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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idikeke (policegare), 信区: Emprise
标 题: 38
发信站: 紫丁香 (Tue Sep 23 18:31:50 1997)
第三十八回 锦囊密令
郭靖陪了丘处机与他门下十八名弟子李志常、尹志平、夏志诚、于志可、
张志素、王志明、未德方等辞出。来到宫外,只见黄蓉与鲁、简、梁三长老
以及千馀名丐帮帮众,都骑了马候在宫外。
眼见郭靖出宫,黄蓉拍马迎上,笑问:「没事吗?」郭靖笑道:「运气不
错,刚碰著丘道长到来,大汗心情正好。」黄蓉向丘处机行礼见过,对郭靖道:
「我怕大汗发怒要杀你,领人在这□相救。大汗怎麽说?答应了你辞婚麽?」
郭靖踌躇半晌,道:「我没辞婚。」黄蓉一怔,道:「为甚麽?」郭靖道:「蓉
儿你千万别生气,因为....」刚说到这□,华筝公主从宫中奔出,大声叫道:
「郭靖哥哥。」
黄蓉见到是她,脸上登时变色,立即下马,闪在一旁。郭靖待要对她解
释,华筝却拉住了他手,说道:「你想不到我会来罢?你见到我高不高兴?」
郭靖点点头,转头寻黄謇时,却已人影不见。
华筝一心在郭靖身上,并未见到黄蓉,拉著他手,咭咭呱呱的诉说别来
相思之情。郭靖暗暗叫苦:「蓉儿必道我见到华筝妹子,这才不肯向大汗辞
婚。」华筝所说的话,他竟一句也没有听进耳□。华筝说了一会,见他呆呆出
神,嗔道:「你怎麽啦?我大老远的赶来瞧你,你理也不理人家?」
郭靖道:「妹子,我挂念著一件要事,先得去瞧瞧,回头再跟你说话。」
嘱咐亲兵款待丘处机,迳行奔回营房去找黄蓉。亲兵说道:「黄姑娘回来拿了
一幅画,出东门去了。」郭靖惊问:「甚麽画?」那亲兵道:「就是驸马爷常常
瞧的那幅。」郭靖更惊,心想:「她将这画拿去,显是跟我决绝了。我甚麽都
不顾啦,随她南下便是。」匆匆留了字条给丘处机,跨上小红马出城追去。
那小红马脚力好快,郭靖生怕找不著黄蓉,心中焦急,更是不住的催促,
转眼之间,已奔出数十里,城郊人马杂沓,□骸纵横,一到数十里外,放眼
佰见一片茫茫白雪,雪地□却有一道马蹄印笔直向东。郭靖心中甚喜:「小红
马脚力之快,天下无双,再过片刻,必可追蓉儿。我和她同去接了母亲,一
齐南归。华筝妹子纵然怪我,那也顾不得了。」
又奔出十馀里,只见马蹄印转而向北,蹄印之旁突然多了一道行人的足
印。这足印甚是奇特,双脚之间相距几有四尺,步子迈得如此之大,而落地
却轻,只陷了雪中数寸。郭靖吃了一惊:「这人轻身功夫好生厉害。」随即想
到:「左近除欧阳锋外,更无旁人有此功夫,难道他在追赶蓉儿?」
想到此处,虽在寒风之下,不由得全身出汗。那小红马甚通灵性,知道
主人追踪蹄印,不待郭靖控□指示,顺著蹄印一路奔了下去。只见那足印始
终是在蹄印之旁,但数里之後,这一对印痕在雪地中忽尔折西,忽尔转南,
弯来绕去,竟无一段路是直行的。郭靖心道:「蓉儿必是发现欧阳锋在後追赶,
故意绕道。但雪中蹄痕显然,极易追踪,老毒物自是紧追不舍。」
又驰出十馀里,蹄印与足印突然与另外一道蹄印足形重叠交叉。郭靖下
马察看,瞧出一道在先,一道在後,望著雪地中远远伸出去的两道印痕,斗
然醒悟:「蓉儿使出她爹爹的奇门之术,故意东绕西转的迷感欧阳锋,教他兜
了一阵,又回上老路。」
他跃上马背,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欧阳锋多半再也追不上黄謇,忧的
是蹄印杂乱,自己却也失了追寻她的线索,站在雪地中呆了一阵,心想:「蓉
儿绕来绕去,终突是要东归,我只是向东追去便了。」跃上马背,认明了方位,
迳向东行。奔驰良久,果然足印再现,接著又见远处青天与雪地相交之处有
个人影。
郭靖纵马赶去,远远望见那人正是欧阳锋。这时欧阳锋也已认出郭靖,
叫道:「快来,黄姑娘陷进沙□去啦。」
郭靖大吃一惊,双腿一夹,小红马如箭般疾冲而前。待离欧阳锋数十丈
处,只感到马蹄忽沈,踏到的不再是坚实硬地,似乎白雪之下是一片泥沼。
小红马也知不妙,急忙拔足斜著奔出,再绕弯奔到临近,只见欧阳锋绕著一
株小树急转圈子,片刻不停。郭靖大奇:「他在闹甚麽玄虚?」一勒□绳,要
待驻马相询,那知小红马竟不停步,疾冲奔去,随又转回。
郭靖随即醒悟:「原来地下是沼泽软泥,一停足立即陷下。」转念一想,
不由得大惊:「莫非蓉儿闯到了这□?」向欧阳锋叫道:「黄姑娘呢?」欧阳
锋足不停步的奔驰来去,叫道:「我跟著她马蹄足印一路追来,到了这□,就
没了踪迹。你瞧!」说著伸手向树上一指。
郭靖纵马过去,只见树枝上套著一个黄澄澄的圈子。小红马从树旁擦身
驰过,郭靖手一伸,拿起圈子,正是黄蓉束发的金环。他一颗心几乎要从腔
子中跳了出来,圈转马头,向东直奔,驰出里许,只见雪地□一物熠熠生光。
他从马背上俯下身来,长臂舍起,却是黄蓉襟头常佩的一朵金镶珠花。他更
是焦急,大叫:「蓉儿,蓉儿,你在那□?」极目远望,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
际,没见一个移动的黑点,又奔出数里,左首雪地□铺著一件黑貂裘,正是
当日在张家口自己所赠的。
他令小红马绕著貂裘急兜圈子,大叫:「蓉儿!」声音从雪地上远远传送
出去,附近并无山峰,竟连回音也无一声。郭靖大急,几欲哭出声来。
过了片刻,欧阳锋也跟著来了,叫道:「我要上马歇歇,咱们一块寻黄姑
娘去。」郭靖怒道:「若不是你追赶,她怎会奔到这沼泽之中?」双腿一夹,
小红马急窜而出。
欧阳锋大怒,身子三起三落,已跃到小红马身後,伸手来抓马尾。郭靖
没料想他来得如此迅捷,一招「神龙摆尾」,右掌向後拍出,与欧阳锋手当相
交,两人都是出了全力。郭靖被欧阳锋掌力一推,身子竟离鞍飞起,幸好红
马向前直奔,他左掌伸出,按在马臀,借力又上了马背。
欧阳锋却向後倒退了两步,由於郭靖这一推之力,落脚重了,左脚竟深
陷入泥,直没至膝。欧阳锋大惊,知道在这流沙沼泽之地,左脚陷了,若是
用力上拔提出左脚,必致将右脚陷入泥中,如此愈陷愈深,任你有天大本事
也是难以脚身。情急之下横身倒卧,著地滚转,同时右脚用力向空中踢出,
一招「连环怨鸯腿」,凭著右脚这一□之势,左足跟著上踢,泥沙飞溅,已从
陷坑中拔出。
他翻身站起,只听得郭靖大叫「蓉儿,蓉儿!」一人一骑,己在里许之外,
遥见小红马跑得甚是稳实,看来已走出沼泽,当下跟著蹄印向前疾追,愈跑
足下愈是松软,似乎起初尚是沼泽边缘,现下已踏入了中心。他连著了郭靖
三次道儿,最後一次在数十万人之前身露体,狼狈不堪,旁人佩服他武艺高
强,他自己却认为是生平的奇耻大辱。此时与郭靖单身相逢,好歹也要报了
此仇,纵冒奇险,也是不肯放过这个良机,何况黄蓉生死未知,快决不能就
此罢休,当下施展轻功,提气直追。
这番轻功施展开来,数里之内,当真疾逾奔马。郭靖听得背後踏雪之声,
猛回头,只见欧阳锋离马尾已不过数丈,一惊之下,急忙催马。
一人一骑,顷刻间奔出十多里路。郭靖仍是不住呼叫:「蓉儿!」但眼见
天色渐暗,黄蓉出现的机缘愈来愈是渺茫,他呼喊声自粗嗄而嘶哑,自哽咽
而变成哭叫。小红马早知危险,足底愈软,起步愈快,到得後来竟是四蹄如
飞,犹似凌空御风一般。汗血宝马这般风驰电掣般全速而行,欧阳锋轻功再
好,时刻一长,终於呼吸迫促,腿劲消减,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小红马身上
也是大汗淋漓,一点点的红色汗珠溅在雪地上,鲜艳之极,颗颗蹄印之旁,
宛如开了朵朵樱花。
待驰到天色全黑,红马已奔出沼泽,早把欧阳锋抛得不知去向。郭靖心
想:「蓉儿的坐骑无此神骏,跑不到半里,就会陷在沼泽中动弹不得。我宁教
性命不在,也要设法救他。」他明知黄蓉此时失踪己久,若是陷在泥沙之中,
纵然救起,也已返魂无术,这麽想也只是自行宽慰而已。他下马让红马稍息
片刻,抚著马背叫道:「马儿啊马儿,今日休嫌辛苦,须得拚著命儿再走一遭。」
他跃上马鞍,勒马回头。小红马害怕,不肯再踏入软泥,但在郭靖不住
催促之下,终於一声长嘶,泼剌剌放开四蹄,重回沼泽。它知前途尚远,大
振神威,越奔越快。
正急行间,猛听得欧阳锋叫道:「救命,救命。」郭靖驰马过去,白雪反
射微光下只见他大半个身子已陷入泥中,双手高举,在空中乱抓乱舞,眼见
泥沙慢慢上升,已然齐胸,一抵口鼻,不免窒息毙命。
郭靖见他这副惨状,想起黄蓉临难之际亦必如此,胸中热血上涌,几乎
要跃下马来,自陷泥中。欧阳锋叫道:「快救人哪!」郭靖切齿道:「你害死我
恩师,又害死了黄姑娘,要我相救,再也休想。」欧阳锋厉声道:「咱们曾击
掌为誓,你须饶我三次。这次是第三次,难道你丕顾信义了?」郭靖垂泪道:
「黄姑娘已不在人世,咱们的盟约还有何用处?」
欧阳锋破口大骂。郭靖不再理他,纵马走开。奔出数十丈,听得他惨厉
的呼声远远传来,心下终是不,忍叹了口气,回马过来,见泥沙已陷到他颈
边。郭靖道:「我救你便是。但马上骑了两人,马身吃重,势必陷入泥沼。」
欧阳锋道:「你用绳子拖我。」郭靖未携带绳索,转令间解下长衣,执住一端,
纵马驰过他身旁。欧阳锋伸手拉住长衣的另一端,郭靖双腿一夹,大喝一声。
小红马奋力前冲,波的一声响,将欧阳锋从软沙之中直拔出来,在雪地□拖
曳而行。
若是向东,不久即可脱出沼泽,但郭靖悬念黄蓉,岂肯就此罢休?当下
纵马西驰。欧阳锋仰天卧在雪上,飞速滑行,乘机喘息运气。小红马□□□
□,奔胜骏发,天未大明,又已驰过沼泽,只见雪地□蹄印点点,正是黄蓉
来时的踪迹,可是印在人亡,香魂何处?郭靖跃下马来,望著蹄印呆呆出神。
他心□伤痛,竟忘了大敌在後,站在雪地□左手牵著马□,右手挽了貂
裘,极目远眺,心摇神驰,突觉背上微微一触,待得惊觉急欲回身,只觉欧
阳锋的手掌已按在自己背心「陶道穴」上。欧阳锋那日从沙坑中钻出,也是
被郭靖如此制住,此时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禁乐得哈哈大笑。
郭靖哀伤之馀,早将性命置之度外,淡然道:「你要杀便杀,咱们可不曾
立约要你饶我。」欧阳锋一怔,他本想将郭靖尽情折辱一番,然後杀死,那知
他竟无求生之想,当即了然:「这傻小子和那丫头情义深重,我若杀他,倒队
了他殉情的心愿。」转念又想:「那丫头既己陷死沙中,倒要著落在他身上译
解经文。」当下提著郭靖手膀,跃上马背,两人并骑,向著南边山谷中驰去。
行到巳牌时分,见大道旁有个村落。欧阳锋纵马进村,但见遍地都是□
骸,天时寒冷,□身尽皆完好,死时惨状未变,自是被蒙古大军经过时所害
的了。欧阳锋大叫数声,村中静悄悄地竟无一人,只有几十头牛羊高鸣相和。
欧阳锋大喜,押著郭靖走进一间石屋,说道:「你现下为我所擒,我也不来杀
你。只要打得过我,你就可出去。」说著去牵了一条羊来宰了,在厨下煮热。
郭靖望著他得意的神情,越看越是愤恨。欧阳锋抛一只熟羊腿给他,说
道:「等你吃饱了,咱们就打。」郭靖怒道:「要打便打,有甚麽饱不饱的?」
飞身而起,劈面就是一掌。欧阳锋举手挡开,回了一拳。顷刻之间,两人在
石屋之间打得桌翻蹬倒。
拆了三十馀招,郭靖究竟功力不及,被欧阳锋抢上半步,右掌抹到了腋
下。郭靖难以闪避,只得停手待毙,那知欧阳锋竟不发劲,笑道:「今日到此
为止,你练几招真经上的功夫,明日再跟你打过。」
郭靖「呸」了一声,坐在一张翻转的蹬上,拾起羊腿便咬,心道:「他有
心要学真经功夫的诀窍,盼我演将出来,便可从旁观摩,我偏不上当。他要
杀我,就让他杀好了....嗯,他刚才这一抹,我该当如何拆解?」遍思所学
的诸般拳术掌法,并无一招可以破解,却想起真经上载得有一门「飞絮劲」
的巧劲,似可将他这一抹化於无形。
他心想:「我自行练功,他要学也学不去。」当下将一双羊腿吃得乾乾净
净,盘膝坐在地下,想著经中所术口诀,依法条习。他自练成「易筋锻骨篇」
後,基础扎稳,又得一灯大师传授,经中要旨早已了然於胸,如「飞絮劲」
这等功夫只是末节,用不到两个时辰,已然练就,斜眼看欧阳锋时,见他也
坐著用功,当下叫道:「看招!」身未站直,已挥掌劈将过去。
欧阳锋回掌相迎,斗到分际,他依样葫芦又是伸掌抹到了郭靖腋下。突
觉手掌一滑,斜在一旁,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前倾,郭靖左掌已顺势向他颈
中斩落。欧阳锋又惊又喜,索性加力前冲,避过了这一招斩势,回身叫道:「好
功夫,这是经中的麽?叫甚麽名字?」郭靖道:「沙察以推,爱末琴儿。」欧
阳锋一怔,随即想到这是经中的古怪文字,心想:「这傻子一股牛劲,只可巧
计诈取,硬逼无用。」掌势一变,又和他斗在一起。
两人缠斗不休,郭靖一到输了,便即住手,另练新招。当晚郭靖坦然而
卧,欧阳锋却是提心吊胆,既害怕半夜偷袭,又死他乘黑逃走。
两人如此在石屋中一住月馀,将村中的牛羊几乎吃了一半。这一个多月
之中,倒似欧阳锋硬逼郭靖练功。欧阳锋武学深遂,瞧著郭靖练功前後的差
别,也悟到了不少经中要旨,但以之与所得的经文参究印证,却又全然难以
贯通。他越想越是不解,便逼得郭靖越紧,这麽一来,郭靖的功夫在这月馀
之中竟然突飞猛晋。欧阳锋不由得暗暗发愁:「如此下去,我尚未参透真经要
义,打起来却要不是这傻小子的对手了。」
郭靖初几日满腔愤恨,打到後来,更激起了克敌制胜之念,决意和他拚
斗到底,终究要凭真功夫杀了他才罢,明知此事极难,却是毫不气馁,怒火
稍抑,坚毅愈增。这一日他在村中死□身畔拾到一柄铁剑,便即苦练兵刃,
使剑与欧阳锋的木杖过招。欧阳锋本使蛇杖,当日与洪七公舟中搏斗,蛇杖
沈入大海,後来另铸钢杖,缠上怪蛇,被果冻柱後又被鲁有脚收了毁去。现
下所用的只是一根寻常木棍,更无怪蛇助威,然而招术奇幻、变化无穷,累
次将郭靖的铁剑震飞,若是杖上有蛇,郭靖自是更难抵挡了。
耳听得成吉思汗的大军东归,人喧马嘶,数日不绝,两人激斗正酣,於
此毫不理会。这一晚大军过完,耳边一片清静。郭靖挺剑而立,心想:「今晚
虽然不能胜你,但你的木杖却无论如何震不掉我的剑了。」他急欲一试练成的
新招,静候敌手先攻,忽听得屋外有人喝道:「好奸贼,往那□逃?」清清楚
楚是老顽童周伯通的口音。
欧阳锋与郭靖相顾愕然,均想:「怎麽他万里迢迢的也到西域来啦?」两
人正欲说话,只听得脚步声响,两个人一先一後的奔近石屋。村中房屋不少,
可是仅这石屋中点著灯火。欧阳锋左手挥处,一股劲气飞出,将灯灭了。就
在此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一人奔了进来,後面那人跟著追进,自是周伯
通了。
听这两人的脚步声都是轻捷异常,前面这人的武功竟似不在周伯通之下。
欧阳锋大是惊疑:「此人居然能逃得过老顽童之手,当世之间,有此本领的屈
指可数。若是黄药师或洪七公,老毒物可大大不妙。」当即筹思脱身之计。
只听得面那人纵身跃起,坐在梁上。周伯通笑道:「你跟我捉迷藏,老顽
童最是开心不过,可别再让你溜出去了。」黑暗中只听他掩上大门,搬起门边
的大石撑在门後,叫道:「喂,臭贼,你在那□?」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摸
索。郭靖正想出声指点他敌人是在梁上,周伯通突然高跃,哈哈大笑,猛往
梁上那人抓去。原来他早听到那人上梁,故意在屋角□东西摸索,教敌人不
加提防,然後突施袭击。
梁上那人也是好生了得,不等他手指抓到,已一个□斗翻下,蹲在北首。
周伯通嘴□胡说八道,心中对他却也甚是忌惮,留神倾听那人所在,不敢贸
然逼近。静夜之中,他依稀听到有三个人呼吸之声,心想这屋中灯火嘎然而
灭,果然有人,只是干麽不作声,想是吓得怕了,於是叫道:「主人别慌,我
是来拿一个小贼,捉著马上出去。」他想常人喘气粗重,内功精湛之中呼吸缓
而长,轻而沈,稍加留心,极易分辨。那知侧耳听去,东西北三面三人个个
呼吸低缓。周伯通一惊非小,叫道:「好贼子,原来在这□伏下了帮手。」
郭靖本待开言招呼,转念一想:「欧阳锋窥伺在旁,周大哥所追的也是个
劲敌,我且不表露身分,俟机助他的为是。」
周伯一步一步走近门边,低声道:「看来老顽童捉人不到,反要让人捉了
去。」心下计议已定,只要局势不妙,立时夺门而出。
就在此时,远处喊声大作,蹄声轰轰隆隆,有如秋潮夜至,千军万马,
杀奔前来。
周伯通叫道:「你们帮手越来越多,老顽童可要失陪了。」说著伸手去搬
门後的大石,似要出门逃走,突然双手举起大石,往他所追之中的站身处掷
去。这块大石份量著实不轻,欧阳锋每晚搬来撑在门後,郭靖若是移石开门,
他在睡梦中必可醒觉。
欧阳锋耳听得风声猛劲,心想老顽童掷石之际,右侧必然防御不到,我
先将他毙了,眼前少了祸患,日後华山二次论剑更去了一个劲敌。心念甫动,
身子已然蹲下,双手齐推,运「蛤蟆功」直击过去。他蹲在西端,这一推自
西而东,势道凌厉之极。郭靖与他连斗数十日,於他一举一动都已了然於胸,
虽在黑夜之中,一听得这股劲风,已佑他忽向周伯通施袭,当即跨步上前,
一招「亢龙有悔」急拍而出。站在北首那人听到大石掷来,也是弯腿站定马
步,双掌外翻,要以当力将大石反推出去伤敌。
四人分站四方,劲力发出虽有先後,力道却几乎不分上下。那大石被四
股力道从东南西北一逼,飞到屋子中心落下,砰的一声大响,将一张桌子压
得粉碎。
这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周伯通觉得有趣,不禁纵声大笑。但他的笑声到
後来竟连自己也听不见了,原来成千成万的军马已奔进村子。但听得战马嘶
叫声、兵器撞击声、士兵呼喊声乱成一团。郭靖听了军士的口音,知是花刺
子木莫军队败入村中,意图负隅固守。但布阵未定,蒙古军已随後赶到,只
听马蹄击地声、大旗展风声、呐喊冲杀声、羽箭破空声自远而近。跟著短兵
相接,肉搏□杀,四下□不知有多少军马在大呼酣斗。
突然有人推门,冲了进来。周伯通一把抓起,甩了出去,捧起大石,又
挡在门後。
欧阳锋一击不中,心想反正已被他发现踪迹,叫道:「老顽童,你知我是
谁?」周伯通隐约听到人声,但分辨不出说话,左手护身,右手伸出去便抓。
欧阳锋右手勾住他手腕,左手反掌拍出。周伯通接了一招,惊叫:「老毒物,
你在这□?」身形微幌,抢向左首,身子已侧了过来,就在那时,北首那人
乘隙而上,发掌向他背後猛击。周伯通右手向欧阳锋攻去,左掌回挡身後来
掌,心想自在桃花岛上练得左右互搏之後,迄今未有机缘分斗两位高手,虽
然今日青势急迫,却也是个试招良机,拳头正与敌掌相接,突然郭靖从东扑
至,右手架开了周伯通的拳头,左手代接了这一掌。
三人同声惊呼,周伯通叫的是「郭兄弟」,那人叫的是「郭靖」,郭靖叫
的却是「裘千仞」!
周伯通那日在烟雨楼前比武,他最怕毒蛇,眼见无路可走,於是横卧楼
顶,将屋面的瓦片一片片盖在身上,遮得密密层层,官兵的羽箭固然射他不
著,欧阳锋的青蛇也没游上屋顶来咬他。待得日出雾散,蛇阵已收,众人也
都走得不知去向。
他百无聊赖,四下□逛,过了数月,丐帮的一名弟子送了一封信来,却
是黄蓉写的。信中说道:他曾亲口答应,不论她有何所求,必当遵命,现下
要他去杀了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此人与段皇爷的刘贵妃有深仇大怨,杀了他
後,刘贵妃就不会再来找他,否则的话,刘贵妃就是寻到天涯海角,也非嫁
给他不可。信中还书明铁掌峰的所在。
周伯通心想「不论何事,必当遵命」这句话,确是对黄蓉说过的。裘千
仞那老儿与金国勾结,原本不是好人,杀了他也是应该。至於自己和刘贵妃
这番孽缘,更是一生耿耿於怀,自觉亏负她实多,她既与裘千仞有仇,自当
代她出力,而她能不来跟自己罗唆,更是上上大吉,当下便找到铁掌峰上。
裘千仞与他一动手,初时尚打成平手,待他使出左右互搏之术,登时不
敌,只得退避。高手比武,若有一人认输,胜负已决,本应了结,那知周伯
通竟然穷追不舍。裘千仞数次问他为了何事,周伯通却又瞠目结舌,说丕出
个所以然来,要知「刘贵妃」三字,那是杀他头也不肯出口的。
两人打打停停,逃逃追追,越走越远。周伯通的武功虽比裘千仞略胜一
筹,但要伤他性命,却也大非易易。裘千仞千方百计难以摆脚,万般无奈之
馀,心想:「我若逃到绝西苦寒之地,难道你仍穷追不舍?」周伯通心想:「倒
要瞧你逃到那□才走回头路子。」
可是一到了塞外大漠,平野莽莽,追踪极易,裘千仞更是无所遁形。好
在周伯通很顾信义,裘千仞只要躺下睡觉,坐下吃饭,或是大便小解,他决
不上前侵犯,自己也就跟著照做。可是不论裘千仞如何行奸使诈,老顽童始
终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周伯通一路与裘千仞斗智斗力,越来越是兴味盎然,几次已制住了他,
竟已不舍得下手杀却。这一日也真凑巧,两人竟误打误撞的闯到了石屋之中。
此时周郭两人已知甚馀三人是谁,但三人的呼声为门外□杀激斗之声淹
没,欧阳锋与裘千仞却还认不出对方。欧阳锋尚知此人是周伯通的对头,裘
千仞却认定屋中两人自是一路。周、裘、欧三人武功卓绝,而郭靖与欧阳锋
斗了这数十日後,剧苦磨练,□□然已可与三人并驾齐驱。这四大高手密闭
在这漆黑一团、两丈见方的斗室之中,目不见物,耳不闻听,言语不通,四
人都似突然变成又聋又哑又瞎。
郭靖心想:「我挡住欧阳锋,让周大哥先结果了裘千仞。那时咱两人合力,
杀欧阳锋不难。」心中算计已定,双掌虚劈出去,右掌打空,左掌却与一个人
的手掌一碰。郭靖在桃花岛上与周伯通拆解有素,双手一交,已知是他,掌
即纵上前去,待要拉他手臂示意,那知周伯通童心忽起,左臂疾缩,右手斗
然出拳,一下击在郭靖肩头,这不拳并没使上内劲,但郭靖绝无提防,倒给
他打得隐隐作痛。周伯通道:「好兄弟,你要试试大哥的功夫来著?小心了!」
左手跟著一掌。郭靖虽未听到他的话声,却已有备,掌下挥臂格开。
这时欧阳锋与裘千仞也已拆了数招,均已从武功中认出对方。他两人倒
无仇怨,但想到日後华山论剑,势须拚个你死我活,此时相逢,若能伤了对
手,自是大妙,是以手上竟也毫不放松。斗了片剧,只觉面上背後疾风掠来
掠去,一愕之下,立时悟到周伯通在与郭靖过招。两人心中奇怪,但想周伯
通行事颠三倒四,人所难测,有此良机,如何不喜?当下不约而同的攻了上
去。
周伯通与郭靖拆了十馀招,觉得他武功已大非昔比,又惊又喜,连问:「兄
弟,你从那□学来的功夫?」但门外□杀正酣,郭靖怎能听见?」周伯通怒
道:「好,你不肯说,却卖甚麽关子?」只觉劲风扑面,欧、裘两人同时攻到,
当即足下一点,跃到了梁上,叫道:「让你一人斗斗他们两个。」
欧阳锋与裘千仞从他袍袖拂风之势中,察觉周伯通上梁暂息,心想正好
合力毙了这傻小子,当下一左右,分进合击。郭靖先前被周伯通缠住了,连
变四五般拳治始终无法抽身,好容易待他退开,两个强敌却又攻上,不禁暗
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以左右互搏术分挡二人。斗得片刻,欧阳锋与裘千
仞都不禁暗暗称奇。均知以郭靖功力,单是欧裘一人都能胜他,那知两人联
手,他竟左掌挡欧、右拳击裘,两人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他不得。
周伯通在梁上坐了一阵,心想再不下去,只怕郭卜菁受伤,当下惝惝从
墙壁溜下,双手乱抓,一下子恰好抓到欧阳锋後心。他蹲在地下,正以蛤蟆
功向郭靖猛攻,突觉背後有人,急忙回掌抵挡。郭靖乘机向裘千仞踢出一腿,
跃入屋角,不住喘气,若是周伯通来迟了一步,欧阳锋适才这一推定是挡架
不住了。
四人在黑暗中倏分条合,一时周伯通与裘千仞斗,一时郭靖与裘千仞斗,
一时欧阳锋与裘千仞斗,一时周伯通与欧阳锋斗,一时郭靖又和周伯通交手
数招。四人这一场混战,就中周伯通最是兴高采烈,觉得生平大小各场战斗,
好玩莫逾於此。斗到分际,他忽然缠住郭靖不放,说道:「我两只手算是两个
敌人,欧裘两个臭贼自然也是两个敌人。你以一敌四,试试成不成?这新鲜
玩意儿你可从来没玩过罢?」
郭靖听不到他说话,忽觉三人同时向自己猛攻,只得拚命闪躲。周伯通
不住鼓励:「别怕,别怕。危险时我会帮你。」但在这漆黑一团之中,只要著
了任谁的一拳一足,都有性命之忧,周伯通纵然事後相救,那□还来得及?
再拆数十招,郭靖累得筋疲力尽,但觉欧裘两人的拳招越来越沈,只得
边架边退,要待跃到梁上暂避,却始终给周伯通的掌力罩住了无法脚身,惊
怒交集之下,再也忍耐不住,破口骂道:「周大哥你这傻老头,尽缠住我干甚
麽?」
但苦於屋外杀声震天,说出来的话别人一句也听不见。郭靖又退几步,
忽在地下的大石上一绊,险些跌倒。他弯著腰尚未挺直,裘千仞的铁掌已拍
了过来。郭靖百忙之中不及变招,顺手抱起大石挡在胸前。裘千仞一掌击在
石上,郭靖双臂运劲,往外推出,接了他这一掌。只觉左侧风响,欧阳锋掌
力又到,郭靖力透双臂,大喝一声,将大石往头顶掷了上去,跟著侧身避过
来掌。
大石穿破屋顶飞出,砖石泥沙如雨而下,天空星星微光登时从屋顶射了
进来。周伯通怒道:「瞧得见了,还有甚麽好玩?」
郭靖疲累已极,双足力登,从屋顶的破洞中穿了出去。欧阳锋急忙飞身
追出。周伯大叫:「别走,别走,陪我玩儿。」长臂抓他左足。欧阳锋一惊,
急忙右足回踢,跛解了他这一抓,但身子不能在空中停留,又复落下。裘千
仞不待他著地,飞足往他胸间踢去。欧阳锋胸口微缩,伸指点他足踝。三人
连环邀击,又恶斗起来。只是此时人显己隐约可辨,门外杀声也渐渐消减,
远不如适才胡斗时的惊险。周伯通大为扫兴,一口恶气都出在两人身上,拳
法陡变,向两敌连下杀手。
郭靖逃出石屋,眼□只见人马来去奔驰,耳中但听金铁铿锵接击,不时
夹著一声双方士卒中刀中箭时的惨呼号叫。他冲过人丛,飞奔出村,在一处
小树林□躺下休息。恶斗了这半夜,这一躺下来,只觉全身筋骨酸痛欲裂,
回想石屋中的情景更是栗栗危惧,虽然记挂周伯通的安危,但想以他武功,
至不济时也是脱身逃走,躺了一阵,便即沈沈睡去。
睡到第二日清晨,忽觉脸上冰凉,有物蠕蠕而动。他不及睁开眼睛,立
即跃起,只听一声欢嘶,原来适才是小红马在舔他的脸。郭靖大喜,抱住红
马,一人一马劫後重逢,亲热了一阵。他被欧阳锋囚在石屋之时,这马自行
在草地觅食,昨晚大军激战,它仗著捷足机敏,居然逃过了祸殃,此刻又把
主人找到。
郭靖牵了红马走回村子,只见遍地折弓断箭,人马□骸枕藉,偶而有几
个受伤未死的士兵发出几声惨呼。他久经战阵,见惯死伤,但这时想起自己
身世,不禁感慨良多。悄悄回到石屋,在屋外侧耳听去,寂无人声,再从门
缝向内张望,屋中早已无人。推门入内前後察看,周伯通、欧阳锋、裘千仞
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呆立半晌,上马东行。小红马奔跑迅速,不欠就追上了成吉思汗的大
军。
此时花刺子模各城或降或破,数十万雄师如土崩瓦裂。花刺子模国王摩
诃末素来傲慢泰虐,众叛亲离之馀,带了一群残兵败将,狼狈西遁。成吉思
汗令大将速不台与哲别统带两个万人队穷追,自己率领大军班师。速不台与
哲别直追到今日莫科以西、第聂伯河畔基辅城附近,大破俄罗斯和钦察联军
数十万人,将投降的基辅大公及十一个俄罗斯王公尽数以车辕压死。这一战
史称「迦勒迦河之役」,俄罗斯大片莫原自此长期呻吟於蒙古军铁蹄之下。摩
诃末日暮途穷,後来病死於□海中的一个荒岛之上。
成吉思汗那日在撒麻尔罕城忽然不见了郭靖,甚是忧急,担心他孤身落
单,死於乱军之中,见他归来,不禁大喜。华筝公主自是更加欢喜。
丘处机随大军东归,一路上力劝大汗爱民少杀。成吉思汗虽然和他话不
投机,但知他是有道之士,也不便过拂其意,因是战乱之中,百姓凭丘处机
一言而全活的不计其数。
花剌子模与蒙古相距数万里,成吉思汗大军东还,历时甚久,回到斡难
河畔後大宴祝捷,休养士卒。丘处机与鲁有脚等丐帮帮众分别辞别南归。又
过数月,眼见金风肃杀,士饱马腾,成吉思汗又与南征之念,这一日大集诸
将,计议伐金。
郭靖自黄蓉死後,忽忽神伤,长自一个儿骑著小红马,携了双雕,在蒙
古草原上信步漫游,痴痴呆呆,每当接连数日不说一句话。华筝公主温言劝
慰,他就似没有听见。众人得悉情由,知他心中悲苦,无人敢提婚姻之事。
成吉思汗忙於筹划伐金,自也无暇理会。这日在大汗金帐之中计议南征,诸
将各献策略,郭靖却始终不发一言。
成吉思汗遣退诸将,独自在山冈上沈思了半天,次日传下将令,遣兵三
路伐金。甚时他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均在西统辖新征服的诸国,是以伐金
的中路军由三子窝阔台统率,左军由四子拖雷统率,右军由郭靖统率。
成吉思汗宣召军统帅进长,命亲卫暂避,对窝阔台、拖雷、郭靖三人道:
「金国精兵都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诸将所敌方策虽各
有见地,但正面强攻,不免旷日持久。现下我蒙古和大未联盟,最妙之策,
莫如借道宋境,自唐州,邓州进兵,直□金国都城大梁。
窝阔台、拖雷、郭靖三人听到此处,同寺跳了起来,互相拥抱,大叫:「妙
计!」成吉思汗向郭靖微笑道:「你善能用兵,深得我心。我问你,攻下大梁
之後怎样?」郭靖沈思良久,摇头道:「不攻大梁。」
窝阔台与拖雷明明听父王说直□大梁,怎地郭靖却又说不攻,心下疑感,
一齐怔怔的望著他。成吉思汗仍是脸露微笑,问道:「不攻大梁便怎样?」郭
靖道:「既不是攻,也不是不攻;是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几句话把窝阔
台与拖雷听得更加胡涂了。成吉思汗笑道:「『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八个
字说得很好,你跟两位兄长说说明白。」
郭靖道:「我猜测大汗用兵之策,是佯攻金都,歼敌城下。大梁乃金国皇
帝所居之地,可是驻兵不多,一见我师迫近,金国自当从潼关急调精兵回师
相救。中华的兵法上说:『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
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後,甚法十一而至。』百里疾趋,士卒尚同只能赶到
十分之一。从潼关到大梁,千里走援,精兵锐卒,十停中到不了一停,加之
人马疲敝,虽至而弗能战。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破金兵。金国精锐尽此一
役而溃,大梁不攻自下。若是强攻大梁,急切难拔,反易腹背受敌。」
成吉思汗拊掌大笑,叫道:「说得好,说得好!」取出一幅图来,摊在案
上,三人看後,无不大为惊异。
原来那是一幅大梁附近的地图,图上画著敌我两军的行军路线,如何拊
敌之背,攻敌腹心,如何诱敌自潼关劳师远来,如何乘敌之疲,取歼城下,
竟与郭靖所说的全无二致。窝阔台与拖雷瞧瞧父王,又瞧瞧郭靖,都是又惊
又佩。郭靖心下钦服,寻思:「我从武穆遗书学得用兵的法子,也不算希奇。
大汗不识字不读书,却是天生的英明。」
成吉思汗道:「这番南征,破金可必。这□有三个锦囊,各人收执一个,
待攻破大梁之後,你们三人在大金皇帝的金銮殿上聚会,共同开拆,依计行
事。」说著从怀□取出锦囊,每人交付一个。郭靖接过一看,见囊口用火漆密
封,漆上盖了大汗的印章。成吉思汗又道:「未入大梁,不得擅自拆开。启囊
之前,三人相互检验囊口有无破损。」三人一齐拜道:「大汗之命,岂敢有违?」
成吉思汗问郭靖道:「你平日行事极为迟钝,何以用兵却又如此机敏?」
郭靖当下将熟读武穆遗书之事说了。成吉思汗问起岳飞的故事,郭靖将岳飞
如何在朱仙镇大破金兵、金兵如何称他为「岳爷爷」、如何说「撼山易,撼岳
家军难」等语一一述说。成吉思汗不语,背著手在帐中走来走去,叹道:「恨
不早生百年,与这位英雄交一交手。今日世间,能有谁是我敌手?」言下竟
是大有寂寞之意。
郭靖从金帐辞出,想起连日军务□惚,未与母亲相见,明日誓师南征,
以报大未历朝世仇,今日这一日该当陪伴母亲了,当下走向母亲营帐。却见
帐中衣物侧已搬走,只□下殆老军看守,一问之下,原来他母亲李氏奉了大
汗之命,已迁往另一座营帐。
郭靖问明所在,走向彼处,见那座营帐比平时所居的大了数倍,揭帐进
内,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帐内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尽是蒙古军从各处掠
夺来的珍贵宝物。华筝公主陪著李萍,正在□谈郭靖幼年时的趣事。她见郭
靖进来,微笑著站起迎接。
郭靖道:「妈,这许多东西那□来的?」李萍道:「大汗说你西征立了大
功,特地赏你的。其实咱们清寒惯了,那用得著这许多物事?」郭靖点点头,
见帐内又多了八名服侍母亲的婢女,都是大军掳来的女奴。
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华筝告辞出去。她想郭靖明日又有远行,今日跟
她必有许多话说,那知她在帐外候了半日,郭靖竟不出来。
李萍道:「靖儿,公主定是在外边等你,你也出去和她说一会话儿。」郭
靖答应了一声,却坐著不动。李萍叹道:「咱们在北国一住二十年,虽然多承
大汗眷顾,我却是想家得紧。但愿你此去灭了金国,母子俩早日回归故乡。
咱俩就在牛家村你爹爹的旧居住下,你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这北边再
也休来了。只是公主之事,却不知该当如何,这中间实有许多难处。」
郭靖道:「孩儿当日早跟公主言明,蓉儿既死,孩儿是终生不娶的了。」
李萍叹道:「公主或能见谅,但我推念大汗之意,却是甚为担心。」郭靖道:「大
汗怎样?」李萍道:「这几日大汗忽然对咱儿优遇无比,金银珠宝,赏赐无数。
虽说是酬你西征之功,但我在漠北二十年,大汗性情,颇有所知,看来此中
另有别情。」郭靖道:「妈,你瞧是甚麽事?」李萍道:「我是女流之辈,有甚
高见?只是细细想来,大汗是要逼咱们做甚麽事。」郭靖道:「嗯,他定是要
我和公主成亲。」李萍道:「成亲是件美事,大汗多半□知你心中不愿,也不
须相逼。我看啊,你统率大军南征,大汗怕你忽起异心叛他。」郭靖摇头道:
「我无意富贵,大汗深知。我叛他作甚?」
李萍道:「我想到一法,或可探知大汗之意。你说我怀念故乡,欲与你一
同南归,你去禀告大汗,瞧他有何话说。」郭靖喜道:「妈,你怎麽不早说?
咱们共归故乡,那是何等美事,大汗定然允准。」他抓帐出来,不见华筝,想
是她等得不耐烦,已怏怏离去。
郭靖去了半晌,垂头丧气的回来。李萍道:「大汗不准,是不是?」郭靖
道:「这个我可不懂啦,大汗定要留你在这儿干甚麽?」李萍默然。郭靖道:
「大汗说,待破金之後,让我再奉母回乡,那时衣锦荣归,岂非光采得多?
我说母亲思乡情切,但盼早日南归。大汗忽有怒色,只是摇头不准。」
李萍沈吟道:「大汗今日还跟你说了些甚麽?」郭靖将大汗在帐中指点方
略、传交锦囊等情说了。李萍道:「唉,若是你二师父和蓉儿在世,定能猜测
得出。只恨我是个蠢笨的乡下女子,只越想越是不安,却又不知为了何事。」
郭靖将锦囊拿在手□玩弄,道:「大汗授这锦囊给我之事,脸上神色颇为
异样,只怕与此有关也未可知。」李萍接过锦囊,细细检视,随即遣开侍婢,
说道:「拆开来瞧瞧。」郭靖惊道:「不!破了火漆上金印,那可犯了死罪。」
李萍笑道:「临安府织锦之术,天下驰名。你妈妈是临安人,自幼学得此法。
又何须弄损火漆,只消挑破锦囊,回头织补归原,决无丝毫破绽。」郭靖大喜。
李萍取过细针,轻轻挑开锦锻上的丝络,从缝中取出一张纸来,母子俩摊开
一看,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是身上凉了半截。
原来纸上写的是成吉思汗一道密令,命窝阔台、拖雷、郭靖三军破金之
後,立即移师南向,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攻破临安,灭了宋朝,自此天下一
统於蒙古。密令中又说,郭靖若能建此大功,必当裂土封王,不吝重赏,但
若怀有异心,窝阔台与拖雷已奉有令旨,立即将其斩首,其母亦必凌迟处死。
郭靖呆了半晌,方道:「妈,若不是你破囊见此密令,我母子性命不保。
想我是大宋之人,岂能卖国求荣?」李萍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郭靖
道:「妈,你老人家只好辛苦些,咱俩连夜逃回南边去。」李萍道:「正是,你
快去收拾,可别□露了形迹。」
郭靖点头,回到自己帐中,取了随身衣物,除小红马外,又挑选八匹骏
马。若是大汗点兵追赶,便可和母亲轮换乘坐,以节马力,易於脱逃。
他於大汗所赐金珠一介不取,连同那柄虎头金刀都留在帐中,除下元帅
服色,换上了寻常皮裘。他自幼生长大漠,今日一去,永不再回,心中不禁
难过,对著居住日久的旧帐篷怔怔的出了会神,眼见天色已黑,又回母亲帐
来。
掀开帐门,心中突的一跳,只见地下横著两个包裹,母亲却已不在。郭
靖叫了两声:「妈!」不闻应声,心中微感不妙,待要出帐去找。突然帐门开
处,光火耀眼,大将赤老温站在帐门外叫道:「大汗宣召金刀驸马!」他身後
军士无数,均是手执长矛。郭靖见此情势,心中大急,若凭武功强冲,料那
赤老温拦阻不住,但寻思:「母亲既已被大汗擒去,我岂能一人逃生?」当下
跟著赤老温走向金帐。只见帐外排列著大汗的两千名箭筒卫士,手执长矛大
戟,队伍远远伸展出去。赤老温道:「大汗有令将你绑缚。这可要待罪了,驸
马爷莫怪。」郭靖点点头,反手就缚,走进帐中。
帐中燃著数十枝牛油巨烛,照耀有如白画。成吉思汗虎起了脸,猛力在
案上一拍,叫道:「我待你不薄,自小将你养大,又将爱女许你为。小贼,你
胆敢叛我?」
郭靖见那双拆开了的锦囊放在大汗案上,知道今日已是有死无生,昂然
道:「我是大宋臣民,岂能听你号令,攻打自己邦国?」成吉思汗听他出言挺
撞,更是恼怒,喝道:「推出去斩了。」郭靖双手被粗索牢牢绑著,八名刀斧
手举刀守在身旁,无法反抗,大叫:「你与大宋联盟攻金,中途背弃盟约,言
而无信,算甚麽英雄?」成吉思汗大怒,飞脚踢翻金案,喝道:「待我破了金
国,与赵宋之盟已然完成。那时南下攻未,岂是背约?快快斩了!」诸将虽多
与郭靖交好,但见大汗狂怒,都不敢求情。郭靖更不打话,大踏步出帐。
忽见拖雷骑马从草原上急奔而来,大叫:「刀下留人!」他上身赤裸,下
身套著一条皮裤,想是睡梦中得到讯息,赶来求情。他直闯进帐,叫道:「父
王,郭靖安答立有大功,曾救你救我性命,虽犯死罪,不可处斩。」成吉思汗
想起郭靖之功,叫道:「带回来。」刀斧手将郭靖甲回。
成吉思汗沈吟半晌,道:「你心念赵宋,有何好处?你曾跟我说过岳飞之
事,他如此尽忠报国,到头来仍被处死。你为我平了赵宋,我今日当著众人
之前,答应封你为宋王,让你统御南朝江山。」郭靖道:「我非敢背叛大汗。
但若要我卖国求荣,虽受千刀万箭,亦不能奉命。」成吉思汗道:「带他母亲
来。」两名亲兵抽著李萍从帐後出来。
郭靖见了母亲,叫道:「妈!」走上两步,刀斧手举刀拦住。郭靖心想:「此
事只我母子二人得知,不知如何□漏。」
成吉思汗道:「若能依我之言,你母子侧享尊荣,否则先将你母亲一刀两
段,这可是你害的。你害死母亲,先做不孝之人。」郭靖听了他这几句话,只
吓得心胆侧裂,垂头沈思,不知如何是好。
拖雷劝道:「安答,你自小生长蒙古,就与蒙古人一般无异。赵宋贪官勾
结金人,害死你的父亲,逼得你母亲无家可归。若非父王收留,你丐有今日?
你我兄弟情深义重,我不能累你做个不孝之人,盼你回心转意,遵奉大汗令
旨。」
郭靖望著母亲,就欲出口答应,但想起母亲平日的教诲,又想起西域各
国为蒙古征服後百姓家破人亡的惨状,实是左右为难。
成吉思汗一双老虎般的眼睛凝望著他,等他说话。金帐中数百人默无声
息,目光全都集於郭靖身上。郭靖道:「我....」走上一步,却又说不下去了。
李萍忽道:「大汗,只怕这孩子一时想不明白,待我劝劝他如何?」成吉
思汗大喜,连说:「好,你快劝他。」李萍走上前去,拉著郭靖臂膀,走到金
帐的角落,两人一齐坐下。
李萍将儿子搂在怀□,轻轻说道:「二十年前,我在临安府牛家村,身上
有了你这孩子。一天大雪,丘处机丘道长与你爹结识,赚了两把必首,一把
给你爹,一把给你杨叔父。」一面说,一面从郭靖怀中取出那柄必首,把著柄
上「郭靖」两字,说道:「丘道长给你取名郭靖,给杨叔父的孩子取名杨康,
你可知是甚麽意思?」郭靖道:「丘道长是叫我们不可忘了靖康之耻。」李萍
道:「是啊。杨家那孩子认贼作父,落得个身败名裂,那也不用多说了,只可
惜杨叔父一世豪杰,身後子孙却玷污了他的英名。」叹了口气,又道:「想我
当年忍辱蒙垢,在北国苦寒之地将你养大,所为何来?难道为的是要养大一
个卖国奸贼,好叫你父在黄泉之下痛心疾首麽?」郭靖叫了声:「妈!」眼泪
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李萍说的是汉语,成吉思汗与拖雷、诸将都不知他语中之意,佰见郭靖
流泪,只道李萍贪生怕死,已将儿子说动,均各暗喜。
李萍又道:「人生百年,转眼即过,生死又有甚麽大不了?只要一生行事
无愧於心,也就不枉了这人世走一遭。若是别人负了我们,也不必念他过恶。
你记著我的话罢!」他凝目向郭靖望了良久,脸上神色极是温柔,说道:「孩
子,你好好照顾自己罢!」说著举起必首割断他手上绳索,随即转过剑尖,刺
入自己胸膛。
郭靖双手脱缚,急来抢夺,但那必首锋锐异常,早已直没至柄。成吉思
汗吃了一惊,叫道:「快拿!」那八名刀斧手不敢伤害驸马,抛下手中兵刃,
纵身扑上。
郭靖伤痛已极,抱起母亲,一个扫堂腿,两名刀斧手飞跌出去。他左肘
後挺,接正在一名刀斧手胸口,格的一响,肋骨断折。诸将大呼,猱身齐上。
郭靖急扑後帐,左手扯住帐幕用力拉扯,将半座金帐拉倒,罩在诸将头上。
混乱之中,他抱起母亲直奔而出。
但听得号角急吹,将士纷纷上马追来。郭靖哭叫数声:「妈!」不听母亲
答应,探她鼻息,早己断气。他抱著母亲□身在黑暗中向前急闯,但听四下
□人喊马嘶,火把如繁星般亮了起来。他慌不择路的奔了一阵,眼见东南西
北都是蒙古的将士,他纵然神勇,但孤身一人,如何能敌十多万蒙古的精兵?
若是骑在小红马背上,凭著宝马脚力或能远遁,现下抱了母亲的□身步行,
那是万难脱险了。
他一言不发,迈步疾奔,心想只要能奔到悬崖之下,施展轻功爬上崖去,
蒙古兵将虽多,却无人能爬得上来,当可暂且避得一避,再寻脱身之计。正
奔之间,忽听前面喊声大振,一彪军马冲,火光中看得明白,当先一员大将
红脸白须,正是开国四杰之一的赤老温。郭靖侧身避开赤老温砍来的一刀,
不转身奔逃,反而直冲入阵。蒙古兵齐声大呼。
郭靖左手前伸,拉住一名休长右腿,同时右足一点,人已纵起。□翻身
骑上马背,放稳母亲□身,随手将那休长摔在马下,抢过他手中长矛。上马、
放母、摔敌、抢矛,四件事一气呵成,,此时如虎添翼,双腿一挟,摇动长矛,
从阵後直冲了出去。赤老温大声发令,挥军自後追来。
敌阵虽已冲出,但纵马向向,却与悬崖所在恰恰相反,越奔相距越远。
该当纵马南逃,还是先上悬崖?心下计议未定,大将博尔忽又已领军杀到。
此时成吉思汗暴跳如雷,传下将令,务须将郭靖活捉。大队人马一层层的围
上,更有数千军马远远向南奔驰,先行布好阵势防他逃逸。
郭靖冲出博尔忽所领的千人队,衣上马上,全是斑斑血迹。若不是大汗
下令必须活捉,蒙古兵将不敢放箭,□杀时又均容让三分,否则郭靖纵然神
勇,又怎麽突出重围?他手上只觉母亲身子已然冰凉,强行忍泪,纵马南行。
後面追兵渐远,但天色也已明亮。身处蒙古腹地,离中土万里,匹马单枪,
如何能摆脱追兵,逃归故乡?」
行不多时,前面尘土飞扬,一彪军马冲来,郭靖忙勒马向东。但那坐骑
冲杀了半夜,已然支持不住,忽地前腿跪倒,再也无力站起。是时情势危急
已极,他仍是不肯舍却母亲□身,当下左手抱母,右手持矛,反身迎敌。
眼见军马奔近,烟鹿中飕飕声响,一箭飞来,正中长矛。这一箭劲道极
猛,郭靖只觉手中长矛一震,矛头竟被射断。接著又是一箭射向前胸。郭靖
抛开长矛,伸手接住,却见那箭的箭头已然折去。他一怔之下,抬起头来,
只见一名将军勒住部属,单骑过来,正是当年教他箭法的神箭将军哲别。郭
靖叫道:「师父,你来拿我回去麽?」哲别道:「正是。」
郭靖心想:「反正今日难脚重围,与其为别人所擒,不如将这场功劳送给
师父。」便道:「好,让我先葬了母亲。」四下一望,见左首有个土冈,抱著母
亲走上冈去,用断矛掘了个坑,把母亲□身放入,眼见必首深陷胸口,他不
忍拔出,跪下拜了几拜,奉沙土掩上,想起母亲一生劳苦,抚育自己成人,
不意竟葬身於此,伤痛过甚,却哭不出来。
哲别跃下马来,跪在李萍墓前拜了四拜,将身上箭壶、铁弓、长枪,尽
数交给郭靖,又牵过自己坐骑,把马□塞在他手□,说道:「你去罢,咱们只
怕再也不能相见了。」郭靖愕然,叫道:「师父!」哲别道:「当年你舍命救我,
难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会舍命救你?」郭靖道:「师父,你干犯大汗
军令,为祸不小。」哲别道:「想我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大汗最多
打我军棍,不至砍头。你快快去罢。」郭靖犹自迟疑。哲别道:「我只怕部属
不听号令,这番带来的都是你的西征旧部。你且过去问问,他们肯肯贪图富
贵拿你?」
郭靖牵著马走近,众军一齐下马,拜伏在地,叫道:「小人恭送将军南归。」
郭靖举目望去,果然尽是曾随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的旧部将士,心下感动,
说道:「我得罪大汗,当受严刑。你们放我逃生,若是大汗知道,必受重罚。」
众军道:「将军待我等恩义如山,不敢有负。」郭靖叹了口气,举手向众军道
别,持枪上马。
正要纵马而行,忽然前面鹿头起处,又有一路军马过来。哲别、郭靖与
众军尽皆变色。哲别心道:「我拚受重责,放走郭靖,但若与本军□杀,那可
是公然反叛了。」叫道:「郭靖快走!」只听前军中发喊:「莫伤了驸马爷。」众
人一怔,只见来军奔近,打著四王子的旗号。
烟鹿中拖雷快马驰来,倏忽即至,原来骑的是郭靖的小红马。他策马驰
近,翻身下马,说道:「安答,你没受伤麽?」郭靖道:「没有。哲别师父正
要擒我去见大汗。」他故意替哲别掩饰,以免成吉思汗知晓内情。
拖雷向哲别横了一眼,说道:「安答,你骑了这小红马快去罢z。」又将
一个包袱放在鞍上,道:「这□是黄金千两,你我兄弟後会有期。」
豪杰之士,当此时此情,也不须多言。郭靖翻身上了小红马马背,说道:
「你叫华筝妹子多多保重,另嫁他人,忽以我为念。」拖雷长叹一声,说道:
「华筝妹子是永远不肯另嫁别人的。我瞧她定会南下找你,那时我自当派人
护送。」郭靖忙道:「不,不用来找我。且别说天下之大,难以找著,即令相
逢,也只有徒增烦恼。」拖雷默然,两人相顾无语。隔半晌,拖雷道:「走罢,
我送你一程。」
两并骑南驰,直行出了三十馀里。郭靖道:「安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你请回罢!」拖雷道:「我再送你一程。」又行十馀里,两人下马互拜,洒泪而
别。
拖雷眼望著郭靖的背影渐行渐小,在大漠中缩成一个黑点,终於消失,
怅望南天,悄立良久,这才郁郁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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