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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四册(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1月25日02:48:4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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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四册(上) 
作者:aiwabass(xxx.xxx.xxx.xxx) 2002/11/23 17:36   字节:198K 点击:74次 帖号: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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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龙刀 (旧版倚天屠龙记)(金庸) 第四册(上) 
旧版倚天屠龙记第四册 
旧版倚天屠龙记第四册1999/10/11/PM09:42殷离敷了波斯的治 
伤膏之后,伤势好得极慢,发烧不退,呓语不止。原来她在海上数日,病中受了风寒,那
 伤药只能医治金创外伤,体内风邪,却非用他药治之不可。无忌人心焦急,第三日上遥遥
 望见东首海上有一小岛,无忌吩咐舵工向岛驶去。那舵工甚是不愿,叽哩咕噜的争辩,意
 思似是,教主只命我送你们回归中原大陆,却没叫我中途去甚么荒岛。无忌比划手势,向
 他解释,去荒岛乃是采寻草药,救人性命。那舵工言语不通,只是摇头。无忌焦躁起来,
 抢过船舵,掉过船头东航。 
到得岛旁,已将在海上多日,波涛激荡,虽然身负武功,却也不免头晕,此刻上得岛 
来,精神却是为之一振。那岛方圆不过数里,一眼可望到尽头,但因地气温暖,岛上长满
 了树木花草。无忌请周芷若看护殷离、赵明,一路分花拂草,寻觅草药。 
那岛上花草虽众,但要采集治病合用的草药,却也不易。无忌越寻越远,直到昏黑, 
仍只找到一味,只得回到原处。周芷若已用枯枝烧起了一堆火,四下里花香浮动,草木清
 新,比之船舱中的气闷局促,另有一番光景。殷离的精神也好了一些,说道:「阿牛哥哥
 ,今晚咱们睡在这儿,不回船去了。」此议一出,人人赞妙。眼见小岛上山温水软,也无
 凶禽猛兽,各人放心安睡,不知东方之既白。 
次晨醒转,无忌揉了揉眼睛,只见那艘波斯船已不在原处。他吃了一惊,奔到海边四 
下一望,仍是不见那船的踪影。 
八五鸿飞冥冥 
无忌纵身欲上山冈眺望,只跨出一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 
觉双脚虚软无力。那是他从所未有之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叫道:「义父,你安好吗
 ?」却不听得谢逊回答。无忌心中第一挂怀的是义父的安危,忙奔到谢逊睡卧之处,只见
 他好端端的睡得正沉,先放了一大半心。赵明、周芷若、殷离三人以男女有别,睡在远处
 一块大石之后。张无忌再奔过去看时,只见周芷若和殷离相对而卧,赵明却已不在该处。
 一瞥间瞬,只见殷离满脸是血。无忌俯身一看,见她脸上被利刃划了十来条伤痕,人已昏
 迷不醒,忙伸手一搭她脉搏,幸好尚在微微跳动。再看周芷若时,只见她满头秀发被削去
 了一大片,左耳也被削去半只,鲜血未曾全凝,可是她脸含微笑,兀自做着好梦。晨曦射
 下如海棠春梦,娇丽无限。 
无忌看到这般情景,心中连珠价只是叫苦,叫道:「周姑娘,醒来!周姑娘,醒来! 
」周芷若只是不醒。无忌伸手去摇她肩头,周芷若打了个呵欠,吹气如兰,侧了头仍是沉
 睡。无忌知她必是中了迷药,昨晚出了这许多怪事,自己浑然不觉,此刻又是全身乏力,
 自己也是中毒无疑。一时叫周芷若不醒,当下又奔到谢逊身旁,叫道:「义父,义父!」
 谢逊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道:「怎么啦?」无忌道:「糟糕!咱们中了小人之计。」将
 波斯船只驶走殷离及周芷若受伤之事简略一说。谢逊惊道:「赵姑娘呢?」无忌默然道:
 「不见她啊。」吸一口气,略运内息,只觉四肢虚浮,使不出劲来,冲口便道:「义父,
 咱们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之毒。」六派高手被赵明以「十香软筋散」困倒,一齐掳到
 大都万法寺中之事,谢逊早已听到无忌说过,他站起身来,脚下也是虚飘飘的全无力道。
 他定了定神,说道:「那屠龙刀和倚天剑,是否都被她带走了?」无忌一看身周,刀剑早
 已不知所终,心下气恼无比,几乎要哭出声来。他倒不是可惜刀剑被盗,只是没料到赵明
 竟会乘着自己遭逢极大危难之际,忽来落井下石,使出这样的奸计。 
他呆了一呆,挂念殷离的伤势,忙又到殷周二女身旁,推了推周芷若,她仍是沉睡不 
醒。他心想:「我内力最深,是以醒得最早,义父其次。周姑娘内力跟咱二人差得远了,
 看来一时难醒。」当下撕了一块衣襟,替殷离抹去脸上血渍,只见她脸蛋上横七竖八,都
 是细细条伤痕。从这伤痕看来,显然是用倚天剑所划,殷离自被紫衫龙王金花所伤之后,
 流血甚多,体内蕴积的千蛛毒液随血而散,脸上浮肿已退了一大半,幼时俏丽的容颜,这
 个数日来已略复旧观,但脸上多了这十几道剑伤,又变得狰狞可怖。无忌又是心痛,又是
 恼怒,切齿道:「赵明啊赵明,但教你撞在我手里,我不在你脸上也这么划卜十七八道伤
 痕,我张无忌枉自为人了。」定了定神,忙到山边去采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烂了替殷离敷
 在脸上,又去敷在周芷若的头皮和耳上。 
周芷若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来,忽见无忌伸手在她头上摸索,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推 
开了他的手臂,嗔道:「你……你怎么啦……」一句话没说完,想是觉得耳上痛楚,伸手
 一摸,「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跳起身来,道:「为什么?」突然双膝一软,扑在无
 忌的怀中。无忌忙扶住了她,慰道:「周姑娘,你别怕。」周芷若一眼看到殷离脸上可怖
 的模样,忙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道:「我…我也是这样么?」无忌道:「不!你只受了些
 轻伤。」周芷若惊道:「是那些波斯恶徒干的么?我…我怎地一些儿也不知道?」无忌叹
 了口气道:「只怕是赵姑娘干的。昨晚的饮食之中,她下了毒。」 
周芷若呆了半晌,摸着半边耳朵,痛哭起来。张无忌慰道:「周姑娘,幸好你所伤不 
重,耳朵上受了些损伤,将头发披将下来盖过了,无碍观瞻。」周芷若道:「你还说头发
 呢?我头发也没有了。」无忌道:「顶心上少了一片头皮,两旁的头发可以拢过来掩住。
 要不然,戴一些假发……」周芷若嗔道:「我为什么要戴假发?到这时候,你还在出力回
 护你的赵姑娘。」无忌碰了个莫名其妙的钉子,讪讪的道:「我才不回护她呢?她如此狠
 心辣手,将殷姑娘伤成这般,我……我才不饶她呢。」眼见殷离脸上的模样,不禁怔怔的
 掉下泪来。 
这时一人昏迷不醒,三人中毒乏力,处身荒岛之上,饶是谢逊和张无忌一世英雄,也 
不由得彷徨失措。无忌盘膝坐下,试一运功,觉得中毒着实不浅。本来中了「十香软筋散
 」的毒后,非赵明的独门解药不能消解,但他想,与其在此束手待毙,不加以已身超凡入
 圣的深厚功力,与这「十香软筋散」的剧毒试相抗衡,当下运起内息,将散在四肢百骸上
 的毒药慢慢搬到丹田之中,强行凝聚。这是九阳神功中最为深奥的逼毒消虫法,纵然中了
 最厉害的腐体蚀骨之毒、摧心伤肝之虫,也能逐步驱出。他用了一个多时辰功,心下略慰
 ,只是此法须以九阳神功为根基,无法传授谢逊和周芷若昭行,匡有待自己驱毒净尽之后
 ,再以神功助谢周二人驱毒。 
这等功夫说来简捷,做起来却是十分繁复,无忌到得第七日上,也只驱除体内三成的 
毒素。须知十香软筋散实是非同小可,当日少林神僧空闻、空智,武当派宋远桥、俞莲舟
 ,峨峨嵋派灭绝师太等那一个不是内力通神,中毒后竟是半点劲力也使不出来。无忌在七
 天之中驱得三成毒素,回复一二成功力,当今之世,已是再无第二人了。好在这毒药只是
 令人使不出内劲,于身子却是无害。周芷若起初几日极是着恼,后来倒也渐渐惯了。陪着
 谢逊搏鱼射鸟,烧火煮餐。她晚间在岛东一个山洞中独居,和无忌等离得远远地。谢逊双
 眼虽盲,却早知她对无忌颇有情意,然她如此俨然守礼,连笑话也不跟无忌多说一句,心
 中对她好生敬重。无忌却是暗自惭愧,心想赵明之祸,全是由自己而起,这个赵姑娘明明
 是蒙古的郡主,是明教的对头死敌,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人折在她的手里,自己对她居然
 不加防范,当真是愚不可及了。谢逊和周芷若对他并无一言责备,然他二人越是一句不提
 ,他越是心中难过,有时见到周芷若的眼色,隐隐似说:「你为赵明的美色所迷,酿成了
 这等大祸。」 
无忌体内的毒素一天少于一天,殷离的伤势却是越来越重。荒岛上药草寥寥,无忌空 
自医术通神,却是无法救治,他明知殷离的伤是可救治的,然而手边就是没药。倘若小岛
 上生有大树,他早已扎成木筏,冒险内航,偏生岛上树木都是又矮又小,仅够作柴薪之用
 。无忌若是不明医术,那也不过是焦虑而已,此时却如万把尖刀,日夜在他心头剜扎。这
 一晚无忌嚼了些退热的草药,喂在殷离口中,眼见她难以下咽,心中一酸,泪水一滴滴的
 滴在她的脸上。 
殷离忽然睁开眼来,微微一笑,说道:「阿牛哥哥,你别难过,我要到阴世去见那个 
狠心短命的小鬼张无忌去了。我要跟他说,世上有一位阿牛哥哥,待我是这样好,可比张
 无忌好上千倍万倍。」无忌喉头哽咽,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她吐露,自己实在就是
 张无忌。殷离握住了他手,说道:「阿牛哥,我始终没答应嫁给你,你恨我么?我猜你是
 为了讨我喜欢,说着骗骗我的。我相貌丑陋,脾气乖僻,你怎会要我?」 
无忌道:「不!我没骗你。你是一位情深的意真的好姑娘,如果得能娶你为妻,实是 
我生平之幸。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诸事料预定当,便即成婚,好不好?」殷离伸出手来
 ,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摇头道:「阿牛哥哥,我是不能嫁你的。我的心,早就许给了那
 个狠心的,凶恶的张无忌了……阿牛哥哥,我有点儿害怕,到了阴世,能遇到他么?他仍
 旧会对我这样狠霸霸的么?」无忌见她说话神智清楚,脸颊潮红,心下暗惊:「这是他回
 光返照之象,难道她便要毕命于今日吗?」一时呆呆出神,没听见她的话,殷离抓住了他
 手腕,又问了一遍。无忌柔声道:「他永远会待你很好的,当你心肝宝贝儿一般。」殷离
 道:「能有你待我一半儿好么?」无忌道:「老天爷在上,张无忌诚心疼你爱你,他早就
 懊悔小时候待你这般凶狠了。他……他跟我一般无异,没半点分别。」殷离叹了口气,嘴
 角上带着一丝微笑,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双目闭
 目,再也没气了。 
无忌将她尸身抱在怀里,心想她直到一瞑不视,仍是不知自己便是张无忌,这些日来 
,她总是昏昏沉沉,无法跟她说知真相。在她回光返照的片刻神智清明,却又是什么也来
 不及了说了。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无忌心头痛楚,竟是哭不
 出声来,心中只想:「若不是赵明损她脸颊,她的伤未必无救。若不是赵明弃了咱们在这
 荒岛之上,只要数日间赶回中原,我定有法子救得她性命。」恨恨的冲口而出:「赵明啊
 赵明,你如此心如蛇蝎,有朝一日落在我手中,张无忌决不饶你性命。」 
忽听得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待得你见到她如花似玉的容貌,那时又下不了手 
啦。」无忌霍地转过身来,只见周芷若俏立风中,脸上满是鄙夷之色。无忌又是伤心,又
 是惭愧,说道:「我对着表妹的尸骨发誓,若不手诛妖女,张无忌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周芷若道:「那才是有志气的男儿。」抢上几步,抚着殷离的尸身,痛哭起来。谢逊听到
 哭声,寻声而至,得知殷离身亡,也是不禁伤感。 
张无忌在山冈上掘了一个墓穴,将殷离葬好,拆下一段树干,剥去树皮,用殷离的匕 
首在树干上刻道:「张无忌谨立。」一切定当,这才拜伏在地,痛哭失声。周芷若劝道:
 「古人言道:两情若是欠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待她也是仁至义尽
 。只须你不负了今日之言,杀了赵明为她报仇,殷家妹子纵在九泉,也是含笑的了。」 

张无忌一番伤心,本已凝聚在丹田之中的毒素复又散开,再多费了七八日之功,才渐 
行凝聚,待得尽数驱出体外,已是月余之后了。这小岛可和冰火岛、灵蛇岛不同,岛上树
 木稀疏,绝无野兽,三人的日子过得万分艰难。幸而周芷若知无忌心伤殷离之死,恼恨赵
 明之诈,复又怜惜小昭之去,待他加意的温柔体贴。 
张无忌运神功替谢逊驱去了体内十香软筋散的毒性后,本该替周芷若驱毒,但想到这 
驱毒法法,须以一掌于贴对方后腰,一掌贴于脐上小腹,青年男女,怎能如此股肤相亲?
 但若非这般运功,又不能将自身的九阳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一连数日,心下好生踌躇,难
 以决断。这日晚间,谢逊忽道:「无忌,咱们在此岛上,你想要过多少日子?」无忌一怔
 ,道:「那就难说得很,只盼能有船只经过,救了咱们回归中土。」谢逊道:「这一个多
 月来,远远也曾见到船帆的影子么?」无忌道:「没有。」谢逊道:「是了!说不定明天
 便有船只来到,但说不定再过一百年也没船经过。」 
无忌叹了口气道:「这荒岛孤悬海中,非海船航道明经,咱们重回中土的盼望,原是 
十分渺茫。」谢逊道:「时候不长,那也没多大害处,但这种剧毒侵肌蚀骨,日子久了,
 自然五脏六腑都受损伤。」谢逊道:「是啊。那你怎能不尽早设法给周姑娘驱毒?周姑娘
 的父母是本教中人,她本人又是峨嵋派一派的掌门,这等温柔有德的淑女,到那里求去?
 难道你嫌她相貌不美么?」无忌道:「不,不,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那里还有美人?」
 谢逊道:「那我替你作主,娶了她为妻室。这男女授受的腐礼,就不必顾忌了。」 
周芷若本来一旁听着他父子二人说话,忽听得说到自己身上来了,羞得满脸通红,站 
起身来便走。谢逊跃起身来,张开双手,拦在她的身前,笑道:「别走,别走!这样媒人
 ,我今日是做定的了。」周芷若道:「谢老爷子,你为老不尊!咱们只盼想个法儿回中土
 去,这当儿怎地说起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谢逊哈哈大笑,说道:「男女好合,乃是终
 身大事,怎么是不三不四了?无忌,你父母也是在荒岛上自拜天地成婚。他们当日若非破
 除了这些世俗的礼法,世上那里有你这个小子?何况今日有你义父为你作主婚。难道你不
 喜欢周姑娘么?不想替她驱除体内的剧毒么?」周芷若掩了面只是要走,谢逊拉住了她的
 衣袖,笑道:「你走到那里去,明日咱们不见面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是不肯叫我这老
 瞎子做公公?」周芷若道:「不,不,不是的。」谢逊道:「那你是答应?」周芷若只说
 :「不,不!」谢逊道:「你是嫌我这义儿太过不成材么?」 
周芷若顿了一顿,说道:「张公武功卓绝,名扬江湖。得……得婿如此,更有何求! 
只是……只是……」谢逊道:「怎么?」周芷若向无忌微掠了一眼,道:「他……他心中
 实在是喜欢赵姑娘,我是知道的。」 
谢逊咬牙道:「赵明这小贱人害得咱们如此惨法,无忌岂能执迷不悟。无忌,你自己 
倒说说看。」张无忌心中一片迷惘,想起赵明盈盈笑语,种种动人之处,只觉若能娶赵明
 为妻,长自笸她相伴,那才是生平至福,但一转念间,立时想起殷离脸上横七竖八、血淋
 淋的剑伤来,忙道:「那赵姑娘是我大仇,我要杀了她为表妹雪恨。」谢逊道:「照啊,
 周姑娘,那你还有什么疑忌?」周芷若低声道:「我不放心。除非……除非你要他……立
 下一个誓来。否则我宁可毒发身死,不要他助我驱毒。」谢逊道:「无忌,快立誓!」无
 忌双膝跪地,说道:「我张无忌若是忘了表妹血仇,天地不容。」周芷若道:「我要你说
 得清楚些,对那位赵姑娘怎样?」谢逊心中暗笑:「这位周姑娘的醋劲好大,还没过门,
 便要将丈夫管得服服贴贴。站稳了地步,不让他日后有翻覆的余地。」说道:「无忌,你
 就说得清楚些。」 
张无忌朗声道:「妖女赵明为其鞑子皇室出力,若我百姓,伤我武林义士,复又盗我 
义父宝刀,害我表妹殷离。张无忌有生之日,不敢忘此大仇,如有违者,天厌之,地厌之
 。」周芷若嫣然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候,你又手下容情呢。」谢逊道:「我说呢,
 拣日不如撞日,咱们江湖豪杰,还管他什么婆婆妈妈,繁文褥节,你小两口子不如今日便
 拜堂成亲吧。这十香软筋散早一日驱出好一日。」无忌道:「不!义父,芷若,你们听我
 一言。殷姑娘待我情意深重,她自幼便以我为夫,我心中也已以她为妻,虽无婚姻之事,
 却有夫妇之义,她尸骨未寒,我何忍即行另结新欢?」 
谢逊沉吟道:「这话倒也说得是,依你说那便如何?」张无忌道:「依孩儿之见,孩 
儿今日先和周姑娘订立婚姻之约,助她疗毒驱毒,这就方便得多,天幸咱们得回中土,待
 孩儿手刃赵明,夺回屠龙宝刀,交回义父手中,那时再和周姑娘完婚,可说两全其美。」
 谢逊笑道:「你倒想得挺美。要是十年八年,咱们也回不了中土呢?」张无忌道:「三年
 之后,不论咱们是否能离此岛,就请义父主持孩儿的婚事便是。」谢逊点了点头问周芷若
 道:「周姑娘,你说怎样?」周芷若垂头不答,隔了半晌,才道:「我是个孤伶仃的女孩
 儿家,自己能有什么主意?一切全凭老爷子作主。」谢逊哈哈笑道:「很好,很好。咱们
 三人一言为定。你小两口是未婚夫妇,不必再有什么顾忌。无忌,你给我的小媳妇驱毒吧
 。」说着大踏步走向山后。 
无忌道:「芷若,我这番苦衷,你能见谅么?」周芷若微笑道:「只因是我这个丑样 
的,你才推三阻四,要是换了赵姑娘啊,只怕今晚就……」说到这里,转过了头,不好意
 思再说。无忌怦然心动,寻思:「当大伙儿同在小船中飘浮之时,我曾痴心妄想,同娶四
 美。其实我心中真正所爱,竟是个无恶不作、阴毒狡猾的小妖女。我枉称英雄豪杰,心中
 却如此不分善恶,迷恋美色。」周芷若回过头来,见他兀自怔怔的出,站起身来,便要走
 开。无忌伸手握住她手一拉,不料周芷若功力未复,脚下无力,身子一晃,便倒在他的怀
 里,嗔道:「我是一世受定你的欺侮啦。」 
无忌见她轻颦薄怒,楚楚动人,抱着她娇柔的身子,低声道:「芷若,咱俩幼时在汉 
水中一见,不意终能如我所愿。在光明顶我独斗昆仑、华山两派四老之时,多谢你指点救
 命。」周芷若倚在他的怀里,说道:「那日我刺你一剑,你也恨我么?」张无忌道:「你
 没刺正我的心口,我便知你对我暗有情意了。」!周芷若呸了一声,脸颊晕红,说道:「
 早知如此,当日我一剑刺正你的心口,多少干净。也免得以后无穷岁月之中,给你欺侮,
 受你的气。」无忌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说道:「我此后只有加倍疼你爱你。不知咱俩
 是否能回归中土,我二人夫妇一体,我怎会给你气受?」周芷若侧过身子,望着他脸,说
 道:「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你会打我、骂我、杀我么?」无忌和她脸蛋相距不
 过数寸,只觉她吹气如兰,忍不住在她左颊上轻轻一吻,说道:「似你这等温文斯文、端
 庄贞淑的贤妻,那里会做错什么事?」周芷若轻轻抚摸他的后颈,说道:「便是圣人,也
 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从小没爹娘教导,难保不会一时胡涂。」无忌道:「当真你做错什么
 ,我自会好好劝你。」周芷若道:「你对我决不变心么?决不会杀我么?」无忌在她额上
 又轻吻一下,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那有此事?」周芷若颤声道:「我要你亲口答
 应我。」无忌笑道:「好吧!我对你决不变心,决不会杀你。」 
周芷若凝视他双眼,说道:「我不许你嘻嘻哈哈,要你正正经地说。」无忌笑道:「 
你这个小小脑袋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想:「总是我对赵明、对小昭、对表妹到处
 留情,令她难以放心。可是自今而后,那里便有此事?」于是收起笑容,庄言道:「芷若
 ,你是我的爱妻。从前三心两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决不变心。就算你做错了
 甚么,我是重话也不会舍得责备你一句。」周芷若道:「无忌哥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
 可要记得今晚跟我说过的话。」指着初升的一勾明月,说道:「天上的月亮,是咱俩的证
 人。」 
张无忌道:「对,你说得不错。大上明月,是咱俩证人。」他仍是将周芷若搂在怀里 
,望着天边明月,说道:「芷若,我一生受过很多很多人的欺骗,从小为了太过轻信,不
 知吃过多少苦头,到底有多少次,这时候记也记不起来了。只有冰火岛上,和爹爹、妈妈
 、义父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才没有人世的奸诈机巧。我第一次回中原,一个叫化子弄
 蛇,骗我探头到布袋中瞧瞧里面的蛇。不料他把布袋套在我头上,将我擒了去。我又那料
 得到,咱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来到这个小岛之上,赵姑娘竟会在第一晚的食物之中,便下
 了十香软动散的剧毒?」周芷若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 
无忌心中突然间充满了幸福之感,说道:「芷若,你才真正是我永远永远的亲人。你 
一直待我很好。日后咱们倘若得能回归中原,你会帮我提防着许多奸滑的小人。有了你这
 个贤内助,我会少上很多当了。」周芷若摇头道:「我是个最不中用的女子,懦弱无能,
 人又生得蠢。别说和绝顶聪明的赵姑娘天差地远,便是小昭,这等深刻的心机,我那又及
 得上她的万一?你的周姑娘是个老老实实的笨丫头,难道到今天你还不知道么?」无忌道
 :「只有你这等忠厚贤慧的姑娘,才不会骗我。」周芷若转过身来,将脸伏在他的怀里,
 柔声道:「无忌哥哥,我能和你结为夫妇,心里是快乐得了不得,只盼你别因我愚笨无用
 ,将来瞧我不起、欺侮我。我……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的服侍你。」 
两人坐在海滨,情话绵绵,不知夜之渐深。 
次日无忌即以九阳神功,助周芷若驱除体内毒素。运功之下,初时竟是出于意料之外 
的方便,想是她饮食不多,中毒不如他与谢逊之深。但驱到第七日上,忽觉周芷若体内有
 一极阴寒的阻力,和他的九阳真气相激相抗,周芷若虽尽力克制,亦是不易引导九阳真气
 入体。无忌惊异之下,请教义父。谢逊沉吟半晌,说道:「这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多半是
 她峨嵋派历代师父都是女子,所习内功偏于阴柔一路。」无忌点头称是。好在周芷若内功
 修为和无忌相差极远,当无忌催动神功之时,她体内阴功终被压制了下去,但如此运功,
 却又比替谢逊驱毒时费力得多。无忌隐隐觉得她体内阴劲蕴积未成,但日后成就,竟是非
 同小可,不禁赞道:「芷若,尊师灭绝师太实是一代人杰。她传给你的内功,法门高深之
 至,此刻我已觉得出来。你遵此用功,日后成就可和我的九阳神功并驾齐驱,各擅胜场。
 」周芷若笑道:「你骗我呢!峨嵋派武功!怎能和张大教主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法相
 比?」无忌道:「芷若,你天性淳厚,武功的招数上虽然所学不多,但内功的根基已扎得
 极佳。我太师父言道,武学钻研到最高深时,往往和每人资质有关,而且未必聪明颖悟的
 便一定能学到最高的境界。据说贵派创派祖师部女侠的父亲郭靖大侠,资质便十分鲁钝,
 可是他武功修为震古铄今,太师父说他自己,或者尚未达到郭大侠当年的功力。你峨嵋派
 内功的法门似尚在武当派之上,依我瞧啊,你将来的成就,当可凌驾灭绝师太之上。」 

周芷若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要讨好我,也不用说我武功好。我能学到先师十分 
之一的本事,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几时把你的九阳神功,挪移乾坤功夫教我一两手,我才
 多谢你呢。」无忌沉吟未答。周芷若道:「你说我不配做张大教主的徒弟吗?」无忌道:
 「不!我察觉你的内和我学截然不同,那是压根儿相反的路子。要是我来教你,那是世上
 艰险无比之事。」 
周芷若叹道:「你不肯教,也就是了。学武功最多是学不成,还能有甚么危险?」张 
无忌正色道:「不,不!我这阳阳神功是纯粹阳刚的内功,你现下所习的峨嵋派内功,却
 纯是走的阴柔路子。如果你再练我的功夫,阴阳汇于一体,除非是如我太师父这等武学奇
 才,或许能使之水火相济,刚柔相调,只要差得一步,那便是走火入魔之祸。嗯,等你日
 后内功大成之时,我那挪移乾坤的心法,你倒是可以学的。」周芷若笑道:「我是跟你说
 着玩呢。以后我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你的武功和的的武功有什么分别?我生来懒懒散
 散,你的九阳神功一定难练得紧,你便是逼着我练,我也怕难呢。」无忌听她如此说,心
 中甚是甜蜜。 
如此情意缠绵,不觉时日之逝。匆匆过了数月,冬去春来,周芷若说自觉体力已然全 
复,想来毒性已然驱尽。这一日春光明媚,岛东几株桃花开得甚美,无忌折了几枝桃花,
 去插在殷离的墓前,想起这位表妹一生困苦,恐怕连一天福也没享过,正自伤神,必听得
 海中鸥鸟大声咕噪。无忌一抬头,忽见远处海上一艘帆船,正鼓浪向岛上驶来,这一下喜
 出望外,忙纵声叫道:「义父,芷若,有船来啦!」 
谢逊和周芷若听到叫声,先后奔到无忌身旁。周芷若颤声道:「无忌哥哥,怎么会有 
船只到这荒岛上来?」无忌道:「那也真奇怪得紧,难道是海盗船么?」不到半个时辰,
 那帆船已在岛外下锚停泊,一艘小船划向岛来。无忌等三人迎到海滩,只见小船中的水手
 都是穿著蒙古水师的军装。无忌心中一动:「难道赵姑娘良心发现,又回到岛上来?」斜
 向周芷若一瞥,只见她秀眉微蹙,胸口起伏,显是也担着极大的心事。片刻间小船划到,
 五名水手上得海汉滩,为首的一名水师军官躬身向无忌道:「这位是张无忌张公子?」无
 忌道:「正是。长官何人?」那人听到无忌自承,神色间极是欣慰,说道:「小人贱名拔
 速台,今日找到了公子,当真幸运之至。小人奉命前来,迎接张公子、谢大侠回归中土。
 」他只说张谢二人,却不提周芷若的名字。张无忌还了一揖,说道:「长官远来辛苦,却
 不知是奉何人所遣?」那拔速台道:「小人是驻防福建的达花鲁水师提督麾下,奉勃尔都
 思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勃尔都思将军一共派出海船八艘,在这一带闽浙粤三省海寻找公
 子和谢大侠。想不到倒是小人立下首功。」他言下之意,显是他的上司许下诺言,谁能找
 到张无忌的便有升赏。 
无忌听他所说的那些蒙古将军的名字均不相识,料想那些将军也是转辗奉了赵明之命 
,问道:「你可知为何前来接我?」拔速台道:「勃尔都思将军吩咐,张公子是大大的贵
 人,乃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命小人找到之后,用心侍候。至于何以迎接公子,小人职位低
 微,未蒙将军示知。」周芷若插口问道:「可是明明郡主之意么?」拔速台一怔,道:「
 明明郡主?小人没福见过。」周芷若冷冷的道:「甚么福不福的?」拔速台一怔,道:「
 明明郡主乃是我蒙古第一美人,不,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文武全才,是汝阳王爷的爱女。
 小人怎有福气一见郡主的金面?」周芷若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无忌向谢逊道:「义父,那么咱们便上船去吧?」谢逊道:「咱们到那边山洞中取了 
随身物品,便可上船,长官请在此稍候。」拔速台道:「让小人和水手们替三位搬行李吧
 。」谢逊笑道:「咱们有什么行李?不敢劳动。」携了无忌和周芷若的手,走到山后,站
 定脚步,道:「赵明忽然派船来接咱们回去,其中必有阴谋,你们想该当如何应付?」 

八六  丐帮聚会 
无忌道:「义父,你想赵……赵明她…她会在这船上么?」谢逊道:「这小妖女若在 
船上,那倒好办了。咱们只须留心饮食,免再着了她的道儿。」无忌道:「不错,咱们把
 这儿收藏着的咸鱼、干果带上船去,决不吃喝船上的物事。」谢逊道:「我料想那赵明决
 计不在船上,她是欲师那些波斯人的故智,将咱们骗上船去,待航到大海之中,便有蒙古
 水师其余的般只出现,开炮将咱们的座船轰沉。」无忌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难
 道她用心竟是如此毒辣?其实,她将咱们放逐在这小岛之上,让咱们自生自灭,永世不得
 回归中土,也就是了。咱三人又没什么事对不起她?」 
谢逊冷笑道:「你将她囚在万法寺中的六大派高手一齐放了出来,她焉有不记恨之理 
?再说,明教教主失踪,此刻教中上下人等,定在大举访寻,难保不寻到这荒岛上来。只
 有令咱们葬身海底,那才是斩草除根。」谢逊哈哈一笑,随即叹道:「无忌孩儿,这些执
 掌军国重任之人,焉会爱惜人命?像你这般心肠仁慈,蒙古人能横绝四海、扫荡百国么?
 自古以来,那一个立大功名的英雄不是当机立断,要杀便杀?别说区区官兵,便是自己父
 母子女,也顾不得呢。」无忌呆了半晌,说道:「义父说得是。」他向来知道蒙古人对敌
 人极是残忍暴虐,但想对自己部下总须尽力爱惜,此刻听了谢逊之言,心中不禁呆了半截
 ,自觉此番便算回归中土,统率中原豪杰驱除鞑子,但说到治国平天下,决非自己所能。
 周芷若道:「义父,你说咱们该当如何?」谢逊道:「你有什么妙计?」芷若道:「 
那么咱们别上这船吧。跟那蒙古军官说,咱们在这儿住得很好,不想回中原去了。」谢逊
 笑道:「那真是傻丫头的傻主意。咱们不上船,敌人也决计放咱们不过啊。咱们把这艘船
 中的官兵都杀尽,他们不能再派十艘八艘来么?何况中原有多少大事,要无忌回去担当,
 怎能让他老死于这荒岛之上?」周芷若俊脸通红,低声道:「还是义父出个主意吧,咱们
 只听义父吩咐便是。」谢逊略一沉吟,道:「咱们须得如此如此。」无忌和周芷若一听,
 齐称妙计。 
当下三人尽携山洞中积储的食物,搬回小船。无忌更到殷离墓前祷祝一番,酒泪而别 
,这才上了大船。无忌在舱前舱后察看一番,果然并无赵明在内,船上水手之中,也无特
 异碍眼的人物,看模样均是普通的蒙古官兵。 
那船拔锚扬帆之后,只驶出数十丈,无忌反手一搭,已抓住了拔速台的右腕,另一手 
抽出他腰间佩刀,架在他的后颈,喝道:「你听我的号令,命梢公向东行驶!」拔速台大
 吃一惊,颤声道:「张公…公子,小…小人没敢得罪你啊。」无忌道:「你听我吩咐行事
 。稍有违抗,我便砍下你的脑袋。」拔速台道:「是,是!」喝令道:「梢…梢公!快向
 东…向东行驶。」梢公依言转舵,那船横掠小岛,向东驶去。 
无忌喝道:「你蒙古人意欲谋害于我,我已识破你们诡计,快快招来!若有虚言,小 
人你的性命。」说着举起右掌,往船边上一拍,只见木屑纷飞,船边登时缺下一大块来。
 船上官兵见到,无不骇然。拔速台道:「公子明鉴:小人奉上司之命,迎接公子西归,此
 外更庶别情。小人只盼立此功劳,得蒙上司升赏,实无半分歹意。」无忌见他说得诚恳,
 确非虚语,于是放开他的手腕,走到船头,左手提起一只铁锚,右手又提起一只铁锚,喝
 道:「众人看清楚了!」双手一扬,两只各重数百斤的大铁锚一齐飞向半空。众官兵「哗
 」的一声,齐声惊喊。 
待两只大铁锚落将下来,张无忌使出挪移乾坤的心法,双手一掠一推,两只铁锚又飞 
了上去。如此连飞三次,无忌才轻轻接住,将两只铁锚放在船头。蒙古人从马上得天下,
 最佩服武勇之士,见了无忌如此惊人的武功,当真是如同天神一般,不由得一齐拜伏,说
 道:「张公子神勇,世所罕有,小人今日大开眼界。」无忌这么一显武功,将一干蒙古官
 兵收得服服贴贴,再也不敢稍起异心。 
掌舵的梢公遵依无忌命令,驾船东驶,直航入大洋之中,一连三天,所见的唯有波涛 
接天。谢逊料得赵明所遣的炮船,必在闽粤一带海面守候巡视,现下座船航入大洋已远,
 决计不至和赵明的炮船相遇,到第五日上,才命梢公改道向北。这一向北,更是接连驶了
 二十余日,直到海中见有浮冰,已知来到北海,凭她赵明再聪明十倍,也难猜到此船的所
 在,于是再命梢公折向西行,航返中土。这一个多月之中,无忌等不是取月自携的食物,
 便是捉捕海中鲜鱼为食,对船上饮食,竟是不沾唇。 
这一日午间,遥见西方出现了陆地。蒙古官兵航海已久,眼见归来,尽皆欢呼。到得 
傍晚那大船已停泊岸旁,这一带海岸都是山石,海水甚深,大船可直泊靠岸。谢逊道:「
 无忌,你上岸去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无忌答应弓,飞身上岸。 
一路行来,只见四下里都是绿油油的森林,地下积雪初融,极是泥泞。走了一阵,树 
林更加荫深,一株参天古柏,都是数人方能合抱。无忌飞身上了一株高树,四下一望,但
 见树木无边无际,竟是到了林海之中,再无人迹。他想便再向前,也是如此,当下回向船
 来,尚未走到岸旁,忽听得一声惨呼,声音极是凄厉,正是从船上发出。无忌吃了一惊,
 展开轻身功夫,飞奔而回,扑上船头。只见满船横七竖八,尽是蒙古官兵的尸首,自拔速
 台以下,个个尸横船中,谢逊和周芷若好端端的站着,却不见敌人的踪影。无忌惊问:「
 义父,芷若,你们没事吧?敌人到那里去了?」谢逊道:「什么敌人?你见到敌踪么?」
 无忌道:「不!这些蒙古人……」谢逊道:「是我芷若杀的。」无忌更是惊奇,道:「想
 不到这些鞑子一回中土,便胆敢起意害人。」谢逊道:「他们没敢起意害人,是我要杀了
 灭口。这些人一死,赵明便不知咱们已回中土。从此她在明里,咱们在暗里,找她报仇容
 易得多了。」 
无忌倒抽了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谢逊淡淡的道:「怎么?你怪我手段太辣么?鞑 
子官兵是咱们敌人,用得着以菩萨心肠相待么?」无忌不语,心想这些人对自己始终服侍
 唯谨,未有丝毫怠忽,虽说是敌人,但如此杀绝,总觉心中过意不去。谢逊道:「常言道
 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已不伤人,人便伤已。那赵明如此对待咱们,咱们便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忌道:「义父说的是。」谢逊道:「你放一把火,将船
 烧了。芷若,搜了尸首身上的金银,检三把兵刃防身。」两人依言而行,在船上放了火,
 分别跃上岸来。这船船身甚大,直烧到半夜,方始烟飞火灭,连众人尸首一齐化灰沉入海
 底,无忌见这么一来,干手净脚,再无半点痕迹,心想义父行事虽然厉害了些,究竟是老
 江湖,非已所及。 
三人胡乱在岸旁睡了一觉,次晨穿林向南而行。走到第二日上,才遇到七八个采参的 
客人,一问之下,原来此地竟是关外辽东,距长白山已然不远。待得和那些采参客人分手
 ,周芷若道:「义父,是否须得将他们杀了灭口?」无忌喝道:「芷若你说什么?这些采
 参客人又不知咱们是谁。难道咱们一路上见一个便杀一个么?」 
周芷若一呆,登时满脸胀得通红,无忌自和她相识以来,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她说 
话。谢逊道:「依我原意,也是要将这些采参客人杀了。教主既是不愿多伤人命,咱们快
 些设法换了衣服,免露痕迹。」当下三人快步而行,一直走了两日,才出森林。见到一家
 农家,无忌取出银两,向老农购买衣服。但那农家极是贫寒,仅有一件老羊皮袄可以出让
 。接连走了七八家人家,三人方凑齐了三套污秽不堪的衣衫。周芷若素来爱洁,闻到衣裤
 上陈年累积的臭气,几欲作呕。谢逊却十分欢喜,命二人用泥浆涂污。无忌在水中一照,
 只见自己活脱成了辽东一丐,赵明便是对面相逢,也未必相识。 
三人一路南行,这日来到一处大镇甸上,那是进关的入经要道。三人走向镇上一处最 
大的酒楼,无忌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交在柜上,说道:「待咱们用过酒饭,再行结帐。
 」他是先怕自己衣衫褴褛,酒楼中不肯送上酒饭。岂知那掌柜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双手
 将银两还给无忌,说道:「爷们光顾小店,区区洒水粗饭,算得什么?由小店作东便是。
 」无忌很是诧异,坐定后,低声问周芷若道:「咱们身上可露出什么破绽?怎地这掌柜的
 不肯收受银子?」周芷若细查三人身上衣服形貌,宛然是三个乞丐,那里有什么形迹显露
 ?谢逊道:「我听那掌柜的语气之中,颇存惧意,咱们小心些便是。」 
他刚说了这句话,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七个人来,说也凑巧,竟然也都是乞丐 
的打扮。这七人靠着窗口大模大样的坐定。只见店小二恭恭敬敬的上前招呼,口中「爷前
 爷后」,当他们是达官贵人一般。无忌见这些乞丐有的负着五只布袋,有的负着六只,都
 是丐帮中职司颇高的弟子。店小二将酒菜吩咐了下去,尚未送上,又有五六名丐帮子弟上
 来。片刻之间,这酒楼上络络绎绎来了三十余名丐帮帮众,其中竟有三人是七袋弟子。无
 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丐帮今日在此聚会,酒楼掌柜误会他三人也是丐帮中人了。他低声
 向谢逊道:「义父,咱们还是避开了这里吧,免得多惹事端,看来丐帮今日所到的人不少
 。」正在此时,店小二送上一大盘牛肉,一只烧鸡,五斤白酒,谢逊腹中正饿,两个多月
 来从未好好的饱餐一顿,闻到烧鸡的香味,食指大动,说道:「咱们闷声不响的吃了酒肉
 便行,又碍他们什么事了?」说着端起碗来,骨嘟嘟的喝了半碗白酒。天可怜见,谢逊流
 落海外二十余年,直至今日,方得重尝酒味,这白酒烈而不醇,乃是常酿,在他却是如饮
 醍醐,似喝琼浆。 
他又是一口,将一碗白酒都喝干了,忽然低声道:「小心,两个大本领的人物来啦! 
丐帮中居然有这等人才!」无忌听到楼梯上的脚步之声,前面一人左足落脚重,右足落脚
 轻,后面一人却是一步重、一步轻。单是听他二人脚步之声,就知这两人武功极是奇特。
 那两人一走上楼梯顶口,哗喇喇一阵响,楼上群丐一齐站起。谢逊作个手势,三人也站起
 相迎。要知休三人坐在靠里的偏角上,和众人一齐坐着,那是极不惹眼,但当人人都站起
 身来,他三人倘若仍是大模大样的坐着,只怕当时便有乱子。 
只见第一人中等身材,相貌清秀,三络长须,除了身穿乞丐服色,神情模样,竟似个 
不第秀才。后面那人满脸横肉,虬髯戟张,相貌十分凶猛,只须再黑三分,活像是关公身
 旁手执大刀的周仓。这二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髯子均已花白,背上各负九只小小的布
 袋。这九只袋子只是表明他们身份,其形体之小,很难装什么物事。 
张无忌心下寻思:「百年前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声威赫赫的大帮会。听太师父言道,昔 
日丐帮帮主洪七公仁侠仗义,武功深湛,不论白道黑道,无不敬服。其后黄帮主、耶律帮
 主等也均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岂知数十年来主持非人,丐帮声望大非昔比。现在帮主史火
 龙从不在江湖上露面,不知其人如何。这二人背负九袋,在丐帮中除了帮主而外,当以他
 二人位份最尊,那日灵蛇岛上遣人夺我义父屠龙刀,不知和他二人亦有牵连否?」 
自从明教的圣火令数十年前为丐帮中夺去之后,明教和丐帮即是势同水火。明教曾一 
再企图夺回圣火令,双方仇杀数次。中原武林人物向来认为明教为邪魔外道,每逢争斗,
 总是群相出手协助丐帮,是以明教每一回均告失败。这一次屠龙刀和倚天剑为赵明盗去,
 那六根圣火令却仍是藏在张无忌怀中,没有失落。想是赵明忌惮无忌太强,生怕他中了十
 香软筋散之后仍有出奇的本领,因此不敢到他怀中搜索。张无忌眼见酒楼上丐帮人多势众
 ,丝毫不敢大意,伸手怀中摸了摸那六根圣火令,心想杨破天教主的遗书谆谆以夺回圣火
 令相嘱,莫要一个不小心,又被丐帮夺了回去。 
只见那两名九袋长老走到中间一张大桌旁坐下。那周仓模样的长老从布袋中摸出一长 
约四尺的竹榛来,放在桌上。群丐中登时有一半人拜伏在地,说道:「污衣派弟子参见掌
 棒龙头。」张无忌因丐帮是本教大敌,曾听杨逍详细说过丐帮中的情形,知道丐帮历来分
 为污衣、净衣两派。这时见拜伏的群丐个个衣衫极是污秽,心知那掌棒龙头便是污衣派的
 首领。又见那秀才模样的长老从布袋中取出一个缺口破钵,双手捧着放在桌上。其余衣衫
 干净的群丐便各拜倒,说道:「净衣派弟子参见掌钵龙头。」两个龙头右手一挥,说道:
 「起来吧!」群丐这才纷纷归座。无忌手中捏了一把汗,要知站起来迎接丐帮长老,那也
 罢了,要他们跪地拜伏,却是万万不可。幸好酒楼上乱糟糟一团,他三人又坐在僻处,两
 名龙头长老四只眼睛望着屋顶,对群丐傲不理睬,因此也没见到他三人并未拜伏。 
群丐虽是在酒楼之中饮食,却也不脱乞儿的习气,伸手抓菜,捧碗喝汤,吃得狼藉一 
团。无忌和谢逊留神倾听,想听那两个龙头长老说此什么。不料他二人尽是饮酒吃菜,除
 了说些「你来一碗!」「这牛肉很香!」之类,一言不涉正事。两旁群丐更是幺喝猜拳,
 闹酒抢菜,嘻嘻哈哈的嚷成一片。待得两名龙头长老食毕下楼,群丐也是酒醉饭饱,登时
 争先恐后的一哄而散。 
谢逊待群丐散尽,低声道:「无忌,你瞧如何?」无忌道:「丐帮这许多人物在此聚 
会,决不能是大吃大喝一顿便算。我猜晚间在什么僻静之处,定然再行聚集,商量正事。
 」谢逊点头道:「依我之见,亦必如此。丐是本教大敌,此事既教咱们撞见了,不能便此
 放过。须得打探明白,瞧他们是否另有图谋本教的奸计。」当下三人下楼到柜面付帐,掌
 柜的甚是讶异,说什么也不肯收。无忌心想:「看来丐帮闹得这里的茶馆酒楼都吓怕了,
 吃喝不用付钱。只此一端,已可知他们平素的横行不法。」 
三人在僻静处找了一家小客店歇宿。镇上丐帮帮众虽多,但依照向例,无一住店,因 
此在这客店中倒是不虞撞到丐帮人物。谢逊道:「无忌,我眼不见物,这种打探讯息的事
 ,干起来诸多不便,芷若武功不高,陪着你去也帮不了忙,还是偏劳你一人吧。」无忌道
 :「正好如此。」他在客店中稍作休息,便即出门。一走到街上,自南端直走到北端,竟
 没见到一名丐帮弟子。 
张无忌寻思:「不到半个时辰之间,镇上丐帮帮众突然人影全无,料想走得不远。」 
当下走向一间南货店,瞪起双眼,伸拳在柜台一击,喝道:「喂,掌柜的,我那许多兄弟
 走向那里去啦?」柜面上的店伴见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道是丐帮中的一个恶丐,
 个个心惊肉跳,内中一人胆大子较大,指着北方,陪笑道:「贵帮朋友们络绎都向北去了
 。大爷喝茶么?」无忌唱道:「不喝!喝什么他妈的臭茶!」转身大踏步向北,肚中暗暗
 好笑。 
他快步走出镇甸不远,只见左首路旁长草中,人影一闪,一名丐帮弟子站了起来,瞧 
模样是要上前喝问。张无忌脚下加快,身子如箭离弦,倏忽而过。那丐帮弟子擦了擦眼睛
 ,还疑心自己眼花,怎地忽然似乎有人,忽然不知去向,无忌心想丐帮沿途布了卡子,好
 不戒备森严,当下展开轻功,向北疾驰,他眼光何等敏锐,丐帮布在树丛草中、山间石边
 的卡子,一一落入他的目中,反倒成为指引的路标。奔出四五里路,但见三步一岗,五步
 一卡,哨位越来越密。这些人虽和无忌的武功相差极远,但青天白日,要尽数避过他们的
 眼光,却也着实不易,到后后来,只好避过了大路,曲曲折折的绕道而行。眼见一条山道
 ,通向山腰中的一座大庙,无忌料知群丐必在庙中聚会,一提气,奔向东北角上,再折而
 向西,绕过群丐的卡子,直欺到庙侧。只见庙前一块大匾上写着「弥勒神庙」四个大字,
 庙貌庄严,起得甚是雄伟。无忌暗想:「瞧这模样,见大帮中重要人物到得不少。我若是
 混在人丛之中,难免被他们发觉。」四下一打量,见大殿前的庭中左边一株古松,右边一
 株古柏。双树苍挺立,高出殿顶甚多,那松树更是枝叶密茂,倒可藏身其间。于是绕到庙
 后,飞身上了屋顶,低伏着身子,走到檐角,轻轻一纵,如一溜烟般落到了松树之顶,从
 一根大枝干后望将出去,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殿中风光,尽收眼底。 
只见大雄宝殿的地下,两旁黑压压的坐满了丐帮帮众,少说也有三百来人。这些人一 
齐朝内,是以无忌跃上松树,人影一晃,竟然无人知觉。殿中放着五个蒲团,虚座以待,
 显是在等什么人到来,殿中虽是聚了三四百人,竟无半点声息,和酒楼上乱糟糟地抢菜争
 食的情景浑不相同。无忌心想:「丐帮享名数百年,近世虽然中衰,昔日典型,究未尽去
 。那酒楼中的混乱模样,是平日的神情。由此而观,帮中长老部勒帮众,执法实极严谨。
 」 
大雄宝殿居中坐着一尊弥勒佛,袒腰露出了一个大肚子,张大了笑口,显得甚是慈祥 
。无忌正打量间,忽听得壁后一人喝道:「当钵龙头到!」殿中群丐霍地站起,垂手而立
 。那秀才模样的掌钵龙头手捧破钵,缓步而出,站在右首。那人大喝:「掌棒龙头到!」
 那周仓般的九袋长老双手高举一根竹棒,大踏步走了出来,站在左首。那人喝道:「执法
 长老到!」只见一个萎靡不振,身形瘦小的老丐走了出来,手中持着一根破竹片。此人脚
 下轻捷,走动时片尘不起。无忌心道:「此人好高的轻功,可和本教布袋和尚说不得不相
 上下,只较韦蝠王稍逊半筹。」又听那声音喝道:「传功长老到!」这次出来的是一个白
 须白发的老丐,一根根如银丝般的须发随风晃动,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不出古怪
 诡异,这老丐空着双手,从他身形步法之中,却看不出武功的深浅。这四人将四个蒲团移
 向下首,只留下中间一个蒲团,然后弯腰躬身,齐声说道:「有请帮主大驾!」无忌心中
 一凛「只听得丐帮现任帮主名叫『金银掌』史火龙,武林中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却
 不知是何等的人物?」 
大雄宝殿上群丐一齐躬身,过了良久,只听得屏风后脚步声响,大踏步走出一条大汉 
来。但见他身高七尺,魁梧之极,红光满面,竟似一个大官员、大豪绅一般的模样,右手
 中呛啷啷的不住响动,搓弄着两枚大铁胆。他身上衣衫虽非富丽,却也绝不是乞儿模样。
 他走到殿中一站,群丐齐声说道:「座下弟子,参见帮主大驾。」丐帮帮主史火龙手一挥
 ,说道:「罢了!小子们都好啊?」群丐道:「帮主安好。」待丈火龙在中间的蒲团上坐
 下,各人才分别坐地。 
史火龙转头向那掌钵龙头道:「林兄弟,你把金毛狮王和屠龙刀的事,向大伙儿说说 
。」无忌听到「金毛狮王和屠龙刀」这几个字,更是全神灌注的倾听。那掌钵龙头站起身
 来,向帮主打了一躬,转身说道:「众家兄弟:魔教和本帮争斗了六十年,代代成仇。自
 从魔教教主的令符圣火令落入本帮手中之后,魔教始终处于下风。近来魔教立了一个新教
 主,名叫张无忌,本帮有人参与围攻光明顶之役,曾见到此人是个无知少年。谅这等乳臭
 未干、黄毛未褪的小儿,成得什么大事?焉能与本帮史帮主的雄才伟略相抗?」群丐欢声
 雷动,一齐鼓掌,史火龙脸上颇现得意的神色。 
那掌钵龙头又道:「只是魔教立了新教主后,本来四分五裂、自相残杀的局面,登时 
改观,倒成了本帮的心腹大患。近一年来,魔教的魔头们在各路起事,淮泗一带有韩山童
 、朱元璋,两湖一带有徐寿辉,连败元兵,占了不少地方,可说颇成气候。倘若真给他们
 成了大事,逐出鞑子,那时候本帮数十万兄弟们,可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了。」群丐大怒幺
 喝:「决不能让他们成事!」「丐帮誓与魔教死拚到底。」「魔教倘占了天下,本帮兄弟
 们还有活命吗?」一时弥勒庙中群丐愤慨激昂,大声叫嚷。无忌躲在松树的针叶丛后,寻
 思:「想不到我身在海外数月,弟兄们倒是大有所成。丐帮这番顾虑,也非无因,丐帮人
 数众多,不可轻侮,若得他们携手拒元,大事更易成功。该当如何,方得和他们尽释前嫌
 ,化敌为友?」 
掌钵龙头待群丐骚嚷稍静,说道:「史帮主向来在吹箫山庄静养,长久不涉江湖,但 
遇上了这等大事,非得亲自主持不可。也是天知我帮,八袋长老陈友谅结识了一位武当子
 弟,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讯息。」他提高声音说道:「陈长老,请陪宋少侠出来和众兄
 弟见见。」壁后有人应道:「是!」两个人携手而出。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精神奕奕,正
 是灵蛇岛上谢逊饶了他一命的陈友谅。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相貌俊美,腰悬长剑。无忌一
 见,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宋远桥之子宋青书。当时他被赵明囚禁在万法寺中,得
 范遥和张无忌救出,那料到竟会和丐帮混在一起。 
两人走到殿中,先向史火龙行礼,再向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掌钵二龙头作了一 
揖,然后向群丐团团抱拳。掌钵龙头说道:「陈长老,你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跟众兄弟说
 说。」陈友谅携着宋青书的手,说道:「众家兄弟,我帮得蒙宋少侠相助,当真是天大的
 机缘。这位宋青书宋少侠,乃是武当派宋远桥宋大侠的公子,日后武当派的掌门,非他莫
 属。那魔教教主张无忌,可说是宋少侠的师弟,因此魔教中的种种情由,宋少侠可说瞭如
 指掌。数月之前,宋少侠和我说起,魔教的大魔头金毛狮王谢逊,已到了东海灵蛇岛上…
 …」那执法长老忽然插咀道:「武林中找寻金毛狮王,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数十年来始终
 不知他的下落,宋少侠却何忽然得知?老夫想要请教。」 
张无忌心中本来一直存着一个疑团:「谢逊从极北的冰火岛南来灵蛇岛,此事该当十 
分隐秘,何以竟会让丐帮得知讯息?」这时听那执法长老问起,自是加倍的留神倾听。金
 听陈友谅道:「托帮主洪福,一切机缘十分凑巧。东海有一位金花婆婆,不知如何,竟会
 得知了谢逊的所在。这老婆婆生长海上,精熟航海之事,居然给她找到了谢逊所居的极北
 荒岛,将他接到灵蛇岛。那灵蛇岛上囚禁着一对年青夫妇,男的名叫卫璧,女的叫作武青
 婴,均是大理的一派武学的传人。乘着金花婆婆前赴中原,他二人杀了看守之人,逃了出
 来,在山东遇到危难,幸蒙宋少侠搭救,说起各种前因,宋少侠方知金毛狮王是到了灵蛇
 岛。」那执法长老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张无忌心中,也是这样说道:「嗯,原来
 如此。」又想:「卫璧和武青婴均非正人,当年他们苦心设下巧计,从我口中骗出义父的
 所在。但幸而如此,紫衫龙王方能获知义父的下落。当今之世,说到水性和航海之术,只
 怕很少有人能胜得过紫衫龙王,若不是由她出马,茫茫北海之中,又有谁能有此能耐,能
 找寻到这冰火岛?纵令是我爹爹妈妈复生,也未必能够,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友谅又道:「兄弟和宋少侠乃是生死之交,得悉了这个讯息之后,即行会同季郑二 
位八袋长老,率同五名七袋弟子,前赴灵蛇岛,意欲生擒谢逊,夺获屠龙宝刀,献给帮主
 。不料魔教大帮人马,也于此时前赴灵蛇岛。兄弟们虽然竭力死战,终于寡不敌众,季长
 老和四名七袋弟子为帮殉难。灵蛇岛上的战况,请郑长老向帮主禀报。」只见那肢体残断
 的郑长老从人丛中站起身来,叙述灵蛇岛上明教和丐帮之战。他不说丐帮众人围攻谢逊,
 却说明教如何人多势众,自己一干人如合英勇御敌,最后说到陈友谅舍身救他性命的仗义
 之处,更是慷慨激昂,口沬横飞,说谢逊等为陈友谅的正气折服,终于不敢动手。 
大殿上群丐只听得耸然动容,齐声喝采。那传功长老说道:「陈兄弟智勇双全,而如 
此义气,更是难得。」陈友谅躬身道:「做兄弟的承帮主和长老哥哥们的教诲,本帮大义
 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区区小事,倒劳郑长老的称赞,做兄弟的好生不安。」群
 丐见他如此谦逊,毫不居功,更是大赞不已。张无忌在树上越听越气,心想世上卑鄙无耻
 ,竟至如此,明明是卖友求生,却变成了仗义救人,只是他做得天衣无缝,连郑长老也瞧
 不出破绽,可说是个大大的奸雄。言念及此,心下忽地黯然:「这奸人的诡计,当时义父
 被他骗过,我也被他骗过,只是骗不过赵姑娘。唉,赵姑娘聪明多才,人品却是这般……
 」 
只见那执法长老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本帮又有这什多兄弟,为魔教的魔头们所害 
,这层血海深仇,咱们便此罢了不成?」群丐大声鼓噪:「咱们非替季长老报仇不可!」
 「踏平光明顶!扫荡魔教!」「宰了张无忌,宰了谢逊!」「本帮和魔教势不两立,见一
 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帮主快下号令,天下丐帮弟子,齐向魔教攻杀!」 
执法长老向史火龙道:「启禀帮主:本帮弟子如此群情愤激。报仇雪恨之举,如何行 
事,便待帮主示下。」史火龙皱眉头道:「这个嘛,这是本帮的大事,嗯,嗯,须得从长
 计议。你叫七袋弟子以下的帮众,暂且退出,咱们好好的商量商量。」执法长老应道:「
 是!」转身喝道:「奉帮主号令:七袋弟子以下退出大殿,在庙外相候。」群丐轰然答尘
 应,向史火龙等躬身行礼,顷刻间一齐退出庙门,大殿上只剩下八袋长老以上的诸首脑。
 八七  冤家路狭 
陈友谅走上一步,躬身说道:「启禀帮主,这位宋青书宋兄弟于本帮颇有功绩,帮主 
如若恩准,许他投效本帮,以他的身份地位,日后更可为本帮建立大功。」宋青书道:「
 这个,似乎不………」他只说了一个「不」字,陈友让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到他脸上。宋
 青书见到阴狠的神色,登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史火龙道:「这个甚好。宋青书投入我
 帮,可暂居六袋弟子之位,归八袋长老陈友谅统率。恪遵本帮帮规,为本帮出力,有功者
 赏,有过者罚。」宋青书眼中流露出愤恨之色,但随即竭力克制,上前向史火龙跪下,说
 道:「弟子宋青书,向帮主叩头。多谢帮主开恩,授予立袋弟子之位。」跟着又拜见了众
 长老、众龙头。 
执法长老说道:「宋兄弟,你既入本帮,就受本帮帮规约束。日后虽然你做到武当派 
掌门,也得遵从本帮的号令。这个你知道了么?」宋青书道:「是。」执法长老语声严厉
 ,又道:「本帮与武当派虽然同侠义道,究意路子不同。武当掌门之位,日后定当落在你
 的身上,何以你却甘心投入本帮?此事须得说个明白。」宋青书向陈友谅望了一眼,说道
 :「陈长老待弟子极有恩义,弟子敬慕他的为人,甘心追随骥尾。」陈友谅笑道:「此处
 并无外人,说出来也无干系。峨嵋派掌人灭绝师太死后,新任掌门人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名叫周芷若。此女和宋兄弟青梅竹马,素有婚姻之约,那知却给魔教的大魔头张无忌横
 刀夺爱,携赴海外。宋兄弟气愤不过,求教于我。做兄弟的拍胸膛担保,誓必助他夺回周
 女。」张无忌越听越怒,暗想:「此人一派胡言,那有此事?」忍不住便要纵身入殿,直
 斥其非,但终于强抑怒火,继续倾听。 
史火龙哈哈一笑,说道:「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也无怪其然。一个是武当掌门, 
一个是峨嵋掌门,不但门当户对,而且郎才女貌,本来相配得紧啊。」执法长老又问:「
 宋兄弟既然受此委屈,何以不求张三丰真人和宋大侠作主?」陈友谅道:「宋兄弟言道:
 武当派近来颇有与魔教携手之意。张三丰和他令尊都不愿得罪魔教。眼下中原武林之中,
 唯有本帮和魔教势均力敌,足可和群魔相抗。」执法长老点头道:「那就是了,只须灭得
 魔教,宰了张无忌那小子,宋兄弟的心愿何愁不偿。」 
张无忌隐身树中,回想当日在西域大漠之中、光明顶上,宋青书对待周芷若的神情果 
是颇为奇特,此刻一印证,才知他早就对周芷若怀有情意。「但为了一个女子,因而背叛
 师门背叛亲父,人品岂非太差?何况芷若对我柔情蜜意,一片真心。宋青书纵得丐帮之助
 ,又怎能逼得她的顺从?这位宋大哥在江湖上声名早着,号称是武当派后起之秀,怎地一
 愚至斯?」 
他心中自叹息,只听陈友谅道:「启禀教主:弟子在大都附近,擒得魔教中一名重要 
人物,和本帮大业,颇有干系,特请帮主发落。」史火龙喜道:「快带上来。」陈友谅双
 手拍了三下,说道:「带那魔头上来。」张无忌听得有本教中重要人物为陈友谅所擒,心
 下甚是关怀。只见殿后转出四名丐帮帮众,手执兵刃,押着一个双手反绑之人出来,无忌
 看那人时,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相貌甚熟,记得在蝴蝶谷明教大会之中见过,却不知
 他的姓名。那人脸上满是气愤愤的神色,走过陈友谅身畔时,突然一张口,一口浓痰向他
 脸上吐去。陈友谅闪身避过,反手一掌,正中那人左颊。他脸颊登时肿了起来。押着他的
 丐帮弟子在他背后一推,喝道:「见过帮主,跪下,磕头。」那人一声咳嗽,又是一口浓
 痰,直向史火龙脸上吐去。 
那人和史火龙相距既近,这一口痰吐将出去劲力又是极足,史火龙低头一谅,毕竟没 
能让过,拍的一声,正中他的额头。陈友谅横扫一腿,将那人踢倒在地,拦在史火龙的身
 前,指着那人喝道:「大胆狂徒,你不要性命了么?」那人骂道:「老子既是落在你们手
 中,本就不想活着回去。」陈友谅这么一拦,史火龙已将额上的浓痰抹去,在下属之前不
 致显得过分狼狈。他随即倒退两步,说道:「启禀教主,这小子是魔教中的一流高手,武
 功似乎尚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咱们倒也不能等闲视之。」张无忌听了此言,初时颇为诧
 异,但立即明白,陈友谅故意夸张那人武功,在替帮主遮丑。可是史火龙身为丐帮的帮主
 ,竟避不开这口浓痰,太过不合情理,同时受了这等侮辱之后,脸上不现愤怒之色,反而
 显得有些惊惶失措,似乎怕人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一般,无忌隐隐觉得其中定是另有别情。
 执法长老道:「陈兄弟,此人是谁?」陈友谅道:「此人名叫韩林儿,乃韩山童之子 
。」无忌暗暗点头:「是了。那时蝴蝶谷大会,他一直跟在他父亲身后,没跟我说话,是
 以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执法长老喜道:「啊,他是韩山童之子,陈兄弟,你这场功
 劳可更大了。启禀帮主:韩山童近年来连败元兵,大建功名,他手下大将朱元璋、徐达、
 常遇春等人,都是魔教中的厉害人物。咱们擒获了这小子作为人质,不愁韩山童不听命于
 本帮。」 
韩林儿破口骂道:「做你妈的清秋大梦!我爹爹何等英雄豪杰,岂能受你们这些无耻 
之徒的要胁?我爹爹只听张教主一人的号令,你丐帮妄想和我明教争雄,实在太过不自量
 力。丐帮帮主是你这种人物,给我张教主提鞋儿也不配呢。」陈友谅笑嘻嘻的道:「韩兄
 弟,你把贵教张教主说得如此英雄了得,咱们大伙儿十分仰慕,很想见见他老人家一面。
 你就给咱们引见引见吧。」韩林儿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不知陈友谅是在用计骗他吐露真情
 ,便道:「张教主担当大事,就是本教兄弟,也轻易见他老人家不着。他那有空闲来见你
 ?」陈友谅笑道:「江湖上人人都说,张无忌已被元兵擒去,早在大都斩首正法,连首级
 都已传送各处,你还在这儿胡吹大气呢。」韩林儿大怒,呸的一声,喝道:「放你的狗臭
 屁,鞑子能把我张教主擒去?便是有千军万马团团围住,我教主也能来去自如。张教主大
 都是去过的,那是去救出六大门派的武林人物。什么斩首正法,你少嚼蛆吧!」 
陈友谅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道:「可是江湖上都这么说,我也不能相信啊。为什 
么这半年来只听得明教中有什么韩山童、徐寿辉,有什么朱元璋、刘福通、彭莹玉和尚,
 却不听得有一个张无忌?可见他定是死了无疑?」韩林儿满脸通红,胀得额头青筋凸了起
 来,大声道:「我爹爹和徐寿辉他们,都是奉张教主的命令行事,怎能和张教主相比?终
 有一日张教主从海外归来,教你们知道他老人家武功的厉害。」陈友谅点头道:「原来张
 教主是去了海外,想他是去迎接他义父金毛狮王去了?」韩林儿心中一惊,自知失言,一
 时张大口嘴,说不出话来。 
陈友谅轻描淡写的道:「张无忌那人武功是算不差的,但生就一副短命横死之相,有 
人给他算命,说他活不过今年年初……」他说到这里,庭中那株古柏的一根枝干突然间轻
 轻一颤,大殿上诸人都没知觉,张无忌却已听到那枝干后竟传出几下轻微的喘气之声,但
 那人随即屏气凝息,克制住了。无忌心想:「原来古柏中居然也藏得有人。此人比我先到
 ,这么许久我都没有察觉,此人武功可也高明得很啊。」当下凝目向那古柏枝叶中瞧去。
 在枝叶掩映之间,看到了青衫一角,那人躲得极好,衣衫又和古柏同色,若非无忌眼 
光特佳,可也真的不易发见。 
只听韩林儿怒道:「张教主宅心仁厚,上天必然福佑。他青春正当,再活一百年也不 
希奇。」陈友谅叹道:「可是世上人心难测啊。听说他在海外遭奸人陷害,以致为朝廷擒
 杀。其实那也不奇,凡是见过张无忌之人,都知他活不过三八二十四岁那一关……」他还
 在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忽然古柏上青影一晃,一人窜下地来,口中喝道:「张无忌在此,
 是谁在咒我短命横死!」语声未歇,身子已窜进殿中。站在殿门口的掌棒长老张开大手,
 往那人后颈抓去。那人轻轻的一侧身,已然避开。但见他方巾青衫,神态潇然,面莹如玉
 ,眼澄似水,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明。 
无忌突然见赵明现身,心头大震,又惊又怒,又爱又喜,禁不住轻轻噫了一声。但大 
殿上群丐都是在全神提防赵明,谁也没听到他这声惊噫。陈友谅当张无忌幼时,曾在少林
 寺外见过一面,然相隔已久,无法猜想他长大后相貌如何,后来在灵蛇岛见到无忌和赵明
 ,那时他二人黏了胡子,装作是巨鲸帮中的人物,因此无忌的本来面目,陈友谅并不相识
 ,至于史火龙等人,那更加没见过了。他们只知明教教主乃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武功极
 高,见赵明避开掌棒长老这一抓,身法轻灵,已属一流高手,心下倒均信了二分。但陈友
 谅见她相貌太美,年纪太轻,话声中又颇有娇媚之音,和江湖上所传张无忌的形貌颇有不
 同,喝道:「张无忌早就死了,那里又钻出一个假冒货来?」 
赵明怒道:「张无忌好端端的活着,为何你口口声声咒他?张无忌洪福齐天,长命百 
岁,等这儿的人个个死绝了,他还要活八十年呢。」无忌听她说这几句话时语带悲音,似
 乎想到将自己拋在荒岛上,良心不免自责,但转念又想:「这等阴狠忍心之人,讲什么良
 心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对她恋恋不舍,心中尽生些一厢情愿的念头。」陈友谅道:
 「你到底是谁?」赵明道:「我便是明教之主张无忌。你干么捉拿我手下兄弟?快快将他
 放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本人来说便是。」忽听得旁边一人冷笑道:「赵明赵姑娘,旁人
 不识得你,我宋青书难道不识?旁人不识张无忌,我宋青书岂能不识?启禀帮主:这女子
 乃是汝阳王郡王之女明明郡主。她手下高手极多,须得好好提防。」执法长老撮唇呼哨,
 喝道:「掌棒长老,你率领众兄弟赴庙外迎敌,防备敌人攻将入来。」掌棒长老应声而出
 ,霎时之间,东南西北,四下里都是丐帮弟子的呼啸之声。 
赵明见了这等声势,脸上微微变色,双手一拍,墙头飘下二人,正是玄冥二老的鹿杖 
客和鹤笔翁。执法长老喝道:「拿下了!」便有四名七袋子,分扑鹿鹤二老。玄冥双老武
 功奇强,只三招之间,四名七袋弟子,均已受伤。那白须白发的传功长老站起身来,呼的
 一掌直向鹤笔翁击去,这一掌风生虎虎,威猛无俦。无忌在树上看得明白,那正是「降龙
 十八掌」中的一招「见龙在田」当年谢逊在冰火岛上曾约略跟他说过这一招的模样,只是
 不明掌法中的精义,使出来时似是而非,想不到这位老丐居然学到了九指神丐洪七公的这
 招绝技。鹤笔翁识得厉害,全身功力运转,一招「玄冥神掌」还击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
 ,双掌相对,那降龙十八掌是纯刚之学,玄冥神掌却是至阴至柔,两人在自己的看家本领
 上浸润数十年,均已练到了九成的功力,以至刚击至柔,这一对掌,竟是不分上下。传功
 长老只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自掌心沿着手臂迅速上行…… 
鹤笔翁跟他一掌相对,竟也隐隐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心下暗自诧异,向传功长老瞪目 
而视,只见他脸上有痛楚之色,双目如血,正自运功和掌上传来的阴寒之气相拒。鹤笔翁
 心中一喜:「我还道今日遇上了劲敌,原来你毕竟比我还差半筹。」不等他运功驱除阴毒
 ,上前一步,轻飘飘的又是一掌拍出。他这玄冥神掌掌力所至,笼罩四方,对方除了硬接
 外,无可闪避,传功长老无奈,只得又是一招降龙十八掌拍出。 
两人掌力虽有刚柔之分,功力却是难分轩轾。只是传功长老的掌法承洪七公一脉相传 
,纯是光明正大的武学,那玄冥神掌之中却另含一股阴毒寒气。传功长老和鹤笔翁对掌时
 并不吃亏,但每对一掌,便须运功驱除寒毒,不但心有二用,而且损耗功力甚巨,对到三
 掌之后,已是相形见拙。那边厢鹿杖客使动鹿角杖,双战执法长老和掌砵龙头二人,一时
 难分高下。掌棒龙头见传功长老脸红如血,一步步的后退,不禁暗自骇异,心想传功长老
 学到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二掌,功力盖世,乃是本帮的第一高手,怎地反为不敌这个老儿
 ?眼见他对到第七掌时,喘息声响,白须飘动,已微现狼狈之能,虽知传功长老对敌之时
 决计不喜旁人相助,但到此地步,与其任由他丧生敌手,折了一世英名,还不如落个以二
 敌一的不美之名,当下举起竹棒,一棒向鹤笔翁脚下横扫过去。他这棒法虽不及「打狗棒
 法」的神妙,但丐帮弟子能学到棒法者,均已是极强的高手。掌棒龙头更是其中顶尖儿的
 人物。他一加入战团,传功长老便有喘息余裕,勉强将鹤笔翁敌住。 
赵明当玄冥二老到来之时,娇躯一晃,便欲退走,那知陈友谅抽出长剑,将她挡住。 
赵明在万法寺中学得六大门派武功的精髓,反手刷刷刷三剑,一招华山剑法,一招昆仑剑
 法,第三招已是崆峒派的剑招绝学。待得第四招使出,已是峨嵋派的「降魔大九式」。陈
 友谅一惊之下,竟是招架不来。赵明长剑圈转,直刺他的心上,眼前一剑便可洞穿他的胸
 膛,忽地当的一声响,左首一剑横伸而来,将她这一剑格开了,出招的却是宋青书。 
殿上众人的战斗,张无忌隐身在古松之上,看得招招清楚。但见宋青书施展武当剑法 
,又稳又狠,确已得了宋远桥的真传。陈友谅是少林子弟,从旁夹攻相助。赵明所习绝招
 虽多,但以一敌二,对手又是少林和武当门下的高弟,时候稍长,已是遮拦多而进攻少。
 无忌暗暗心焦,心下又感奇怪:「她为何只使一柄寻常的长剑?若将倚天剑取将出来,宋
 陈二人手中兵刃立断,登时便可闯出重围。」但见她衣衫单薄,身形苗条,腰间显然并未
 藏着倚天剑。无忌焦急了一会,不禁又自责起来:「张无忌啊张无忌,这小妖女是害死你
 表妹的凶手,若是被宋青书杀了,正好替表妹报了大仇,何以你反而为她担忧?可见你还
 是恋恋的不舍于她。这不但对不起表妹,可也对不起义父和芷若啊。」 
又斗一阵,丐帮又有几名高手加入,赵明手下却无旁人来援。鹿杖客见情势不佳,叫 
道:「郡主娘娘,鹤兄弟,久战不利,咱们先退到庭院之中,乘机走吧。」赵明道:「很
 好。这个姓陈的毁谤张公子,说他横死短命,我气他不过,你们退走时狠狠的干他一下子
 。」玄冥二老齐声道:「遵命。娘娘先退便是,这小子交在我们身上。」赵明又道:「那
 个韩林儿对张公子很是忠心,你们设法救他出来。」鹿杖客道:「娘娘请先行一步,救人
 之事,咱兄弟俩俟机行事便了。」他二人在强敌围攻之中,商议退却救人,竟将对方视若
 无物。 
大殿中斗得甚紧,丐帮帮主史火龙站在殿角,始终不作一声。传功、执法二长老听得 
赵明和玄冥二老对答之言,连下号令,命属下拦截。突然之间,鹿杖客和鹤笔翁撇下对手
 ,猛向史火龙冲了过去,这一下变故来得奇快,史火龙武功再高,只怕也是难挡玄冥二老
 联手的这一击。那知陈友谅当赵明和二老讲话之时,料到二老定然以进为退,要施围魏救
 赵之计,已先行绕到史火龙身旁。玄冥二老掌力未到,陈友谅已在史火龙肩头一推,将他
 推到了弥勒佛像之后。玄冥二老掌力击出,噗的一声轻响,佛像上泥屑纷飞,一尊大的佛
 像摇摇欲坠。鹤笔翁抢上一步,再补上一掌,一尊两丈来高的佛像半空中倒将下来。 
群丐齐声惊呼,跃在两旁相避。赵明乘着这阵大乱,已跃到庭院之中。宋青书和掌棒 
龙头剑棒齐施,追击而至,蓦地里庙门中三条杆棒卷到,往赵明脚下扫去。这三条杆棒使
 的都是绊绕功夫,赵明既要挡架宋青书的长剑和掌棒龙头的竹棒,又要闪避这三条杆棒,
 避开了两条,却避不开第三条,只觉左胫上一痛,已被一棒击中,站立不定,人已摔倒。
 宋青书倒转剑把,便往赵明后脑砸去,要将她一下砸晕,生擒活捉。 
眼见那剑柄距赵明后脑已不到半尺,忽然掌棒龙头手中的竹棒伸过来在剑柄上一撩, 
将宋青书的长剑荡开了,但见一条人影飞起,跃出了墙外。宋青书转过身来,问掌棒龙头
 道:「干么放她逃走?」掌棒龙头道:「你撩我竹棒干么?」宋青书道:「是你用棒荡开
 我剑柄的,还说……」掌棒龙头道:「多争无益,快追!」两人一齐跃出墙去,只见墙角
 边躺着一名七袋弟子,摔得腿骨折断,爬不起来。掌棒龙头问道:「那妖女逃向何方去了
 ?」在墙外守卫的七八名丐帮弟子六声道:「没有啊,没见到有人。」掌棒龙头怒道:「
 适才明明有人从这里跃将出来,你们眼睛都瞎了么?」一名六袋弟子伸手扶起那跌断腿骨
 的七袋弟子,说道:「适才便是这位大哥跃墙而去,没再见到有第二个人。」掌棒龙头搔
 了搔头皮,问那七袋弟子道:「你干么跃墙而出?」那七袋弟子哼哼唧唧的道:「我……
 我是被人抓着摔出来的。那妖女好怪异的手法。」 
当棒龙头转头对着宋青书满脸怒色,喝道:「适才你用剑柄撩我竹棒,是可用意?你 
才入本帮,便来干吃里扒外这一套了?」宋青书又惊又怒,说道:「弟子正要用剑柄砸那
 妖女,龙头大哥用棒挡开了我这一砸,才被那妖女逃走。」掌棒龙头怒道:「岂有此理?
 我挡开你的剑柄干什么?我在本帮数十年,积功升到掌棒龙头的高位,难道反来相助外人
 ?我再问你,你好好的为何不用剑尖刺她,却要倒转剑柄,假意砸打?哼哼,我老眼未花
 ,须瞒不过去。」 
宋青书在武当派中虽是第三辈的少年弟子,但武当门下都知他是未来的掌门人,虽是 
俞莲舟,张松溪师叔,对他亦极客气,从无句重语,不料在陈友谅挟制之下,无奈投入丐
 帮,第一日便受掌棒龙头的恶气。他是高傲惯了的人,虽知掌棒龙头在帮中身份地位,比
 自己这新入帮的要高得多,但此事明明曲在彼方,不肯便此忍气吞声,当下反唇相稽,说
 道:「『吃里扒外』四字,可不是胡乱说的,龙头大哥以此相责,须有人证。小弟适才这
 一剑柄砸下去,明明是你用竹棒挡开的,青天白日之下,未必就无旁人目睹。」掌棒龙头
 听他言中之意,反是冤枉自己吃里扒外,放走了赵明,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他本就性如
 烈火,大声喝道:「你这小子不敬长者,可是仗着武当派的声势来头么?」说着刷的一棒
 ,便往宋青书头上砸了下去,他是暴怒之下,这一棒劲力极是刚猛。 
宋青书胸中一口气忍不下去,举起长剑便是一挡。那竹棒之中不知藏有什么古怪坚硬 
物事,长剑这一挡竟然削它不断,宋青书只感虎口隐隐作痛,知道这个掌棒龙头功力深厚
 ,内力较已为强。那掌棒龙头被宋青书这么一格,小臂微感酸麻,倒也吃了个小小的哑巴
 亏,喝道:「姓宋的,你胆敢犯上作乱,是敌人派至本帮来卧底的么?」说着第二棒又击
 了下去。 
庙门中突然抢出一人,伸剑在竹棒上一搭,将这一招荡了开去,说道:「龙头大哥, 
请莫生气。」此人正是八袋长老陈友谅。掌棒龙头气呼呼的道:「陈兄弟,你倒来评评这
 个理看!」陈友谅道:「赵明那小妖女呢?」当棒龙头指着宋青书道:「是他放了。」宋
 青书忙道:「不,是龙头大哥放的。」 
两人正自争辩不已,玄冥二老已从庙中呼啸而出,四下一看,不见赵明人影,知道郡 
主娘娘已然脱身。两人心中大定,猛地里哈哈一声长笑,四掌齐出,登时有四名丐帮弟子
 中掌倒地,待得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掌棒龙头等人追出时,鹿杖客和鹤笔翁二人早自去
 得远了。只听得两人阴阴的长笑之声,已在里许之外。掌棒长老暴跳如雷,喝道:「大伙
 儿追啊!」陈友谅道:「不,龙头大哥,提防敌人暗中设下埋伏。」掌棒龙头登时醒悟,
 心中一惊:「我怎地如此胡涂?单是这两个老儿,已将丐帮闹得天翻地覆,死伤多人。我
 孤身追去,不栽个大觔斗才怪。」 
心下对陈友谅这一阻止,暗生感激之意,对宋青书的怒气也就平歇了些。须知玄冥二 
老功力惊人,适才大闹弥勒庙,已使丐帮上下群为胆寒,虽然单是以他二人,久斗之下,
 终究会寡不敌众,但丐帮不知对方虚实,料想对方或有大批高手,隐伏在后。 
当下执法长老查点死伤的弟子,竟有十一人死在玄冥二老手下,另有七身受重伤,至 
于被弥勒神像倒下来时压伤的,又有八九人。执法长老分派人众救护伤者,命掌砵龙头带
 领净衣派下弟子,在神庙前后搜索敌踪,若是发见有异,立即传讯示警。 
不提丐帮一番纷扰,且说赵明却是到了何处。原来张无忌见她身受掌棒龙头及宋青书 
的夹攻,终于被一名丐帮弟子使杆棒绊倒,宋青书倒转长剑,便要往她后脑击去。这一击
 可轻可重,轻则令她昏晕,下手稍重,却是立时取了她的性命。张无忌当下更不思索,从
 古松上纵身而下,使出挪移乾坤的神功,在掌棒龙头身后推动他手中竹棒,掠过去荡开了
 宋青书的长剑。张无忌所习的挪移乾坤心法本已神妙无方,这几个月来在荒岛上日长无事
 ,再研习小昭所译的「圣火令秘诀」,两者一相结合,比之波斯三使的诡异武功,更是高
 明了十倍。此刻突然使将出来,虽以掌棒龙头和宋青书这等高手,竟然也是无法察觉,掌
 棒龙头只道是宋青书格开了他的竹棒,宋青书却明明见到掌棒龙头伸棒过来荡开他的长剑
 。张无忌乘着他二人一惊的一瞬之间,左手反过来抓住一名七袋弟子,掷出墙外。掌棒龙
 头和宋青书更无怀疑,见到一个人影越墙而出,认定是赵明逃了出去,跟着追出,张无忌
 却已抱起了赵明,如一溜轻烟般飞跃而上了大殿的殿顶。 
此刻他轻身功夫实已入了化境,手中抱着一人,纵跃之际,仍是捷如飞鸟。此时乃是 
午后,青天白日之下,万物无所遁形,但群丐一窝蜂的跟着掌棒龙头和宋青书追出庙门,
 虽有许多人眼睛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顶越去,然大殿中弥勒神像倒下后尘沙飞扬,
 烟雾弥漫,群丐纷纷涌出,庙门前后正自乱成一团。武功高的,在围攻玄冥二老和赵明,
 功力较弱的,但求自保,是以竟无一人。 
赵明危急中由人救出,身子被抱在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之中,犹似腾云驾雾般上了庙 
顶,转头一望,耀眼阳光之下,只见那人浓眉俊目,正是张无忌。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
 睛,叫道:「是你!」无忌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嘴巴,四下里一瞥之间,但见庙左庙右
 、庙前庙后,都拥满了丐帮弟子,若要救了赵明就此脱身,原亦不难,但明知丐帮密谋对
 付明教,武当派中的宋师哥又入了丐帮,不将此事情打听明白,就此脱身而去,未免可惜
 。他又见到宋青书和掌棒龙头争吵,掌棒龙头已是目露凶光,丐帮中颇有奸险之辈,说不
 定宋青书竟会遭了他们毒手。何况韩林儿忠心耿耿,务须救出。但见大殿中尘沙飞扬,心
 想索性涉险进入殿中,觅地躲藏。 
他身子向前一窜,从屋檐旁扑了下去,双足钩住屋檐,跟着两腿一缩,人已到了左侧 
一座佛像之后。只见史火龙、传功长老、执法长老等均已追出庙门,殿中只剩下几名被佛
 像压伤的丐帮弟子,躺在地下呻吟,韩林儿却不知已被带往何处。无忌游目四顾,一时找
 不到妥善的躲藏之所。赵明伸指向着一只大皮鼓一指。那大鼓高高安在一只大木架上,离
 地一丈有余,和右侧的巨钟相对。无忌登时省悟,贴墙绕进,走到皮鼓之后,身子纵起,
 右手食指在鼓上一划,嗤的一声轻响,蒙在鼓上的牛皮已裂开了一条大缝。无忌左足搭在
 木架的横撑上,食指又是笔直的一划,两划交叉成一十字。他抱着赵明,轻轻巧巧的从这
 十字缝中钻了进去。 
这巨鼓制成已久,汉腹尘泥,无忌在灰尘和秽气之中,却闻到赵明身上发出的阵阵幽 
香。这皮鼓虽大,但两人躲在其中,却也转动不得。赵明靠在无忌身上,娇喘细细,心情
 极是激动。无忌心中爱恨交迸,有满腹怨言要向她责问,苦于置身处却非说话之所,但觉
 赵明的身子靠在他怀中,将头偎依在他左肩,根根柔丝,擦到他的脸上。无忌心下一惊:
 「我出手相救,已是不该,如何再可和她亲昵如此?」伸手用力将她的头一推,不许她将
 头靠在自己肩上。赵明极是生气,手肘往他胸口撞了过来。无忌借力打力,将她撞来的劲
 道反弹了转去,赵明吃痛,几欲呼叫,无忌早已料到,伸手又将她咀按住了。 
只听得执法长老的声音在下面响起:「启禀帮主:敌人已逃走无踪,属下不力,未能 
擒交帮主发落,请帮主降罪。」史火龙道:「罢了!敌人武功甚高,大家都是亲见。执法
 长老不必自谦。」执法长老道:「多谢帮主。」接着便是掌棒龙头指告宋青书放走敌人,
 宋青书据理而辩,双方各执一辞,登时殿中情势极是紧张。史火龙沉吟半晌,道:「陈兄
 弟,你瞧见当时实情如何?」陈友谅道:「启禀帮主;掌棒龙头是本帮元老,所言自无虚
 假。依兄弟愚见,这姓赵妖女武功怪异,想是她借力打力,以龙头大哥之棒,荡开了宋兄
 弟之剑。混乱中双方不察,致起误会。」张无忌心下暗赞:「这陈友谅果是人杰,他不见
 当时情景,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史火龙道:「此话极为有理。两位兄弟,大家都是为本帮效力,不必为此小事伤 
了两家和气。」掌棒龙头气愤愤的道:「就算他……」陈友谅不待他说完,便即插口道:
 「宋兄弟,龙头大哥德高望重,就是责备你错了,也当诚心受教。你快向龙头大哥陪礼。
 」宋青书无奈,只得上前施了一礼,说道:「龙头大哥,适才小弟多有得罪,还请原恕则
 个。」那掌棒龙头满腔怒气,竟是发作不出,只是哼了一声,道:「罢了!」 
(第二十三集完) 
长 篇 武 侠 
天龙八部…35集全红线侠侣…24集全七禽掌……32集全毒手佛心…22集全音容劫…… 
22集全死城………22集全铁笛震武林20集全血魔劫……24集全鬼堡………26集全丑剑客…
 …20集全血剑魔花…22集全残肢令……20集全血屋记……20集全南北门……20集全心灯劫
 ……20集全武林末日记20集全鬼歌……18集全天下第二人27集全阴魔传……19集全断天烈
 火剑20集全吊人树……20集全青牛怪侠…24集全烈马传……22集全天星神剑…24集全毒龙
 谷……22集全魔鬼书生…20集全雷神传……24集全剑影侠魂…20集全碧岛玉娃…20集全魔
 妓………18集全血帖亡魂记22集全残人传……22集全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23)天剑龙刀著作者司马岚发行人陆义仁出版者新星出版社总经销吉明书局台北
 市昆明街289巷13号电话:三一一一四九五号邮政划拨帐号19287浦振吉(收)印刷者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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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民国六十六年三月出版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二十四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
销 天剑龙刀第二十四集八八似嗔似怨陈友谅的话听来似乎是委屈了宋青书,其实许多话都
在 派掌棒龙头的不是,他说赵明「以龙头大哥之棒,荡开了宋兄弟之剑」,又说「龙头大
哥 德高望重,就算责备错你了,也当诚心受教」,丐帮中诸长老都听了出来。但陈友谅近
年 来是帮主跟前一个大大的红人,史火龙对他言听计从,众人也就没有什么话说。 
只听史火龙道:「陈兄弟,适才前来捣乱的妖女,乃是汝阳王的亲生爱女。魔教是朝 
廷的对头,怎么咱们说到魔教的小魔头张无忌,这位郡主娘娘反而挺身出来给他出头?」
 陈友谅沉吟不答,掌砵龙头说道:「我见那郡主娘娘泪光莹莹,脸上神色十分气愤。陈兄
 弟咒是魔教教主,那郡主娘娘却像是听到旁人咒他父兄一般,实是令人大惑不解。」宋青
 书道:「启禀帮主:此中情由我倒知道。」史火龙道:「宋兄弟请说。」宋青书道:「魔
 教虽是事事和朝廷作对,但这位明明郡主对张无忌痴心相恋,恨不得嫁了他才好,什么事
 都出力护得他。」 
丐帮群豪听了此言,都是「啊」的一声,人人颇出意外。张无忌在巨鼓中听得清楚, 
心中也是怦怦乱跳,脑中只是响着:「那是真的么?那是真的么?」赵明转过头来,双目
 瞪视着他。鼓中虽然阴黑,但张无忌目光锐敏,借着些微光,已见到她眼中流露出柔情无
 限。无忌胸口一热,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便想要往她樱唇上吻去,突然间想起殷离惨
 死之状,一番爱恋登时化作仇恨,右手抓着她的手臂,使劲的一捏。以无忌此时功力,这
 一捏虽非运出全部的内力,但赵明已是抵受不住,只觉眼前一黑,痛得几欲晕去,忍不住
 便要学殷离那样一句骂了出来:「你这狠心短命的小鬼。」总算她自制力强,口中没有出
 声,但泪水却簌簌的流了出来。这泪水一滴滴的都流在无忌手背之上,又沿着他手臂,流
 上了他的衣襟。无忌心下刚硬,对她毫不理睬。 
但听得陈友谅问道:「你怎知道?当真有这等怪事么?」宋青书恨恨的道:「张无忌 
这小子相貌平平,并无半点英俊潇洒之处,只是学到了魔教的邪术,许多青年女子便都堕
 入他的壳中而不自觉。」执法长老点头道:「不错,魔教中的淫邪之徒确有这种采花的法
 门。峨嵋派的女弟子纪晓芙,不就因受了魔教杨逍的邪术,因而闹得身败名裂么?张无忌
 的父亲张翠山,也是被白眉鹰王之女的妖法所困。那明明郡主,想必是中了这小魔头的采
 花邪法,因而失身于他,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便自甘堕落而不能自拔了。」丐帮群
 豪一齐点头称是。传功长老义愤填膺,说道:「这等江湖上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否则
 天下妇女的名节,不知更将有多少丧在这小淫贼的手中。」张无忌只气得混身发颤,他迄
 今仍是童子之身,但自峨嵋派绝灭师太起,不知有多少人骂他是淫贼,当真是有冤无处诉
 了。至于说赵明失身于已,木已成舟云云,更不知从何说起,想到此处,突然一惊:「赵
 姑娘和我相拥相抱,躲在此处,万万不能让他们发觉,否则更是证实了这不白之诬。」 

只听那传功长老又道:「峨嵋派周芷若姑娘既落在这小淫贼手中,想必贞洁难保。宋 
兄弟,此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必然助你夺回爱妻,决不能让纪晓芙之事,重见于今
 日。」执法长老道:「大哥此言甚是。武当派当年庇护不了殷利亨,今日自也庇护不了宋
 青书。宋兄弟投入本帮,咱们若不给他出这口气,不助他完成这番心愿,他好好的武当派
 未来掌门,何必到本帮来当一名六袋弟子?」丐帮群豪大声鼓噪,都说誓当宰了张无忌这
 淫贼,要助宋青书夺回妻子。赵明将咀凑到无忌耳边,轻轻说道:「你这该死的小淫贼!
 」 
这一句话似嗔似怒,如诉如慕,无忌只听得心中一荡,霎时间意乱情迷,极是烦恼: 
「倘若她并非如此奸诈阴毒,害死我的表妹,我定当一生和她长相厮守,什么也不顾得了
 。」只听得巨鼓之外,宋青书含含糊糊的向群丐道谢。执法长老为人甚是精细,又问:「
 那淫贼如何迷奸明明郡主,你可知道么?」宋青书道:「这中间的细节,外人是无法知悉
 的了。兄弟只知当时明明郡主率领朝廷武士,来武当山擒拿我太师父,一见那淫贼之面,
 便即乖乖退去,武当派一场大祸,登时风平浪静。我三师叔俞岱岩二十余年前被人折断肢
 骨,也是明明郡主赠药于那淫贼,因而接续了断骨的。」执法长老道:「这就是了,想武
 当派自来是朝廷眼中之钉,那明明郡主若非迷恋淫贼,忘了本性,决不致反而赠药助敌。
 如此说来,那淫贼虽然人品不端,对于太师父和众师叔伯倒还颇有香火之情。」宋青书道
 :「嗯,我想他不致于全然忘本。」陈友谅道:「启禀帮主:兄弟听了宋兄弟之言,倒有
 一计在此,可制得那小淫贼服服贴贴,令魔教上下,尽数听令于本帮。」史火龙喜道:「
 陈兄弟竟然有此妙计,请快快说来。」陈友谅道:「此间耳目众多,虽然都是自家兄弟,
 仍恐泄漏了机密。」 
大殿中语声稍停,只听得脚步声响,有十余人走出殿去,想是只剩下丐帮中最高的几 
位首领。只听陈友谅道:「此事千万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宋兄弟,两位龙头大哥,咱们前
 后搜查一遍,且看是否有人偷听。」只听得飕飕两声,掌棒龙头和掌砵龙头已上了屋顶,
 陈友谅和宋青书在殿前殿后仔细搜查,连未倒的神像之后,帷幕之旁,匾额之内,到处都
 察看过了。张无忌暗服赵明心思机敏,大殿中除了这巨鼓之外,确无其它更好的藏身处所
 。 
四个人查察已毕,重回殿中。陈友谅低声道:「这事还须着落在宋兄弟的身上。」宋 
青书奇道:「我?」陈友谅道:「不错,掌砵龙头大哥,请你配几份『五毒失心散』交由
 宋兄弟带上武当山去,暗中下在张真人和武当诸侠的饮食之中。咱们在山下接应,得手之
 后,将张真人和武当诸侠一鼓擒来,那时以此要胁,何愁张无忌这小贼不听命于本帮?」
 史火龙首先便道:「妙计,妙计!」执法长老也道:「此计不错。本帮五毒失心散毒性厉
 害,要在张无忌的饮食之中下毒,他魔教防范周密,难得其便。宋兄弟是武当子弟,所谓
 家贼难防,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手到擒来。」 
宋青书踌躇道:「这个……这个……要兄弟毒害家父,那是万万不可。」陈友谅道: 
「这五毒失心散是本帮的灵药,不过令人暂时神智迷糊,并不伤身。令尊宋大侠仁侠重义
 ,咱们素来是十分敬仰的,决不致伤他老人家一根毫毛。」宋青书仍是不肯答应,说道:
 「兄弟投效本帮,太师父和家父知道后已必重责,这等不孝犯上之事,兄弟万万不敢应承
 。」陈友谅道:「兄弟,你这事可想不通了。自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人大义灭亲,
 历朝均有,何况咱们的宗旨乃在对付魔教,擒拿武当诸侠,只不过是箝制张无忌那小淫贼
 的一种方策而已。」宋青书道:「兄弟若是做了此事,在江湖上被万人唾骂,有何面目更
 立于天地之间?」陈友谅道:「适才我为什么要八袋长老他们都退出殿去?为何要上下前
 后仔细搜查?那就是怕此泄漏出去啊。宋兄弟,你下药之后,自己也可假作昏迷,咱们将
 你缚住,和你太师父、尊大人,以及众师师叔关在一起,谁也不会疑心于你,除了咱们此
 间七人之外,世上更有何人得知?咱们只有佩服你是个能够担当大事的好汉子,谁会笑你
 ?」 
宋青书沉吟半晌,嗫嚅道:「帮主和陈大哥有命,小弟原不敢辞。再说小弟新投本帮 
,自当乘机立功,纵然赴汤蹈火,也当尽心竭力。只是人生于世,孝义为本,要小弟算计
 家父,那是万万不可。」丐帮中向来传统,于「孝」之一字,原是极为尊祟,群丐听他如
 此说,倒是不便如何相强。陈友谅忽地冷笑一声,说道:「以下犯上,那是我辈武林中人
 的大忌,不用宋兄弟说,这个我也明白。但不知莫声谷莫七侠和宋兄弟如何称呼?是他辈
 份高,还是你辈份高?」宋青书不语,隔了良久,忽道:「好,既是如此,小弟应命就是
 。但各位须得应承,既不能损伤家父半分,也不能丝毫折辱于他。否则小弟宁可身败名裂
 ,也不能干此不孝的勾当。」史十龙、陈友谅等无不大喜,齐声说道:「这个咱们自是应
 承得。宋兄弟跟咱们兄弟相称,宋大侠便是咱们的尊长,宋兄弟便是不说,咱们也当对他
 老人家尽子侄之礼。」 
张无忌心下起疑:「宋师哥一直不肯答允,何以陈友谅一提莫七叔,宋师哥便不敢再 
行推辞,此中定有跷蹊。看来只有当面问过莫七叔,方知端详。」只听执法长老和陈友谅
 等低声商议,当张三丰、宋远桥等人中毒之后,丐帮群豪怎生上山接应。每逢陈友谅如何
 说,史火龙总是道:「甚好,甚好!」当砵龙头道:「此时方当隆冬,五毒均蛰伏土下,
 小弟须得走长白山脚上挖掘,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日,当可合成五毒失心散。从冰雪之下
 掘出来的毒物,毒性不显,服食时不易知觉,对付这等第一流的高手,倒是这等毒物最好
 。」执法长老道:「陈兄弟、宋兄弟两位,陪同掌砵龙头赴长白山配药,咱们先行南下。
 一个月后,在老河口聚齐。今日是十二月初八,准定年后正月初八相会便了。」又道:「
 那韩林儿落在咱们手中,甚是有用,请掌棒龙头加意看守,以防魔教截夺。咱们分批而行
 ,免入敌人的耳目。」当下众人纷纷向帮主告辞,掌砵龙头和陈友谅、宋青书三人先向北
 行。片刻之间,弥勒庙前前后后的丐帮人众散了个干净。 
张无忌听得群丐去远,庙中再无半点声响,于是从鼓中跃了出来。赵明跟着跃出,理 
一理身上衣衫,似喜似嗔的横了无忌一眼。无忌怒道:「哼,亏你还有脸来见我?」赵明
 俏脸儿一沉,道:「怎么啦?我什么地方得罪大教主啦?」张无忌脸上如罩严霜,喝道:
 「你要盗那倚天剑和屠龙刀,我不怪你!你将我拋在荒岛之上,我也不怪你!可是殷姑娘
 已然身受重伤,你何以还要再下毒手!这等狠毒的女子,当真是天下少见。」说到此处,
 怒火上冲,跨上一步,左右开弓,便是四个耳光。赵明欲待闪避,但在无忌掌力笼罩之下
 ,如何闪避得了?拍拍拍拍四声响过,她两边脸颊登时红肿起来。 
赵明又痛又怒,珠泪滚滚而下,哽咽道:「你说我盗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是谁见来? 
谁说我对殷姑娘下了毒手,你叫她来跟我对质。」张无忌愈加愤怒,大声道:「好!我叫
 你到阴间去跟她对质。」左手一圈,右手一扣,已叉住了她的粉颈,双手使劲,赵明呼吸
 不得,右手一指戳向无忌胸口。但无忌有九阳神功护体,这一指戳到,如中败絮,指上劲
 力消失得无影无踪。霎时之间,赵明满脸紫胀,晕了过去。无忌记着殷离之仇,本待将她
 扼死,但见了她这等神情,急地心软,放松了双手,赵明往后便倒。咚的一声,后脑撞在
 大殿的青石板上。 
过了好一阵,赵明才悠悠醒转,见无忌双目凝望着她,满脸是担心的神色,见她睁眼 
,这才吁了口气。赵明问道:「你说殷姑娘过世了么?」无忌怒气又生,喝道:「被你这
 么斩了十七八剑,她……她难道还活得成么?」 
赵明颤声道:「谁………谁说我斩了她十七八剑?是周姑娘说的,是不是?」无忌道 
:「周姑娘决不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她没亲见,不会诬陷于你。」赵明道:「那么是殷姑
 娘自己说的了?」无忌大声道:「殷姑娘早不能言言了。那荒岛之上,只有咱们五人,难
 道是义父斩的?是我斩的?是殷姑娘自己斩的?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跟我表妹
 结为夫妇,是以下此毒手。我跟你说,她死也好,活也好,我都当她是我妻子。」赵明低
 头不语,沉思半晌,又问:「你怎地回到中原来啦?」无忌冷笑道:「那倒多蒙你的好心
 了,你派水师到岛上来迎接在下,幸好我义父不似我这等老实无用,咱们才不堕入你的奸
 计之中。你派了炮船候在海边,要开炮轰沉咱们座船,这番心计却是白用了。」 
赵明抚着红肿炙热的面颊,怔怔的瞧着无忌,眼光中忽然露出怜爱的神色,长长的叹 
了口气。无忌生怕自己心动,屈服于她美色和柔情的引诱之下,将头转了开去,突然一登
 足说道:「我曾立誓替表妺报仇,算我懦弱无用,今日下不了手。你作恶多端,终须有日
 再撞在我的手里!」说着大踏步走出庙门。 
他走出十余丈,听得赵明追了出来,叫道:「张无忌,你往那里去?」无忌道:「这 
跟你有什么相干?」赵明道:「我有话要问谢大侠和周姑娘,请你带我去见见他二人。」
 无忌道:「我义父下手不容情,你还不是去送死?」赵明冷笑道:「你义父心狠手辣,可
 不似你这等胡涂。再说,谢大侠杀了我,你是报了表妹之仇,不是了结一件心事?」无忌
 道:「我胡涂什么?我不愿你去见我义父。」赵明微笑道:「张无忌,你这胡涂小子,你
 心中实在舍不得我,不肯让我被谢大侠杀了,是也不是?」无忌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
 红,喝道:「你别啰唆!我叫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最好离得咱们远远的,别叫我管不住
 自己,送了你的性命。」赵明一步步走近身去,说道:「我这几句话非问清楚谢大侠和周
 姑娘不可,我不敢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当面却须说个明白。」无忌起了好奇之心,道:「
 你有什么话问他们?」赵明道:「待会你自然知道。我不怕干冒危险,你反而害怕么?」
 无忌略一迟疑,道:「这是你自己要去的,我义父若下毒手,我须救不得你。」赵明 
道:「不用你替我担心。」无忌怒道:「我替你担心?哼!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赵明
 笑道:「那你快动手啊。」无忌呸了一声,不去理她,快步向镇甸走去。赵明跟在后面。
 两人将到镇甸,无忌停步转身,说道:「赵姑娘,我曾答应过你,替你做三件事。第一件
 是替你找屠龙刀,这件事算是做到了。还有两件未做,你若跟我去见义父,那是非死不可
 ,你还是走吧,待我替你干了那两件事,再去会我义父不迟。」赵明嫣然一笑,说道:「
 你是在给自己找个不杀我的原因,我知道你心中是舍不得我。」无忌怒道:「就算是我不
 忍心,那又怎样?」赵明道:「我很喜欢啊。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待我,现下可
 知道了。」无忌叹了口气,道:「赵姑娘,我求求你,你自个儿去吧。」赵明摇头道:「
 我非见谢大侠不可。」 
无忌拗她不过,只得举步走向客店,到了谢逊房门之外,在门上敲了两下,叫道:「 
义父!」口中叫门,身子挡在赵明之前。那知叫了两声,房中无人回答。无忌一推门,房
 门却关着,他心下起疑。暗想以义父耳音之灵,自己到了门边,他便在睡梦之中,也必惊
 醒,若说出外,何以房门却又闩了?当下手上微微一使劲,拍的一声门闩崩断,房门开处
 ,只见谢逊果不在内。 
但见一扇窗子却开了一半,想是谢逊从窗中去了。无忌走到周芷若房外,叫了两声: 
「芷若!」不听答应,推门进去时,见周芷若也不在内,但炕上衣包,仍是端端正正的放
 着。无忌道:「莫非是遇上了敌人?」叫店伴来一问,那店伴说道,不见他二人出去,也
 没听到甚么争吵打架的声音。无忌心下稍慰:「料想是他二人听到甚么响动,追寻敌踪去
 了。」又想谢逊双目虽盲,然武功之强,当世罕有其匹,何况有一个精细谨慎的周芷若随
 行,当不致出甚么岔子。他从谢逊窗中跃出去,四下察看一遍,并无异状,于是又回到房
 中。 
赵明道:「你见谢大侠不在,为什么反而欣慰?」无忌道:「你又来胡说八道,我几 
时欣慰了?」赵明微笑道:「难道我不会瞧你的脸色么?你一推开房门,怔了一怔,崩起
 的脸皮便放松了。」无忌不去睬她,自行斜倚在谢逊的炕上。赵明笑吟吟的坐在椅中,说
 道:「我知道你是怕谢大侠杀我,幸好他不在,倒免得你为难。我知道你心中是不舍得我
 ?」无忌怒道:「不舍得你便怎样?」赵明笑道:「我很开心啊。」无忌恨恨的道:「那
 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来害我?你心中倒舍得我?」赵明突然间粉脸飞红,轻轻的道:「不
 错,从前我确是想杀了你,但自从绿杨庄上一会之后,我若再起害你之心,我明明特穆尔
 身遭天诛地灭,万劫不得超生。」无忌听她起誓的言语甚是郑重,便道:「那为什么你为
 了一刀一剑,竟将我拋在荒岛之上?」赵明道:「你既认定如此,我是百口难辩,只有等
 谢大侠、周姑娘回来,咱们四人对质明白。」无忌道:「你满口花言巧语,只骗得我一人
 ,须骗不得我义父和周姑娘。」赵明笑道:「为什么你就甘心受我欺骗?因为你心中喜欢
 了我,是不是?」无忌忿忿的道:「是便怎样?」赵明道:「我很开心啊。」 
无忌见她笑语如花,直是动人,转过了头不去看她。赵明道:「我在树上枕了半日, 
肚里好饿。」大声叫店伴进来,取出一小锭黄金,命他快去烹煮一席上等酒菜。那店伴见
 到黄金,服侍得极是周到,水果点心,流水般送将上来,不一会送上酒菜。无忌道:「咱
 们等义父回来一起吃。」赵明道:「谢大侠一到,我性命不保,还是先吃个饱,待会儿做
 个饱鬼的好。」无忌见她话是如此说,但神情举止之间,却似一切有恃无恐的模样。赵明
 又道:「我这里金子有的是,待会可叫店伴另整酒席。」无忌冷冷的道:「我可不敢再跟
 你一起饮食,谁知你几时又下十香软筋散。」赵明脸一沉,说道:「你不吃就不吃,你肚
 子饿,我管得着么?」说罢自己吃了起来。无忌叫厨房里送了几张面饼来,离得赵明远远
 的,自行坐在炕上大嚼。赵明席上是炙羊烤鸡、炸肉脍鱼,菜式极是丰盛,无忌自管自己
 吃他的面饼。赵明吃了一会,忽然泪水一点点的滴在饭碗之中,勉强又吃了几口,拋下筷
 子,伏在桌上抽抽噎噎的哭泣。 
她哭了一会,抹干眼泪,似乎心下轻快了许多,望望窗外说道:「再过一个时辰,天 
就黑了,那韩林儿不知解向何处,若是失了他的踪迹,倒是不易相救。」无忌一凛,站起
 身来,道:「正是,我还是先去救了韩兄弟回来。」赵明道:「也不怕丑,人家又不是跟
 你说话,谁要你接口?」无忌见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愁,心下又是恨,又是爱,当真不知
 如何才好,匆匆将半块面饼三口吃完,便走出房去。赵明道:「我和你同去。」无忌道:
 「我不要你跟着我。」赵明道:「为甚么?」无忌道:「你是害死我表妹的凶手,我岂能
 和仇人同行?」赵明道:「好,你去吧!」无忌走出了房门,忽又回身道:「那你在这里
 干么?」 
赵明道:「我在这儿等你义父回来,跟他说知你去救韩林儿去了。」无忌道:「我义 
父嫉恶如仇,焉能饶你性命?」赵明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我命苦,有什么法子?」无
 忌沉吟半晌,道:「你还是避一避的好,等我回来再说。」赵明摇头道:「我也没什么地
 方好避。」无忌道:「好吧!你跟着我一起去救韩林儿,再一起回来对质。」赵明笑道:
 「这是你要我陪你去的,可不是我死缠着你,非跟你去不可。」无忌道:「你是我命中的
 魔星,撞到了你,算是我倒霉。」赵明嫣然一笑,说道:「你等我片刻。」顺手带上弓门
 。过了好一会,赵明又打开房门,只见她已换上了女装,貂皮斗篷,大红锦衣,装束极是
 华丽,无忌没想到她随身的包裹之中,竟带着如此贵重的衣饰,心想:「此女诡计多端,
 行事在在出人意表。」赵明哈哈一笑说道:「多谢张大教主给了我这八字考语。张教主,
 你也去换一套好看的衣衫吧。」无忌愠道:「我从小穿著破破烂烂,你若是嫌我衣衫褴褛
 ,尽可不和我同行。」赵明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想瞧瞧你穿了一身好看的衣衫之后,
 是怎生一副模样。无忌哥哥,你在这儿少待,我去给你买衣。反正那些花子们走的是入关
 的大道,咱们脚下快一些,不怕追他们不上。」也不等无忌回答,自己翩然出门。无忌坐
 在炕上,心下自责,自己总是不能刚硬,被这个小女子玩弄于掌股之上,明明是她害死了
 我表妹,仍是这般对她有说有笑,张无忌啊张无忌,你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脸
 来做明教教主,号令群雄? 
久等赵明不归,眼见天色将黑,心想:「我干么定要等她?不如独个儿去将韩林儿救 
了。」但又寻思:倘若赵明买了衣衫回来,正好撞上谢逊,被他一掌击在天灵盖上,脑浆
 迸裂,死于非命,衣衫冠履散了一地,想到这等情状,却又不自禁的不寒而栗。如此坐下
 又站起,只是胡思乱想,直听到脚步细碎,幽香袭人,赵明捧了两个包裹,走进房来。 

无忌道:「等了你这么久!不用换了,快去追敌人吧。」赵明微笑道:「已等了这许 
多时候,也不争在这更衣的片刻。我已买了两匹坐骑,连夜可以赶路。」说着解开包裹,
 将衣裤鞋袜,一件件的取将出来,说道:「小地方没好东西买,将就着穿,咱们到了大都
 ,再买过貂皮的袍子。」无忌心中一凛,正色道:「赵姑娘,你想要我贪图富贵,归附朝
 廷,可乘早死了这个心。我张无忌是堂堂大汉子孙,便是裂土封王,也决不能投降蒙古。
 」赵明叹了口气,说道:「张大教主,你瞧这是蒙古衣衫呢,还是汉人的服色?」说着将
 一件灰鼠皮袍提了起来。无忌见她所购衣衫都是汉人的装束,于是点了点头。赵明转了个
 身,说道:「你瞧我这模样是蒙古的郡主呢,还是一个平常的汉家女子?」无忌心中怦然
 一动,先前只见她衣饰华贵,没想到蒙汉之分,此时经她提醒,才想到她全然是汉人姑娘
 的打扮。只见她双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无忌突然之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说
 道:「你…你…」赵明低声道:「你心中舍不得我,我什么都够了。管他什么元人汉人,
 我才不在乎呢。你是汉人,我也就是汉人,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你心中想的尽是
 什么军国大事,华夷之分,什么兴亡盛衰、权胜威名,无忌哥哥,我心想的,可就只是一
 个你,你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是皇帝也罢,乞儿也罢,对我都完全一样。」 
无忌心下感动,听到她这番柔情无限的言语,不自禁的颇为意乱情迷,隔了半晌,才 
道:「你所以害死我表妹,是为了妒忌吗?是怕我娶她为妻么?」赵明大声道:「殷姑娘
 不是我害的。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便是这句话。」无忌叹了口气,道:「赵姑娘,
 你对我一番情意,我人非木石,岂有不知?但到了今日这等田地,你又何必再来骗我?」
 赵明道:「我从前自以为聪明伶俐,处处可占上风,那知世事难料。无忌哥哥,今天咱们
 不走了,你在这儿等谢大侠,我到周姑娘的房中等她。」无忌奇道:「为什么?」赵明道
 :「你不用问为什么。韩林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担保一定救他出来便是。」说着翩然出
 门,走到周芷若房中,关上了房门。 
无忌一时捉摸不透她用意何在,斜倚在炕上,苦苦思索,突然想起:「莫非她已料想 
到我和芷若已有婚姻之约,因此害了我表妹一人不够,又想用计再害芷若?莫非那玄冥二
 老离开弥勒庙之后,便到这客店中来算计我义父和芷若?」他一想到玄冥二老,心下登时
 好生惊恐,须知鹿杖客和鹤笔翁武功实在太强,谢逊纵然眼睛不盲,也未必能和任何人一
 打个平手。他跳起身来,走到赵明房外,说道:「赵姑娘,你手下的玄冥二老到何处去了
 ?」赵明隔着房门道:「他二人多半以为我脱身回去关内,向南追下去了。」无忌道:「
 你此话可真?」赵明冷笑道:「你既不信我的话,又何必问我?」无忌无言可对,呆立在
 门外。赵明又道:「假若我跟你说,我派了玄冥二老,来这客店中害死了谢大侠和你心爱
 的周姑娘,你信不信?」 
这两句话说中了无忌的心事,他飞起一足,踼开房门,额头青筋暴露,颤声道:「你 
……你……」赵明见他这等模样,心中也害怕起来,后悔适才说了这几句言语,忙道:「
 我这是吓吓你的,你可别当真。」无忌凝视着,缓缓说道:「你不怕到客店中来见我义父
 ,口口声声要和他们对质,是不是你明知他二人,现下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说着走上两步,和赵明相距不过三尺,只须手起一掌,立即便能将她毙于掌下。 
赵明凝视他的双眼,正色道:「张无忌,我跟你说,世上之事,除非亲眼目睹,不可 
轻信,不可妄听人言,更不可自己胡思乱想。你要杀我,此刻便可动手,待会等你义父回
 来,你心中怎样?」无忌定了定神,暗自有些惭愧,说道:「我义父平安无事,那自是上
 上大吉。我不许你拿我义父的生死安危来随口说笑。」赵明点头道:「我不该说这些话,
 是我对你不起,你别见怪。」无忌听她柔声认错,心下倒也软了,微微一笑,说道:「我
 也忒以莽撞,得罪了你。」说着回到了谢逊房中。 
但这晚等了一夜,天明睡醒,仍是不见谢逊和周芷若回来。无忌更加担心起来,胡乱 
用了些早点,便和赵明商量,到底他二人到了何处。赵明皱眉道:「这也当真奇了。我想
 此间一带,这些日子中除了丐帮聚会,并无其它江湖人众出没。不如咱们追上史火龙等一
 干人,再行设法探听。」无忌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当下结算店帐出房,交代掌柜,
 当谢逊、周芷若回来,请他们在店中等候。店伴牵过两匹粟色的骏马来。无忌见双驹毛色
 光润,腿高体长,是关外极名贵的良驹,不禁喝了声采。赵明微微一笑,翻身上了马背。
 两骑马泼剌剌的驰出了镇甸,向南疾驰而去。旁人但见双骏如龙,马上一男一女衣饰华贵
 ,相貌俊美,还道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少年夫妻,并骑踏青。 
两人驰了一日,这天行了二百余里,途中宿了一宵,次晨又再赶道。 
八九  枭獐之心 
将到中午时分,朔风阵阵从身后吹来,天上阴沉沉的,灰云便如压在头顶一般,又驰 
出二十余里,鹅毛般的雪便一片片的飘将下来。一路上无忌和赵明极少交谈,眼见这雪越
 下越大,无忌仍是一言不发的纵马前行。这一日途中所经,尽是荒凉的山径,到得傍晚,
 雪深近尺,两匹马虽然神骇,但在雪中,一提一滑,委实也是支持不住了。无忌见天色越
 来越黑,纵身站在马鞍之上,四下一望,不见房屋人烟,心下好生踌躇,说道:「赵姑娘
 ,你瞧怎生是好?若再赶路,两匹牲口只怕挨不起。」赵明冷笑道:「你只知牲口挨不起
 ,却不理人的死活。」无忌被她这么一说,甚感歉仄,暗想:「我身有九阳神功,不知疲
 累寒冷,急于救人,却没去顾她。」 
又行一阵,忽听得忽喇一声响,一只獐子从道左窜了出来,奔入了山中。无忌道:「 
我去捉来做晚餐。」身随声起,跃离马鞍,跟着那獐子在雪中留下的足迹,直追了下去,
 转过一个山坡,暮霭朦胧之中,只见那獐子钻向一个山洞。无忌一提气,身子如箭般追了
 过去。没等那獐子进洞,已一把抓住牠的后颈。那獐子回头露出利齿,要往无忌手腕上咬
 去。无忌五指一使劲,喀喇一声,已将獐子颈骨折断。见那山洞虽不宽大,但勉强可供二
 人容身,当下提着獐子,回到赵明身旁,说道:「那边有个山洞,我们暂且过一晚再说,
 你说如何?」赵明点了点头,忽然脸上一红,转过头去提起缰纵马先行。 
无忌将两匹马牵到山坡后两株大松树下躲雪,又在各处树上找寻了二十来根枯枝,在 
洞口生起火来,只见那山洞倒颇是干净,并无兽粪秽迹,向里望去,黑黝黝的不见尽处,
 于是将獐子剖剥了,用雪擦洗干净,在火堆上烤了起来。赵明除下貂裘,铺在洞中地下。
 火光熊熊,烘得山洞温暖如春,无忌偶一回头,只见火光一明一暗,映得赵明俏脸倍增明
 艳。两人相视而嘻,一日来的疲累饥寒,尽化于一笑之中。 
獐子烤熟后,两人各撕一条后腿吃了。无忌在火堆中加些枯柴,斜倚在山洞壁上,说 
道:「睡了吧!」赵明嫣然微笑,靠在另一边石壁上,合上了眼睛。无忌鼻中闻到她身上
 阵阵幽香,微微睁眼,只见她双颊晕红,美若海棠,真想凑过咀去吻她一吻,但随即克制
 绮念,闭目睡去。 
睡到中夜,忽听得远远隐隐传来马蹄之声,无忌一惊而醒,侧耳一听,共是四匹坐骑 
,自南向北而来,向洞外望去,只见大雪兀自下个不停,心想:「深夜大雪,如此冒寒赶
 路,定有十二分的急事。」只听得马蹄声来到近处,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马蹄声竟是
 越响越近,显是走向这山洞而来。无忌一凛:「这山洞僻处山后,若非那獐子引路,我是
 决计寻觅不到,怎么竟然有人跟踪而至。」随即省悟:「是了!咱们在雪地里留下了足迹
 ,虽是半夜大雪,仍是未能尽数掩去。」这时赵明也已醒觉,低声道:「来者或是敌人,
 咱们虽然不怕,还是避一避的好,且瞧他们是何等样人。」无忌道:「他们是从南方来的
 。」赵明道:「这才奇怪啊。」说着抄起洞外白雪,掩熄了火堆。 
这时马蹄声已然止歇,但听得四个人踏雪而来,顷刻间已到了洞外数十丈处。无忌低 
声道:「这四人身法好快,竟是极强的高手。」眼见若是出外觅地躲藏,非被那四人发觉
 不可,正没计较处,赵明拉着他的手掌,缩到了里洞。那山洞越是向里,越是狭窄,但竟
 然甚深,进得一丈有余,便是一个转折,忽听得洞外一人说道:「这里有个山洞。」 
无忌听这说话的声音好熟,正是四师叔张松溪的话声,甫惊喜间,又听得另一人道: 
「七弟的标记指向此处,说不定曾到过这个山洞。」那却是六侠殷利亨的语音。张无忌正
 要出声招呼,赵明伸过手来,按住了他的口,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跟我住在这里,给他
 们见了,多不好意思。」无忌一想不错,自己和赵明虽是光明磊落,不欺暗室,但一对少
 年男女,同宿在这山洞之中,给众师叔伯见了,他们怎信得过自己绝无苟且之事?何况赵
 明乃是元室的郡主,曾将张松溪、殷利亨等都擒在万法寺中,颇加折辱,此时仇人相见,
 极是不便,暗想:「我还是待张四叔等出洞后,和赵姑娘再分手,再单身赶去厮见,以免
 尴尬。」 
只听得俞莲舟的声音说道:「咦,这里有烧过松柴的痕迹,嗯,还有獐子的毛皮血渍 
。」另一人道:「我一直心中怔忡不定,但愿七弟平安无事才好。」那是宋远桥的声音。
 无忌听得宋俞张殷四位师叔伯一齐出马,前来找寻莫声谷,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莫声谷
 遇上了强敌,心下也有些挂虑。听张松溪笑道:「大师哥爱护七弟,还道他仍是当年少不
 更事的小师弟,其实近年莫七侠威名赫赫,早非昔比,就算遇上强敌,七弟一人也必对付
 得了。」殷利亨道:「我倒不是担心七弟,反而担心无忌这孩子不知身在何处。他现下是
 明教教主,树大招风,不少人要算计于他。他武功虽高,可惜为人太过忠厚,不知江湖上
 风波险恶,只怕堕入奸人的术中。」无忌听了,心下好生感动,暗想众位师叔伯待我恩情
 深重,真不知如何报答。赵明凑嘴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奸人,此刻你已堕入我的术
 中,你可知道么?」 
只听得宋远桥道:「七弟到北路寻觅无忌,似乎已找得了什么线索,只是他在天津卫 
客店中匆匆留下的八个字,却叫人猜想不透。」张松溪道:「『门户有变,亟须清理。』
 咱们武当门下,难道还会出什么败类不成?莫非无忌这孩子………」他说到这里,便说不
 下去了,声音之中,暗藏深忧。殷利亨道:「无忌这孩子决不会做什么败坏门户之事,那
 是我信得过的。」张松溪道:「我只是怕赵明这妖女太过厉害,无忌少年人血气方刚,惑
 于美色,莫要像他爹爹一般,闹得身败名裂……」四个人不再言语,都是长叹一声。 
接着听得火石打火之声,松柴毕剥声响,生起火来。那火光映到后洞,虽是经了一层 
转折,无忌何隐约见到赵明的脸色,只见她似怨似怒,想是听了张松溪的言语,甚是气恼
 。无忌仍可隐约见到赵明的脸色,只见她似怨似怒,想是听了张松溪的言语,甚是气恼。
 无忌心中却是惕然而惊,寻思:「张四叔的话倒也有理。我妈妈并没做什么坏事,已累得
 我爹爹如此,这赵姑娘杀我表妹、辱我太师父及众师伯叔,如何是我妈妈之比?」想到此
 处,一颗心怦怦而跳,暗想:「若被他们发见我和赵姑娘在此,那我便倾黄河之水,也是
 洗不清了。」只听得宋远桥忽然颤声道:「四弟,我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疑窦,不便出口。
 若是说将出来,不免对不起咱们死了的五弟。」张松溪缓缓的道:「大哥是否担心无忌会
 对七弟忽下毒手?」宋远桥不答。无忌虽不见他的身形,猜想他定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只听得张松溪道:「无忌这孩儿本性忠厚,按理说是决计不会。我只担心七弟脾气太 
过莽撞,若是逼得无忌急了,令他难于两全,再加上赵明那奸女安排奸计,从中挑拨是非
 ,那就……那就……唉,心心叵测,世事难于逆料,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只盼无忌在大
 关头能把持得定才好。」殷利亨道:「大哥,四哥,你们说这些空话,不是杞人忧天么?
 七弟未必会遇上什么凶险。」宋远桥道:「可是我见七弟这柄随身的长剑,可真令人心惊
 肉跳,寝食难安。」 
俞莲舟道:「这件事确也有些费解,咱们练武之人,随身兵刃不会随手乱放,何况此 
剑是师父所赐,当真是剑在人在,剑亡人……」说到这个「人」字,蓦地住口,下面这个
 「亡」字硬生生的忍口不言。无忌听说莫声谷拋下了师传长剑,而四位师伯叔更有疑已之
 意,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气苦,突然之间,内洞中传出一股浓烈的香气,香气之中,夹杂
 着野兽的骚气,似乎内洞甚深,不是此刻藏有野兽,便是曾有野兽住过。他生怕被宋远桥
 等知觉,连大气也不敢透,拉着赵明之手,轻轻再向内洞,为防撞到凸出的山石,左手伸
 在身前,只走了三步,转了个弯,忽然左手碰到一件软绵绵之物,似乎是个人体。 
张无忌大吃一惊,心念如电:「不论此人是友是敌,只须稍出微声,大师伯们立时知 
觉。」左手直挥而下,连点他胸腹间五处要穴,随即扣住他的手腕。触手之处,一片冰冷
 ,那人竟是气绝已久。无忌借着些微光亮,凝目往那人脸上瞧去,隐隐约约之间,竟觉这
 死尸便是七师叔莫声谷。无忌惊惶之下,顾不得是否会被宋远桥等人发见,抱着那尸体向
 外走了几步。光亮渐强,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是莫声谷是谁?但见他脸上全无血色,双目
 未闭,越显得怕人。无忌悲愤交集,一时间竟自呆了。 
他这么几步一走,宋远桥等已听到声音。俞莲舟喝道:「里面有人。」寒光闪动,武 
当四侠一齐抽出长剑。无忌暗暗叫苦:「我抱着莫七叔的尸身,藏身此处,这杀叔的罪名
 ,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了。」想起莫声谷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此刻见他惨遭丧命,心下又
 是万分悲痛,霎时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却没想到宋远桥等进来之时,如何为自己洗
 刷。 
赵明的心思却比他转得更快,纵身而出,舞动长剑,直闯了出去,刷刷刷刷四剑,俱 
是峨嵋派拚命的招数,分向四侠刺去。四侠举剑一挡,赵明早已闯出洞口,飞身上了马背
 ,反手剑格开张松溪刺来的一剑,伸足在马腹上一踢,那马吃痛,疾驰而去。赵明方庆脱
 险,突然背上一痛,眼前金星乱舞,气也透不过来,却是吃了俞莲舟一招飞掌。她伏在马
 鞍之上,神智已然迷糊,须知俞莲舟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掌须未打实,却已令她身受重伤
 。只听得武当四侠展开轻功,自后急追而来。赵明心下只想:「我逃得越远,他越能出洞
 脱身。否则这不白之冤,如何能够洗脱?好在四人都追了出来,没人想到洞中尚有别人。
 」耳听得四人越追越近,她伸剑在马背臀上一刺,那马吃痛,四蹄如飞,直窜了出去。 

无忌见赵明闯出,一怔之间,方才明白她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好救自己脱身,当下抱 
着莫声谷的尸身,奔出洞来。耳听得赵明与武当四侠是向东而去,于是向西疾行。奔出二
 里有余,在一块大岩后将尸身藏好,再回到大路之旁,纵上一株大树,良久良久,心中仍
 是怦怦乱跳,想到莫声谷惨死,又是泪流难止,心想:「我武当派直是多难如此,不知杀
 害七师叔的凶手却是何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得三骑马自东南向北而来,雪光反映之下,看到宋远桥和俞莲舟 
各乘一马,殷利亨和张松溪两人共骑。只听得俞莲舟道:「今日才报了万法寺被囚之辱,
 出了胸口恶气。只是她竟也躲在这山洞之中,世事奇幻,出人意表。」殷利亨道:「四哥
 ,你猜她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洞里干什么?」张松溪道:「那就难猜了。杀了妖女,没有
 什么,只有找到了七弟,咱们才真的高兴。」四个人渐行渐远,以后的话便听不见了。 

无忌待宋远桥等四人去远,忙纵下树来,循马蹄在雪中留下的印痕,向东追去,心下 
说不出的焦急难受,暗想:「她虽生性狡诈恶毒,这次却确是舍命救我。倘若她竟因此送
 命,我……我……」脚下越奔越快,片刻间便已驰出四五里地,来到一处悬崖边上。雪地
 里但见一大滩殷红的血渍,地下痕印杂乱,悬崖边上崩坏了一大片山石,显是赵明骑马逃
 到此处,慌不择路,连人带马,一起摔了下去。无忌叫道:「赵姑娘,赵姑娘!」连叫四
 五声,始终不听见赵明答应。他更是忧急,向悬崖下望去,见是一个深谷,黑夜之中,没
 去见到谷底如何。那悬崖陡峭笔立,并无降到谷中的容足之处。 
无忌吸一口气,双足先伸了下去,面朝崖壁,便向下滑去。这一着原是十分冒险,但 
他急于救人,已是不及多想。滑下三四丈,又顺势滑下。如此五六次,才到谷底,着足之
 处却是软软的,急忙跃开,原来是踏在那匹死马腿上,只见赵明身未离鞍,只手仍是牢牢
 的抱着马颈。无忌伸手一探她的鼻息,尚有细微呼吸,人却已然晕了过去。无忌稍稍放心
 ,此时每跨一步,积雪便深及腰间,竟是举步维艰。幸好谷中阴暗,一冬的积雪都未熔化
 ,加以赵明身未离鞍,摔下的力道都由那马承受了去,坐骑登时震死,赵明却只昏晕。无
 忌搭了搭他脉搏,知道虽然受伤不轻,性命却可无碍,于是将她抱在怀里,四掌相抵,运
 功给她疗伤。 
无忌精通医理,神功深厚,赵明所受这一掌又是武当派的本门功夫,是以不到半个时 
辰,赵明已悠悠醒转。无忌将九阳真气源源送入她的体内,又过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
 赵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瘀血,低声道:「他们都去了?没见到你吧?」无忌听她最
 关心的乃是自己是否会蒙不白之冤,心下好生感激,说道:「没见到我。你……你可受了
 苦啦。」他一面说话,真气的传送仍是丝毫不停。赵明闭上了眼睛,虽是四肢乏力,胸腹
 之间甚感温暖舒畅。那九阳真气在她体内又运走数转,赵明回过头来,笑道:「你歇歇吧
 ,我好得多啦。」无忌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的腰,将右颊贴在她的左颊,说道:「你救了
 我的声名,那比救我十次性命,更是令我铭感。」赵明格格一笑,说道:「我是个奸诈恶
 毒的小妖女,声名是不在乎的,倒是性命要紧。」 
便在此时,忽听悬崖上传下一人声音,朗声呼道:「该死的妖女,果然未死,你何以 
害死莫七侠,快快招来。」正是俞莲舟的声音。无忌大吃一惊,不知四位师伯怎地去而复
 回。赵明道:「你别转头,不可让他们见到你的脸。」张松溪喝道:「贼妖女,你不回答
 ,咱们的大石便砸将下来了。」赵明仰头一望,果见宋远桥等四人每人都捧着一块大石,
 只须顺手往下一摔,她和无忌都是性命难保。她在无忌耳边低声说道:「你先撕下皮裘,
 蒙在脸上,抱着我逃走吧。」无忌依言,撕下裘袍的一角衣襟,蒙在脸上,在脑后打了个
 结,又将帽低低压在额上,只露出了双眼。 
原来武当四侠追赶赵明,将她逼入谷底,但这四人行侠江湖,见识何等广博,料想赵 
明以郡主之尊,不致孤身而无护卫。四人假意骑马远去,行出数里之后,将马系在道旁树
 上,又悄悄回来搜索。四侠先回山洞,点了火把,深入洞里,在里洞只见到两只死了的香
 獐。被什么野兽咬得血肉模糊,体香兀自未散。四人再搜出洞来,终于见到无忌所留的足
 印,一路寻去,却发见了莫声谷的尸体,但见他手足都已被野兽咬坏。四侠悲愤莫名,殷
 利亨已是哭倒在地。 
俞莲舟拭泪道:「赵明这妖女武功虽强,但凭她一人,决计害不了七弟。六弟且莫悲 
伤,咱们须当寻访到所有的凶手,一一杀了给七弟报仇。」张松溪道:「咱们隐伏在山洞
 之侧,到得天明,妖女的手下必会寻求来。」武当诸侠之中,以张松溪最是足智多谋,宋
 远桥等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当下强止悲伤,各在山洞两侧寻觅岩石藏身守候。到得天明,
 却不见有赵明手下人寻来,四侠再到赵明堕崖处察看,隐隐听到说话之声,向下一望,只
 见一个锦衣男子抱着赵明,原来这妖女竟是未死。四侠要逼问莫声谷的死因,不愿便用石
 头掷死二人。 
这雪谷形若深井,四周都是石壁,唯有西北角上有一条狭窄的出路。张松溪喝道:「 
兀那元狗,你们从这边上来,若再延搁,斗大的石块砸将下来了。」张无忌听得四师伯误
 认自己为蒙古人,想是自己衣饰华贵,又是跟随着赵明之故,但见四下里并无可以隐伏躲
 避之处,四侠将大石砸将下来,自己纵可跳跃闪避,赵明却是性命难保,眼下只有依言上
 去,走得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抱着赵明,从那窄缝中慢慢爬将上来。他故意显得武功低微
 ,走几步便滑跌一下,这条窄缝本是绝难攀援,他更加意做作,大声喘气,十分狼狈,搞
 了半个时辰,摔了十七八交,才攀到了平地。无忌一出雪谷,本想立即抱了赵明夺路而逃
 ,凭着自己轻功,手中虽然多抱一人,四侠只怕仍是追赶不上。但张松溪极是机灵,瞧出
 他上山之时的狼狈神态有些做作,早已通知三个师兄弟,四人分布四角,四柄长剑的剑尖
 离他身子不及半尺。 
宋远桥狠狠的道:「贼鞑子,你用毛皮蒙住了鬼脸,便逃得了性命么?武当派莫七侠 
是谁下手害死的,好好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将你这狗鞑子千刀万剐,开肚破膛。」他
 性子本来恬淡冲和,但眼见莫声谷死得如此惨法,忍不住口出恶声,那是数十年来极为罕
 有之事。赵明叹了口气,说道:「押鲁不花将军,事已如此,你就对他们说了吧!」跟着
 凑嘴在无忌耳边,低声道:「用圣火令武功。」 
无忌本来极不愿对四位师叔伯动武,但形格势禁,处境实是尴尬之极,蓦地里一咬牙 
,举起赵明的身子,便向殷利亨拋了过去,粗着嗓子胡胡大呼,在半空中翻个空心斛斗,
 伸臂向张松溪抓到。殷利亨一惊之下,顺手接住了赵明,呆了一呆,便点了她的穴道,将
 她摔了出去,在这瞬息之间,无忌已使开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拳打宋远桥,脚踢俞莲舟
 ,一个头槌向张松溪撞到,反手却夺了殷利亨手中的长剑。这几下兔起鹘落,既快且怪。
 武当四侠广博,可说是中原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给张无忌这接连七八招怪招一阵乱打
 ,登时手忙脚乱,竟感难以自保。 
那日在灵蛇岛上,以张无忌武功之强,遇上波斯明教流云三使的圣火令招数,也是抵 
敌不住,何况此时他已学全六枚圣火令上的全部功夫,比之流云三使,高出何止数倍?这
 圣火令上所载,本非极深邃的上乘功夫,只是诡异古怪,令人捉摸不定,若在庸手使来,
 亦非武当派内家正宗武功之敌。但张无忌以九阳神功为根基,以挪移乾坤心法为脉络,加
 之对武当派武功尽数了然于胸,一招一式,无不攻向武当四侠的空隙之处。斗到二十余招
 时,那圣火令功夫越来越是奇幻莫测。赵明躺在雪中,大声叫道:「押鲁不花将军,他们
 汉人蛮子自以为了得,咱们蒙古这种祖传摔角神技,今日叫他们尝尝滋味。」张松溪叫道
 :「以太极拳自保,这种鞑子拳招古怪得紧。」四人立时拳法一变,使开太极拳法,将门
 户守得严密无比。无忌突然坐倒在地,双拳猛搥自己胸膛。 
武当四侠生平不知遭逢过多少强敌,见识过多少怪招,张无忌乾坤大挪移心法,算得 
是武学中奇峰突起的功夫了,但这个鞑子坐在地下自搥胸膛,不但见所未见,连听也没听
 过。四侠本已收起长剑,各使太极拳守紧门户,此时一怔之下,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
 三柄长剑又刺向张无忌身前,殷利亨的长剑已被无忌夺去掷开,但他身边尚携着莫声谷的
 佩剑,跟着也拔出来刺了过去。张无忌横腿一扫,原是山中老人在波斯踢起黄沙,袭击骆
 驼商队之用。他是波斯大盗,惯常在沙漠中打劫行商,见有商队远远行来,便坐地搥胸,
 呼天抢地的哭号,众行商自必过去探问。他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众商眼目,跟着便是长
 刀疾刺,可在顷刻之间,使数十行商血染黄沙,尸横大漠,实是一招极阴毒的手法。张无
 忌以此招踢飞积雪,功效与踢沙相同。 
武当四侠在霎时之间,但觉得飞雪扑面,眼睛不能见物,四人应变奇速,立时后跃。 
但无忌比他们更快,抱住俞莲舟双腿,着地一滚,顺手已点了他三处大穴,跟着一个斛斗
 ,身在半空,落下时右腿的膝盖在殷利亨头顶一跪,竟然撞中了他顶门「五处」和「承光
 」两穴。殷利亨一阵晕眩,摔倒在地。宋远桥飞步来救,无忌身子向后一坐,撞入他的怀
 中。宋远桥回剑不及,左手撤了剑诀,一掌拍出,掌力未吐,胸口已是一麻,被无忌双肘
 撞中了穴道。张松溪心下大骇,眼见四人中只剩下一人,无论如何非此人敌手,但同门义
 重,决计示能独自逃命,挺起长剑,刷刷刷三剑,向无忌刺了过来。无忌见他身当危难,
 可是止法沉隐,剑招丝毫不乱,这三剑来得凌厉,但每一剑仍是严守武当家法,心下暗暗
 喝采:「武当武功,实非寻常,若不是我学到了这一门古怪功夫,要抵挡四位师叔伯的联
 手进攻,大非易事。」蓦地里脑袋乱摆,划着一个个圈子。张松溪不为所动,不去瞧他摇
 头晃脑的装模作样,嗤的一声,长剑破空,直往他胸口刺来。无忌一低头,似用脑袋往剑
 尖上迎去,但忽地卧倒向前一扑,张松溪小腹和左腿上四处穴道被点,摔倒在地。 
无忌知道所点这四处穴道只能制住下肢,正要往他背心「中枢」「陶道」两穴各补一 
次,猛听得张松溪大声惨呼,双眼翻白,上身一阵痉孪,直挺挺的死了过去。无忌这一惊
 真是非同小可,心想适才所点穴道并非重手,别说不会致命,连轻伤也不致于,难道四师
 伯身有隐疾,陡然间遇此打击,因而发作么?他背上剎那间出了一阵冷汗,伸手去探张松
 溪的鼻息,突然之间,张松溪左手一探,已拉下了他脸上蒙着的衣襟。两人面面相觑,都
 是呆了。 
过了好半晌,张松溪才道:「好无忌,原来是你,不枉了咱们如此待你。」他说话声 
音已然哽咽,满脸愤怒,眼泪却已涔涔而下,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原来他自知不敌,
 但想至死不见敌人面目,不知武当四侠丧在何人手中,直是死不瞑目,是以先装假死,拉
 下了无忌脸上这一块皮裘。无忌一来老实,二来对四师伯关心过甚,竟尔没有防备。无忌
 此刻心境,真比身受凌迟还要难过,一个人全然傻了,只道:「四师伯,不是我,不是我
 ……七师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张松溪哈哈大笑,说道:「很好,很好,你快快
 将咱们一起杀了。大哥、二哥、六弟,你们都瞧清楚了,这狗鞑子不是旁人,竟是咱们钟
 爱的无忌孩儿。」宋远桥、俞莲舟、殷利亨三人身子不能动弹,一齐怔怔的瞪视着无忌。
 张无忌此时心境,真想拾起地下的长剑,往颈中一抹。赵明忽然叫道:「张无忌,大 
丈夫忍得一时冤屈,打什么紧,天下没有不能水落石出之事。你终须找到杀害莫七侠的真
 凶,为他报仇,那才不枉了武当诸侠爱你一场。」无忌心中一凛,深觉此言有理,说道:
 「咱们此刻该当如何?」说着走到她身前,在她背心和腰间诸穴上推宫过血,解开了她被
 点的穴道。赵明柔声慰道:「你别气苦!你明教中有这许多高手,我手下也不乏才智之士
 ,这真凶定能擒获。」张松溪叫道:「张无忌,你若还有丝毫良心,快快将咱四人杀了。
 我见不得你跟随这妖女卿卿我我的丑模样。」 
无忌脸色铁青,实是没了主意。赵明道:「咱们当先去救韩林儿,再回去找你义父, 
一路上探访害你莫七叔的真凶,探访害你表妹的凶手。」无忌道:「什……什么?」赵明
 冷冷的道:「莫七侠是你杀的么?为什么你四位师伯叔认定是你?殷离是我杀的么?为什
 么你认定是我?难道只可以你去冤枉旁人,却不容旁人冤枉于你?」这几句话犹如雷轰电
 击一般,直钻入无忌的耳中,他此刻亲身经历,方自知世事阴差阳错,往往难以测度,体
 会到身蒙不白之冤的苦处,「难道赵姑娘她……她……,竟然和我一样,也是被人冤枉了
 么?」 
赵明道:「你点四位师伯叔的穴道,他们能自行撞开么?」无忌摇头道:「这是圣火 
令上的奇门功夫,师伯叔们不能自行撞解,过得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赵明道:「
 嗯,咱们将四位送到山洞之中,即便离去。在真凶找到之前,你是不能再跟他们相见的了
 。」无忌道:「那山洞中有野兽,有獐子出入来去,莫七叔的尸身,就给野兽咬坏了。」
 赵明叹道:「瞧你方寸大乱,什么也想不起来。只须有一位上身能够活动,手中有剑,什
 么野兽能侵犯得他们?」无忌道:「不错,不错。」当下将武当四侠抱起,放在一块大岩
 岩后以以避风雪。四侠骂不绝口,无忌眼中含泪,并不置答。赵明道:「四位是武林高人
 ,却如此不明事理。莫七侠倘若是张无忌所害,他此刻一剑将你们杀了灭口,有何难处?
 他忍心杀得莫七侠,便不忍心加害你们四位。你们若再口出恶言,我赵明每人给你们一个
 耳光。我是阴毒险恶的妖女,说得出便做得到。当日在万法寺中,我瞧着张公子的份上,
 对各位礼敬有加。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崆峒五派高手,人人被我截去了手指。但我
 赵明对武当诸侠可有半点礼教不周之处么?」 
宋远桥等听了此言,面面相觑,虽然仍是认定张无忌害死了莫声谷,但生怕赵明当真 
出手打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被这小妖女打上几个耳光,那可是生平奇耻。赵明微微一
 笑,向无忌道:「你去牵咱们的坐骑来,驮四位去山洞。」无忌犹豫道:「还是我来抱吧
 。」赵明心念一动,已知他的心意,冷笑道:「你武功再高,能同时抱得了四人么?你怕
 自己一走开,我便加害四侠。你终始是不相信我。好,我去牵坐骑,你在这里守着吧。」
 无忌给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但确是不敢将四位师伯叔的性命,交托在这个性情难以
 捉摸的少女手中,便道:「劳驾你去牵牲口,我在这里守着四位师伯叔。」赵明冷笑道:
 「你再殷勤好心,旁人还是不信你的。你的赤心热肠,人家只当你是狼心狗肺。」说着转
 身便去牵马。 
无忌咀嚼着她这几句话,只觉她说的似是师伯叔疑心自己,却也是说自己疑心于她。 
目送着赵明的背影在雪地中渐渐远去,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大路从北而南的奔
 来。一前二后,共是三乘。 
九0  狮王行踪 
赵明也已听到这马蹄声音,急速奔回,说道:「有人来了!」无忌向她招了招手。赵 
明奔到大石之后,伏在无忌身旁,眼见俞莲舟的身子有一半露在石外,当即将他拉到石后
 。俞莲舟怒目而视,说道:「别碰我!」赵明笑道:「我偏要拉你,瞧你有什么法子?」
 无忌喝道:「赵姑娘,不得对我师伯无礼。」赵明伸了舌头,向俞莲舟装个鬼脸。 
便在此时,一乘马已奔到不远之处,其后又有两乘马如飞追来,相距约有二三十丈。 
第一乘马越奔越近,无忌眼尖,突然低声道:「是宋青书大哥!」赵明道:「快阻住他?
 」无忌奇道:「干什么?」赵明道:「你别多问,弥勒佛殿中的话你忘了么?」无忌心念
 一动,拾起地下一粒指头大的冰块,弹了出去。嗤的一声,冰块破空而去,正中宋青书坐
 骑的前腿。那马一痛,跪倒在地。宋青书一跃而起,想拉坐骑站起,但那马一摔之下,左
 腿已然折断。宋青书见后面追骑渐近,忙向这边奔了过来。无忌又是一粒坚冰弹了过去,
 撞中他右腿穴道。赵明伸出手指,接连四下,点了武当四侠的哑穴,及时制止宋远桥的呼
 唤。只听得宋青书「啊」的一声叫,滚倒在雪地之中。这么接连的两阻,后面两骑已奔到
 跟前,却是丐帮的陈友谅和掌砵龙头。无忌暗自奇怪:「他二人同去长白山寻觅毒物,配
 制毒药,怎么一逃一追,到了这里?」跟着又想:「是了。想是宋大哥天良发现,不肯做
 此不孝不义之事,幸好撞在我的手里,倒要救他一救。」 
陈友谅和掌砵龙头翻身下马,只道宋青书的坐骑久驰之下,气力不加,以致马失前蹄 
,宋青书也因此堕马受伤,但想他武功不弱,纵然受伤,也必极是轻微,两人纵身而近,
 兵刃出手,指住他的身子。无忌指上又扣了一粒冰块,正要向陈友谅弹去,赵明碰他臂膀
 ,摇了摇手。无忌转头瞧她。赵明手指指自己耳朵,再指指宋青书,意思说且听他们说些
 什么。 
只听得当砵龙头怒道:「姓宋的,你黑夜中悄悄逃走,意欲何为?是否想去通风报信 
,说与你父亲知道?」他手中一柄紫金八卦刀,在宋青书头顶晃来晃去,作势便要砍下。
 宋远桥听得那八卦刀虚砍的劈风之声,挂念爱儿安危,大是着急。张无忌偶一回头,见到
 他眼中焦虑的神色,霎时间变作了求恳,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你一切放心,我决不让
 宋大哥身受损伤。」心中却想:「父母爱子之意,当真是天高地厚。大师伯对我如此恼怒
 ,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知道宋大哥遭到危难,立时便向我求情。但若是大师伯自身遭
 难,他是英雄肝胆,决计不屑有丝毫示弱求恳之意。」剎那之间又想到宋青书有人关爱,
 自己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听宋青书道:「我不是去向爹爹报信。」掌砵龙头道:「帮主派你跟我去长白山采 
药,那么你何以不告而别?」宋青书道:「你也是父母所生,你们逼我去加害自己父亲,
 心又何忍?我并非和你们作对,但我不能作此禽兽勾当。」掌砵龙头厉声道:「那你是决
 意违背帮主号令了?叛帮之人该当如何处置,你知道么?」宋青书道:「我是天下罪人,
 本是不想活了,这几天我只须一合眼,便见莫七叔来向我索命。他是怨魂不散,缠上了我
 啦。掌砵龙头,你一刀将我砍死吧,我多谢你成全了我。」掌砵龙头举八卦刀,喝道:「
 好!我便成全了你!」陈友谅插口道:「龙头大哥,宋兄弟既然执意不肯,杀他也是无益
 ,咱们由他去吧。」掌砵龙头奇道:「你说就此放了他?」陈友谅道:「不错。他亲手害
 死师叔莫声谷,自有他本派中人杀他,这种不义之徒的恶血,没的污了咱们兵刃。」 
张无忌当日在弥勒佛庙中,曾听陈友谅和宋青书说到莫声谷,有什么「以下犯上」之 
言,当时也曾疑心宋青书得罪了师叔,但万万料不到,莫声谷竟会是死在他的手中。宋远
 桥等四人虽然目光被岩石遮住,但宋青书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无不大为震动。唯
 有赵明事先已料到三分,咀角边微带不屑之态。只听宋青书颤声道:「陈大哥你曾发下重
 誓,决不泄漏此事的机密,只要你不说,我爹爹怎会知道?」陈友谅淡淡一笑,道:「你
 只记得我的誓言,却不记得你自己发过的毒誓。你说自今而后,唯我所命。是你先毁约呢
 ,还是我不守信诺?」 
宋青书沉吟半晌,说道:「你要我在太师父和爹爹的饮食之中下毒,我是宁死不为, 
你快一剑将我杀了吧。」陈友谅道:「宋兄弟,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又不是要你
 弒父灭祖,只不过下些蒙药,令他们昏迷一阵。在弥勒佛庙中,你不是早已答应了吗?」
 宋青书道:「不,不!我只答应下蒙药,但掌砵龙头捉的是剧毒的蝮蛇、蜈蚣,那是人的
 毒药,决非寻常蒙汗药物。」陈友谅悠悠闲闲的收起长剑,说道:「峨嵋派中的周姑娘美
 若天人,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你甘心任她落入张无忌那小子的手中,当真奇怪。宋兄
 弟,那日深宵之中,你去偷窥峨嵋诸女的卧室,被你七师叔撞见,一路追了你下来,致有
 石冈比武、以侄弒叔之事。那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位温柔多情的周姑娘?事情已经
 做下来了,一不做,二不休,马入夹道,还能回头么?我瞧你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可惜
 啊可惜。」 
宋青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怒道:「陈友谅,你花言巧语,逼迫于我。那一晚我给 
莫七叔追上了,敌他不过,我是败坏武当门风,死在他的手下,倒是一了百了,谁要你出
 手相助?我是中了你的诡计,以致身败名裂,难以自拔。」陈友谅笑道:「很好,很好!
 莫声谷背上所中这一掌『震天铁掌』,是你打的,还是我陈友谅打的?那晚我出手救你性
 命,又保你名声,倒是我干错了?宋兄弟,你我相交一场,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弒叔之
 事,我自当守口如瓶,决不泄露片言只字。山远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宋青书听他竟肯
 如此善罢,大起疑心,问道:「陈…陈大哥,你…你要如何对付我?」陈友谅笑道:「要
 如何对付你?什么也没有。我给你瞧一样物事,这是什么?」 
无忌和赵明躲在岩石之后偷听,这时很想探头上来张望一下,瞧陈友谅取了什么东西 
出来,但终于强自忍住。只听宋青书「啊」的一声,道:「这……这是峨嵋派掌门的铁环
 ,那是周姑娘之物啊,你……你从何处得来?」无忌听了,心下也是一凛,暗想:「我和
 芷若分手之时,明明见她戴着那枚掌门铁环,如何会落入陈友谅手中?多半是他假造的膺
 物,用来骗人。」但听陈友谅轻轻一笑,说道:「你瞧瞧仔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隔
 了片刻,宋青书道:「我在西域向灭绝师太讨教武功,见过他手上这枚指环,看来倒是真
 的。」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金铁相撞,陈友谅道:「若是假造的膺物,这一剑该将它断为
 两半了。你瞧瞧,指环内『留给襄女』这四个字,不会是假的吧?这是峨嵋派祖师郭襄女
 侠的遗物玄铁指环。」宋青书道:「陈大哥,你……你从何处得来?周姑娘她人呢?」 

陈友谅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当砵龙头,咱们走吧,丐帮从此没了这人。」脚步声 
响,两人向北便行。宋青书叫道:「陈大哥,你回来。周姑娘是落入你手中了么?她此刻
 是死是活?」 
陈友谅走了回来,微笑道:「不错,周姑娘是在咱们手中,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我 
陈友谅至今未有家室,要是我向帮主求恳,将周姑娘配我为妻,谅来帮主也必允准。」宋
 青书喉头咕哝了一声,似乎塞住了说不出话来。陈友谅又道:「本来嘛,君子不夺人之所
 好,宋兄弟为了这位周姑娘,闯下了天大的祸事,陈友谅岂能为了美色而坏兄弟义气?偍
 但你既成了叛帮的罪人,咱们恩断义绝,什么也谈不上了,是不是?」 
宋青书低头沉吟,内心交战。张无忌眼角一瞥宋远桥,只见他脸颊上两道泪痕,显是 
心中悲痛已极。忽听得宋青书道:「陈大哥,龙头大哥,是我做兄弟的一时胡涂,请你两
 位原宥,我这里给你们陪罪啦。」陈友谅哈哈大笑,说道:「是啊,是啊,那才是咱们的
 好兄弟呢。我拍胸膛给你担保,只须去将蒙汗药带到武当山上,悄悄下在各人的茶水之中
 ,你令尊大人性命决然无忧,美佳人周芷若必成你的妻室。咱们有张三丰和武当诸侠在手
 ,不愁张无忌不听号令,等到丐帮箝制住明教,驱除鞑子,得了天下,咱们帮主登了龙位
 ,你我都是开国功臣。封妻荫子,那是不必说了,连尊大人都要沾你的光呢。」宋青书苦
 笑道:「我爹爹淡泊名利,我只盼他老人家不杀我,便心满意足了。」陈友谅笑道:「除
 非尊大人是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否则焉能知悉其中的过节?宋兄弟,你的脚摔伤了么?
 来,咱们俩共乘一骑,到前面镇上再买脚力。」宋青书道:「我走得匆忙,小腿在冰块上
 撞了一下,也真倒霉,刚好撞正了『筑宾穴』,天下事真有这般巧法。」原来张无忌这冰
 块掷去时用力甚奇,宋青书只顾住掌砵龙头和陈友谅在后追赶,万没想到前面岩后竟会有
 人暗算,只道是自己不小心,刚好将穴道撞正了冰块尖角。须知此种事亦非出奇,有时无
 意中手臂在桌子角一撞,竟致片刻酸麻,那便是刚巧碰中穴道了。 
陈有谅笑道:「这那里是倒霉?这是宋兄弟艳福齐天,命中该有佳人为妻。若非这么 
一撞,咱们追你不上,你执迷不悟起来,你自己固然闹得身败名裂,也坏了咱们大事。从
 此这位香喷喷、娇滴滴的周姑娘跟陈友谅一世,那不是彩凤随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么?」他言中似是说笑,实则是极厉害的威胁。宋青书「哼」了一声,道:「陈大哥,不
 是做兄弟的不识好歹,信不过你……」陈友谅不等他说完,插口便道:「你要见上周姑娘
 一面,是不是?那容易之至。此刻帮主和众位长老,都在卢龙,周姑娘也随大伙在一起。
 咱们同到卢龙去相会便是。等武当山的大事一了,做哥哥的立时便给你办喜事,叫你称心
 如愿,一辈子感激陈友谅大哥,哈哈,哈哈!」 
宋青书道:「好,那么咱们便上卢龙去。陈大哥,周姑娘怎地会……会跟着本帮?」 
陈友谅笑道:「那是龙头大哥的功劳了。那日掌棒龙头和掌砵龙头在酒楼上喝酒,见有三
 个面生人混在其中,后来命人一查,其中一位竟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周姑娘。掌砵龙头便
 派人去将她请了来。你放心,周姑娘平安大吉,毫发不伤。」无忌暗暗叫苦:「那日在酒
 楼之上,原来毕竟还是让他们瞧了出来。倘若义父并非失明,他老人家定瞧出其中蹊跷。
 唉,我和芷若却都蒙在鼓中,兀自不觉。但不知义父也平安否?」 
可是陈友谅说话中,却一句不提谢逊,只听他道:「周姑娘和你成亲后,峨嵋、武当 
派都要听丐帮号令,少林派已在我掌握之中,再加上丐帮和明教,声势何等浩大?只须打
 垮了蒙古人,这花花江山吗,嘿嘿,可要换个主儿啦。」 
陈友谅说这几句话时,志得意满,不但似乎丐帮已得了天下,而且是他陈友谅自己身 
登大宝,稳坐龙庭。掌砵龙头和宋青书都跟着他嘿、嘿、嘿的干笑数声。陈友谅道:「咱
 们走吧。宋兄弟,莫七侠是死在这附近的,他藏尸的山洞似乎离此不远,是不是?你逃到
 这里,忽然马失前蹄,难道是莫七侠阴魂显圣么?哈哈,哈哈!」这几句话只听得宋青书
 毛骨悚然,加快脚步,一跛一拐的去了。 
张无忌待三人去远,忙替宋远桥等四人解开穴道,拜伏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师 
伯、师叔,侄儿身处嫌疑之地,难以自辩,多有得罪,请伯叔们重重责罚。」宋远桥一声
 长叹,虎目含泪,仰天不语。俞莲舟忙扶起无忌,说道:「咱们亲如骨肉,这一切不必多
 说了。真想不到青书…青书…唉,若非咱们亲耳听见,又有谁能够相信?」宋远桥刷的一
 声,抽出长剑,说道:「原来七弟撞见青书这小畜生…这小畜生…私窥峨嵋女侠寝居,这
 才追下来清理门户。三位师弟,无忌孩儿,咱们这便追赶前去,让我亲手宰了这畜生。」
 说着身影一晃,展开轻功,疾向宋青书追了下去。 
张松溪叫道:「大哥请回,一切从长计议。」宋远桥理也不理,只是提剑飞奔。张无 
忌发足追赶,几个起落,已拦在宋远桥身前,躬身道:「大师伯,四师伯有话跟你说,宋
 大哥一时受人之愚,日后自必自悟,大师伯要责罚于他,也不忙在一时。」宋远桥哽咽道
 :「七弟……七弟……做哥哥的好对你不起。」突然回身,回剑往自己脖子抹去。无忌大
 惊,一伸手,施展挪移乾坤手法,夹手将他长剑夺了过来,但剑尖终于在他颈中一带,划
 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时俞莲舟等也已追到跟前。张松溪劝道:「大哥,青书做出这等逆不道的事来,武 
当门中,人人容他不得。但清理门户事小,天下百姓的事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宋
 远桥圆睁双眼,说道:「你你说清理门户之事还小了?我……我生下这等忤逆儿子………
 」张松溪道:「听陈友谅之言,丐帮还想假手青书,谋害吾等师尊,挟制武林诸大门派,
 篡夺江山。师尊的安危,是本门第一大事,天下武林和苍生的祸福,更是第一等的大事。
 青书这孩儿多行不义,迟早必遭逆报。咱们还是商量大事要紧。」宋远桥听他言之有理,
 恨恨的还剑入鞘,说道:「我方寸已乱,便听四弟吩咐吧。」殷利亨取出金创药来,替他
 包扎颈中伤处。 
张松溪道:「丐帮既谋对师尊不利,此刻师尊尚自毫不知情,咱们须得连日连夜,急 
速赶回武当。这陈友谅虽说要假手于青书,但此种奸徒诡计百出,说不定提早下手,咱们
 眼前第一要务,是维护师尊的金躯。师尊年事已高,若再有假少林僧报讯之事,吾辈做弟
 子的万死莫赎。」说着向站在远处的赵明瞪了一眼,对她派人谋害张三丰之事,犹有余愤
 。宋远桥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不错,不错。我急于追杀逆子,竟将师尊置诸脑
 后,轻重倒置,直是气得胡涂了。」他是血性之人,连道:「快走,快走!」张松溪向无
 忌道:「无忌,搭救周姑娘之事,便由你去办。事完之后,盼来武当一叙。」无忌道:「
 遵奉师伯吩咐。」张松溪低声道:「这赵姑娘豺狼之性,你可得千万小心。宋青书是前车
 之鉴,好男儿大丈夫,决不可为美色所误。」张无忌红着脸点了点头。 
当下武当四侠和无忌将莫声谷的尸身葬在大石之后,五人痛哭了一场,宋远桥等四人 
先行骑马驰去。赵明慢慢走到无忌身前,说道:「你四师伯叫你小心,别受我这妖女迷惑
 ,宋青书是前车之鉴,是也不是?」 
无忌脸上一红,笑道:「你怎么知道?你有顺风耳么?」赵明哼了一声,道:「我说 
啊,宋大侠他们事后追想,不怪宋青书生就了枭獐之心,反而会怪周姊姊红颜祸水,毁了
 一位武当少侠的一生。男人家的心思,我会猜不到么?」无忌心想她这番话倒也未始没几
 分道理,只道:「宋大师伯他们都是明理君子,焉能胡乱怪人?」赵明冷笑道:「越是自
 以为是君子之人,越是会胡乱怪人。」她顿了一顿,笑道:「快去救你的周姑娘吧,别要
 落在宋青书手里,你可糟糕啊。」无忌又是脸上一红,道:「我为什么糟糕?」 
两人循着雪中马蹄的足迹,找到了坐骑,直奔关内。无忌既记挂义父,又想念周芷若 
,但想丐帮要利用义父来挟制明教,义父如确是落入丐帮手中,当不致对他有所损伤,只
 是屈辱难免,但芷若冰清玉洁、温婉贤淑,遇上了陈友谅之奸诈、宋青书之无耻,若遇逼
 迫,定然难免一死。言念及此,恨不得插翅飞到卢龙。当晚两人在一家小客店中宿歇,两
 匹马虽是骏马,但不停蹄的奔驰了大半日,已是疲累不堪,到得客店之中,草料也不肯吃
 了。无忌躺在炕卜,越想越是担心,悄悄到赵明窗外一听,但听她呼吸调匀,正自香梦沉
 酣。无忌微一沉吟,到柜上取过笔砚,撕下一页帐簿,草草留书,说着事在紧急,决意连
 夜赶路,事成之后,当谋良唔。将那页帐簿用石砚压在桌上,轻轻跃出窗外,展开轻功,
 向南疾驰而去。 
如此晚间以轻功疾追,日间则购买骡马代步,不数日间已到了卢龙。虽然连日未得安 
睡,但他内力悠长,竟是并不如何疲累。只是如此快追,按理应当在中途追上陈友谅和宋
 青书,但一直未曾遇上,想是他晚上赶路之时,陈宋二人和掌砵龙头正在客店之中睡觉,
 是以错过。那卢龙是河北重镇,唐代为节度使驻节之地,经宋元之际数度用兵,大受摧破
 ,元气迄自未复,但仍是人烟稠密,和关外苦寒之地大不相同。无忌走遍卢龙大街小巷,
 茶楼酒馆,说也奇怪,竟是一个乞儿也遇不到。无忌心下反喜:「如此一个大城,街上竟
 无化子,此事大非寻常。陈友谅说丐帮在此聚会,当非虚言,想是城中大大小小的化子都
 参见帮主去了。只须寻访到他们聚会之所,便能探听到义父和芷若是否被丐帮擒了。」他
 在城中到处察看,丝毫没有头绪,又到近郊各处村庄踏勘,仍是不见任何异状。 
到得傍晚,无忌越寻越是焦躁,不由得思念起赵明的好处来:「若是她在我的身旁, 
决不玫如我这般束手无策。」只得到一家大客中去借宿,用过晚饭后小睡片刻,挨到二更
 时分,飞身上屋,且看四下里有何动静。 
他游目四顾,但见微风动树,唯闻柝声处处,更无半点江湖人物聚会的征象,正烦恼 
间,忽见东南角上有一座高楼耸起,楼上兀自亮着火光。无忌心想:「此家若非官宦,便
 是富绅,和丐帮更牵不上半点干系……」念头尚未转完,突见人影一闪,从楼窗中跃了出
 来。那人影快速无比,一晃之间,已自隐没,若不是无忌目光敏锐异常,决计难以发见。
 他心道:「莫非有绿林豪客到这大户人家去做案吗?这人身法好快,直是第一流的高手。
 左右无事,便去瞧瞧无妨。」 
当下四五个起落,已奔到了那巨宅之旁。张无忌双足一点,身子如一鹤冲天,翻过了 
围墙,突然眼前一亮,只听得一人声音说道:「陈长老也忒煞多事,明明言定正月初八大
 伙在老河口聚集,却又急足快报,传下讯来,要咱们在此等候。他又不是帮主,说什么便
 得怎么,当真岂有此理。」无忌一听之下,心中大喜,听这声音好熟,正是丐帮中人。 

那声音是从靠花园的花厅中传出,张无忌悄悄掩近,只听听得丐帮帮主史火龙说道: 
「陈长老足智多谋,他能将武林中寻觅了二十余年的金毛狮王谢逊擒拿到手,别说本帮无
 人能及,武林之中,又有那一人能够办到……」无忌又惊又喜,知道义父确是落入了丐帮
 手中,既是有了着落,只须设法营救便是,丐帮中也无如何了不起的高手,相救义父,当
 非难事,于是凑眼到长窗缝边,向里张望。只见史火龙居中而坐,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
 龙头及三位八袋长老坐在下首,还有一个衣袖饰华丽的中年胖子,穿著形貌活脱是个富绅
 ,但背上却也负着六只布袋。无忌暗暗点头:「是了,原来卢龙有一位大财主也是丐帮弟
 子。叫化子在大财主屋里聚会,那确是谁也想不到的了。」 
只听史火龙接着说道:「陈长老既然传来急讯,要咱们在卢龙相候,定有他的道理。 
咱们图谋大事,务当小心谨慎。」掌棒龙头道:「帮主明鉴:江湖上群豪寻觅谢逊,为的
 是要夺取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现下这把宝刀既不在谢逊身上,不论怎么软骗硬吓,他终
 是不肯吐露宝刀的所在。咱们徒然得到了一个瞎子,除了请他喝酒吃饭,又有何用?依弟
 子说,不如给他上些酷刑,瞧他说是不说。」史火龙摇手道:「不妥,不妥,硬功夫说不
 定反而坏事。咱们等陈长老到后,再行从长计议。」掌棒龙头脸有愤愤不平之色,似怪帮
 主什么事都听陈友谅的主张。 
史火龙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掌棒龙头,说道:「冯兄弟,你立刻动身前赴濠州,将我 
这封信交给韩山童,说他儿子在我们这里,平安无事,只须他投诚本帮,帮主自对他另眼
 相看。」掌棒龙头道:「这送信的小事,似乎不必由弟子亲自走这一趟吧?」史火龙脸色
 微沉,说道:「冯兄弟,这半年来韩山童等一伙明教人马,在濠泗一带闹得好生兴旺。听
 说他手下的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一干人,颇为英雄了得。送这封信去,乃是要韩山童归
 附本帮,一来冯兄弟须得善下说词,察看他的归附是真情还是假意,二来是探听这一路明
 教人马的虚实。冯兄弟肩上的担子非轻。怎能说是小事?」掌棒龙头不敢再说什么,只道
 :「谨遵帮主吩咐。」向史火龙行礼,出厅而去。 
张无忌再听下去,只听他们尽说些日后明教、少林、武当、峨嵋各派归附之后,丐帮 
将如何兴盛威风,这史火龙的野心,反不及陈友谅之大,听他言中之意,只须丐帮独霸江
 湖,称雄武林,便已心满意足,却没想到要得江山、做皇帝。无忌听了一会,有些厌了,
 心想:「看来义父和芷若便被囚在此处,我先去救了他们出来,再将这些大言不惭的乞儿
 惩诫一番。」右足一点,身子如一溜轻烟,上了一株高树,纵目四下张望,只须见何处丐
 帮弟子守卫戒备最是严密,料想便是囚禁谢逊和周芷若之所。他东西一看,立即便见那高
 楼下有十来名丐帮弟子手执兵刃,来往巡逻。 
张无忌轻轻跃下树来,掩近高楼,躲在一块大太湖石之后,待两名巡逻的丐帮弟子转 
身行开,他身子横射数丈,已窜到楼底的墙脚,施展「壁虎游墙功」,神不知鬼不觉的便
 游了上去。但见楼上灯烛甚亮,他在寻到谢逊和周芷若之前,不愿大加惊动,伏身窗外,
 偷听房内动静。 
听了片刻,楼房内竟是半点声息也无。无忌好生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竟 
有高手暗伏在此,能长时间闭住呼吸?」又听一会,仍是听不到呼吸之声,他探身到窗缝
 中一张,只见桌上一对大腊烛已点去了大半截,室中却无人影。 
楼上并排三房,张无忌见东厢房中无人,又到西厢房窗外一张。房中灯火明亮,桌上 
杯盘狼籍,放着七八人的碗筷,但杯中残酒未干,菜肴初动,仍是寂无一人,这些人似乎
 吃喝未久,便即离房他去。中间房中却是黑洞洞地并无灯光。无忌轻推房门,里面上着门
 闩,无忌低声叫道:「义父,你在这儿么?」并不听见房中有人答应。他心想:「看来义
 父不在此处,但丐帮人众如此严密戒备,却是为何?难道有意的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吗?
 」突然之间,鼻中隐隐闻到一阵血腥之气,从中间房中传了出来。无忌心头一惊,左手按
 在门上,内力微震,格的一声轻响,门闩从中断截。无忌立即闪身进房,接住了两截断折
 的门闩,以免掉落地下,发出声响。 
他只跨出一步,脚下便是一绊,相触处软软绵绵地,似是人身。他俯身一摸,却是个 
尸体。这人气息早绝,脸上兀自微温,显是死去未久。无忌一摸之下,察觉此人,小头尖
 腮,并非谢逊,当即放心。但跨出一步,又踏到了两人的尸身。无忌指住西边皮壁一戳,
 刺出两个小孔,烛光从孔中透了过来。只见地下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尽是丐帮弟子。
 瞧这些人死去的模样,都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提起一尸,撕开衣衫,但见那人胸口拳印
 宛然,正是七伤拳拳力所伤。无忌大喜:「原来义父大展神威,击毙看守人众,杀出去了
 。」在房中四下一看,果见墙角上用尖利之物刻着一个火焰的图形,正是明教的记号。无
 忌又想:「不知义父如何会被丐帮所擒?想是他老人家目不见物,难以提防丐帮的诡计。
 他们若非用蒙汗药物,便是用绊马索、倒钩、渔网之类物事擒他。但门闩在里倒闩,他又
 如何出去?这倒奇了。」 
一回头,只见门背板上喷着一滩鲜血,门板外侧却浅浅留着一个掌印。无忌微一沉吟 
,已知其中之理:「义父留着一人不杀,自己出房之后,叫那人闩上房门,随即以七伤拳
 的劲力用在掌上,隔着门板将那人震死。只因隔了一块门板,掌力猛而不纯,以致那人口
 吐鲜血,是了,适才我见这楼上有黑影一闪,便是义父脱身而去了……」但随即心想:「
 那黑影纵跃虽快,但矮短瘦小,决非义父魁梧的身材,此人是谁?」 
他走出房外,缩身在门边向下一张,见众丐兀自郑重其事的来回巡逻,对楼上变故全 
不知情。无忌寻思:「众恶丐死去未久,义父定是去得不远。我何必胡思乱想,只须追上
 义父,一问便知。咱爷儿俩回转身来,闹他个天翻地覆,这时方教群丐知我明教手段。」
 思念及此,豪气勃发,适才见那黑影从西南方而去,当下纵身跃起,在一株高树上一点,
 一借力,已跃上围墙的墙头,俯身查看,果见墙头转角处有个纤细的足印,显是女子所留
 。无忌好生讶异:「如此说来,适才所见的黑影,却是个女子了。武林之中,又有谁有这
 等高强的轻身功夫?灭绝师太已死,紫衫龙王远去异国。昆仑派的班淑娴未必有此功夫,
 芷若和赵姑娘更是不及,此外再不足论。」但这时深恐追不上谢逊,无暇多想,提气向西
 南方疾驰而去。 
沿着大路追出数里,来到一处岔道,在树根草丛中一寻,只见一块岩石后画着一个火 
焰记号,指向西南的小路。无忌大喜,心想义父行踪已明。立时便可相见。明教中各种联
 络指引的暗号,他曾听杨逍详细说过,又见这火焰记号虽是寥寥数划,但钩划苍劲,显是
 出于非常人的手笔,若非谢逊这等文武全才之士,明教中没几人能画得出来。 
九一  独闯丐帮 
此时张无忌更无怀疑,沿着小路追了下去,直追到沙河驿,天已黎明,在饭店中胡乱 
买些馒头面饼充饥,更向西行,到了棒子镇上。只见街角墙脚下绘着一个火焰记号,指向
 一所破破烂烂的祠堂。无忌大喜,心想义父定是藏身其间,走近一看,见匾额上写着「魏
 氏宗祠」四个大字。一走进门,只听得一阵呼吆喝六之声,大厅上围着一群泼皮和破落子
 弟,正自入局赌博,却是个赌场。 
赌场庄头见张无忌衣饰华贵,只道是位大豪客来了,忙笑吟吟的迎将上来,说道:「 
公子爷快来掷两手,你手气好,杀他三个连庄。」转头向众赌客道:「快让位给公子爷,
 大伙儿端定银子输钱,可给公子爷双手捧回府去啊!」张无忌眉头一皱,见众赌客中并无
 江湖人物,提声叫道:「义父,义父,你老人家在这儿吗?」隔了一会,不听有人回答,
 他又问了几句。一个泼皮见他不来赌博,却来大呼小叫的扰局,当即应道:「乖孩儿,我
 老人家在这儿,你快快来掷骰子啊。」众泼皮一听,登时哄堂大笑。张无忌问那庄头道:
 「你可曾见一位黄头发、高身材的大爷进来,是一位双目失明的大爷?」那庄头见他不来
 聚赌,却是来寻人,心中登时淡了,笑道:「笑话奇谈,天下大瞎子来赌骰子的么?除非
 这瞎子活得不耐烦了。」张无忌追寻义父不见,心中已没好气,又听这庄头和那泼皮出言
 不逊,辱及义父,一怒之下,踏上一步,一手一个,将那庄头和泼皮抓了起来,双手轻轻
 一送,将二人掷上了屋顶。这二人虽未受伤,却已吓得杀猪似的大叫起来。无忌推开众人
 ,拿起赌台上的两锭大银,说道:「大爷借去使使。」揣在怀内,大踏步走出祠堂。众泼
 皮惊得呆了,谁敢来追? 
他续向西行,不久却又见到了火焰记号。傍晚时分到了丰润,那是冀北的一座大城。 
无忌依着记号所指,寻到一处粉墙黑门之外。但见门上铜环擦得晶亮,墙内梅花半开,却
 是一家幽雅精洁的人家,他拿起门环,轻轻敲了三下。不久脚步细碎,黑门呀的一声开了
 ,鼻中先闻到一阵浓香,只见应门的是个身穿粉红皮袄的小鬟,抿嘴一笑,说道:「公子
 爷这久不来啦,姐姐想得你好苦,快进来喝茶。」说着又是一笑,向他拋了个媚眼。 
张无忌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怎么识得我?你姊姊是谁?」那小鬟 
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还假惺惺作态呢,快来吧,别让我姊姊牵肚挂肠啦。」一伸手,
 已握住了无忌的右手,引着他向内走去。无忌心下大奇:「怎地她跟我一见如故?」转念
 一想:「啊,是了,想必芷若寄身此间,知我日内必定循着记号寻来,命这小鬟日夜应门
 。唉,多日不见,芷若原是牵肚挂肠,想得我苦。」他心中一阵温馨,便随着那小鬟,曲
 曲折折经过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穿过一处院落,来到一间厢房之中。只听得檐间一只鹦
 哥尖起嗓子,叫道:「情哥哥来啦,姊姊,情哥哥来啦。」无忌脸上一红,心想:「连鹦
 哥儿也知道了。」 
只见房中椅上都铺着锦垫,炭火熊熊,烘得一室皆春,小几上点着一炉香,旁边放着 
一张瑶琴。那小鬟转身出去,不久托着一只盘子进来,盘中六色果子细点,一壸清茶。那
 小鬟款款的斟了茶,递在无忌手中,却在休手腕上轻轻捏了一把。无忌眉头一皱,心想:
 「这丫头怎地如此轻狂?」碍着周芷若面子,却也不好说她,问道:「谢老爷子呢?周姑
 娘在那里?」那小鬟笑道:「你问谢老爷子干么?喝干醋么?我姊姊就来啦,瞧你这急色
 儿的模样,你啊,好没良心,到咱们这儿,心上却又牵挂着什么周姑娘、王姑娘的。」无
 忌一怔,道:「你满口胡言乱语,瞎扯些什么?」 
那小鬟又是抿嘴一笑,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只听得环佩丁冬,帷子掀开,那小鬟扶 
了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进来。只见她肤色白腻,眉毛弯弯,却也颇具姿色,右边嘴角上
 点着一粒风流痣,眼波盈盈,欲语先笑,体态婀娜,袅袅婷婷的迎了上来。无忌只觉浓香
 袭人,心下甚不自在,只听那女子道:「相公贵姓?今儿有闲来坐坐,小女子真是好大的
 面子。」一面说,左手便搭到了无忌的肩头。 
无忌满脸通红,急忙避开,说道:「贱姓张。有一位谢老爷子和一位姓周的姑娘,可 
是在这儿么?」那女子笑道:「这儿是梨香院啊,你要找周纤纤,该上碧桃居去。你给那
 一个小妮子迷得失了魂。上梨香院来找周纤纤了?嘻嘻!」无忌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
 来此处竟是所妓院,身子一闪,便即出门。那小鬟追了出来,叫道:「公子爷,我家姐姐
 那一点儿比不上周纤纤了?你便一刻儿也坐不得。」无忌连连摇手,摸出一锭从赌场抢来
 的银子往地下一掷,飞步出门。 
这么一闹,心神半晌不得宁定,眼见天色将黑,夜晚间只怕错过了路旁的火焰记号, 
便向一家客店借宿,用过晚饭后,躺在床上思潮起伏:「义父怎地又去赌场,又去妓院?
 他老人家此举,中间到底含着什么深意?」朦朦胧胧的和衣躺在床上,睡到中夜,突然间
 在睡梦中惊醒:「义父双目失明,怎能一路上清清楚楚的留下这许多记号?难道是芷若从
 旁指引?还是敌人故意假冒本教的记号,戏弄于我?甚至是引我入伏?哼,便是龙潭虎穴
 ,好歹也要闯他一闯。」 
次晨起身,在丰润城外又找到了火焰记号,仍是指向西方。张无忌行到午后,到了玉 
田,只见那记号指向一家大户人家。这一家门外悬灯结彩,正做喜事,大门外贴着「之子
 于归」的红字,看来是人家嫁女,锣鼓吹打,贺客盈门,正是三朝回门。无忌这一次学了
 乖,不敢直入打听谢逊的下落,混在贺客群中一看,未见异状,便即出来找寻记号,困在
 一株大树旁又找到了火焰的记号。 
话休絮烦,那记号引着他自玉田而至三河,更折而向南,直至香河。此时无忌已然想 
到:「这多半是丐帮发见了我的踪迹,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将我远远引开,以便自行干那
 阴毒的勾当。」他心中虽然焦急,却又不敢不顺着记号而行,只怕那记号确是谢逊和周芷
 若所留。倘若他们正受厉害敌人追击,一路奔逃,一路留下记号,只盼自己前去救援,自
 己若是自作聪明,径返卢龙,义父和芷若竟尔因此遇难,那可如何是好。他心中打定了主
 意:「事已至此,我只有跟着这火焰记号,追他个水落石出。」他自香河而宝城,再向大
 白庄、潘庄,已是趋向东南,再到宁河,更向北行,经丰南、开平、雷庄果然引着他奔驰
 数日,兜了一个大圈子,重行回行卢龙。 
无忌一回卢龙,心下反而平静,暗想:「敌人若是引我千里万里的出去,直到广东、 
广西、贵州,那便如何?幸好是重回卢龙。今日不再暗访,却是明查,总要着落在这群恶
 丐身上,要他们交出义父和芷若出来。」当下在酒楼中饱餐了一顿,在故衣店买了一件白
 色长袍,借了朱笔,在白袍上画了一个极大的火焰,决意堂堂正正,以明教教主身份,硬
 闯丐帮总堂。 
他换上白袍,大踏步走到那财主巨宅门前,只见两扇巨大的朱门紧紧闭着,门上碗口 
大的铜钉闪闪发亮。无忌一掌推出,砰的一声,两扇大门飞了起来,直向院子中跌了进去
 ,乒乒乓乓一阵响喨,两只大金鱼缸打得粉碎。 
这数日之中,张无忌既挂令义父和周芷若的安危,又是连遭戏弄,在冀北大绕圈子, 
这时回到丐帮总舵,决意大闹一场,一出胸中的怒气。他一掌劈破大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舌绽春雷,喝道:「丐帮众人听了,快叫史火龙出来见我。」 
院子中站着丐帮的十多名四袋弟子、五袋弟子,见两扇大门陡然飞起,已是大吃一惊 
,又见一个白衣少年闯进,登时有七八人同声呼喝,迎上拦住,纷纷叫道:「什么人大呼
 小叫,到这里撤野?」张无忌双臂一振,那七八名丐帮弟子犹如七八捆稻草一般,砰砰连
 声,直摔了出去,只撞得一排长窗,尽皆稀烂。无忌穿过大厅,砰的一掌,又撞飞了中门
 ,见中厅上排着筵席,史火龙居中而坐。一干丐帮首领刚听得大门口喧哗之声,正派人出
 来查询。那知无忌来得好快,半路上迎住匆匆出来查问的七袋弟子,劈胸截住,便向史火
 龙掷了过去。 
那财主模样的主人坐在下首,一见那七袋弟子向席上飞来,伸出双臂,往那人身上抱 
去。这抱抱个正着,但觉这股劲力排山倒海般撞到,脚下急使「千斤堕」,要待稳住身形
 ,终是这股撞来的力道太强,登登登连退七八步,背心靠在大柱之上,这才停住。这么一
 来,群丐无不骇然,要知那七袋弟子武功甚是不弱,却被来人要抓便抓,手到擒来。那财
 主武功高强,可是连接个人都接不住,简直是匪夷所思。 
群丐固是惊诧,不料无忌更是惊喜交集,原来那圆桌左首,赫然是周芷若和宋青书二 
人并肩坐着。无忌一时摸不着头脑,呆呆望着周芷若,说不出话来。周芷若惊呼一声:「
 无忌哥哥!」站起身来,身子一晃,便委顿在地。无忌吃了一惊,抢上前去,俯身抱起。
 他身子尚未挺直,背上拍的一声,砰的一响,已被宋青书击了一掌,再被另外一名丐帮高
 手打了一拳。张无忌此时九阳神功早已运遍全身,这一掌一拳打在他背上,掌力拳力尽数
 卸去。他抱起周芷若,纵身跃回院子,问道:「我义父呢?」周芷若道:「我…我…」无
 忌道:「他老人家可好么?」周芷若道:「我被他们点中了穴道,半点功夫也没有了。」
 无忌只是关心谢逊,又问:「我义父呢?」周芷若道:「不知道啊,我被他们擒来此处,
 一直不知义父他老人家的下落。」无忌在她腰腿关节上推拿了几下,将她放在地下。那知
 周芷若被点中穴道的手法,似是丐帮特有的功夫,无忌这两下推拿竟不奏效。她双足着地
 ,却无法站直,两膝一软,便即坐倒。 
群丐纷纷离座,走到阶前。史火龙抱拳道:「阁下便是明教张教主了?」张无忌心想 
他是一帮之主,倒是不可失了礼数,当下抱拳还礼,说道:「不敢。在下擅闯贵帮总舵,
 还乞史帮主恕过无礼之罪。」史火龙道:「张教主近年来名震江湖,在下仰慕得紧,今日
 得见尊驾身手,果然名下无虚,佩服佩服。」张无忌道:「在下来得鲁莽,倒让史帮主见
 笑了。我义父金毛狮王现居何处,请史帮主请他老人家出来相见。」 
史火龙脸上一红,哈哈一笑,说道:「张教主年纪轻轻,说话却是如此阴损。咱们好 
意请谢狮王来敝处盘桓数日,那知狮王不告而别,还下重手伤了敝帮八名弟子,这笔帐不
 知如何算法?却要请张教主示下。」无忌一怔,心想:「那八名丐帮弟子,果是我义父用
 七伤拳所杀。看来他老人家确已不在此间,但到了何处呢?」便道:「这位周姑娘呢?她
 什么地方得罪了贵帮,却将她囚禁在此?」史火龙笑道:「人道明教张无忌武功虽强,却
 是个蛮不讲理的魔头……哈哈……」 
张无忌沉着脸道:「怎样?」史火龙道:「今日一见,果然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 
半点也不错。」张无忌道:「我怎样蛮不讲理了?」史火龙道:「这位周姑娘乃峨嵋派的
 掌门,她是名门正派的领袖人物,跟贵教旁门左道之士,有什么干系?这位宋青书兄弟,
 是武当派后起之秀。他和周姑娘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当真是门当户对,一对两好,二人
 携手路过此间,丐帮邀他二位作客,共饮一杯,何以明教教主来横加干预?真是好笑啊好
 笑!」群丐听帮主如此说,都随声附和,哈哈大笑起来。 
张无忌道:「若说周姑娘是你们客人,何以你们又点了她的穴道,使她无法站直?」 
史火龙一愕之间,一时为之语塞。陈友谅哈哈一笑,说道:「周姑娘一直好好的在此饮酒
 ,谈笑自若,谁说是点了她的穴道?丐帮和峨嵋派渊源极深,世代交好。峨嵋派创派师祖
 郭女侠,是敝帮上代黄帮主的亲生女儿,敝帮上代耶律帮主,是郭女侠的亲姊夫。武林中
 若非乳臭小儿的无知之辈,这些史实总该知晓。咱们丐帮岂能得罪现任峨嵋派的掌门?张
 教主信口雌黄,怎不让天下英雄耻笑?」张无忌冷笑道:「如此说来,周姑娘是自己点了
 自己穴道?」陈友谅道:「那也未必,这儿人人亲眼目睹,张教主飞踪过来,强加非礼,
 一把将周姑娘抱了过去。周姑娘挣扎不服,尊驾自是顺手点了她的穴道。张教主,虽说英
 雄难过美人关,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可是这般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张教主这
 等急色举动,不是太失自己身份了么?」 
张无忌口才本是远远不及陈友谅,被他这么反咬一口,急怒之下,更是难以分辩,只 
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如此说来,你们定是不肯以在下义父的行踪相告了?」陈友谅道
 :「张教主,贵教光明使者杨逍,当年奸势峨嵋派纪晓芙女侠,引得天人共愤。你别恃武
 功高强,又来干这种卑鄙龌龊的勾当。在下是良言相劝,听不听由你。」张无忌对周芷若
 道:「芷若,你倒说一声,他们如何掳劫你来此处?」周芷若道:「我…我…我…」连说
 了三个「我」字,忽尔身子一斜,晕了过去。 
群丐纷纷鼓噪,叫道:「明教魔头杀了人啦!」「张无忌逼奸不遂,害死了峨嵋派的 
掌门!」「杀了淫贼张无忌,为天下除害。」无忌大怒,踏步而前,便向史火龙冲了过去
 ,心想:「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史火龙,好歹着落在他身上,逼问出我义父的下落。
 」他向前只冲出两步,掌棒龙头和执法长老双双拦在他的身前。掌棒龙头一棒横扫,执法
 长老右手钢钩,左手铁拐,两个人三件兵刃,同时向无忌招呼了过来。 
张无忌一声清啸,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叮当一声响,执法长老右手的钢钩格开了掌 
棒龙头的铁棒,左手单拐向他胁下砸了过去。旁边传功长老长剑递出,叫道:「这小子武
 功怪异,人人小心了。」刷刷刷三剑,吐势如虹,连指无忌胸口小腹三处要穴。张无忌见
 他招数凌厉,叫道:「好剑法。」侧身避开,左手食指点向他大腿「环跳穴」。传功长老
 长剑圈转,剑尖对准张无忌指尖,直戳了过去。这一下变招既快,剑尖所指,更是不差厘
 毫,单此一剑,已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招。张无忌心中暗赞:「丐帮名扬江湖,百年不衰,
 帮中卧虎藏龙,果是有杰出的人材。」那日在弥勒庙中,他曾见玄冥二老和丐帮高手交战
 ,只是身藏柏树之中,不敢探首观看,所见不切,此刻亲自交手,才知传功、执法两位长
 老,足可列名当世一流高手而无愧色。掌棒龙头火候较浅,却朼只见稍逊一筹而已。 
瞬息之间,丐帮三老已和张无忌拆了二十余招。陈友谅突然高声叫道:「摆杀狗阵! 
」群丐荷荷高呼,刀光似雪,二十一名丐帮高手,各执弯刀,将张无忌围在垓心。这二十
 一人或口唱莲花落,或呻吟呼痛,或高叫:「老爷、太太、施舍口饭!」或伸拳猛击自己
 胸口。张无忌先是一怔,但随即明白,这些古怪的举动,均是旨在扰乱敌人心神,只见群
 丐脚步错杂,然进退趋避,均是严谨有法。 
传功长老喝道:「且住!」向后退了两步,横剑当胸,执法长老和掌棒龙头也各跃开 
,那些排成「杀狗阵」的群丐,却仍是奔跃来去,丝毫不停。传功长老说道:「张教主,
 咱们以众欺寡,原是胜之不武,但丐帮中任何一人,均非张教主对手。除奸杀贼,可顾不
 得侠义道中单打独斗的规矩了。」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传功长老又道
 :「咱们人人均有兵刃,张教主却是空手,丐帮所占便宜,未免太多。张教主要什么兵刃
 ,尽管吩咐,咱们自当遵命奉上。」张无忌心想:「这位传功长老武功既高,人也仗义,
 与陈友谅这干人倒是颇有不同。」当下说道:「丐帮之中,并无在下合手的兵刃。跟各位
 玩玩,又何必抡刀动杖?在下要用兵刃,自己不会取么?」 
他说到此处,身形一晃,已从杀狗阵中闪了出去,双手分在陈友谅与宋青书二人肩头 
一按,夹手夺了二人手中长剑,侧身斜退,又回入阵中。他一出一入,二十一名帮众竟未
 碰到他一片衣角。群丐正自骇然,只听张无忌朗声说道:「贵帮干惯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杀狗阵』的名,取得甚好。只是杀狗容易,要想降龙伏虎,此阵便不管用。」说着双
 剑一振,一股劲力传到剑身之上,但听得喇喀两响,双剑从中折断。掌棒龙头大呼:「大
 伙儿上啊。」张无忌一声清啸,向左一冲,身子却向右斜了出去,乾坤大挪移手法使将出
 来,但见白光连连闪动,噗噗之声不绝,杀狗阵群丐手中的弯刀,都被无忌夺下拋上,一
 柄柄都插在大厅中间的正梁之上。二十一柄弯刀整整齐齐的列成一排,每把刀都没入木中
 尺许。 
猛听得陈友谅叫道:「张无忌,你还不住手?」无忌一回头,只见陈友谅手中另执柄 
长剑,剑尖指在周芷若的后心,这一来投鼠忌器,登时受了挟制。张无忌冷笑道:「百年
 来江湖上都说『明教、丐帮、少林派』,各教以明教居首,各帮推丐帮为尊,各位如此作
 为,也不怕辱没了洪七公老侠的威名?」传功长老怒道:「陈长老,你放开周姑娘,咱们
 再跟张教主决一死战。丐帮倾全帮之力,拾夺不下明教的孤身一人,咱们大伙儿还有脸面
 做人么?」陈友谅笑道:「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张无忌,你还不束手待缚?」张无忌
 大笑道:「也罢!今日教张无忌见识了丐帮的威风。」突然间倒退两步,向后一个空心觔
 斗,凌空落下,双足骑在丐帮帮主史火龙的肩头。他右掌平放在史火龙的顶门,左手拿住
 了他后颈的经脉。 
这一招圣火令上所载武功,竟是如此轻轻易易的得手,连无忌自己也是颇出意料之外 
。他原意是使一招怪招、出其不意的欺近史火龙,心中早已计算好三下极厉害的后着,要
 快如闪电的将史火龙擒拿过来,不让他有动念的时机,须知陈友谅心狠手辣,说不定真的
 会向周芷若猛下毒手,那知他心中想好的这三招乾坤大挪移厉害杀手,竟是一招也使不上
 ,史火龙不经招架,便已被擒。无忌骑在史火龙肩头,犹如儿童与大人戏耍一般,形相甚
 是不雅,但既已制住对方顶门要穴,却也不愿纵身下地,以致另生波折。 
群丐见帮主被擒,齐声惊呼。张无忌右手手掌平平按住史火龙顶门的「百会穴」上, 
那「百会穴」是足太阳经和督脉之交会,最是人身大穴,他掌力只须轻轻一吐,史火龙立
 时经脉震断而毙,无药可救。群丐虽然惊惶,却是谁也不敢动弹。一阵呼喝过后,大厅上
 突然间一片寂静,人人睁大双眼望着张无忌和史火龙,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听得屋顶上传下来轻轻数响琴箫和鸣之声,似是有数具瑶琴,数枝洞箫同 
时奏鸣。这乐声飘渺宛转,若有若无,但人人听得十分清楚,只是忽东忽西,不知是从屋
 顶的那一方传来。无忌大奇,心中连转几个念头,想不起这琴箫之声是何含意。忽听得陈
 友谅朗声说道:「何方高人驾临丐帮?若是明教的群魔,不妨就此现身,何必装神弄鬼?
 」瑶琴声铮铮铮连响三下,忽见四名白衣少女从东南檐上飘然落入庭中,每人手中都抱着
 一具瑶琴比寻常的七弦琴短了一半,窄了一半,但具体而微,也是七弦齐备。四名少女落
 下后分站庭中四方,跟着门外又走进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执一枝黑色长箫,这箫却
 比常见的洞箫长了一半。这四名黑衣少女也是分站四角。四白四黑,交叉而立。张无忌于
 四象八卦的易理所知无多,但见这八个少女所占方位正八卦不像正八卦,倒八卦不像倒八
 卦,似乎站得完全错了,但八人齐错,中间隐隐又似有脉络可寻。 
八女站定方位,四具瑶琴上响起乐调,接着洞箫加入合奏,乐音极尽柔和幽雅。张无 
忌虽是不懂音乐,但觉这乐声温柔和平,虽处这般极紧张的局面,也愿多听一刻。悠扬的
 乐声之中,缓步走进一位身披淡黄轻纱的女子,左手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那女子约
 摸二十七八岁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那女童却
 相貌丑陋,鼻孔朝天,一张阔口,露出两个大大的门牙,直有凶恶之态。她一手拉着那个
 美女,另一手却持一根青竹棒。 
群丐一见这两个女子进来,目光不约的集中在那根青竹棒上。张无忌见了这许多女子 
,自觉仍是骑在史火龙肩头,未免太过儿戏,但陈友谅的剑尖不离周芷若后心,自己又不
 能轻易放开史火龙。他见群丐人人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童手中的竹棒,似乎天下之大,唯
 有这根竹棒才是第一要紧的物事,甚么白衣少女、黑衣少女、黄衫美女,以及这个丑女童
 本人,谁都是对之视若无物。无忌暗暗诧异,打量这根竹棒时,只见那棒儿通体碧绿,精
 光溜滑,不知多少年来经过多少人的摩挲把弄,但除此之外,却也别无异处。 
那黄衫美女目光一转,犹似两道冷电,闪过了大厅上众人,最后这目光停留在张无忌 
脸上,冷冰冰的道:「张教主,你年纪也不少了,正经事不干,却在这儿胡闹。」这几句
 话中微含责备之意,但词语颇为亲切,犹似长姊教训幼弟一般。张无忌脸上一红,分辩道
 :「丐帮的陈长老以卑鄙手段,制住我的…我的同伴,我只好擒住他们帮主。」那美女微
 微一笑,道:「将人家帮主当马骑,不是太过份了一点吗?我从长安来,道上听人说明教
 教主是个小魔头,今日一见,唉,唉!」说着臻首轻摇,颇有不以为然的神色,史火龙突
 然叫起来,「张无忌你这小淫贼,快快下来!」想伸手去扳无忌的腿,可是苦于后颈经脉
 被拿,混身半点劲道也使不出来。 
无忌听他当着妇道人家的面,斥责自己为「小淫贼」,又羞又怒,左手一股内力从他 
后颈透了过去,史火龙全身酸麻难当,忍不住大声「啊哟,啊哟」的呻吟起来。 
群丐见张无忌如此无礼,而且自己帮主却又是如此孱弱,无不愤怒,均觉史火龙在敌 
人手下居然出声呻吟,实是大失英雄好汉的身份,别说他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主,便是寻常
 一个丐帮弟子,也不该对敌人低头示弱。 
陈友谅道:「张无忌,你放开咱们史帮主,我便收剑如何?」他不等对方答应,当即 
还剑入鞘。他料得无忌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这一着必可收效,果然无忌说道:「甚好。」
 身形一晃,已站在周芷若身边,但是她双眉深锁,神情委顿,甫自昏晕中醒转,不由得甚
 是怜惜,扶起她身子,坐在庭中一张石鼓凳上。 
陈友谅转向那黄衫美女,拱手说道:「芳驾惠临敝帮,不知有何教言?尊姓大名,可 
得见示否?」他见这黄衫女子年纪已然不小,但仍是穿著未嫁人的闺女衣饰,八女前导,
 气派非凡,心中苦苦思索,实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而那丑陋女童手中所持的这
 根绿竹棒,宛如便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更不知何以会在她手中。 
那黄衫美女冷冷的道:「混元霹雳手成昆在那里?请他出来相见。」张无忌听到「混 
元霹雳手成昆」七字,心下大奇,却见陈友谅脸上陡然变色。但他脸色迅即回复,淡淡的
 道:「混元霹雳手成昆?那是金毛狮王谢逊的师父啊。你问明教张教主才是。」黄衫美女
 冷笑道:「阁下是谁?」陈友谅道:「在下姓陈,草字友谅,乃丐帮的八袋长老。」黄衫
 美女咀角向史火龙一撇,问道:「这家伙是谁?模样倒是雄纠纠的一副英雄气概,怎地如
 此脓包?给人略加整治,便即大呼小叫,没半点儿光棍。」群丐一听之下,都感脸上无光
 ,心下暗自羞惭,有些人瞧向史火龙的眼色之中,已带着三分轻蔑,两分气恼。陈友谅道
 :「这位便是本帮史帮主。他老人家近来大病初愈,身子不适。你远来是客,咱们让你三
 分。若再胡言乱道,得罪莫怪。」说到最后两句,已是声色俱厉。 
那黄衫美女神色漠然,向站在巽位上的黑衣少女道:「小翠,先将那封信还了给他。 
」那黑衣少女小翠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托在手中。无忌目光敏锐,一瞥
 之下,己见封板上写着:「面陈韩大爷山童亲启。」,另一行写着四个小字:「丐帮史缄
 。」掌棒龙头一见那信,登时满脸紫胀,骂道:「小贱婢,原来途中一再戏弄老子的偷信
 贼,便是你这死丫头。」一横手中铁棒,便要扑上前去厮拚。小翠格格一笑,说道:「我
 丫头是丫头,可是没死。这么大的人,连封信也看不住,不害羞。」说着纤手一扬,那封
 信平平稳稳的向掌棒龙头飞来。他二人相隔三丈有余,一封信飘扬扬的绝无重量,那黑衣
 少女居然以内力稳稳送至,内功造诣,实是不弱。掌棒龙头伸手去抓,但说也奇怪,那信
 距他尚有三尺,突然间一拐弯,转向左首,噗的一声,掉在地下,掌棒龙头这一抓竟是抓
 了个空。他一愕之下,正要俯身去拾。张无忌衣袖一卷,送出一股劲风,将那信卷了起来
 ,左手乾坤大挪移神功运出,拨动风势,已将那信取在手中。旁人不明其理,还道他竟有
 空中取物的法术,尽皆骇然失色。 
张无忌那晚曾见史火龙命掌棒龙头送信去给韩山童,以韩林儿为要挟,胁他归降丐, 
此时听了小翠和掌棒龙头的对答,已是恍然,知道必是那白衣黑衣少女途中戏耍掌棒龙头
 ,盗了他的书信,以致怹迫得重返卢龙。但掌棒龙头武功精强,听他言中之意,竟是直至
 此时,方知戏耍他的人是谁,那么这些黑白少女不是有过人的机智,便是身具极高的武功
 ,更可能是那黄衫美女暗中主持,将一位丐帮高手耍得团团乱转。无忌想到此处,不禁对
 那黄衫女子好生感激。 
(第二十四集完) 
新 书 介 绍 
天剑龙刀 
八骏雄飞 
版权所有 翻印必究 
~~~~~~~~~~~ 
(24)天剑龙刀 
著作者 司 马 岚 
发行人 陆 义 仁 
出版者 新星出版社 
总经销 吉 明 书 局 
台北市昆明街289巷13号 
电话:三一一一四九五号邮政划拨帐号19287浦振吉(收)印刷者新星印刷厂~~~~ 
~~~~~~~~~台币二十元本社出版登记证局版业字第一一七一号中华民国六十六年
 三月出版封面:长篇武侠名著第二十五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刀第二
 十五集缺第二十六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刀第二十六集缺第二十七集
 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刀第二十七集缺(缺约85000字)封面:长篇武
侠 名著第二十八集天剑龙刀司马岚着吉明书局总经销天剑龙刀第二十八集一0二技震群雄
众 宾客坐定后,少林群僧一批批的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天下群雄见
礼 ,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跟着达摩堂中那九名老僧,来到广场正中,合什行礼,口宣佛
号 ,说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敝寺,少林上下,尽感光宠。只是方丈师兄突
患 急病,无法起床与各位相见,命老衲郑重致歉。」无忌心下微觉奇怪:「那日空闻大师
到 外公厅前吊祭,脸上绝无病容,精神矍铄,他这等内功深厚之人,怎能突然害病?难道
是 受了什么伤?」 
只听空智又道:「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此次幸为本寺所擒。少林派不 
敢自专,恭请各位名重武林之士,齐来敝寺,共商处置之策。」空智本来生得愁眉苦脸,
 这时说话更是没精打采,似乎颇为担心空闻的疾苦。这英雄大会自从当年在荆紫关举行之
 后,近百年来并未再开,可说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盛事,但主持者临时生病,群雄不由得均
 感扫兴。无忌四下里打量,不见圆真和陈友谅露面,心想:「那日晚上我向渡厄等三位高
 僧揭破圆真的奸谋,不知寺中是否已予处置?空闻大师忽地托病,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 
空智说完,便即合什退下,忽见东南角上站起一人,身形魁梧,一部黑白相间的胡须 
随风飞舞,貌相甚是威严,手掌心当啷啷地玩弄着三枚大铁胆,却是川东疕拳师夏胄。只
 听他声若洪钟,说道:「这谢逊作恶多端,既教贵派擒来,那是造福武林,实非浅鲜。空
 闻、空智两位神僧太过谦抑,这等恶人,当时一刀杀却,也就是了,何必再问旁?今日既
 是天下英雄聚会,咱们此会便叫作屠狮大会。将这谢逊凌迟处死,每人吃他一口肉、饮他
 一口血,替无辜死在他手下的朋汏们报仇,岂不痛快?」原来这夏胄有个亲兄弟便为谢逊
 所杀,数十年来只想找谢逊报仇。他此言一出,四周便有数十人随声附和,都说早杀了的
 为是。 
混乱之中,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谢逊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少林派倘若不 
怕得罪明教,早就一刀将他杀了,何必邀大伙儿来此分担罪责?我说夏老拳师,你有点老
 胡涂啦,老兄弟劝你一句,还是明哲保身的为是。」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但传在众人耳
 中,仍是清清楚楚,众人往声音来处瞧去。却看不见是谁,原来那人身材矮小,说话时又
 不站起,坐在人丛之中,谁也看不见他的相貌。 
夏胄大声道:「是『醉不死』的司徒兄弟么?那谢逊与我有杀弟之仇,大丈夫一人做 
事一人当,请少林众高僧将他牵将出来,老夫一刀将他杀了。魔教群魔找上身来,尽管冲
 着我川东姓夏的便是。」那「醉不死」司徒千钟又是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夏大哥,江
 湖上人人皆知,那把武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谢逊手中。少林派既得谢逊,岂有不得卖
 刀之理?人家杀谢逊是虚,扬刀立威才是大事。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也不用假惺惺来啦,
 痛痛快快将那屠龙刀取将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是正经。你少林派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
 的头儿脑儿,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不为少,总之是武林至尊就是。」原来司徒千钟此人
 一生玩世不恭,不拜师,不收徒,一个人闲云野鹤,不属任何门派帮会,生平极少与人动
 手,谁也不知他的武功底细,说起来冷嘲热讽,却往往一语中的。 
当下群雄中便有七八人跟着说道:「此言有理。请少林派取出屠龙刀来,让大伙儿开 
开眼界。」空智缓缓说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不知世上是否
 真有此刀。」群雄一听,立时纷纷议论起来,广场上一片嘈杂,与会诸人原先都认定此会
 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关连,岂知空智竟是一口否认,谁都大出意料之外。 
空智身后跟着九位老僧,均是身披大红袈裟,待群雄嘈杂之声稍息,九僧中一名老僧 
踏上两步,朗声说道:「屠龙刀在谢逊手中,此事天下皆知。可是本派虽擒获了谢逊,屠
 龙刀却不在他的身边。本寺方丈以此事有关武林气运,曾详加盘查,那谢逊桀傲不驯,抵
 死不言。今日英雄盛会,一来是商酌处置谢逊之方,二来是向众位英雄打听那屠龙刀的下
 落。众位英雄中有得知音讯者,便请明言。」群雄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那「醉不死
 」司徒千钟却又阴阳怪气的说道:「武林中百年来传言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
 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除了屠龙刀,尚有倚天剑,这柄倚天宝剑哪,
 本来听说是在峨嵋派手中,可是西域光明顶一战,却也从此不知所终。今日此会虽叫做英
 雄大会,峨嵋派的英雄们难道就不能来么?「众人听到最后这句话,却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轰笑声中,一名知客僧大声报道:「丐帮史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无忌
 听到「史帮主」三字,心下大奇:「丐帮史火龙帮主早已死在圆真手下,如何又出来一位
 史帮主?」空智说道:「有请!」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空智不肯慢客,亲自迎了出
 去。只见寺旁小路上来了一列一百五十余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汉子。丐帮近年来声势虽已
 不如往时,究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极大潜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一大
 半都站了起来。但见当先是两位老年丐者,张无忌认得是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两位老丐
 身后,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丑陋女童,鼻孔朝天,阔口中露出两枚大大的门牙,正是史火
 龙之女史红石,她手中持着一根绿色竹棒,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史红石之后则是
 掌棒龙头、掌砵龙头,其后依次是八袋长老、七袋弟子、六袋弟子。丐帮这次到英雄大会
 的,最低的也是六袋弟子。 
空智见持打狗棒的乃是一个女童,心下踌躇,不知帮主是谁,该当向谁说话才是,只 
得合什行礼,含糊道:「少林僧众恭迎丐群雄大驾。」群丐一齐抱拳行礼,传功长老说道
 :「敝帮前帮主不幸归天,众长老公决,立史帮主之女史红石姑娘为帮主,这一位便是敝
 帮新帮主。」说着向史红石一指,空智和群雄是一呆,心想江湖上向来有言道:「明教、
 丐帮、少林派」,各教门以明教居首,各帮会推丐帮为尊,各门派则以少林派为第一。明
 教立了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张无忌当教主,已经令人啧啧称奇,不料丐帮更推这样一个小女
 孩作帮主,若非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那是谁也不肯相信的。空智不愿缺了礼数,合什道
 :「少林门下空智,参见史帮主。」史红石福了福还礼,嗫嗫嚅嚅的对答不出。传功长老
 道:「敝帮帮主年幼,一切帮务,暂由兄弟及执法长老二人处决。空智神僧乃前辈大德,
 多礼甚不敢当。」两人谦虚了几句,群丐自入竹棚中归座。 
丐帮人数众多,半晌方始坐定。无忌见一百五十余名丐帮弟子,人人身上戴孝,脸上 
均有悲愤之色,有些弟子背上的布袋之中,更有物蠕蠕而动,显是有所为而来,心下暗喜
 ,刚跟杨逍说得一句:「咱们到了一批好帮手。」只见传功、报法二长老,掌棒、掌砵二
 龙头,引着史红石来到明教棚前。传功长老抱拳行礼,说道:「张教主,金毛狮王失陷,
 敝帮有好大的干系,咱们今日宁可性命不在,也要保护谢狮王周全,一来报教主前日的恩
 德,以赎咱们的罪愆;二来也是替史故帮主报仇雪恨。丐帮上下,齐听教主号令。」张无
 忌急忙还礼,说道:「不敢。」传功长老这一番话说得甚是响亮,故意要让广场上人人听
 见。 
群雄听在耳里,都是一楞:「丐帮几时与明教结成了死党啦?」除了极少在江湖上走 
的隐居侠士之外,众人大抵均知年前丐帮参与围攻光明顶之事,双方一场血战,死伤均众
 ,最后攻上光明顶的丐帮帮众几乎全军覆没。此刻传功长老公然声言全帮齐听张无忌号令
 ,又说为史帮主报仇雪恨云云,谁都摸不着头脑。传功长老几句话说毕,丐帮众弟子一齐
 站起,大声说道:「谨奉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传功长老回过身来,大声说道:「我丐帮与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敝帮一直尊少林派 
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纵有些微嫌隙,咱们也必尽量克制忍让,从来不敢有所得罪。敝帮自
 史火龙史帮主以下好生佩服少林四大神僧德高望重,足为学武之士的表率模楷。史帮主归
 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不知何故,竟遭少林高僧的毒手……」
 他说到这里,广场上一齐「啊」的一声惊呼,连空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只听传功长老接着说道:「咱们今日到此,不敢自居英雄,来赴这英雄大会,只是要 
请空闻方丈指点迷津,咱们史帮主什么地方得罪少林派,以致少林高僧要赶尽杀绝,连史
 夫人也保不了性命?」 
空智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史帮主不幸仙逝,老衲今日尚是第一次听到讯息。长老 
口口声声说是敝派弟子所为,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长老言明当时详情。」 
传功长老道:「空闻、空智两位大师佛法精深,咱们岂能诬赖?便请大师请贵寺一位 
高僧、一位俗家子弟出来对质。」空智道:「长老吩咐,自当遵命,不知长老要命那二人
 出来?」传功长老道:「是……」他只说个「是」字,突然间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空智吃了一惊,身形不晃,欺近他的身去,抓住他的右腕,但觉肌肤尚热,脉息已停 
。空智更惊,叫道:「长老,长老!」看他颜面时,只见眉心正中有一颗香头大般的细黑
 点,竟是要害处中了绝毒的暗器。空智大声说道:「各位英雄明鉴,这位丐帮长老中了绝
 毒暗器,不幸身亡,我少林派可决计不使这等阴狠的暗器。」 
丐帮帮众一听此言,登时大哗,数十人抢到传功长老的尸身之旁。掌砵龙龙从怀中取 
出一块吸铁石,放在传功长老眉心,吸出一枚细如牛毛,长裁寸许的银针来。 
丐帮诸长老见多识广,情知空智之言不虚,这等阴毒暗器,第一名门正派的少林派是 
决计不使的,然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放暗器偷袭,无一人能予察觉,
 此人武功之高,实是不可思议。 
执法长老等均想,传功长老向南而立,这暗器必是从南方射来,其时南方阳光耀眼, 
传功长又是心情十分愤激,以至未及提防这等极细微的暗器。 
众长老怒目向空智身后瞧去,只见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达摩堂老僧眼睛半闪,垂眉而 
立,在这九僧之后,一排排黄衣僧人、灰衣僧人,实是无法分辨到底是谁下的手脚,然而
 凶手必是少林僧,那是绝无可疑的了。执法长老朗声长笑,双目中泪珠却是滚滚而下,说
 道:「空智大师还说咱们冤枉了少林派,眼下之事,却有何话说?」掌砵龙头最是性急,
 手中铁棒一扬,喝道:「我们今日跟少林派拚了。」但听得广场上呛啷啷兵刃乱响,丐帮
 帮众纷纷取出兵刃,一百五十余人一齐跃到了广场正中。 
空智脸色惨然,回头向着少林群僧,缓缓说道:「本寺自达摩老祖西来,建下基业, 
千百年来历世僧侣勤修佛法,精持戒律,虽因学武防身,致与江湖英豪来往,然而从来不
 敢作什伤天害理之事。方丈师兄和我早已勘破世情,岂再恋此红尘……」 
空智说到这里,一反手,从一名少林僧手中抢过一条镔铁禅杖,伸手一掷,一条长达 
丈许的铁禅杖没入地下泥中,霎时间无影无踪。熟悉武林掌故的英豪均知,少林僧以禅杖
 插地,那是示意眼前之事须得以死相拚,决心大开杀戒,只是像他这般随手一挥,便将一
 条长大禅杖没入泥中,如此功力却是世所罕见。其时丐帮和少林僧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
 触即发,广场上群雄人人提心在手,对空智这手功夫,竟是谁都忘了喝采。 
空智的目光从少林群僧的脸上一个个望了过去,缓缓说道:「这枚毒针是谁所发?大 
丈夫敢作敢当,给我站了出来。」便在此时,无忌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事:昔年他母亲殷
 素素乔装他父亲张翠山模样,以毒针杀死少林僧,令他父亲含冤莫白。但白眉教的金针与
 此银针形状大不相同,针上毒性也是截然有异,从丐帮传功长老的死状看来,银针上所带
 剧毒似乎是西域一种见血封喉的「心一跳」毒虫所练。所谓「心一跳」,是说这种毒虫的
 剧毒一与热血相混,中毒者的心藏只跳得一跳,便即停止。 
无忌早知史火龙是被圆真所杀,看来少林群僧之中,隐伏着不少圆真的党羽,所以发 
这毒针伤害传功长老性命,便是要阻止他说出圆真的名字,无忌眼力虽然敏锐,却也没瞧
 出谁是发射毒针的凶手。空智说了这番话后,数百名少林僧一言不发,有的只是说:「阿
 弥陀佛,罪过,罪过!」 
掌棒龙头大声道:「杀害史帮主的凶手是谁,丐帮数万弟子无一不知。你们想杀人灭 
口,除非将天下丐帮弟子,个个杀了。这个杀人的和尚,便是圆真……」 
他刚说到「圆真」两字,掌砵龙头忽地飞身抢在他的面前,铁砵一举,叮的一声轻响 
,将一枚银针接在砵中。这枚银针仍是不知从何方而来,只是掌砵龙头全神贯注的防备,
 阳光下只是银光微一闪铄,便举砵接过,只要稍稍慢得半步,掌棒龙头便又死于非命。空
 智身形一挫,已经到了达摩堂九僧的身后,迅捷无伦的飞起一腿,砰的一声,将左起第四
 名老僧踢了出来,跟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身而起,说道:「空如,原来是你,你也和
 圆真勾结在一起了。」右手拉住他的前襟往下一扯,嗤的一声响,依襟破裂,露出腰间一
 个小小的钢筒。筒头钻着一个细孔。原来这钢筒中装有强力弹簧,只须伸手在怀中一按筒
 上机括,孔中便射出喂毒银针。发射这暗器不须抬臂挥手,即使二人相对而立,只隔数尺
 ,也是看不出对方已发射了暗器。掌棒龙头悲愤与惊怒交集,提起铁棒横扫过去,便将这
 空如打得脑浆迸裂而死。这空如乃是和四大神僧同辈的老僧,虽不是上代衣丈嫡传的弟子
 ,但在少林派中辈份武功均高,只因被空智擒住后拿着脉穴,挣扎不得,掌棒龙头一棒扫
 来,他竟是无法躲闪。群雄又是齐声惊叫。 
空智一呆,向掌棒龙头怒目而视,心想:「你这人忒也鲁莽,也不问问清楚。」 
正混乱间,广场外忽然飘进四名玄衣女尼,手中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 
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空智放下空如的尸身,说道:「请进!
 」不动声色的迎了出去,达摩堂下剩下的八名老僧仍是跟在他的身后,适才一幕惨剧,竟
 如同并未发生过一般。四名女尼行礼后倒退,转身回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难得的是
 四个人齐进齐退,宛似一人,脚下更是轻盈翩逸,有如行云流水,凌波步虚。 
张无忌听得周芷若到来,登时满脸通红,偷眼向赵明看去。赵明也正望着他。二人目 
光相触,赵明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有轻蔑之意,也不知是嘲笑张无忌的狼狈失
 措,还是瞧不起峨嵋派虚张声势。 
峨嵋派众女侠却不同丐帮般自行来到广场,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 
但见八九十名女弟子一色的玄衣,其中大半是落发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龄女
 子。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一位秀丽绝俗的青衫女郎缓步而前,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
 。无忌见她容颜清减,颇见憔悴之色,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惭愧。 
在周芷若身后相隔数丈,则是二十余名男弟子,身穿玄色长袍,大多彬彬懦雅,不似 
别派的武林人物那么雄健飞扬。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只木盒,或长或短。百余名峨嵋
 人众,身上和手中均不带兵刃,这些木盒之中,显然都是兵器。群雄一见之下,心中暗赞
 :「峨嵋派甚是知礼,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张无忌待峨嵋派众人坐定,
 走上前去,向周芷若长揖倒地,含羞带愧,说道:「周姊姊,张无忌请罪来了。」 
峨嵋派中十余名弟子霍地站了起来,个个柳眉倒竖,极是愤怒。周芷若万福回礼,说 
道:「不敢,张教主何须多礼?别来安好。」脸色平静,也不知她是喜是怒。 
张无忌心下忡怔不定,说道:「芷若,那日为了急于救援义父,致误大礼,我心下好 
生过意不去。」他见峨嵋派站着的女弟子之中,有当日断臂的静慧在内,上前也是一揖,
 说道:「张无忌多多得罪,甘心领责。」静慧身子一侧,不受他这礼,却是一言不发。周
 芷若道:「听说谢大侠失陷在少林寺中,张教主英雄盖世,想必已经救出来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道:「少林派众高僧修为深湛,明教已输了一仗,我外公不幸因此 
仙逝。」周芷若道:「殷老先生一世英雄,可惜,可惜!」 
张无忌见她既不发怒,也不露丝毫喜色,不知她心中如何打算,自己每说一句话,总 
是被她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真是老大没趣。但转念一想,那日与她成婚之日,自己当着
 无数宾客之面,竟随赵明飘然而去,当时周芷若心中的难过,比今日自己的小小没趣重过
 何步千倍万倍,当下说道:「待会相救义父,还望念在昔日之情,赐予援手。」 
他一说这几句诂,心中忽然一动:「这半年来芷若功力大进,那日喜堂之上,连苦头 
陀范遥这等身手,一招之间便被她逼开。明妹学兼各家各派之所长,更是险些被她毙于当
 场。想来凡是接住峨嵋掌门之人,她派中另有密传的武功秘笈,她悟性高于灭绝师太,以
 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倘若她肯和我联手,只怕便能攻破金刚伏魔圈了。」想到这里,
 不禁喜形于色,说道:「芷若,我有一事求你。」 
周芷若脸色忽然一板,说道:「张教主,请你自重,咱们男女有别,不可再用旧时称 
谓。」她伸手向身后一招,说道:「青书,你过来,将咱们的事向张教主说说。」 
只见一条满脸虬髯的汉子走了过来,抱拳道:「张教主,你好。」无忌一听声音,正 
是宋青书,仔细辨认,才认出是他,原来他大加化装,扮得又老又丑,掩饰了本来面目。
 无忌抱拳道:「原来是宋师哥,一向安好。」宋青书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张
 教主才是。那日你要与内子成婚,偏生临时反悔………」张无忌听到「与内子成婚」这五
 个字,大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什么?」宋青书道:「我这段美满姻缘,倒要多谢张教
 主作成了。」陡然之间,无忌想起周芷若自杀那晚所说的话来,她自称陷身丐帮之时,为
 宋青书所污,腹中留下了他的孽种。霎时之间,无忌犹似五雷轰顶,呆呆站着,眼中瞧出
 来一片白茫茫地,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却半点不知旁人在说些什么,过了良久,只
 觉有人挽住他的臂膀,说道:「教主,请回去吧!」 
张无忌定了定神,一斜眼,见挽住自己手臂的却是韩林儿。只见他脸上充满了愁苦悲 
愤之色,对周芷若道:「周姑娘,我教主乃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那日事出误会,你便嫁
 了这个……这个……哼,哼!」他本想痛骂宋青书几句,但又碍着周芷若的面子,话到口
 边,却又忍了下去。张无忌对赵明虽是情根深重,但一直觉得自己与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
 ,当日为了营救义父,迫不得已才随赵明而去,料想周芷若温柔和顺,只须向她袒诚说明
 其中情由,再大大的陪个不是,定能得她原恕,岂知她一怒之下,竟然嫁了宋青书,这时
 心中的痛楚,竟比昔时在光明顶上被她刺了一剑,更加难受。 
他回过头来,只见周芷若伸出皓如白玉的纤手,向宋青书招了招。 
宋青书得意洋洋的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了嘴角边似笑非笑,向张无忌道:「咱们成 
亲之时,并没大撤帖子,只是峨嵋派的同门到贺道喜。这杯喜酒,日后还该补请你才是。
 」张无忌想说一句「多谢了」,但这三个字竟是说不出口。 
韩林儿拉着他臂膀,道:「教主,这种人别去理他。」宋青书哈哈一笑,道:「韩大 
哥,这杯喜酒,届时也少不了你。」韩林儿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沬,恨恨的道:「我便是喝
 三缸马尿,也胜过喝你的倒霉死人酒。」张无忌知他性子直率,在这儿当众与人争吵甚是
 不好看相,叹了一口气,挽着韩林儿的手臂便走。 
只听得丐帮的掌棒龙头大着嗓子,正与一名少林僧争得甚是激烈。张无忌与周芷若宋 
青书这些言语,是在西北角峨嵋派的竹棚前所说,低声细气,并未惹人注意。广场上群雄
 ,一直都在听丐帮与少林派的争执。无忌回到明教的竹棚坐定,心头极是烦乱。只听那穿
 大红袈裟的少林僧说道:「我说圆真师兄和陈友谅都不在本寺,贵帮定然不信。贵帮传功
 长老不幸丧命,敝派空如师叔已然抵命,还有什么说的?」 
掌棒龙头道:「阁下要想搜查少林僧,未免枉妄了一点吧?区区一个丐帮,未必有此 
能耐。」掌棒龙头怒道:「你瞧不起丐帮,好,我先领教领教。」那少林僧道:「千百年
 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驾临少林,敝派虽然多是酒囊饭袋之辈,仗着老祖慈悲,少林
 寺却也没教人烧了。」他二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动手,空智坐在一旁,却并不干预。忽
 听得「醉不死」司徒千钟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有的远从千里
 之外赶来,难道是为瞧丐帮报仇来么?」 
川东老英雄夏胄大声道:「不错。丐帮与少林派的梁子,暂请搁在一旁,慢慢算帐不 
迟,咱们先料理了谢逊那奸贼再说。」掌棒龙头怒道:「你口中可别不干不净,金毛狮王
 谢大侠,乃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什么奸贼不奸贼的?」夏胄声若洪钟,大声道:「
 你怕明教,我可不怕明教。魔教中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奸贼,还尊他一声英雄
 侠土么?」杨逍身形一晃,走到广场心中,抱拳团团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明教光明左
 使,有一言要向天下英雄分说。敝教谢狮王昔年杀伤无辜,确有不是之处……」夏胄道:
 「哼,人都给他杀了,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能令死人复生么?」 
杨逍昂然道:「咱们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活到今日,那一个手上不 
带着几条人命?武功强的,多杀几人,学艺不精的,命丧人手,每杀一个人都要抵命,嘿
 嘿,这广场上数千位英雄好汉,留下来的只怕寥寥无几的了。夏老英雄,你一生之中,从
 未杀过人么?」 
杨逍这一句话登时将夏胄问得哑口无言。其时天下大乱,四方扰攘,武林人士行走江 
湖若非杀人,便是被杀,颇难独善其身,手下不带丝毫血渍者,除了少林派、峨嵋派若干
 僧尼之外,可说极是罕有。这川东大豪夏胄生性暴躁,伤人不计其数,他一时语塞,呆了
 一呆,才道:「歹人该杀,好人便不该杀。这谢逊和明教众魔头一模一样,专做伤天害理
 之事,我恨不得千刀万剐,食其肉寝其皮。哼哼,姓杨的,我瞧你也不是好东西。」他虽
 知明教中厉害的人物甚多,但想今日与会者大都是明教的对头,已方人众而对方势孤,既
 要杀谢逊为弟复仇,势必与明教血战一场不可,因此言语中再也不留丝豪地步。 
明教竹棚中一人尖声尖气的说道:「夏胄,你说我是不是好东西?」夏胄向说话之人 
瞧去,只见他削腮尖嘴,脸上灰沉沉地无半分血,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物,喝道:「我不知
 你是谁。既是魔教中人,自然也不是好东西了。」司马千钟插口道:「夏兄,这一位你也
 不识得么?那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夏胄道:「呸,呸!吸血魔鬼!」
 突然之间,群雄眼前一花,只见韦一笑已欺到了夏胄身前,他二人相隔十余丈,不知韦一
 笑如何在顷刻间一闪即至。韦一笑提起手来,劈劈拍拍四响,打了他四下耳光,手肘一探
 ,已撞了他小腹上的穴道。夏胄武功本来朼非泛泛,韦一笑若凭真实功夫与他相斗,至少
 也得拆到五十招上,方能胜他,但韦一笑的轻身功夫实在太快,如电而至,攻了他一个措
 手不及,夏胄待要招架,已然着了他的道儿。群雄惊呼声中,只见明教竹棚中又是一条白
 影窜出。这白影的身法虽不及韦一笑那么迅电闪电一般,却也是疾逾奔马。 
只见那白影来到夏胄身前,一只布袋张了开来,兜头罩下,将夏胄裹在布袋之中,往 
肩头一背,群雄这才看清,乃是一个笑嘻嘻的僧人,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原来韦一笑偷
 袭成功,顺势点了夏胄的穴道,说不得用布袋罩他时,夏胄已全无招架之力。说不得笑道
 :「好东西,你是好东西,和尚背回家去,慢慢的煮来吃了!」他肩头虽是负着一人,脚
 下仍是轻飘飘地,毫不费力的回归竹棚。 
这一幕诡异之极的怪事倏然而起,倏然而止,夏胄身旁虽有十来个好友和弟子,但谁 
都不及救援。待得韦一笑和说不得回归竹棚就坐,那十来人才拔出兵刃,赶到明教棚前,
 纷纷喝骂要人。说不得拉开布袋之口,笑道:「你们都给我回去,安安静静地坐着,大会
 一完,我自将他好好放了出来。你们不听话么,和尚就在这布袋中拉一泡尿,拉一顿屎。
 你们信是不信?」一面说,一面便作解开自己裤带之状。那十余人气得脸容变色,但想明
 教这一干人无恶不作,说得出便做得到,要凭武力夺人是办不到的了,倘若这贼秃真在夏
 胄头上撤一泡尿,夏胄非自杀不可。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去。旁
 观群雄又是骇异,又是好笑,上山之时,本来个个兴高采烈,要看如何屠戮谢逊,此刻见
 了明教二豪的身手,这才觉得今日之会大是凶险,纵然杀得谢逊,只怕这广场上也非染满
 鲜血、伏尸遍地不可。 
只见司马千钟左手拿着一只酒杯,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摇头晃脑的走到广场中心, 
说道:「今日当真有好大的热闹瞧,有的要杀谢逊,有的要救谢逊,可是说来说去,这谢
 逊到底是否在这少林寺中,却是老大一个疑窦。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不如将金毛狮王请了
 出来,先让大伙儿见上一见。然后要杀要救的双方,各凭真实的本领,结结棍棍的打上一
 场,岂不有趣?」 
一0三  比武较量 
司马千钟这番话一说,广场上群雄倒有一大半轰然叫好。杨逍心想:「谢狮王怨家太 
多,明教纵与丐帮联手,也不足与天下英雄相抗,不如从屠龙刀上着眼,搅成个群相角逐
 的局面。」于是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齐集少林,一来是与谢狮王各有恩怨未了,二
 来嘛,嘿嘿,只怕也想见识见识这把屠龙宝刀。倘若依司马先生所说,大伙儿一场混战,
 那么这把宝刀归谁所有呢?」群雄一听,倒也有理,这数千人之中,真正与谢逊有血深仇
 的,也不过百余人而已,其余众人一想到那「武林至尊」四字,实是禁不住怦然心动。 

只见一个黑须老者站了起来,说道:「那屠龙刀现下是在何人手中,还请杨左使示下 
。」杨逍道:「此节敝人不明,正要请教空智禅师。」空智摇了摇头,默然不语。群雄心
 下均是暗暗不满,心想:「少林派是英雄大会的主人,但空闻方丈临时装病不出,这个名
 满天下的空智神僧,却又是一副不死不活的神气,不知在弄什么玄虚。」一个身穿高葛长
 袍的中年汉子站起来说道:「空智禅师既说不知,那么谢狮王必是知道的了。咱们请他出
 来,问他一问。然后各凭手底玩艺见真章,谁的武功天下第一,那么名副其实,自然而然
 的是『武林至尊』,不管这把刀是在谁的手中,都该交与这位武林至尊。依我说啊,大伙
 儿先议定了这节,免得事后争执。若有不服的,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众位意下如何?」
 无忌认得这说话之人,正是那晚围攻少林僧金刚伏魔圈的青海派三大高手之一。司马千钟
 道:「那不是打擂台么?我看有点大大儿的一妥。」那黄袍汉子冷然道:「有何不妥?依
 阁下之见,不比武功,是要比酒量了?那一个千钟不醉,那一个醉而不死,便是武林至尊
 了?」众人一听,都轰然大笑起来。人丛中有人怪声说道:「这还比什么,这武林尊,自
 是『醉不死』司马先生!」 
司马千钟斜过酒葫芦,在杯中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一本正经的道:「不敢,不 
敢!要说到『酒林至尊』,我『醉不死』或许还有三分指望。这『武林至尊』四字哪,哈
 哈,不敢当啊,不敢当。」他对着那黄袍汉子道:「阁下既提此议,武学上自有超凡入圣
 的造诣,在下眼拙,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黄袍汉子冷冷的道:「在下是青海派叶长
 青,喝酒的本事和装丑角的玩艺,都不及阁下。」言下之意,是说武功上的修为,只怕要
 比阁下强得多了。司马千钟侧头想了半晌,说道:「青海派,没听见过。叶长青,嗯,嗯
 ,没听见过。」众人暗想:「这司马老儿好大的胆子,侮辱叶长青一人,那也罢了,他言
 语中竟然侮辱青海一派,难道他身后有什么强大靠山?还是跟青海派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单凭这两句话,青海派只怕立时便要出手。」 
其实司马千钟孤身一人,并无靠山,他跟青海派也无什么梁子,只是生性狂妄,喜欢 
口舌招尤,虽然生平因此而吃了不少苦头,却始终改不了这个脾气。叶长青甚是阴沉,心
 中已然动了杀机,但脸上不动声色,问道:「阁下既说比武之议不妥,比灌黄汤嘛,阁下
 又是喝遍天下无敌手,那便如何是好,倒要请教。」司马千钟道:「要说喝遍天下无敌手
 ,此事谈何容易。想当年我在济南府……」他正要劳劳叨叨的说下去,人丛中有人喝道:
 「醉不死,别在这儿发酒疯啦,大伙儿没空听你胡说八道。」又有人道:「到底谢逊的事
 怎样?屠龙刀的事怎样?」另有人道:「空智禅师,你是今日英雄大会的主人,叫咱们干
 耗着,算是怎么一会子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催着司马千钟快些走开,要空智
 拿一句言语出来。 
这些人在人丛中纷纷议论,或远或近,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司马千钟道:「江陵府黑 
风寨的史老大,你不用性急,你的黑沙掌虽然厉害,未必便打遍天下无敌手,鄱阳湖的水
 底金鳌侯兄弟,那谢逊狮王的武功水陆俱能,你别欺他不会水底功夫,何况人家还有一位
 紫衫龙王没出面,嘿嘿,鳌鱼岂是龙王之比?青阳山的吴三郎,你是用剑的,便是夺到屠
 龙刀,你又不会使,瞎起个什么劲?……」这司马千钟说话疯疯癫癫,却当真有过人之长
 ,相识既广,耳音又是绝佳,从一片嘈杂的人声之中,居然将一个说话之人指名道姓的叫
 了出来,无一有误。群雄见他显了这手功夫,却也忍不住喝采。 
只见空智身后一名达摩堂僧人站了起来,说道:「少林派忝为主人,不幸空闻方丈突 
患重病,盛会主持无人,倒让各位见笑了。谢逊和屠龙刀二事,其实一而二,二而一,尽
 可合并办理。以老衲之见,适才青海派这位叶施主说得甚是有理。与会群雄,英才济济,
 只须各人露上一手,最后那一位艺压当场,谢逊归他处置,屠龙刀也由他执掌,群雄归心
 ,岂不是好?」张无忌低声询问彭莹玉,说这话的僧人是谁。彭莹玉摇头道:「属下不知
 。这僧人末参与围攻光明顶之役,也没被郡主娘娘擒入万法寺中,可是他一再抢在空智大
 师的前头说话,似乎在寺中位份甚是不低。」赵明低声道:「这人十九是圆真一党。我猜
 想空闻方丈已落在圆真手中,空智大师受了这群叛徒挟制,以致萎靡气沮。」 
无忌心中一凛,道:「彭师傅以为如何?」彭莹玉道:「郡主的猜测也是大为有理。 
只是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圆真竟敢公然犯上作乱,胆子忒也大了。」无忌道:「圆真布置
 已久。第一次想瓦解本教,第二次意图统制丐帮,两次奸谋均是功败垂成,这一我想他是
 要少林派的掌门方丈。」赵明道:「单是做掌门方丈,也还不够。」无忌道:「少林派是
 武林中第一门派,做到掌门方丈,那已是登峰造极,不能再高了。」赵明道:「武林至尊
 呢?那不是比少林派的掌门方丈更高么?」无忌一呆,道:「他想做武林至尊?」赵明道
 :「无忌哥哥,周姊姊嫁了旁人,你神魂不定,甚么事也不会想了。」无忌被她说中了心
 事,脸上一红,心道:「张无忌,你不可只管顾念儿女之情,将今日营救义父的大事搁在
 一旁。」定了定神,心想圆真深谋远虑,今日这英雄大会,显然也是他一力促成,其中定
 有奸谋,便道:「明妹,你猜圆真有何诡计?」 
赵明道:「圆真此极工心计,智谋百出………」周颠一直在旁听着他二人低声说话, 
这时忍不住插口道:「郡主娘娘,你的智谋也不输于圆真。」赵明笑道:「过奖了。」周
 颠道:「不是过奖………」彭莹玉道:「颠兄,你别打断郡主娘娘的话。」周颠怒道:「
 你先别打断我的话!」彭莹玉笑了笑,不再说话,知道若是跟他纠缠下去争上一两个时辰
 也是弄不清楚,还是乘早收口的干净。周颠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彭莹玉道:「你叫
 我别打断你的话,我就不打断你的话。」周颠道:「可是你已经打断过了。」彭莹玉道:
 「那你再接下去说就是。」周颠道:「我忘了,说不下去啦。」 
赵明笑了笑,道:「我想圆真若是单想做少林寺方丈,不必请天下英雄来此。谢大侠 
既已落入他的手中,何必又要叫群雄比武争夺?无忌哥哥,说到武功之强,只怕当今之世
 ,无人及得上你,此节圆真不会不知。决不能这般好心,安排下群雄大会,让你技胜群雄
 ,成为武林至尊,然后将谢大侠和屠龙刀献上给你。」张无忌、彭莹玉、周颠三人一齐点
 头,问道:「你猜他有何诡计?」 
这时杨逍已回到张无忌身旁,插口道:「我也一直在想,圆真这厮奸谋定是不小…… 
」周颠忍不住又道:「圆真是本教的大对头,郡主娘娘,从前你也是本教的大对头。圆真
 这厮诡计百出,郡主娘娘,你也是诡计百出。你两个儿倒有点儿差不多。」杨逍喝道:「
 你又在疯疯癫癫的瞎说了。」赵明微微一笑,道:「周先生之言甚是有理,倘若我是圆真
 ,我该当如何图谋呢?嗯,第一,我劝空闻方丈大撤英雄帖,请得天下英雄来到少林寺。
 想那空闻方丈佛法精深,原是个慈悲和平之人,自来不喜多事,但我只须提起空见和空性
 两位神僧,空闻方丈念着师兄之情,自必允可。再者,少林寺若是杀了谢大侠,和明教深
 似海,以他一派之力,未必挡得住明教的进袭,但若往天下英雄头上一推,明教总不能将
 与会的数千好汉一古脑儿的给宰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赵明又道:「英雄大会一开成,我自己也不露脸,叫人以谢大侠与 
屠龙刀为饵,鼓动群雄自相争斗残杀。明教势必与群雄为敌,斗到后来,不论谁胜谁败,
 明教的众高手少说也当损折一半,元气大伤。」张无忌道:「正是。此节我原也想到了,
 但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与众兄弟又是数十年的交情,咱们岂能坐视不救?唉,咱们上山没
 几天,外祖父已然仙逝,圆真这厮定是躲在暗中拍手称快。」赵明道:「斗到最后,武功
 第一的名号多半是张教主所得,于是少林群僧说道:『张教主技压群雄,实乃可敬可贺,
 本寺谨将谢大侠交于教主,请教主到寺后山峰顶上去迎取便是。』于是大伙儿一齐来到峰
 顶,张教主便须独力去破那金刚伏魔圈。若是旁人上前相助。圆真的党羽便道:『技压群
 雄的是张无忌张教主,跟旁人可不相干,阁下还是站在一旁的为妙。』张教主夺得这武功
 天下第一的名头,就算身上毫不带伤,也不知耗了多少内力神功,到那时如何是这三位老
 僧之敌?结果谢大侠是救不出,反而自己死在三株苍松之间。冷月凄风,伴着一代大侠张
 无忌的尸首,岂不妙哉?「群豪听到这里,都是脸上变色,心想这番话确不是危言耸听,
 张无忌血性过人,不论多么艰苦危难,总是非救谢逊不可,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是决无
 反悔。圆真此计看准了无忌的性子,教他明知是刀山油锅,也要跳将进去。赵明叹了口气
 ,说道:「这么一来,明教是毁定了,圆真再使奸计,毒死空闻,却将罪名推在空智大师
 的头上,这一着安排起来十分容易,只须证据捏得造确实,不由得少林僧众不信。于是各
 党羽一力推举,他老人家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方丈。他老人家一声号令,群雄围攻明教,以
 多胜少。聚而歼之,那时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除了他老人家之外,只怕旁人也争夺不
 去。屠龙刀不出现便罢,若在江湖上现了踪迹,天下英雄人人皆知,这把宝刀的正主儿,
 乃是少林寺方丈圆真神僧。宝刀的得主若不给他老人家送去,只怕多多不便哪。」 
她说得声音甚低,除了竹棚中这一角之外,旁人均不能听见,但这番话一说完,周颠 
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拍,叫道:「正是,正是!好大的奸谋。」他这几句话却是十分
 响亮,广场上倒有一大半人都听见了,各人的眼光一齐望到明教这一边来。司马千钟道:
 「什么奸谋了?说给老夫听听成不成?」周颠道:「这话是不能说的。老夫一心想挑拨离
 间,要天下英雄自相残杀,拚个你死我活,这话说了出来,岂不是不灵了么?」司马千钟
 笑道:「妙极,妙极!却不知如何挑拨离间,愿闻其详。」周颠大声道:「我心中有一个
 阴谋毒计,要假意说道:屠龙刀是在老子这里,那一个武功最强,老子就将屠龙刀给他…
 …」 
司马千钟叫道:「好计策!好计策!那便如何?」赵明与张无忌对望了一眼,心想: 
「这酒鬼跟咱们无亲无故,倒要帮忙得紧。」周颠大声说道:「你想这屠龙刀号称『武林
 至尊』,那一个不想出全力争夺?于是疯子给酒鬼杀了,酒鬼给和尚杀了,和尚给道士杀
 了,道士给姑娘杀了……杀了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呜呼,尸横遍野,不亦乐乎。」 

群雄一听,都是栗然心惊,均想这人说话虽是疯疯癫癫,却是无一而非至理。崆峒派 
的二老宗维侠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家各派对
 这把屠龙刀吗,都是有点儿眼红,可是人人为了它闹个身败名裂,甚至是全派覆灭,那可
 有点儿犯不着。我想大伙儿得想个计较,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虽分胜败,却是不伤和气
 。各位以为如何?」原来光明顶一役,张无忌以德报怨,替他治好了因练七伤拳而蓄积的
 内伤,宗维侠好生感激,崆峒派这次上少林寺来,原有相助明教救援谢逊之意。 
司马千钟笑道:「我瞧你好大的个儿,却是怕死。既不带彩,又不伤命,这场比武有 
什么看头。」崆峒派的四老常敬之性子极易暴燥,怒道:「要伤你这酒鬼,那也不用叫你
 带彩。」司马千钟道:「我不过是句玩儿,常四先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谁不知道崆峒派
 的七伤拳杀人不见血。少林寺的空见神僧,不也是死在七伤拳之下么?我司马酒鬼这几根
 老骨头,如何是空见之比?」群雄均想:「这酒鬼出口便是伤人,既得罪崆峒派,又损了
 少林派。他在江湖上打滚,居然给他混到这么年纪还不死,倒也是奇事一桩。」宗维侠却
 不去睬他,朗声道:「依在下之见,每一门派,每一帮会教门,各推两位高手出来,分别
 较量武艺。最后那一派武功最高,谢大侠与屠龙刀都凭他处置。」群雄轰然鼓掌,都说这
 法子最妙。张无忌留心看空智身后的少林群僧,大多是皱起眉头,颇有不悦之色,知道赵
 明识穿圆真的奸谋,破了他挑拨群雄自相残杀之计。 
只见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手摇描金折扇,神情甚是潇酒,说道:「在 
下觉得宗二侠此议甚是。咱们比武较量之时,虽说是点到为止,但兵刃拳脚上不生眼睛,
 若有失手,那也是各安天命。同门同派的师友,可不许出来挑战报复,否则又是纠缠不清
 ,斗了个没有了局。」群雄都道:「不错,正该如此。」司马千钟尖着嗓子,说道:「这
 一位兄台好英俊的人物,说话又是哈声哈气的,想必是湘南衡阳府的欧阳兄台了?」那人
 折扇摇了两摇,笑道:「不敢,正是区区,你捧我一句,损我一句,刚好抵过。」司马千
 钟道:「欧阳兄和我好象都是孤魂野鬼,不属什么帮会门派。我好酒,你好色,咱哥儿俩
 创一个『酒色派』,咱们酒色派两大高手并肩子齐上,会一会天下众高手如何?」群雄哈
 哈大笑,觉得这司马千钟不住的插科打诨,逗人乐子,使会场平添不少笑声,减少了许多
 暗中潜伏的煞气。原来这白脸汉子名叫欧阳牧之,一共娶了十二名姬妾,武功虽强,却是
 极少闯荡江湖,整日价倚红偎翠,享这温柔乡之乐。 
欧阳牧之笑道:「若是跟你联手组派,我这副身家可不够你喝酒。各位,说到比武较 
艺,咱们可得推举几位年高德劭,众望所归的前辈出来作个公证才是。以免你说你嬴,我
 说我嬴,争执个不休。」司马千钟笑道:「输嬴自己不知道么?谁似你这般胡赖不要脸。
 」宗维侠道:「还是推举几个公证人的好,少林派是主人,空智僧人自然是一位了。」司
 马千钟指着说不得布袋道:「我推举这布袋儿里的川东大侠夏胄夏老英雄。」 
说不得提起布袋,向司马千钟掷了过去,笑道:「公证人来啦!」司马千钟拋下葫芦 
酒杯,便去解布袋上的绳子,不料说不得打绳结的本事另有一功,那捆缚袋口的绳子又是
 金丝混和鱼瞟所缠成,司马千钟用尽力气,竟是解之不开。说不得哈哈大笑,纵身而前,
 左手提起布袋,拿到自己背后,右手接着,十根手指扭了几扭,又提到身前,就是这么在
 身前身后兜了一个圈子,布袋上的绳结已然松开。他倒转袋里一抖,夏胄滚了出来。司马
 千钟忙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夏胄在黑漆一团的袋中闷了半天,突然间阳光耀眼,又见广场
 上成千对眼睛一齐望着自己,不由得羞愧欲死,翻手拔出身边短剑,便往自己胸口插了下
 去。司马千钟夹手夺过,笑道:「夏兄何必如此心拙?」 
人丛中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大声说道:「这位布袋中的大侠,只怕没资格做公证人, 
我推举长白山的孙老爷子。」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说道:「浙东双义威震江南,他两兄弟正
 直无私,正好作公证人。」群雄你一言,我一语,霎时之间推举了十余人出来,均是江湖
 上颇具声望的豪杰。 
正纷扰不决之际,峨嵋派中一个老尼姑冷冷的道:「推举什么公证人了?压根儿便用 
不着。」她话声并不十分响亮,但清清楚楚的钻入各人耳中,显然内力修为颇是了得。司
 马千钟笑道:「请教这位师太,何以不用公证人?」那老尼道:「二人相斗,活的是嬴,
 死的便输,阎王爷是公证人。」一众人听了这句冷森森的话,背上均是感到一丝凉意。司
 马千钟道:「咱们以武会友,又无深仇大冤,何必动手便判生死?出家人慈悲为本,这位
 师太之言,也不怕佛祖嗔怪么?」那老尼冷冷的道:「你跟旁人说话疯疯癫癫,在峨嵋弟
 子跟前,可得给我规矩些。」司马千钟拾起葫芦酒杯,斟了一杯酒,笑道:「啧啧啧!好
 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举起酒杯,刚放到唇边,突
 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一枚打中酒杯,一枚打中葫芦,
 跟着又是一枚射至。正中他的胸中。 
只听得彭彭三声巨响,三枚念珠炸了开来,葫芦酒杯登时粉碎,司马千钟胸口炸了个 
大洞。他身子被炸力一撞,向后摔出数丈,全身衣服立时着火。夏胄上前扑打,只见司马
 千钟已然气绝,脸上兀自带着笑意。可见那三枚念珠飞射之速,司马千钟直至临死,丝豪
 没想到大祸已然临头。这一下奇变犹如晴空打了个焦雷,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可是
 谁也没见过如此迅厉害的暗器。 
周颠说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暗器?」杨逍低声道:「听说西域阿拉伯国,有 
一种叫做『霹雳雷火弹』的暗器,中藏烈性炸药,用强力弹簧机括发射。看来这老尼所用
 ,便是这个家伙了。」只见夏胄抱着司马千钟烧得焦黑的尸身,向着峨嵋派说道:「我这
 位司马兄弟虽然口头上尖酸刻薄,只不过生性滑稽,心地却是仁厚,一生之中,从未做过
 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天下英雄均在此间,可有那一位能说他干过何等恶行?」群雄尽
 皆默然。夏胄指着那老尼道:「峨嵋派号称是侠义道的名门正派,岂知竟会使用这种歹毒
 暗器。武林中虽说力强者胜,却也走不过一个『理』字。请问这位师太上下?」那老尼道
 :「我叫静迦。这位袋中大侠在此指手划脚,意欲如何?」 
夏胄惨然道:「姓夏的学艺不精,惨受明教魔头的凌辱,那是姓夏的本领不济,却不 
损在下一生侠义之名。静迦师太,你如此狠毒,对得起贵派祖师郭襄女侠么?」 
峨嵋派群弟子听他提到创派祖师的名讳,一齐站起身来。静迦一张方脸,两条长眉斜 
身竖起,喝道:「本派祖师的名讳,岂是你这混蛋随便叫得的?」夏胄道:「峨嵋弟子多
 行不义,沾辱祖师的名头。别说郭女侠,便是灭绝师太当年,纵然心狠手辣,剑底却也不
 诛无罪之人。似你这等滥杀无辜,你掌门人竟然纵容不管。嘿嘿,峨嵋派还想在江湖上立
 足么?」静迦道:「你再胡言半句,这酒鬼便是你的榜样。」夏胄正气凛然,大踏步走上
 三步,说道:「峨嵋掌门若不清理门刀,峨嵋派自此将为天下不齿。」群雄与峨嵋弟子数
 千道目光,一齐望向周芷若,却见她向静迦缓点了点头。彭彭两声响过去,静迦的霹雳雷
 火弹射出,夏胄的胸口和小腹各炸了一洞,衣衫着火,但他为人极其倔强,虽已气绝,身
 子兀自直立不倒,手中仍抱着司马千钟的尸体。 
群雄面面相觑,都是惊得呆了,过了片刻,数百人鼓噪起来,责骂峨嵋派的不是。韦 
一笑和说不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奔到夏胄的尸身之前,跪地拜倒。说不得道:「
 夏老英雄,我二人不知英雄仁义,适才多有得罪。好教我兄弟羞愧无地。」二人提起手掌
 ,拍拍拍拍几响,各自打了自己几下耳光,四边脸颊登时红肿。二人扑熄了两具尸身上的
 火焰,抱入明教的竹棚。张无忌见周芷若突然变得如此狠心,心下好生难过。 
群雄鼓噪声中,周芷若在宋青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宋青书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广 
场正中,朗声说道:「今日群雄相聚,原不是诗酒风流之会,前来调琴鼓瑟,论文作对。
 既然不免动到兵刃拳脚,那就保不定死伤。这位夏老英雄适才言道,司马先生平生未有歹
 行,责备本派静迦太滥伤无辜。众位英雄复又群相鼓噪,似有不满本派之意。兄弟倒要请
 教:咱们今日比武较量,是否先得查明各人的品行德性?大圣大贤,那才是千万伤害不得
 ,穷凶极恶之辈,就不妨任意屠杀?」群雄一时语塞,均觉他的话倒也并非无理。宋青书
 原是言辞十分便给,又道:「若说这屠龙刀是有德者居之,咱们何必再提『比武较量』四
 字?不如大家齐赴山东,去到曲阜大成孔夫子的文庙之中,恭请孔圣人的后代收下。但若
 说到这个『武』字,较量之际只顾生死胜败,恐怕顾不得对方是『无辜』还是『有辜』了
 。」群雄中便有人说道:「不错,刀枪无眼,咱们原就说过不能寻仇报复。」 
俞莲舟和殷利亨听着宋青书的说话,口音越听越像,只是他满脸短须,又是口口声声 
「本派,本派」,显是峨嵋派的男弟子,不由得大起疑窦。俞莲舟起身道:「请教阁下尊
 姓大名。」宋青书见到二师叔,积威之下,不禁有些害怕,窒了一窒,才道:「无名后辈
 ,不劳俞二侠下问。」俞莲舟厉声道:「阁下不住口的说『比武较量』,想必武学上有过
 人的造诣了。家师幼时曾受过贵派郭女侠的大恩,累有严训,武当弟子不敢与峨嵋派动手
 。在下要问个明白,阁下是否真是峨嵋弟子,姓甚名谁?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何可以隐瞒
 之处?」 
周芷若拂尘微举,说道:「俞二侠,本座也不必瞒你。此人是本座夫君,姓宋名青书 
,原本系出武当,此刻却已转入峨嵋门下。俞二侠有何话说,只管冲着本座言讲便是。」
 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冷冷说来,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加之容貌清丽,出尘如仙,广
 场上数千豪杰,谁都不作一声,人人凝气屏息的倾听。宋青书伸手在脸上一抹,拉去黏着
 的短须,一整衣冠,登时成为一个脸如冠玉的英俊少年。群雄一看之下,心中暗暗喝采:
 「好一对神仙美眷!」 
俞莲舟想起他戕害七弟莫声谷的罪行,不由得气愤填膺,但他一向生性深沉,近年来 
年事渐高,修为日益精湛,心中虽是狂怒,脸上仍是淡淡的,只是双目神光如电,往宋青
 书脸上扫去。宋青书心下惭愧,不由得低下头去。周芷若道:「外子脱离武当,投入峨嵋
 ,今日当着天下英雄之前,正式布示。俞二侠,张真人顾念旧日情谊,不许武当弟子与本
 派为敌,那是他老人家的义气,可也正是他人家保全武当威名的聪明处。」殷利亨再也忍
 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时遭遇危难,是我师父出手相救,
 荐你到峨嵋门下。虽然家师施恩不望报,可是你今日言语之中,显是说我武当派浪得虚名
 ,远不及峨嵋派诸位女侠。……这对得住家师么?」 
周芷若淡淡一笑,道:「武当诸侠威震江湖,均有真才实学,宋大侠更是我的公公, 
本座岂敢说各位浪得虚名?至于武当、峨嵋两派,各有所传,各有所学,也难说谁高谁低
 。昔年本派郭师祖有恩于张真人,张真人后来有恩于本座,那就两相抵过,咱们谁也不欠
 谁的恩情。俞二侠、殷六侠,武当弟子不得与峨嵋派动手的规矩,咱们就此免了吧。」广
 场四周各处竹棚之中,群雄窃窃私议,都说:「这位年青掌门人好大的口气,听她言中之
 意,似乎峨嵋派拿得定能胜武当派。这位俞二侠内功外功俱已登峰造极,今日会中,只怕
 以他武功最强,有望夺得屠龙宝刀。难道峨嵋派单凭一件厉害歹毒暗器,便想独霸江湖么
 ?」 
殷利亨心中激动,想到七弟莫声谷惨死,不由得流下泪来,叫道:「青书…青书!你 
……你何以害死你…你七叔……」说到「七叔」两字,突然间放声大哭。群雄面面相觑,
 好不奇怪:「武当殷六侠多大的声名,竟会当众大哭?」俞莲舟走上前去,挽在殷利亨的
 右臂,朗声说道:「天下英雄听着,武当不幸,出了宋青书这叛逆弟子。在下七弟莫声谷
 ,便被这……」突然间飕飕两响急剧的破空之声,两枚「霹雳雷火弹」向俞莲舟胸口射了
 过去。张无忌大叫一声:「啊哟!」待要扑将上去抢救,但那雷火弹来得实在太快,说到
 便到,他事先又丝毫没想到峨嵋派竟会如此不顾武林道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偷袭,他
 身法再快,也已不及赶到。 
这一下,俞莲舟也是颇出意外,倘若侧身急避,那雷火弹飞将过去,势必伤了不少丐 
帮弟子。他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心想这雷火弹是对付自己而来,要为的是杀人灭口,以免
 当众暴露宋青书犯上叛父的罪行,要是自己闪身避难,不免害死许多无辜。就这么心念如
 电的一闪,两枚雷火弹上先后射到,俞莲舟双掌一翻,使出太极拳中一招「云手」双掌柔
 到了极处,空明若虚,将两枚雷火弹弹射来的急劲尽数化去,轻轻的托在掌心。只见他双
 掌向天,平托胸前,两枚雷火弹在他掌心快速无伦的滴溜溜乱转。 
竹棚中群雄一齐站起身来,数千道目光齐集于他两只手心,每个人的心似乎都停了跳 
动,生怕这两枚活物一般的雷火弹随时都会炸将开来。原来这太极拳中的柔劲乃是天下武
 功中至柔的功夫,正如太极拳中所谓「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由粘而虚,随曲就伸
 ,以「耄耋御众之形」,而致「英雄所向无敌」。俞莲舟近年来勤修苦练,已深得张三丰
 的真传,适才见到司马千钟和夏胄先后在此弹下丧命,知道此弹遇物即炸,厉害无比,无
 可奈何之中,冒险以生平绝学一挡,果然柔能克刚,两枚雷火弹被他掌心的柔劲制住,就
 似钻入了一片黏稠之物中间一般,只是急速旋转,却不爆炸。但听得飕飕两声,峨嵋派中
 人又有两枚雷火弹向他掷了过来。 
一0四  广场溅血 
殷利亨站在师兄身旁,见又是两枚霹雳雷火弹射来,当即双掌一扬,迎着雷火弹接去 
,待得手掌与雷火弹将触未触之际,双手施出太极拳中「手挥琵琶式」,将雷火弹轻轻拢
 住,脚下「金鸡独立式」,左足着地,右足悬空,全身急转,宛似一枚陀螺。原来殷利亨
 精于剑术,太极拳上的造诣不如师兄深厚,眼见俞莲舟接那两枚雷火弹颇为吃力,自己掌
 力只要稍有半分用得实了,那歹毒暗器立时便会爆炸,是以全身急转,双掌虚带雷火弹在
 空中一圈圈的转动,以化去掷来的劲力。愈莲舟掌心化劲,殷利亨则是空中化劲,在武功
 上是稍逊半筹,但一眼望去,却是他急速转身的身法好看得多。他转到三十余转时,四面
 八方采声雷动,雷火弹劲力已衰,岂知飕飕声响,又是八枚雷火弹掷了过来。 
俞莲舟与殷利亨齐声暴喝,各将手中的雷火弹掷将出去。武当派弟子不用暗器,却练 
就一项接器打器的绝技,接到敌人的暗器之后,反掷出去,能以一打二、以一击三。他二
 人掷出四枚雷火弹,互相撞击,将面对八枚雷火弹一齐撞中。广场上彭彭之声震耳欲聋,
 黑烟弥漫,鼻中闻到的尽是硝磺火药之气。愈殷二人掷出雷火弹后,当即纵身后跃,退至
 十余丈外,以防峨嵋派再接再厉,层出不穷的将雷火弹掷将过来,终究是难以抵挡。 
群雄见到这雷火弹如此厉害,无不骇然,心想当世除了武当派这两位高手之外,只怕 
没有多少人能接得住,虽然轻功极佳之人可以闪身躲避,但若掷弹之人以「满天花雨」手
 法打出,使数枚雷火弹互相碰撞,一经爆炸,身法再快也是躲闪不得的了。只见华山派竹
 棚中一个身形极高的人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峨嵋派与人较量武功,就是这般倚多为胜
 吗?」此人正是华山二老之一的高老者,当年在光明顶上,曾与何太冲夫妇联手和张无忌
 相斗。峨嵋派的静迦说道:「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咱们又不是迂腐
 腾腾的读书人,事事要讲规矩道理,天下也没这么多规矩道理好讲。」群雄见峨嵋派中虽
 然大都是女流之辈,但其蛮不讲理,竟是胜于男子。华山派的高老者和她们理论,却也不
 敢走近,只是站在自己的竹棚之中,隔得远远地说话,生怕对方将霸气无双的霹雳雷火弹
 发了出来。 
张无忌心想:「芷若嫁于宋师哥,实非本心所愿,想当日她和我流落海外,双栖孤岛 
,何等相亲相爱?咱们山盟海誓,互不相负,言犹在耳,岂能毁之一旦?这都是我实在对
 不起她,竟在拜堂成亲的大喜之日,当着满堂宾客之前,和明妹双双出走。芷若是一派掌
 门,千金之体,我这般欺负凌辱于她,怎不教她切齿恼恨?今日峨嵋派许多倒行逆施,实
 则都是种因于我。」想到这里,心下越来越是不安,又从竹棚中出来,走到峨嵋派之前,
 向周芷若道:「芷若,种种都是我对你不起,你也不必自暴自弃。宋师哥害死莫七叔,此
 事终须作个了断。我瞧宋师哥不如随同俞二伯、殷六叔回返武当,向宋大师伯领罪的为是
 。」周芷若冷笑道:「张教主,我先前还道你是个好汉子,只不过行事胡涂而已,不料竟
 是个卑鄙小人。大丈夫一人作事一身当,你害死了莫七侠,何以却将罪名推在外子头上?
 」 
张无忌吃了一惊,道:「你………你说我害死莫七叔?我………那有此事?」周芷若 
道:「令尊和令堂,是如何死的?不是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自杀身死么?你三师伯俞岱岩
 一世英雄,不是害死在令堂手中,以致终身残废么?令尊以堂堂名门弟子,不是见色起意
 ,与白眉邪教中的妖女苟合成婚么?张教主,你年纪轻轻,可把令尊令堂这许多德行学了
 个齐全!」 
张无忌满脸通红,气得全身发抖。周芷若倘若是骂他自己,念着昔日情义,自不会和 
他计较,但她这些恶毒的言语,句句是辱及他的父母。无忌脸色由红转白,忍不住便要发
 作,但转念又想:「芷若知我甚深,料得只有侮辱我爹爹妈妈,方能激得我发怒失态。唉
 ,千错万错,总是那日我在婚礼中舍她而去的不是。」牙齿咬着下唇皮,转身便走。忽听
 得峨嵋派中一人大声说道:「想不到明教张教主竟是卑鄙懦怯的小人,见到咱们霹雳雷火
 弹的厉害,挟了尾巴便逃。」张无忌回过身来,见说话的是只余独臂的青迦,不禁叹了口
 气,心道:「她遭逢不幸,亦因是我而起,我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只听得身后嘲笑之
 声,越来越响,张无忌不再理会,回归明教的竹棚。 
杨逍冷笑说道:「霹雳雷火弹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既奈何不了武当二侠,自亦奈何 
不了武当嫡传的张教主,你们峨嵋派要倚多为胜,且让你们见识见识倚多为胜的手段。」
 左手一挥,一个白衣童子双手奉上一个小小的木架,架上插满了数十面五色小旗。杨逍执
 起一面白旗。手一扬,那白旗落在广场中心,插在地下。群雄见白旗连杆不到二尺,旗中
 绣了一个明教的火焰记号,不知他闹什么玄虚。便在此时,杨逍身后一人挥出一枚白色火
 箭,急升上天。只听得脚步声响,一队头裹白布的明教教徒奔了进来,共是五百人,每人
 弯弓搭箭,飕飕声响,五百枝箭整整齐齐的插在白旗周围,排成一个圆圈。原来这正是吴
 劲草统率下的锐金旗。 
群雄未及喝采,锐金旗教众已拔出背后标枪,抢上数步,挥手掷出,五百枚标枪一齐 
插在箭圈之内。众人跟着又抢上三步,各自拔出腰间短斧。群雄眼前光芒闪动,五百柄短
 斧呼啸而前,砍在地下,排成一圈。短斧、标枪、长箭,三般兵刃围成三个圈子,各不相
 混。任你武功通天,在这一千五百件长短兵刃的夹击之下,霎息间便成肉泥。原来锐金旗
 当年在西域与峨嵋派一场恶战,损折极重,连掌旗使庄铮也死在灭绝师太的倚天剑下,其
 后痛定思痛,排了这个无坚不摧的阵势出来。近年来明教声势大盛,五行旗各旗教众相应
 扩充,锐金旗下教众已有四五千人。这五百名投枪掷斧之士,乃是十中选一的健者,武功
 本来已有相当根底,再在明师指点下练得年余,已成为一枝可上战阵,可作单斗的劲旅。
 群雄相顾失色,均想:「明教杨左使这枝白色小旗掷向何处,这一千五百件兵刃便跟 
着投向何处。峨嵋派的霹雳雷火弹再厉害,伤人终究有限,掷出十枚,就算每一枚都打中
 ,也不过伤得十人,如何是明教锐金旗之比?」各人又想:「倘若明教突然反脸,将咱们
 聚而歼之,那便如何?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好汉虽然人人武功甚强,却是一批乌合之众
 ,可不比明教的精锐之师习练已久,指挥下得心应手。」群雄心下各自惴惴不安,竟然忘
 了对锐金旗显示的精妙功夫喝采。 
杨逍喝道:「锐金旗退,巨木旗进!」锐金旗五百名教众抬起羽箭枪斧,奔到明教竹 
棚之前,躬身向张无忌行礼,随即返身奔出广场。杨逍一面青旗掷出,插在白旗之旁,广
 场旁只听得巨木砰彭撞击,五百名巨木旗教众青布包头,每十个人抬一根巨木,互相碰撞
 ,快步奔来。那些巨木装有铁钩,每根巨木至少也有千斤之重,各人挽住一只钩钩,脚下
 步子极是整齐。突然间一声叱喝,五十根巨木拋掷出手,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在左,有
 的在右,但每根巨木飞出,迎面必有一根巨木对准了撞到,五十根巨木分成二十五对,竟
 无一根落空。 
但听得砰砰砰砰巨响不绝,五十根巨木分成二十五对,相互冲撞。每根巨木都是重逾 
千斤,相互撞击之下,声势实是惊人,若是青旗附近有人站着,不论纵高跃低,左闪右避
 ,总是免不了被巨木撞到。巨木旗这一路阵法,原是从攻城战中演化出来,攻城者抬了大
 木,冲击城门,再坚固的城门也会被巨木撞开。血肉之躯在这许多大木冲撞之下,岂不立
 成了肉泥?巨木旗的五百名帮众待木材撞后落地,抢上前去抓住木材上的铁钩,回身奔出
 ,相距十余丈之遥,只待发令者再度掷出青旗,又可二次抬木撞击。杨逍喝道:「巨木旗
 退,由木生火!」右手一挥,一面红色小旗掷入广场。 
但见头裹青巾的明教教众退开,五百名头裹红巾的烈火旗教众抢了进来,各人手持喷 
筒,一阵喷射,广场中心全是黑黝黝的稠油,烈火旗掌旗使挥手掷出一枚硫磺火弹,石油
 遇火,登时烈焰冲天,烧了起来。要知明教总坛光明顶附近盛产石油,石中日夜不停有油
 喷出,遇火即燃。烈火旗人众每人背负铁箱,箱中盛满石油,不论烧屋烧人,均是难以抵
 挡。 
杨逍又道:「烈火旗退,洪水旗扬威。」黑旗飞处,五百名头裹黑巾的烈火旗下教众 
抢进广场。这洪水旗所携家生,又是与别旗大不相同,共是二十部水龙,放出二十条饿狼
 ,张牙舞爪,在广场上咆哮起来,便欲四散咬人,群雄大奇,心想这些恶狼跟「洪水」两
 字有何干系?只听得唐洋喝道:「喷水!」一百名教众手持陶瓷喷筒,一百股水箭向恶狼
 身上射了过去。说也奇怪,那二十头恶狼一遇水箭,立时便倒,大声悲嗥,片刻间皮破肉
 烂,变成一团团焦炭模样。原来洪水旗所啧水箭,乃是剧毒的酸质腐蚀药水,从硫磺、硝
 石等类药物中提炼制成。群雄见了这等惊心动魄之状,不由得毛骨悚然,背上出了一身冷
 汗,均想:「这些毒水倘若不是射向群狼,却是射在我的身上,那便如何?」只见洪水旗
 教众提起二十部水龙上的龙头,虚拟作势,对着群狼,显而易见,水龙中也是装满了毒水
 ,若加发射,不但水盛,且可及远。 
杨逍喝道:「洪水旗退,厚土旗收拾残局。」一面小小黄旗挥出,不料这黄旗的旗杆 
底下装着炸药,拍一声,炸了开来。只见一群头裹黄巾的明教徒奔进广场,各人背上负着
 一只布囊,人数比金、木、水、火四旗少得多,只有百人。这百人刚围成一个圈子,突然
 之间,轰的一声大响,尘土飞扬,广场中心陷落下去,露出一个径长三四丈的大洞。跟着
 大洞四周泥土纷纷跳动,钻出一个个头戴铁盆、手持铁铲的汉子来。四百条大汉蓦地里从
 地底钻出,群雄都是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这四百教众早就从远处打了
 地道、钻到广场中心的地底,只待令到,便即破土而出。那大洞的地底也已挖掘一空,用
 木板木条撑住,号令到时,一抽木条,整块地面便陷了下去。这一来,狼尸、毒水、石油
 、焦土等物一齐陷入地底。一百名教众挥动铁铲,在大洞虚击三下。群雄看得明白,若是
 有人跌入洞中,要待跃上,势必被这一百柄铁铲击了下去。跟着一包包石灰、铁沙、石子
 倒入洞中,片刻间便将大洞和数百个小洞填平。四百柄铁铲此起彼落,好看已极。掌旗使
 一声令下,五百教众齐向张无忌行礼。那广场中心填了铁灰石灰,平滑如镜,比先前更是
 坚硬了十倍。 
群雄心中明白:「倘若我站在广场中心,口出侮慢明教之言,此刻只怕已被活埋在地 
底了。」这一来,明教五行旗大显神威,小加操演,旁观群雄无不骇然失色。 
群雄人人心中明白,近年来明教在津泗豫鄂诸地造反,攻城略地,连败元军,现下他 
们是将兵法战阵之学,用于武林豪士间的群殴,人数既众,部勒又严,加之习练有素,自
 不是寻常江湖门派之所能匹敌。杨逍收兵以后,将插着小旗的木架交与身后童子,冷冷的
 瞧着周芷若,一言不发,但这无言之意却是十分清楚:「你说要倚多为胜,凭你峨嵋派百
 余男女弟子,能与我明教数千之众相抗么?」 
广场上群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一时间寂静无哗。过了好一会,空智身后一名达摩 
堂老僧站起来说道:「适才明教操演行军打仗的阵法,模样倒是好看,但到底管不管用,
 能不能制胜克敌,咱们不是元帅将军,学的也不是孙吴兵法,只怕谁也说不上来……」众
 人均知他这几句话是违心之论,只不过煞一煞明教的威风,将五行旗的厉害处轻轻一言带
 过。周颠叫道:「不知管不管用,那容易得很,少林寺派些大和尚出来试上一试,立见分
 晓。」那老僧置之不理,继续说自己的话:「咱们今日是天下英雄之会,艺高者胜。咱们
 讲究的是单打独斗,说到倚多为胜,武林中没听说有这个规矩。」欧阳牧之道:「倚多为
 胜,武林中确是没这个规矩,然则霹雳雷火弹、毒火毒水这些玩意儿,许不许用?」那老
 僧微一沉吟,道:「下场比试的人用暗器,那是可以的。有些旁门左道之士,喜欢在暗器
 上加些毒药毒水,那也无法禁止。但若旁人偷袭,那是坏了大会的规矩,大伙儿须得群起
 而攻之。众位意下如何?」群雄中一大半轰然叫好,都说该当如此。 
崆峒派的唐文亮说道:「在下另有一言,不论何人连胜两阵之后,便须下场休息,以 
便快复内力元气。否则车轮战的干将起来,任你通天本事,也不能一口气从头胜到尾。再
 者,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之中,如已有二人败阵,不得再派人上场,否则的话,咱们这里数
 千英雄,每个人都出手打上一架,只怕三个月也打不完,少林寺粮草再丰,可也给大伙儿
 吃喝穷了,一百年元气难复。」众人轰笑声中,均说这两条规矩有理。要知唐文亮感激张
 无忌当年在光明顶上接骨之恩,有心盼他得胜,独冠群雄,所以提出这两条规矩,都是意
 在帮他节省力气。彭莹玉笑道:「老唐三倒是识得大体,看来崆峒派今日帮咱们是帮定啦
 。咱们除了教主之外另由一位出阵?」明教众高手谁都跃跃欲试,只是均知这一件事担当
 极其重大,须得竭尽全力。先将与会的英雄打败一大半,留给教主的强敌越少越好,他才
 能保留力气,以竟全功。倘若只胜得寥寥数人,便被人打败,留下一副重担给教主独挑,
 自己损折威名事小,负累了本教、谢逊、和教主却是事大。再者贸然请缨,不免自以为除
 教主外本人武功最强,伤了同教间的义气,是以谁都不敢出声。周颠道:「教主,我周颠
 不是怕死,只不过武功够不上顶儿尖儿,出去徒然出丑。」 
张无忌一个个瞧过去,心想:「杨左使、范右使、韦蝠王、布袋师傅、铁冠道长诸位 
各负绝艺,均可去得。其中范右使武学最博,不论对手是何家数,他都有取胜之道,还是
 请范右使出马的为是。」便道:「本来各门兄弟任谁去都是一样,但杨左使曾随我攻打金
 刚伏魔圈,韦蝠王与布袋师傅曾生擒夏胄,都已出过力气。这一次本座想请范右出手。」
 范遥大喜,躬身道:「遵命!多谢教主看重!」明教群豪素知范遥武功了得,均无异言。
 赵明却道:「范大师,我求你一件事,你肯不肯答应?」范遥道:「郡主但有所命,自当
 遵从。」群豪一齐望着赵明,不知她要说出什么话来。 
赵明道:「少林派的空智大师与你的梁子未解,倘若你与他先斗了上来,胜败之数, 
未易逆料,纵然胜得了他,那也是筋疲力尽了。」范遥点了点头,心知空智神僧成名数十
 年,看上去愁眉苦脸、一副短命夭折之相,其实内功外功俱臻上乘。赵明道:「你不妨去
 和他订个约会,言明日后再到大都万法寺去单打独斗,一决胜败。」杨逍和范遥齐声说道
 :「妙计,妙计!」均知空智和范遥一订后约,今日便不能动手,赵明此计,实是给明教
 去了一个强敌。 
其时各处木棚之中,各门派帮会的群雄正自交头接耳,推举本派出战的人选,有几处 
木棚中更有人大声争闹,显是对人选意见不一。范遥走到主棚之前站定,向着空智一抱拳
 ,说道:「空智大师,你有胆量没有?敢不敢再上大都万法寺走一遭?」空智一听到「万
 法寺」三字,那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登时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细小的眼缝中神光湛湛
 ,说道:「干什么?」范遥道:「咱二人在万法寺结下怨仇,便当在万法寺了结。你空智
 大师德高望重,在下也不免薄有虚名,若是你胜了我,江湖上便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大
 师只不过占了地利之便。若是在下侥幸胜得一招半式,无知之辈加油添酱,只怕要说苦头
 陀上得少林寺来,打败了寺中第一高手。如果大师不怕触景生情,今年八月中秋月明之夕
 ,在下便在万法寺塔上塔下,讨教大师几手绝艺。」 
空智对范遥的武功也是颇为忌惮,加之寺中方有大变,这时他心中盘算的只是如何这 
场千载浩劫,已无心绪与范遥动手,再被他这么一激,登时点头,当即说道:「好,今年
 八月中秋,咱们在万法寺相会,不见不散。」范遥抱拳施了一礼,便即退下,他走了七八
 步,只听空智缓缓说道:「范施主,今日你一心要救金毛狮王,不敢和我动手,是也不是
 ?」范遥一凛,立定了足步,心想:「这和尚毕竟识穿了我的心事。」他是个豪爽的汉子
 ,不愿虚假隐瞒,回头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并无胜你把握。」空智微笑道:「老衲也
 是并无胜得施主的把握。」须知武功到了上乘境界之人,相互间自然而然会生出英雄重英
 雄、好汉惜好汉的心情。空智见范遥渐渐走远,不禁长叹一声。 
广场中人声渐静,那达摩堂的老僧朗声说道:「咱们便依众英雄议定的规矩,起手比 
武。刀枪拳脚无眼,格杀不论,各安天命。最后那一个门派帮会武功最强,谢逊和屠龙刀
 都归其所有。」无忌眉头微皱,心想:「这和尚生怕人家下手不重,唯恐各派怨仇结得不
 深,那里是空见、空闻这些神僧们慈悲的心肠?」既是议定了每人胜得两场,便须下来休
 息,先比迟比倒无多大分别,登时便有人出来叫阵,有人上前挑战,片刻间场中有六个人
 分成三对较量。赵明自在万法寺习得六大门派的绝艺后,根基虽然尚浅,识见却是不凡,
 站在无忌与范遥之间,低声议论出战六人的武功,预料谁胜谁败,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只
 一盏茶时分,三对中已有两对分了输嬴,只有一对尚在缠斗,跟着又有人向胜者挑战,仍
 是六人分成三对相斗的局面。新上场的两对分别动用了兵刃。如此上上落落,十之八九是
 有人流血受伤,方始分出胜败。无忌心想:「如此相斗,武林中各派非失和不可,任何一
 派败在对方手中,即使无人丧命受伤,以后仍会辗转报复,岂非酿成自相残杀的极大灾祸
 ?」只见场中昆仑派中一个中年道士以长剑刺伤了巨鲸帮的一条大汉,丐帮的执法长老则
 将华山派的矮老者一掌劈得口喷鲜血。 
华山派的高老者见师兄受伤,破口大骂:「臭叫化,烂叫化!」纵身出来,便欲向丐 
帮的执法长老挑战。矮老者抓住他手臂,低声道:「师弟,你斗他不过,暂且咽下了这口
 气。」高老者怒道:「斗不过也要斗!」他嘴里虽这般说,其实他生平最是信从师兄的话
 ,又知师兄的武艺与自己招数相同而修为较深,师兄尚且败阵,自己也是非输不可。被矮
 老者拉着,不住口的乱骂,却回到了竹棚之中。 
接着那执法长老又胜了「梅花刀」的掌门人,连胜两阵,在丐帮帮众如雷掌声之中, 
得意洋洋的退回。 
如此氮来我往,广场上比试了两个时辰,红日偏西,出来挑战之人也是武功越来越强 
。许多人本来雄心勃勃,满心要在这英雄大会中吐气扬眉,人前逞威,但一见到旁人武功
 ,才知自己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不登泰山,不知天地之大,就此不敢出场。到得申牌时
 分丐帮的掌砵龙头出场挑战,将湘西排教中的彭四娘栽了一个大觔斗。彭四娘衣衫背心裂
 开了一条大缝,羞惭无地的退下。掌砵龙头眼望峨嵋派人众,冷笑道:「女娘们能有什么
 真实本领?不是靠了刀剑之利,便得靠暗器古怪。这位彭四娘练到这等功夫,那也是极不
 容易的了。」周芷若低声向宋青书说了几句,宋青书点了点头,缓步出场,向掌砵龙头拱
 了拱手,道:「龙头大哥,我向你领教几下高招。」 
掌砵龙头一见宋青书,气得脸上发青,大声道:「姓宋的,你这奸贼奉了陈友谅之命 
,混入我丐帮来。害死我史帮主之事,只怕你这奸贼也有一份。今日你还有脸来见我么?
 」宋青书冷笑道:「江湖上混迹敌窝,刺探机密,乃是常事,只怪你们这群丐化子瞎了眼
 睛,识不出宋大爷的本来面目。」掌砵龙头大骂:「你连你亲生老子的武当派也能背叛,
 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对父不孝,将来对妻也必不义。峨嵋派非在你手中大大栽个觔斗不可
 。」宋青书怒得脸上无半点血色,道:「你放屁放完了么?」掌砵龙头更不打话,呼的一
 掌便击了过去。宋青书回身卸开,反手轻轻一拂,以峨嵋派的「金顶绵掌」相抗。掌砵龙
 头恼他混入丐帮,骗过众人,手下招招杀着,狠辣异常,竟是性命相搏,并非寻常的比武
 较量。 
他这一拚命,宋青书便落了下风。要知掌砵龙头于加盟丐帮之前,已是江湖上成名的 
豪杰,他在丐帮中的地位仅次于帮主及传功、执法二长老,掌底造诣大是不凡。宋青书是
 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人物,但初习峨嵋派的「金顶绵掌」,究是不甚纯熟,这套掌
 法中的精微奥妙变化,无法施展出来。只见他斗到四五十合之后,已是迭逢险招,这一遇
 险,自然而然以武当派的「绵掌」拆解。这是他自幼浸润的武功,已练了二十余年,得心
 应手,威力甚强,与「金顶绵掌」外表上有些彷佛,运劲拆招的法门却是大不相同。 
旁人不明就理,还道他渐渐挽回颓势,殷利亨却是越看越怒,叫道:「宋青书,你这 
小子好不要脸!你反出武当,如何还用武当派的功夫救命?你不要你爹爹,怎地却要你爹
 爹所传的武功?」宋青书脸上一红,叫道:「武当派的功夫有什么希罕?你看清楚了!」
 左手突然在掌砵龙头眼前上圈下钩、左旋右转,连变了七八种花样,突然间右手一伸,噗
 的一响,五根手指直插入掌砵龙头的脑门。旁观群雄一怔之间,只见他五根手指血淋淋的
 提了起来,掌砵龙头翻身栽倒,立时气绝。 
宋青书冷笑道:「武当派有这等功夫么?」群雄惊叫声中,丐帮中抢上了七八人,有 
的扶起掌砵龙头的尸身,其余的便向宋青书攻去。 
围攻宋青书的六人,均是丐帮中七袋弟子,以上的高手,其中四人,各使兵刃,霎时 
之间宋青书便险象环生。空智大师身后一名胖大和尚高声喝道:「丐帮诸君倚多为胜,这
 不是坏了今日英雄大会的规矩么?」他这两句话声音响亮异常,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
 执法长老叫道:「众人且退,让本座替掌砵龙头报仇。」丐帮群弟子向后跃开,抱着掌砵
 龙头的尸身,退归竹棚,人人满脸愤容,向宋青书怒目而视。旁观群雄均想:「虽说比武
 较量之际格杀不论,但这姓宋的出手也忒煞毒辣了些。」 
张无忌立时所想到的,只是赵明肩头的五个爪印,以及那晚暗里茅舍中一对老妇尸横 
就地的可怖情景,颤声道:「杨左使,峨嵋派中何以有这种邪恶的武功?」杨逍摇头道:
 「属下从没见过这等功夫。但峨嵋派祖师郭女侠外号叫作『小东邪』,武功若是带着三分
 邪气,却也不奇。」 
二人说话之间,宋青书已和执法长老斗在一起。这位执法长老身形瘦小,行动快捷无 
论,十根手指如钩锥,竟是以鹰爪功与宋青书对攻,显然他也是擅长指功,要用手指在宋
 青书天灵盖上也戳五个窟窿,好替掌砵龙头报仇,宋青书初仍以「金顶绵掌」功夫和他拆
 解十余招,斗到深涧,执法长老喝一声:「小狗贼!」左手五指已搭上了宋青书脑门,正
 要透劲而入,宋青书右手已一探,噗的一声响,五根手指已抓断了他的喉管。执法长老身
 子向前扑倒,左手上劲力未衰,插入了地下,血流满地,登时气绝。 
周芷若这一次却占了先机,做个手势,八名弟子各持长剑,纵身而出,每两个弟子背 
脊靠背脊,分占四个方位,将宋青书围在中间,丐帮若再上动手,立时便是群殴的局面。
 一名达摩堂的老僧朗声道:「罗汉堂下的三十六弟子听令!」他手掌互击三下,三十六名
 身披黄袍的少林僧跃将出来,十八名手执禅杖,十八名手执戒刀,前前后后,散在广场各
 处,似阵法又不似阵法,却是守住了各个扼要处所。那老僧说道:「奉空智师叔法旨,罗
 汉堂三十六弟子监守大会的规矩。今日大会中比武较量,若是有人恃众欺寡,或是在旁暗
 助,便是天下武林的公敌。我少林寺忝为主人,须当维系公道。三十六弟子严加查察,不
 论何人犯规,当场便予格杀,决不容情。」三十六名弟子轰然答应,虎视耽耽的望着广场
 中心。这么一来,峨嵋派防护在先,少林派监视于旁,丐帮众弟子虽然群情悲愤,却也不
 敢贸然上前动手,只是高声怒骂,将执法长老的尸身抬了下来。 
赵明向范遥低声道:「苦大师,没想到峨嵋派尚有这一手绝招,那日在万法中,灭绝 
师太宁死不肯出塔比武,只怕就是为此。」范遥摇了摇头,心下苦思拆解这一招的法子。
 他呆了半晌,突然向张无忌道:「属下向你请教一路武功。」双掌按在桌上,伸出左手一
 根小指,右手一根小指、一前一后,灵活无比的连续动了七下,低声道:「我双臂如此连
 攻,只须缠到了这小子的手臂,内力运出,便能震断他的手臂关节,他指力再厉害,也教
 他无所施其技。」张无忌也伸出两根手指,左钩右搭,道:「小心他以指力戮你手臂。」
 范遥点头称是,道:「我以擒拿手抓他手腕,十八路鸳鸯连环踢他下盘。」无忌道:「猛
 攻八十一招,叫他无法喘息。」 
只见他二人四根手指此进彼退,快速无伦的攻拒来去,范遥忽然微笑道:「教主这几 
下太过神妙,这小子除了指力外武功有限,这几招料他施展不出。」张无忌微微一笑,道
 :「他施展不出这三招,那么范右使你已然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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