惊,道:「阿牛哥哥,我……我在那里?你干什么?」
 无忌道:「你别惊慌身子觉得怎样?」殷离摇头道:「我……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什么都
 不知道。」 
只见十余艘波斯大船上的炮口,一齐对准了桅杆,张无忌武功再高,以血肉之躯,终 
究难当大炮中轰出来的炸药铁弹。那些波斯船驶到离沉船百余丈处,便即落帆下锚,生怕
 驶得过近,被张无忌又抢上船来,擒去一两位宝树王,那么一番计谋,又成泡影。只听得
 智能王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叫道:「尔等降不降了?」张无忌朗声道:「中土义士,宁
 死不屈,岂有降理?是好汉子便武功上决一强弱。」智能王笑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
 快快束手待擒吧!」黛绮丝突然朗声说了几句波斯话,辞气极是严正。智能王怔了一怔,
 也答以几句波斯话。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十几句话,那大圣王也接咀相询。又说了几句,
 大船上放下一艘小船,八名水手划桨,驶了过来。 
黛绮丝道:「张教主,我和小昭先行过去,你们稍待片刻。」谢逊厉声道:「韩夫人 
,中土明教待你不薄。本教的安危兴衰,系于无忌一人之身。你若出卖我们,谢某命不足
 惜。要是损及无忌毫发,谢某纵为厉鬼,也决不饶你。」黛绮丝冷笑道:「你义儿是心肝
 宝贝,我女儿便是瓦石泥尘么?」说着挽了小昭之手,轻轻一跃,落入了小船。八名水手
 挥桨如飞,划向波斯大舰去了。各人听了她这两句话,都是一怔。赵明道:「那小昭果然
 是她女儿。」 
远远望见黛绮丝和小昭上了大船,站在船头,和诸宝树王说话。那座船不住下沉,桅 
杆一寸一寸的低下。谢逊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忌孩儿,我识错了韩夫人,你
 识错弓小昭。无忌,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忍一时之辱,再行俟机脱逃。你肩头挑着重
 担,中原千万百姓,均盼我明教高举义旗,驱除鞑子,一当时机到来,你自行脱身,决不
 可顾及旁人。你是一教之主,这中间的轻重大小,可要分辨清楚了。」无忌沉吟未答,赵
 明「呸」了一声道:「自己性命不保了,还什么鞑子不鞑子的。你说蒙古人好呢,还是波
 斯人好?」周芷若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道:「小昭对张公子情意深重,决不致背叛于他
 。」赵明道:「你不见紫衫龙王一再逼迫她么?小昭先是不肯,最后被逼得紧了,终于肯
 了,还假惺惺地大哭一场呢?」 
这时那桅杆离海面已不过丈余,海中浪涛泼了上来,溅得各人头脸皆湿。赵明忽然笑 
道:「张公子,咱们和你死在一起,倒也干净。小昭阴险狡狯,反倒不能跟咱们一起死。
 」这几句话虽以玩笑的口吻出之,但含意情致缠绵,无忌听得甚是感动,心道:「我不能
 同时娶她们为妻,但得和她们同时毕命,也不枉了。」看看赵明,看看周芷若,又看看怀
 中的殷离。只是殷离又已昏迷不醒,赵周二女均是双颊酡红,脸上溅着点点水珠,犹似晓
 露中的鲜花,赵女粲若玫瑰,周女秀似芝兰,无忌轻轻叹了口气,道:「却教我如何报答
 ?」 
忽听得十余艘大船上的波斯人一齐高声呼叫,吶喊声和海上波涛相互冲击。无忌等吃 
了一惊,凝目向诸船望去。只见每艘船上的波斯人一齐拜伏在甲板之上,向着大舰行礼。
 大舰上诸宝树王也是伏在船头,中间椅上端坐一人,倒似是小昭模样,只是隔得远了,瞧
 不清楚。无忌等大是奇怪,思疑不定,不知这些波斯人在捣甚么鬼。 
但听得群胡呼喊了一阵,站起身来,仍是不断的叫喊甚么,听那喊声之中,显是充满 
欢愉,倒似是遭逢什么喜庆之事一般。只见那艘小船又划了过来,划到近处,小船中赫然
 坐的是是小昭。她招手说道:「张公子,各位请同到大舰之上,波斯明教,决计不敢加害
 。」赵明问道:「为什么?」小昭道:「各位请过去便知。若有相害之意,小昭如何对得
 起张公子?」谢逊忽道:「小昭,你是做了波斯明教的教主么?」小昭低眉垂首,并不回
 答,过了片刻,大大的眼睛之中,忽然挂下两颗晶莹的眼泪。霎时之间,张无忌耳中嗡的
 一响,一切前因后果,已是猜到了七八成,心下又是难过,又是感激,说道:「小昭,你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小昭侧开头,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 
谢逊叹道:「黛绮丝有女如此,不负了紫衫龙王一世英名。无忌,咱们过去吧。」说 
着跃向小船之中。接着周芷若抱了赵明,跳了过去,终于无忌也抱着殷离跳入小船。八名
 水手掉过船头,划向大舰。那小船离大舰尚有二十余丈,舰上诸宝树王已一齐躬身迎接教
 主。紫衫龙王虽是小昭的母亲,却也不废教中的尊卑之礼。众人登上大舰,小昭吩咐了几
 句,早有人恭恭敬敬送上面巾、食物,分别带着各人入舱换去湿了的衣服。 
张无忌见他所处那间房舱极是宽敞,房中珠光宝气,陈设着不少珍物,刚抹干身上沾 
湿的海水,呀的一声,房门推开,进来一人,正是小昭。她手上拿着一套短衫裤,一件长
 袍,说道:「公子,我服侍你换衣。」无忌心中一酸,说道:「小昭,今日你已是总教的
 教主,说来我还是你的属下,如何可再作此事?」小昭求道:「公子,这是最后的一次。
 此后咱们东西相隔万里,会见无日,我便是再想服侍你一次,也是不能的了。」无忌黯然
 神伤,只得任她和平时一般,助他换上衣衫,帮他扣上衣钮,结上衣带,又取出梳子,替
 他梳好头发,无忌见她泪珠盈盈,突然间心中激动,伸手将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小昭
 「嘤」的一声,身子微微颤动。无忌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说道:「小昭,初时我还
 怪你欺骗于我,没想到你竟待我这么好。」 
小昭将头靠在他宽广的胸脯之上,低声道:「公子,我从前确是骗过你的。我妈本是 
总教三位圣处女之一,奉派前来中土,积立功德,以便回归波斯,继任教主。不料她和我
 爹爹相见后,情难自己,不得不叛教和我爹爹成婚。我是爹爹的遗腹女儿,终身从未见过
 爹爹一面。我妈自知罪重,将圣处女的铁戒指传了给我,命我混上光明顶,盗取乾坤大挪
 移的心法。公子,这件事我是一直在骗你。可是在心中,我却没对你不起。因为我决不愿
 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的服侍你,永远不离开你。我是跟你
 说过的,是不是?你也答应过我的,是不是?」无忌点了点头,抱着她轻柔的身子坐在自
 己膝上,又吻了吻她。她温软的咀唇上沾着泪水,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小昭又道:「我
 记得了挪移乾坤的心法,决不是存心背叛于你。若非今日山穷水尽,我决计不会泄露此事
 ……」 
无忌轻声道:「现下我都知道了。」小昭幽幽的道:「我幼年之时,便见妈妈日夜不 
安,心惊胆战,遮掩住她好好的容貌,化装成一个丑样的老太婆。她又不许我跟她在一起
 ,将我寄养在别人家里,隔一两年才来瞧我一次。这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干冒大险,
 要和我爹爹成婚。公子,咱们今天若非这样,别说做教主,便是做波斯的女皇,我也不愿
 。」说到这里,她双颊红晕如火,无忌只觉得抱在怀里的娇躯突然热了起来,心中正自一
 动,忽听得黛绮丝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小昭,你克制不了情欲,那便送了公子的性命。
 」 
小昭身子一颤,跳了起来,说道:「公子,你以后莫再记着我。殷姑娘随我母多年, 
你一往情深,是你良配。」无忌低声道:「小昭,咱们杀将出去,擒得一两位宝树王,再
 要胁他们送回灵蛇岛去。」小昭凄然摇头,道:「这次他们已学了乖,谢大侠,殷姑娘他
 们身上,此刻均有波斯的刀剑相加。咱们稍有异动,立时便送了他们性命。」说着打开了
 舱门。只见黛绮丝站在门口,两名波斯人手挺长剑,抵住她的背心。那两名波斯人躬身向
 小昭行礼,但手中长剑的剑尖,却始终不离黛绮丝的背心。 
小昭昂然直至甲板,无忌跟随其后,果见谢逊等人身后,均有波斯武士挺剑相胁。小 
昭说道:「公子,这里有波斯治伤的灵药,请你替殷姑娘敷治。」说着用波斯语吩咐了几
 句,功德王取出一瓶膏药,交给无忌。小昭又道:「我命人送各位回归中土,咱们就此别
 过。小昭身在波斯,日日祝公子福体康宁,诸事顺遂。」说着声音又哽咽了。无忌道:「
 你身居虎狼之域,一切小心。」小昭点了点头,吩咐下属准备船。谢逊殷离赵明周芷若等
 一一过了船去。小昭将屠龙刀倚天剑六枚圣火令都交了给无忌,凄然一笑,举手作别。无
 忌不知说什么话好,呆立片刻,跃入对船。只听得小昭所乘的大舰上号角声呜呜响起,两
 船一齐扬帆,渐离渐远。但见小昭俏立船头,怔怔向无忌的座船望着。两人之间的海面越
 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动船帆,犹带呜咽之
 声。 
(倚天屠龙记第三册完,1999/10/11,PM6: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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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三册(下)  [aiwabass] 156K 11.23 17:36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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