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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luling),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萍踪侠影18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9 21:21:15 1998), 转信
石阵战氛 豪情消积怨
第十八回
荷塘月色 词意寄深心
张丹枫生性豁达,再翻读那本《玄功要诀》,忽而笑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也是孔子说的。我而今得此异书,如
闻一代宗师亲传大道,可窥武学不传之秘,获前人未有之缘那
还不心满意足,却还斤斤计较自己能活多少天,胸襟如此滞而
不化,岂不为古圣先贤所笑!”如此一想顿把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石窟之中,按那异书所授,修习起上乘的内功来。
张丹枫恶斗半日,本已渐感饥饿,做了一阵功课,气透重
关,舌底生津,反觉通体舒泰,纳头便睡,一醒来,洞中珠光
宝气,耀眼生缬,也不知外间是白天还是黑夜。张丹枫又试依
着自己所悟的妙理,揣摸自己所见过的大师伯董岳的大力金刚
手功夫,试行练习,一掌接着一掌,拍那玉门,玉门给掌力震
得蓬蓬作响,虽打它不开,听这掌力击石之声,也知自己无师
自通的金刚手功夫,竟也有了几分功力。
张丹枫饿了一天,还不觉怎样,只是口中焦渴,却是难受
之极。要知常人不食,可支持至七日始死,但若无水喝,则三
日必死。张丹枫武功虽高,日余滴水不进,亦五内如焚,好不
容易才在石壁的隙罅之中,等得几滴渗出来的水珠,仍是未解
焦渴。张丹枫屏神静气在心中默诵那本《玄功要诀》,从头至
尾,又从最后一字倒背回来,心有所注,焦渴之感果然减弱。
如此这般翻来复去背了几遍,正在潜心默诵,忽闻得有一阵细
微的悉索之声,接着听得有硬物挖掘土石之声,张丹枫一跃而
起高声叫道:“是谁?”外面的人一声不响,挖石掘土如故。
张丹枫奇道:“若是有心救我,为何却不答话?”外面的人掘
了许久,张丹枫奋起神力,一掌击去,碰着玉门,“蓬”的一
声,玉门动也不动,手臂却几乎给反震得脱臼。张丹枫想起这
玉门坚固异常,断非普通的铁器所能开,若说是重掘地下一条
隧道进来,虽然可能,但挖土凿石,工程非小,只怕地道通时
自己已经渴死饿死了。而且听外面挖土之声,又似乎只是孤身
一人,凭一人之力,那就更不易为。
张丹枫正在思想,忽见玉门下,石屑纷飞,泥土松动,张
丹枫用宝剑在里面接着那缺口一挖,外面忽地透进一丝亮光,
原来外面的人,已在玉门之下,挖开土石,挖出了一条手指般
大小的孔道。张丹枫大奇,心道:“这是什么用意?莫非是想
先送食物给我,让我敬廷残喘吗?只是这孔道也太小了。”仔
细听时,外面挖土之声顿止,孔道中悉索之声,似是有什么硬
物,从外面推塞进来,张丹枫全神注视,陡然间眼睛一亮,一
枚金光闪闪的锁匙,已从孔道塞了入来,张丹枫拿起一看,这
枚金锁匙和自己在快活林所得的那把,竟是一模一样。张丹枫
何等机伶,急投进匙孔中一试,玉门应手而开,门外笑盈盈的
站着一个少女!
张丹枫一见,几乎疑在梦中,这少女笑靥盈盈红晕双颊,
正是洞庭庄主的女儿!只见她左手把长剑,右手持利凿,剑尖
还带着泥土,洞口挂着一盏碧纱灯笼,想必是她带来照明的。
玉门打开之后,灯笼的烛光给洞中的宝气珠光映得黯然失色。
张丹枫满腹疑团,拢袖一揖,道:“多谢姑娘相救。”那
少女忽地格格一笑,掩口说道:“少主人,我家等你已经等了
三代了,昨晚我们不知是你,几乎伤了你的性命,你不怪责我
们,反而多谢么?”张丹枫猛然省起,哈哈一笑,道:“快别
这样称呼,我的祖先偶然曾称王称帝,与我何干?我姓张名丹
枫,你叫我丹枫好了。”那少女道:“我在两个月前已经知道
你的名字,那时我就想:这个名字真美,我们的洞庭山腰也种
有好多枫树,你看到吗?”
这少女笑语盈盈,吹气如兰,与张丹枫竟然一见如故,闲
聊起来,张丹枫不觉心中暗笑:云蕾是天真之中带有矜持,而
这少女则是天真之中带着爽朗,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张
丹枫瞧她一眼,笑道:“你别忙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猜猜,
你是不是复姓澹台,名字中有一个‘明’字的?”那少女道:
“你猜对了,是不是澹台灭明告诉你的?”张丹枫笑道:“澹
台将军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有你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妹妹。”
那少女也笑道:“只怕他以前还不知道有我这个笨丫头呢。他
上个月匆匆来到这里,认识家人,只住了一宵,便又跑了。”
张丹枫计算日期,澹台灭明到太湖之日,正是番王将要回国,
自己在京中见过澹台与于谦之后。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
离京数日,可笑京中的锦衣卫竟是无人发觉,任他来去。
那少女道:“这么说来,澹台灭明离开这里之后,还没有
见过你了。他上个月来时,说起你偷入中原,可能会到苏州访
寻先人遗宝,叫我们留意。可惜他来去匆匆,没有详细说起你
的形貌,我们以为你也像他一样,在蒙古多年已是胡儿相貌,
谁知你比我们苏杭的少年子弟,还要俊秀得多。”说完之后,
忽地抿嘴一笑,似乎是发觉自己说话孟浪,但却也没有寻常女
儿家的羞涩之容。张丹枫心中暗笑:澹台灭明貌似胡儿,那是
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娶的都是胡妇,并非因为在蒙古住得久了
相貌就会变的,可笑这少女天真未凿,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
这少女又道:“前日你来游山之时,我们已有疑心,只因
最近恰巧发生一桩事情,听说有一个叛贼偷到苏州画图的副本
猜疑宝藏是埋在快活林中,半月来不断有人到快活林踩探,我
们这里的秘密虽无外人得知,但也不能不分外提防。所以你前
日来到此山周围察看,我们还以为你是想来盗宝的贼人呢。”
张丹枫笑道:“你看我的相貌像强盗吗?”少女道:“就
是因为不像,要不然你哪里还有性命。我爹爹听你谈吐风雅,
摸不清你的来历。想试探你是不是少主,又怕万一不是,这天
大的秘密,就要泄出去。所以只好宁枉毋纵将你困在八阵中,
但又怕误伤好人,所以手下留情,要不然你虽然识破阵,恐也
不易闯得出去。”张丹枫道:“后来你们又怎样识穿我的来历
的呢?”那少女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一人之外,还有谁
能够从外面开启这个玉门?”张丹枫也笑道:“普天之下,除
了你一人之外,也没有谁能够救我出来。”那少女颇有得意之
色,笑道:“可不正是?这两把金锁匙就这么巧,我这把开不
进去,你这把开不出来。”说到此处面上忽然飞起一阵红晕,
原来她小时听妈妈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姻缘匹配有如锁匙开锁
一把锁匙一把锁,丝毫不能勉强。她无意之中说出锁匙开锁的
话,想起了母亲之言,不觉羞红了脸。
张丹枫甚是纳罕,不明这少女何以忽然之间忸忸作态,咳
了一声笑道:“你的姓名我已知道三个字,还有一个字不知道
呢。”那少女道:“你看我可真高兴得傻了,连姓名也忘记告
诉你,我叫做澹台镜明,我爹叫做澹台仲元,我的太祖叫做澹
台归真,是你祖张皇帝手下的大将。”张丹枫笑道:“你太祖
的名字我知道。如此说来,我真要多谢你们一家。澹台将军随
我们含垢忍辱,远处异国,作化外之民。而你们又为我家在这
个山头守了几代。”澹台镜明笑道:“在这里住有什么不好?
朝夕面对湖山,你还不满意吗?”张丹枫微微一笑,澹台镜明
忽然“啊哎”一声,叫了起来,道:“你瞧,我又忘记了一件
事。”张丹枫道:“忘记什么?”澹台镜明道:“忘记你困在
洞中已经是一天一夜了。你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呢。”走
出洞口,将搁在地上的一个小花蓝提了进来。蓝中有太湖洞庭
山的名果白沙枇杷,还有干粮肉脯。张丹枫先吃枇杷,后嚼肉
脯,真觉是平生从所未赏的妙品。
澹台镜明在洞中东瞧西望,把玩珠宝,笑道:“怪不得古
往今来,许多人想做皇帝。你的太祖不过做了几年皇帝,就积
下了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把几粒夜明珠抛上抛落,像小孩子
玩玩具似的,忽而又笑道:“这些东西确是好玩。可是既不能
止饥,又不能止渴,我看呀,这些珠子还不如我的枇杷。”张
丹枫笑道:“所以呀,我宁愿要你的枇杷,不要这些珠子。”
澹台镜明道:“你说得好听,你若不要这些珠宝,为何冒了这
般大的危险,从蒙古一直跑到太湖来?”张丹枫道:“我要把
这些珠宝,尽数送给别人。”澹台镜明道:“送与何人?”张
丹枫道:“送与明朝的皇帝。”澹台镜明叫道:“什么,送与
明朝的皇帝?明朝的皇帝不是你家的大仇人吗?”
张丹枫道:“不错,明朝的皇帝是我家的大仇人。”澹台
镜明道:“那么你还要将珠宝送与他?”张丹枫道:“不错,
我是要送与他。”澹台镜明道:“哼,不行,不行!珠宝虽然
是你们张家的,我们替你守了几代,你要送与明朝皇帝,可得
问过我们。”张丹枫道:“我一说你们准会同意。”便将他为
国的苦心和抱负说了。澹台镜明笑道:“哈,原来并不是送给
明朝皇帝,是送给打鞑子的人,我倒给你吓了一跳。”
张丹枫把半蓝枇杷吃完,澹台镜明仍是留在洞中和他说话
好像忘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待他们的消息似的。张丹枫从她的
话中也知道了许多关于澹台一家的事情。
原来张士诚在败亡的前夕,将遗孤托与澹台归真。那澹台
灭明的祖父,远走蒙古,将快活林的“藏宝图”托与一个姓石
的心腹武士,即轰天雷石英的祖先,又暗中请澹台归真的弟弟
即澹台镜明的祖父镇守在西洞庭山,暗护宝藏,并留下了一枚
只能从里面开出来的金锁匙,布置可算十分周密。排起辈分,
澹台灭明和澹台镜明是堂兄妹,但两支人一在漠北,一在江南
却是几代不通音讯,直到上一个月,澹台灭明乘着护送番王之
便,偷偷溜到太湖一行,他们才知道“老主公”(张士诚)已
经在蒙古留下了后代。
张丹枫见她笑语盈盈,在珠光宝气映照之下分外妩媚,心
中一动,说道:“我的小兄弟见了你一定会欢喜你。”澹台镜
明说:“什么,你的小兄弟?我为什么要他欢喜?”张丹枫笑
道:“我的小兄弟自幼失了亲人,孤苦伶仃,没有人和她玩,
你和她一般年纪,不正是可以做个最好的朋友吗?”澹台镜明
怒道:“什么?要我陪你的小兄弟玩?哼,我不喜欢和臭小子
玩!”其实张丹枫也是“臭小子”,澹台镜明一说之后,立刻
又发现自己说话的破绽,不觉面上又泛起红潮。只听得张丹枫
笑道:“我的小兄弟不是臭小子。”澹台镜明道:“不是臭小
子是香小子呀。哼,香小子我也不喜欢。”张丹枫笑道:“也
不是香小子,她呀,她是一位小姑娘。”澹台镜明一怔,道:
“是小姑娘?”张丹枫道:“是呀,是小姑娘。我认识她时,
她女扮男装,我叫惯了她小兄弟,老是改不过口来。”澹台镜
明见他提起“小兄弟”时,说得十分亲热,不知怎的,心头突
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也是一
掠即过,面上并没有现出什么,可是张丹枫已似察觉了什么,
心中对这少女颇感歉意。
两人停下话来,过了半晌,张丹枫忽似记起一事,问道:
“你的爹爹为何不下来?”澹台镜明道:“他发现有敌人上山
想必是去布置八阵图了。”说得毫不在乎。张丹枫惊道:“若
有敌人上山,就必定是扎手的强敌,咱们快出去瞧!”
澹台镜明道:“什么扎手的强敌,料也闯不过我爹手中的
渔叉,闯得过爹爹手中的渔叉,也闯不过那个石阵。”她对爹
爹的武功与八阵图竟是十分信赖。张丹枫心道:“呀,你这小
妮子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番来的敌人若非大内高
手就定是红发妖龙那班邪魔劲敌。”说道:“咱们还是去瞧瞧
的好。”澹台镜明道:“好,去就去吧。”与张丹枫走出石洞
关了玉门,通过隧道,洞口挂有一根长绳,两人攀援而上,外
面一片灿烂的阳光,看光影已是正午时分。
把眼一望,洞庭山庄庄门紧闭,山腰的乱石丛中人影幢幢
传出了一阵阵兵器的剧烈碰击之声,张丹枫急忙加快脚步,赶
去助阵。澹台镜明道:“你急什么?我的妈妈和妹妹都来了,
还怕它什么强敌。”张丹枫昨晚到洞庭山庄投宿,并没有见着
女主人,诧道:“啊,原来你还有妈妈。”澹台镜明道:“我
怎么没有妈妈,不过她住在外面,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我刚
才见她上到半山,才下来救你。”张丹枫甚感奇怪想道:“放
着这样好的人间仙境不住,却夫妻分开,住在外面,却是为何
呢?”但这时急着助阵,无暇多问。
两人来到八阵图前,不觉大吃一惊,阵中困住的敌人,竟
是个个武功高强。尤其厉害的是一个老汉和一个道人,那老汉
的兵器怪异之极,形似龙头拐杖,可又比普通的龙头拐杖多了
两样东西,一样是在拐杖的尖端,伸出一个形如手掌的东西,
五枝明晃晃的利钩,有如手指;另一样是拐杖上长满尖刺,舞
动起来有如毛茸茸的猿臂,作势攫人。那道人的兵器,却是一
柄长剑,虽不怪异,但抽刺之际,飞起一朵朵剑花更是骇人。
另有一个少年军官,掌风虎虎,石阵中较小的石块,竟然给他
的掌力震得飞震起来。澹台镜明再仔细瞧时,只见自己的爹爹
虽然把守着死门要户,但是在强敌围攻之下,阵势施展不开。
澹台镜明一声娇叱,拔出利剑,就待闯入石阵,忽见张丹
枫定着双睛,如痴似呆,兀立不动。澹台镜明嗔道:“你这人
是怎么的?刚才那么着急,现在却又不上前去助我的爹爹,你
等什么?”张丹枫暗叫糟糕,原来那老汉与道人正是铁臂金猿
龙镇方与三花剑玄灵子,这两人也还罢了,那少年军官却是云
蕾的哥哥,新中恩科武状元的云蕾。看两边斗得如此激烈,只
怕会有死伤。张丹枫心道:“我虽然暗助云重中了恩科状元,
只是他心中对我的敌意实未消除,说明真相,他又不肯相信,
如何是好?我若然上前与他动手,岂不误会更深?”忽见三花
剑玄灵子突展绝招,剑花朵朵向把守杜门的一个老婆婆杀去,
那老婆婆手使拐杖,呼呼还了两招,云重忽然连发三掌,助玄
灵子将那老婆婆逼得退出了杜门,张丹枫又是一惊!
另一守在惊门的少女也给敌人逼得手忙脚乱。张丹枫道:
“这两人是你的妈妈和妹妹吗?”澹台镜明怒道:“怎么,你
还等什么?”说话之间已奔出数丈之地,张丹枫一笑道:“原
来都是熟人!”身形一起,倏地抢过了澹台镜明的前头,先入
石阵,长剑一指,叫道:“澹台大娘,守紧杜门,玉明妹子,
转过休门,我来也!”纵身一跃,掠过铁臂金猿的头顶,奔入
生门,与洞庭庄主澹台仲元并肩一立,守稳了八阵图的门户。
原来云重那晚在快活林一无所得,反给张丹枫留字嘲笑,
自是不肯罢休。其实张丹枫是好意劝他,他却当为嘲笑,当下
恨恨然回转抚衙。第二日京中的七大高手都已会齐,探出张丹
枫已进了太湖,于是七大高手,连同云重,共是八人,急急追
踪而至,就在张丹枫陷入石洞之后的第二日日间,追到了西洞
庭山山上。
正在满山搜索,忽听得嘿嘿冷笑之声,抬头一看,只见一
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扬着一面锦缎,锦缎上绣着十朵大红花
其中七朵周围围以红线,十分刺目。一个侍卫奇道:“咦,这
不是澹台村茶亭的那个老妪吗?她的女儿呢?我那日经过茶亭
正见她绣这锦缎上的红花。”另一个大内高手道:“是呀,那
日我经过花亭,也正见她绣这锦缎上的红花。她还说什么这是
第十朵。”云重心中一怔,想起自己那日离开茶亭之时,锦缎
上的还是第八朵红花,忙问那两个侍卫道:“你们那日是不是
向她们打听过张丹枫?”那两个侍卫道:“是呀,这和锦缎上
的大红花又有什么关系?”云重道:“这个老婆婆定是张丹枫
的党羽!”急急飞身追赶,那老婆婆又将锦缎一扬,阴恻恻的
说道:“呀,可惜,可惜!你也来了!这三朵红花也要给明儿
摘下来了。”
铁臂金猿大怒,喝道:“兀你这妖妇,装神弄鬼。”率先
便追,那老婆婆身法奇快,左一兜,右一绕,不消一盏茶的时
刻已将云重与大内七大高手,都带到了八阵图前面。云重见乱
石堆叠,有如重门叠户,内中隐有煞气,他虽不识八阵图,却
比那些人多读过几本兵书,不觉一阵踌躇,停下脚步。忽见乱
石堆中,现出一个少女,笑道:“哈,你们都来了吗?他们等
候同伴已等得不耐烦了。”将手一指,只见左侧的一堆石堆上
并列着七颗头颅,不知用什么药水炼过,面目尚栩栩如生。云
重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那日策马经过茶亭的那个停士,铁臂金
猿与三花剑也认出其中两人是司礼太监王振府中的卫士,另一
个高手认出一人是海龙帮的副帮主,想来他们都是因为打听张
丹枫而被这两母女割下头颅。大内七大高手都激怒,恃着艺高
胆大一齐闯入了八阵中,云重身不由己,也跟众人闯入石阵。
石阵中异声骤起,只见一个老者,三绺长须,提着一把渔
叉,现出身来,接着现出几个农人,捏的不是锄头,却是刀枪
剑戟,在乱石堆中,忽隐忽现。铁臂金猿大怒,喝道:“先把
这老儿擒下。”洞庭庄主哈哈大笑,迎面就是一叉,铁臂金猿
拐杖一震,横击过去,洞庭庄主身形倏忽不见,陡听得身后利
刃劈风之声,那少女手使双刀,一个盘旋,便下杀着,云重呼
的一掌拍出,那少女叫道:“好厉害!”身子一缩又不见了,
三花剑玄灵子展剑一追,那老婆婆忽地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
十指如钩,朝玄灵子手腕与顶门双双抓下,竟然是大力鹰抓的
功夫。三花剑心中一凛,急使绝招,倏地抖起三朵剑花,那老
婆婆一抓抓空,立刻又转入另一处门户,阵图展开,霎时间,
将云重等八个一流高手,都困在八阵图中。
这八名高手虽然各各身怀绝技,但不明阵法,敌人个个神
出鬼没,竟然被分隔得首尾不能呼应,只有挨打的份儿。云重
较有机谋,见不是路,急忙叫道:“他们共是八人,咱们也是
八人,各自认定一人,不要乱攻。”如此一来,形势渐稳。那
八阵图虽是奇妙无比,洞庭庄主却只识得三成,尚未能尽量发
挥,加以除了他夫妻二人功力最高,可与云重等人匹敌之外,
其他六人和大内的众高手却是相差甚远,这一来一边仗着阵图
奥妙,一边仗着实力高强,在石阵之中杀得难解难分,双方都
是险招迭见。
正在激战之际,云重渐渐看出破绽,正在与铁臂金猿合力
逼迫那老婆婆,陡见张丹枫一剑飞来,又惊又怒,急叫:“留
神!”铁臂金猿与三花剑都曾在张丹枫与云蕾手下吃过大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双抢上。张丹枫长剑一振,嗡嗡作响,
白衣飘飘,在八阵图中窜来窜去,左一剑,右一剑,前一剑,
后一剑,避强攻弱,不与铁臂金猿、三花剑及云重三个功力最
高的人正面接战,却把其他五名大内高手,又逼得各各分开,
不能兼顾。
澹台镜明大喜叫道:“好啊!”洞庭庄主见张丹枫声东击
西,指南打北,身形四方出没,却又是紧对着死门的枢纽要户
竟是深明阵法,犹在自己之上,也不禁狂喜叫道:“老主公有
后,大周可以重光。”张士诚身死虽已七八十年,澹台一家,
提起他时仍是唤为老主公。这八阵图本是彭和尚传与张士诚,
张士诚因要澹台归真守护宝藏,又将八阵图传授与他,而今洞
庭庄主澹台仲元见张丹枫深明阵法,不待细问,已知他定是少
主无疑。
张丹枫与澹台镜明加入,形势突变,适才是八大高手稍占
上风,而只却只的挨打的份儿。澹台镜明四处游走,运剑如风
向那些被张丹枫搅得头昏眼花的大内高手,东踢一脚,西刺一
剑,杀得十分痛快。
把守“惊”门那少女名叫澹台玉门,正是澹台镜的妹妹,
她刚才被云重掌力一震,险险跌倒,这时见阵形已隐,敌人只
有防守的份儿,不自禁地跳出门户,高声叫道:“姐姐,你与
我杀这□,他刚才欺负我。”把手一指云重,澹台镜明笑道:
“这还不容易!好,你踏乾方,进坎位,攻他右边。”向云重
分心直刺,云重一掌荡开,断门刀扬空一闪,正待还招,侧面
青光一闪,澹台镜明的利剑又已攻到,而且位置巧妙,正在他
的掌力攻不到的地方,云重飞身急闪,澹台镜明滑似游鱼,陡
地从他掌下滑过,刷的一剑,指他面门。这一剑来得快捷之极
云重又被逼在两堆乱石之间,只能侧身躲闪。但因地形太窄,
看这来势,纵然躲得开面门要害,肩头也只恐要被那利剑刺个
透明窟窿!
按说云重的功力本来比澹台镜明姐妹高出一筹,就算以一
敌二,纵不能胜,也不会落败,无奈她们姐妹二人,仗着石阵
的奥妙,先把云重逼得处身不利的地形,然后联剑急攻,顿时
把云重置于险境。
澹台镜明手腕一翻,刷的一剑刺去,忽听得叮当一声,只
见张丹枫突然从左侧的伤门跳出,剑尖轻轻一拨,把自己的利
剑拔开。张丹枫这一下,澹台镜明却是万万料想不到,诧道:
“你干什么?”张丹枫道:“看在我的面上,这一剑就不刺了
吧。”澹台镜明莫名其妙,但见张丹枫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
中一动,似觉他的目光具有绝大的魔力,不由自己地将利剑撤
了回来。洞庭庄主也好生惊诧,高声问道:“这军官是什么人
啊?”张丹枫道:“他说我是他的大仇人。”云重怒道:“谁
要你手下留情,我与你两家之仇,今生今世,休想化解。”呼
的一掌,斜劈下去。洞庭庄主更是诧异,看这情形,云重对他
确是仇深似海,不知何以张丹枫却要处处护他。
张丹枫左掌挥了半个圆弧缓缓推出,云重心中一怔:“咦
他几时也学成了大力金刚手的功夫?”双掌相交,各退三步,
张丹枫道:“云重吾兄,走为上计。”云重更怒,道:“谁与
你称兄道弟?”呼的又是一掌,张丹枫道:“我问你何所为而
来?”铁臂金猿喝道:“你将宝藏交出,我们便走。”此言实
是色厉内荏,他知今日之战讨不了好,但愿张丹枫肯放他走,
要宝藏之话,不过是如此说说,遮个颜面罢了。那料张丹枫仰
天大笑,忽道:“原来你们是为先祖的宝藏而来,这些东西我
本来就想送给大明皇帝,有你们代劳送去,那是最好不过!”
此言一出,除了澹台镜明之外,余人无不吃惊。洞庭庄主道:
“少主,你这是什么话?”云重道:“大丈夫宁死不辱。张丹
枫,你焉能屡次戏弄于我?”他把张丹枫的真心话竟当作戏弄
之言。
张丹枫道:“你要如何才肯相信?”云重一言不发,呼呼
呼,又是连劈三掌,张丹枫好生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忽听得哨声四起,半山坡的树木乱石丛中突然窜出一大批
人,高矮肥瘦,奇形怪状,漫山遍野,四处杀来。张丹枫定睛
看时,为首二人,一个满头红发,犹如一丛乱草,又似一堆火
云盘在头上,此人正是昨日与自己豪赌的红发妖龙郭洪,这犹
罢了,另一个人鹰鼻碧眼,身高七尺有余,手持一双开山大斧
却是瓦刺国太师也先手下的第一名勇士,名唤察鲁图,武功之
强,在瓦刺国中,仅在澹台灭明之下。张丹枫见了,不由得大
吃一惊,心中骇道:“郭洪是王振的心腹武士,这两人如何能
会合一起,莫非瓦刺兵已经侵入中原么?”
铁臂金猿一声欢呼,叫道:“你们来得正好,叛贼张丹枫
正在这儿!”郭洪嘿嘿冷笑,把手一挥,将洞庭山庄的人与大
内七大高手,连同云重在内,都围了起来。
铁臂金猿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不认得我
们吗?我们八人都是皇上派来的!”郭洪冷笑道:“我们都不
是皇上派来的!哼,哼,把宝藏和地图都献出来!”云重怒叱
道:“你们敢造反吗?宝藏和地图是皇上要的!”郭洪笑道:
“你们到瓦刺去找皇上吧,宝藏和地图是王公公要的!”云重
一怔,道:“你说什么?皇上怎么啦?”郭洪笑道:“没什么
瓦刺大军已进了雁门关啦!你的皇上已做了瓦刺的俘虏啦!”
张丹枫叫道:“云重吾兄,现在你该明白了吗?合力对外
是为上计。”一掠而前,挺剑便刺郭洪。云重一声怒吼,断门
刀一闪,左掌呼的一声随着刀光劈去,直取番将,察鲁图振臂
一格,云重虎口流血,断门刀几乎震飞。但察鲁图的双斧左上
右落,也给云重的金刚掌力震得歪过一边,大叫:“好呀,你
这娃娃也有点功夫。”用足力气,双斧一卷,霍地砍来,来势
凶猛之极!
张丹枫那剑迅若雷霆,郭洪见过他的厉害,不敢硬接,一
个盘龙绕步,斜闪发招。张丹枫白衣飘飘,虚刺一剑,猛地一
个翻身,剑把一翻,反手一带,察鲁图的左斧正在泼风砍到,
被他施用巧力,一粘粘出外门。云重正在吃力,得张丹枫替他
接了一招,口中不言,心中却是感激。
察鲁图双眼一睁,道:“哈,张公子,原来是你!”张丹
枫道:“你不在瓦刺,到这来做什么?这里须不是你的地方,
给我滚回去!”察鲁图道:“你家屡受我国国主大恩,居然也
敢背叛么?”张丹枫道:“我烧变了灰,也是中国之人,焉能
受你国主笼络!”察鲁图大怒道:“我早看出你心怀二志,原
来你果真是私逃回来要与我们作对,哼、哼,吃我一斧!”
张丹枫刷刷二剑,偏锋疾上,察鲁图双斧一个盘旋,犹如
泰山压顶,硬压下来,张丹枫知他力大,只可智取,展开绝顶
的轻身功夫,与他周旋。察鲁图神力惊人不在澹台灭明之下,
但论到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却是不如。两人瞬即斗了十数招,
察鲁图双斧霍霍,周围一丈之内,全是斧影剑光。
这时双方已成混战之局,郭洪带来的人竟有三四十之多,
有些是奸臣王振暗中网罗的武士,有些是江南道上的黑帮人物
前日想抢快活林的海龙帮帮主也在内。
郭洪这边胜在人多,但张丹枫这边却有好几个一流高手,
铁臂金猿、三花剑、云重以及洞庭庄主夫妻等人,都是一身武
功,非同小可,但以少敌众,却也吃力非常。
张丹枫道:“都退到八阵图内。”察鲁图大笑道:“区区
石阵,能奈我何?”双斧挥舞,竟把一堆石头,劈得倒塌,有
两名大内高手,抢上堵截,却因不识阵图之妙,劈得倒塌,有
两名大内高手,抢上堵截,却因不识阵图之妙,反踏入死门,
张丹枫大叫:“快退!”察鲁图左右开弓,双斧霍地一劈,这
两名高手陷身在狭窄的石阵之中,闪避不便,冷不及防,竟然
给察鲁图从顶门直劈下来,分成两片。
察鲁图哈哈大笑,陡觉身后冷风疾射,回身一斧,确了个
空,只听得“嗤”的一响,衣袖已给张丹枫利剑刺穿,察鲁图
急忙招架,倏地又不见了人影。正待窜出,猛然间只见白光一
闪,张丹枫笑嘻嘻地从左侧乱石堆中现出身来,刷的一剑,在
察鲁图的右臂开一道伤口。察鲁图暴跳如雷,双斧疾劈,但听
得轰隆隆声如巨炮,石头纷飞之中,张丹枫身形一闪,又在察
鲁图肩上刺了一剑,察鲁图要还击时,在沙尘滚滚之中,看也
看不清楚,张丹枫又不见了。本来以察鲁图的武功,尚稍在张
丹枫之上,但一者是张丹枫深识阵图巧妙,进退得宜;二者是
轻功较高,亦占了便宜;三者是张丹枫习了玄功要诀,深明避
强击弱之理。故此,竟然在霎时间,连刺了察鲁图三剑。
察鲁图砍了几斧,精钢斧口,也已卷了。心中一怔,知道
徒恃蛮力,只有吃亏,加上张丹枫神出鬼没,更是令人胆寒。
察鲁图气焰顿灭,抢着占到一个较宽阔的地形,双斧展开,上
使“雪花盖顶”下使“枯树盘根”,把全身防得个风雨不透。
张丹枫哈哈大笑,不去理他,却在石阵之中,东驰西掠,
片刻之间,又伤了几人。可是敌人众多,杀之不退,混战之中
自己这边,又有两名大内高手,死在敌人兵刃之下。
云重连用金刚大力手法,也毙了几人,忽见红发妖龙郭洪
正被洞庭庄主的渔叉迫得身形歪斜不定,与自己相距不过数步
之遥。云重恨极郭洪,入开身边的敌人,猛跃而前,呼的一掌
就朝郭洪顶门劈下。
忽听得张丹枫叫道:“小心,这□掌上有毒!”云重心中
一怔,掌势收拢不住,陡地直劈下去。但见郭洪手腕一翻,掌
心通红如血,“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郭洪一声厉叫,手腕
关节,被云重一掌击折,手掌吊了下来,云重也觉掌心一麻,
连忙后退。张丹枫道:“云兄,快运真元之气,不要让毒气上
升。”云重瞧了张丹枫一眼,跌坐地上。张丹枫道:“镜明,
你守护他,不准让敌人碰他毫发。”澹台镜明也瞧了张丹枫一
眼,一声不响地持剑守在云重身边。
澹台镜有熟悉阵势,又有张丹枫等在外线挡着敌人,果然
防守得十分严密。那郭洪的手腕骨头,给云重掌力击得粉碎,
疼痛难当,蓦然从同伴手中抢过一张利刃,“嗖”的一下,从
断腕处齐根切下,敷上金创药撕下衣襟包扎,厉声叫道:“我
死不了,你们加紧强攻。”众人见他如此凶狠亦都不禁骇然。
那边少了郭洪一个高手,实力虽然稍减,却无大碍。张丹
枫这边,少了云重,又要抽出澹台镜明为他防护,本来人少,
阵势立见松散。郭洪坐在地上,挥单臂指挥,一阵强攻,反而
占了优势。
张丹枫见敌人势盛,相持下去,只有吃亏,但又想不到破
敌之法,心中暗暗叫苦。激战多时,虽连伤了数名敌人,但自
己这边,又有一名大内高手与两名庄丁受了重伤,形势更是吃
紧。正自心焦,忽听得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山坡花树之间随风
飘来,有人歌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
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呀,呀,牵动长江万古愁!”
歌声妙曼,如怨如诉,这正是张丹枫画上的题诗。
这霎时间,张丹枫心头,如有电流通过,顿时呆了。只见
花荫深处,一个少女,手持短笛,缓缓行来。这少女穿着一身
湖水色的衣裳,衣袂轻扬,姿容绝艳,轻移莲步,飘飘若仙。
澹台镜明吃了一惊心道:“这难道是太湖的仙女飞上山头?”
她素来以貌美自负,而今见了这个少女,宛如空谷幽兰,既清
且艳,顿觉自愧不如。
只听得张丹枫颤声叫道:“小兄弟!”澹台镜明“呵”了
一声,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云重的眼中也放出了异样的
光芒。
这少女突如其来,交战双方都不觉缓下了手。郭洪叫道:
“这少女必是邪门,分出人来,挡她入阵。”那少女一声不发
仍是缓缓前行。
张丹枫精神陡振,突然一声长啸,从一个石堆上飞身一掠
跳上第二个石堆,运剑如风,连伤数敌,片刻之间,跳出阵外
携着那个少女的手,滴泪说道:“小兄弟,你也来了!”
那少女一把甩开张丹枫的手,嗖的拔出腰间佩剑道:“我
的哥哥呢?”这少女正是云蕾。她因来到了江南文物之乡,已
无北方黑道上险恶,所以改回了女装。
张丹枫道:“你的哥哥被困在这石阵之中,咱们先把敌人
杀散了再说。”郭洪独臂指挥,分兵御敌,调出五名好手拦截
张、云二人,他们欺负云蕾是个柔弱少女,五人中倒有三人先
扑云蕾。只见云蕾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信手发招,倏地飞起
一片青光。说时迟,那时快,张丹枫剑招后发先至,倏地又飞
起一片白光,青光白光,互相交织,幻成异彩,剑花错落,如
繁星点点,纷洒下来,双剑一合,威力绝伦,竟在一招之内,
连刺了五个敌人的穴道,这五名好手,连“哼”也未哼出一声
便纷纷倒地,滚下山坡去了。
郭洪大吃一惊,只见张丹枫与那少女,身形一晃,已闯入
阵中。两人在石阵里左穿右插,俨如蜻蜓掠水,彩蝶穿花,双
剑挥舞,剑光缭绕之中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张、云二人的身影。
石阵之中,青白二色剑光,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忽东忽西,
忽聚忽散,八阵图虽然是重门叠户,地形逼窄,这青白二色的
剑光,滚来滚去,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双剑所到之外,
无不披靡,片刻之间,郭洪带来的人已死伤八九。
察鲁图双眼通红,抢着出来,双斧疾劈,张丹枫一声长笑
反手一剑,自左至各,划了一道圆弧;云蕾青冥宝剑扬空一闪
也自右至左,划了一道圆弧,双剑一合,合成一道光圈,紧紧
一箍。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察鲁图的双斧震得倒卷回来
虎口流血,几乎脱手飞出,他素以神力自负,料不到张丹枫与
云蕾,双剑齐出,居然硬接硬架,力道之强,还远在他之上。
张丹枫见他斧头居然并未脱手,也暗暗惊异,笑道:“再
接这招!”侧身一剑,快若飘风,察鲁图双斧一分,一招“指
天划地”,上护天庭,下斩敌足,忽见张丹枫剑锋一晃,偏旁
一引,云蕾刷的一剑,竟从他绝对料不到的方位,疾刺进来,
波的一声,双斧齐齐确下,张、云二人倏地跳开,察鲁图双斧
狂扫,乱石纷飞,有如山崩地裂。张丹枫道:“你回去吧!”
长剑疾出轻轻在他背心大穴点了一下,察鲁图突然大叫一声,
双斧一抛口吐鲜血,晃了几晃一跤跌下,倒地不起竟是死了。
郭洪心胆俱裂,趁着沙石弥空,单掌撑地,居然手足并用
似陀螺般在地上滚转,觅路逃生。澹台镜明觑个正着,喝声:
“哪里走?”跃出一剑,自前心穿到后心,眼见也不能活了。
这一战惨烈异常,郭洪带来的人全军覆没。张丹枫这边,
大内七大高手,死了四人,伤了一人,只有铁臂金猿与三花剑
幸得无恙,洞庭庄主的庄丁也死伤了好几人,还有云重受一毒
掌之伤,伤势如何,尚未知道。
待得风平沙止,张丹枫引着云蕾走到云重跟前,只见云重
眼睛半闭,手臂吊桶般粗大。云蕾泪承双睫,扑上前道:“哥
哥!”张丹枫道:“小兄弟,小兄弟,让你哥哥歇歇,咱们先
背他回庄子去。”红发妖龙那一掌剧毒非常,云重幸仗着内功
深堪,运气御毒,这才不至于令毒气攻心,保得性命。张丹枫
阻止云蕾多与云重说话,实是一番好意,免得令他分神。云蕾
哪知厉害,一阵激动,忍不着又道:“哥哥你怎么啦?大--
丹枫,他的伤厉害么?”她以前叫惯了张丹枫做“大哥”,这
两字几乎冲口而出,到了口边,才改唤“丹枫”,脸上不觉泛
起一阵红潮,张丹枫道:“没--没什么,但还是让他歇歇的
好。”
云重忽地张开了眼,道:“你是谁?”云蕾道:“哥哥,
我是你的亲妹。”云重瞥了张丹枫一眼,忽冷笑道:“你是我
的妹子,莫认错人了吧?”云蕾哭道:“哥哥,你好忍心,我
找你找得好辛苦呀!”云重道:“我有这样好的妹子?”云蕾
道:“我真是你的亲妹子呀,你若不信--”云重厉声叱道:
“有何凭证?”云蕾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羊皮血书道:“哥
哥,你看!”这羊皮血书兄妹两各有一份,自是最好的凭证。
云重斜眼一瞥,只见两颗又圆又大的泪珠从云蕾眼角落下来。
云重道:“哼,你还有脸拿出爷爷的血书?”云重其实是已知
她是妹子,故意逼她拿出血书!云蕾心中一酸,泪珠儿在眼眶
中打转,却是哭不出来。云重一指张丹枫,正想数说,张丹枫
忽然一跃而前,骈指如戟,朝着云重的手臂重重一戳。云蕾惊
道:“你干什么?”云重吸了口气,道:“张丹枫,你不必故
意来献殷勤,我就是死了,也不愿再受你的恩典。”云蕾这才
醒起,这乃是张丹枫拿手的急救绝技,耗自己真元之气,替云
重阻滞了臂上血液的流动,免得毒气急速上升。
张丹枫道:“小兄弟,咱们还是快回庄子去吧,来,来,
咱们谈谈。”伸手牵云蕾的衣袖。云蕾瞧了哥哥一眼,手腕一
翻,将张丹枫的手甩脱,面色惨白,不发一言。张丹枫难过之
极,黯然退下,甚是尴尬。
澹台大娘摇了摇头。澹台镜明看得十分惊异,心道:“听
张丹枫在石洞中之谈话语气,看他对她如此亲热,这少女当是
他的心上之人,何以她却对他冷酷如斯?”抬头一望,忽见张
丹枫向她轻轻招手。
澹台镜明满腹狐疑,走了过去,只听得张丹枫低声说道:
“云重所受的毒伤,非他所能自疗。我有祖传的丹药,我教你
治法,你替我把他医好。”澹台镜明接过了丹药问道:“这少
女是什么人?”张丹枫苦笑道:“嗯,我是她的仇人!”
澹台镜明怔了一怔,道:“什么?她是你的仇人?”张丹
枫道:“不,我是她的仇人。不,她当我是她的仇人。”澹台
镜明道:“那你为何不亲自治他,将这冤仇化解?”张丹枫笑
道:“我就是不想令他知道。免得他说我是故意乘他之危,施
恩望报。”
洞庭庄主叫一个庄丁背起云重,云蕾跟在后面,偷偷往后
一瞧,忽见张丹枫与澹台镜明耳鬓□磨,低声谈笑,心中又是
一酸,想道:“好,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比如从来没有认
识过这一个人,大家散了干净!”柔肠寸断,忽觉悲从中来,
不可断绝,泪珠滚滚流下。洞庭庄主奇道:“姑娘,你的哥哥
伤势并无恶化,你哭什么?”云蕾好像听而不闻,仍是呜呜咽
咽啜泣不止。
回到洞庭山庄,山下已是炊烟四起。洞庭庄主把云重安顿
在一间静室,叫人好生照料。又忙着叫庄丁弄饭,铁臂金猿与
三花剑甚是不好意思,洞庭庄主生性豁达,绝口不提他们来寻
宝之事,两人在席间谢了张丹枫救命之恩,各自安歇。
澹台镜明受了张丹枫之托,晚饭过后,带了丹药,悄悄往
云重的静室,室中烛影摇红,纱窗上现出云蕾影子。澹台镜明
脚步一停,只听得云蕾说道:“哥哥!爷爷不是他父亲害的。
于阁老已说得清清楚楚,这免仇不报也罢。”云重道:“二十
年牧马之仇,又如何说?”云蕾道:“他父亲此事,确是做得
不该,但也不至于不共戴天。”云重冷笑道:“你倒会替仇人
说话!”云蕾哭道:“哥哥!”云重道:“怎么?云家的儿女
不许这么没有志气!”云蕾咬了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道:
“你师父也这么说,他说张丹枫是我辈中人,外敌为重,能化
解便化解了吧。”云重又“哼”了一声,忽道:“我知道你喜
欢这姓张的小子!”云蕾本来已忍住不哭,听了此话,又羞又
气又愤,说道:“谁说我欢喜他了,他--”云重截着说道:
“你欢喜他也好,不欢喜他也好,总之,我不许你嫁他!”云
蕾再忍不住,冲口说道:“他自有意中之人,我这生不嫁,你
不必为我操心!”云重怔了一怔,心头更气,想道:“原来你
是因为嫁不上他,这才不嫁。”正想再骂,见云蕾双眼通红,
想起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妹子,而且是分了十余年之后第一次相
逢,心中亦颇觉不忍,叹了口气,忽听得门外有人咳了一声,
房门开处,澹台镜明走了进来。
云蕾刚刚说起她,陡然见她来到勉强笑了一笑。云重道:
“不敢有劳姑娘探望。”澹台镜明道:“让我看看你伤势。”
云重道:“没有什么,多谢关心。云蕾,你替我送这位姑娘回
去。”澹台镜明本是心中有气,瞥他一眼,见他故意做出没事
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真的没有什么吗?你吸口气
看看。”
云重适才与云蕾争论,动了真气,伤口发作,毒气又已上
升,吸了口气,胸臆发闷欲呕。澹台镜明道:“你再不医治,
过不了今晚子时。大丈夫虽说视死如归,这样死了,却也未免
不值。呀,若然是我,我就不充这门子的英雄好汉。”云重面
色一变,陡然间觉得痛得更甚。云蕾道:“澹台姑娘,不能医
么?”澹台镜明道:“只怕你的哥哥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话
实是暗含□弄,指他拒绝张丹枫之事而言。云重却听不出来,
道:“姑娘言重了,我在贵庄作客,实是不敢多所麻烦。”云
蕾心中一动,想道:“原来张丹枫都告诉了她。”心中又是一
酸,但为着哥哥性命,忍受委屈,说道:“若得姑娘医治,我
们兄妹感激不尽。”澹台镜明道:“感激不必。”本想续说:
“但求你不恨我骂我,我就心满意足。”话到口边,脑海中忽
然现出张丹枫诚挚的目光,想道:“我何苦伤他心爱之人的心
呢。”看了云蕾一眼,心中暗自叹道:“这姑娘毕竟比我有福
得多。”
澹台镜明取出丹药,一种内服,一种外敷,又取出一张银
刀,一包棉花,叫云蕾帮忙,将云重衣袖卷起,银刀交叉划了
个十字,捉着云重的臂膊,十指紧按,将脓血挤了出来,又腥
又臭,一面挤一面用药外敷。云重这条臂膊,本来是麻木得毫
无知觉,渐渐觉得澹台镜明的纤纤十指,在自己的肌肉上摩挲
转动,滑腻腻的好不舒服。云重在漠北长大,少见女子,更何
况这样健美婀娜的女子,顿时间只觉心头卜卜乱跳,面上发热
说道:“姑娘大恩,没齿不忘,只是太亵渎了姑娘了!”澹台
镜明头也不抬,淡淡说道:“看你也是个昂藏男子,为何像女
儿家的忸怩作态?”云重素以“硬汉”自命,若然平日有人说
他女儿之态,他必然会认为是莫大的侮辱。而今被澹台镜明调
侃,却是感到非常舒服,脸上更发热了。
云蕾道:“多谢姐姐,药已敷了,让我来服侍吧。”澹台
镜明敷完了药,便想离开,听了云蕾的话,立刻放手。交代了
几件服侍病人要注意的事情,闲话更不多说一句,淡然的和云
蕾点了点头,便自离开。云蕾心道:“这少女前来赠药,为何
却冷得如此怕人,莫非她听到我的话了。”心中怔忡不安。
云重听得脚步渐远渐寂,抬头说道:“这位澹台姑娘真是
难得!”眼中竟然充满柔情。云蕾心中一动,想起她日间和张
丹枫亲热的情状,看了哥哥一眼,欲说又止。云重见妹妹嘴唇
微动,眼光中流露出一种非常奇异的神情,似是怜悯,似是惶
恐,又似是焦虑不安,心中大惑不解。
澹台镜明满腔心事,穿过回廊,绕过假山,前往见张丹枫
复命。张丹枫所住的精舍建在荷塘之中,这时新月初上,睡莲
摇曳,在月光之下,更显得分外清幽。
月色澄明,荷塘泛影,只见张丹枫白衣如雪,倚槛沉吟,
远远望去,就如人在田田荷叶之中,朵朵莲茶,翠盖红裳,围
拥着一个白衣书生“亦狂亦侠
能哭能歌。”听他哭得悲苦,心也酸了。忽而哭声一止,张丹
枫又笑了起来,反复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
悴。既然甘心憔悴,始终不悔,那又有什么可以伤心?呀,小
兄弟,小兄弟,你就是再将我狠狠折磨,我也绝不会对你埋怨
的。”
澹台镜明听他先前一哭,已是心酸,而今听他哭后之笑,
更觉难受。顿时间不觉痴了,猛一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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