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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云海玉弓缘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Oct 16 17:17:10 1998), 转信


                                第十回  
 
 
                            运出污泥原不染  
 
 
                            罪加稚子是何言  
 
    曹锦儿身为同门之长,越众而出,面向着金世遗道:『你在这儿撒野,怎的反  
是我们不讲理了?』金世遗冷笑道:『我一到来,你们就一拥而上,这是你们撒野  
呢,还是我撒野呢?』曹锦儿将龙头拐杖一顿,冷冷说道:『我们同门在此聚集,  
祭扫祖师,你闯进来做什麽?』金世遗指着山头上的一些宾客道:『他们不也是外  
人吗?』曹锦儿道:『这几位是我们的好朋友,和我们的师叔甘大侠、吕大侠生前  
都有交情,他们也是来扫墓的,要你多管闲事麽?』金世遗笑道:『我也是来扫墓  
的。』曹锦儿道:『你给谁人扫墓?』金世遗道:『我是给前辈女侠吕四娘扫墓来  
的。』曹锦儿道:『我辈同门,可并不认识有尊驾这号人物!』  
 
    金世遗大笑道:『是麽?』将铁拐向翼仲牟一指,朗声说道:『翼帮主,你还  
认不认识我呀?』  
 
    翼仲牟走出来道:『曹大姐,这位金老兄前日曾帮过我们一个大忙。』曹锦儿  
十分不悦,但翼仲牟是江南大侠甘凤池硕果仅存的弟子,又兼身任江南丐帮的帮主  
,在同门中的地位极高,曹锦儿不得不给他几分情面,当下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便  
对金世遗说道:『既然如此,看在我翼师弟的份上,我们不再与你为难,你就下山  
去吧。』金世遗道:『怎麽?你要叫我滚蛋麽?』曹锦儿道:『不敢。我是客客气  
气的请尊驾下山。』  
 
    金世遗笑道:『老太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哩!你请我不来,我来了,你也  
请我不走!』曹锦儿道:『今日是我师祖独臂神尼的忌辰,你擅自闯来,我不治你  
不敬之罪,已是大大给你面子。你再不知进退,当真以为没人能制服你麽?』金世  
遗冷笑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我来给你的长辈扫墓,居然也有罪了?好呀,你  
要与我较量,过了今日,我一准奉陪。今日我是看在你的长辈吕四娘的死人面上,  
不便在她的坟前与你动手。』迈步便走,曹锦儿将龙头拐杖一横,喝道:『金世遗  
,你往哪走?』金世遗无名火起,纵声笑道:『你真的不许我上坟?』翼仲牟急忙  
上来劝道:『金老兄,今日是我们门人弟子和至亲友好扫墓,你就改一天来吧!』  
曹锦儿冷冷道:『不成,改一天也不成。吕姑姑是一代大侠,给她上坟的都是名门  
正派的侠义中人,我不能让一个声名狼藉之辈玷辱了她!』李源的儿子李应也道:  
『你非亲非故,这坟嘛不上也罢。』金世遗『呸』的 一囗道:『吕四娘生前也没  
有你这麽气焰!』曹锦儿怕他囗吐毒针,反身跃开,金世遗向前行进两步,只听得  
『当』的一声,曹锦儿的龙头拐杖迎了上来,金世遗将她架住,冷笑说道:『你真  
的要迫我在吕四娘坟前与你动手麽?』  
 
    双杖相交,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曹锦儿蹬、蹬、蹬的向後连退三步,路  
英豪、白英杰、程浩、李英等一班人急忙跑土来,刀枪剑戟,排列面前,拦住了金  
世遗的去路,双方剑拔弩张,看看就要大打出手,忽听得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叫道:  
『众位同门,且慢动手,请听小妹一言。』金世遗撤回铁拐,心头『卜通』一跳,  
抬眼一看,不是谷之华是谁?  
 
    只见她从一块岩石後面缓缓走出,衣袂飘飘,容光夺目,江南七侠的门下,有  
许多人在窃窃私议:『咦,这女子是谁?她是谁的门下?』原来她的这班同门,竟  
是有十之八九未见过她。金世遗又是欢喜,又是有点埋怨,『怎的这个时候才出来  
?』  
 
    曹锦儿双眼一睁,悄声问道:『你是何人门下?』谷之华神色有点异样,但仍  
然是很平静的答道:『弟子是吕四娘门下,叁见掌门师姐。』谢云真听得曹锦儿问  
她,心中也好生奇怪,原来她在吕四娘逝世之前的一年,曾到 山,见过谷之华。  
这次同门聚集之先,她早已对曹锦儿说过吕四娘有这样一位关门徒弟了,而且刚才  
曹锦儿来到,谷之华还招待过她;谢云真心想:『曹大姐纵然健忘,也不应这样,  
怎的转眼之间便忘记了!』  
 
    这时江南七侠的门人後代尚未到齐,典礼尚未开始,同门的人数太多,虽然已  
在彼此交谈,但尚没有按照次序,正式介绍。故此除了有限几人,如谢云真翼仲牟  
等人之外,其馀的人都未见过谷之华。一听得谷之华自报姓名,说是吕四娘的关门  
弟子,大家都不免感到有点诧异,更感到欣慰吕四娘在晚年的时候,收了这样一位  
好弟子,她的玄女剑法终於有了传人。江南七侠之中,以吕四娘年纪最小,谷之华  
又是她晚年收的弟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比起曹锦儿,年龄相差三倍,许多师侄辈  
都比她年长,加上人又长得那样秀丽,因而也就更加引人注意。  
 
    谷之华自报姓名之後,曹锦儿面色仍是甚为严峻,眼睛啾着谷之华缓缓问道:  
『你有什麽话说?』谷之华道:『启禀师姐:我师父在生之时,曾说过她有位好友  
,住东海蛇岛,名叫毒龙尊者。据我所知,这位毒龙尊者便是金世遗的师父。』谢  
云真道:『不错,我也曾听天山派的掌门人唐晓澜说过,有这件事。』谷之华又道  
:『金世遗的师父与我的师父渊源甚深,他今日前来拜墓,似 可以容许他厕身在  
亲朋之列。』揆情度理,亲朋前来祭扫,死者的後人是断断不能拒绝的,纵然他是  
坏人,那也只有暂时搁过一边,让他磕了头再算。』曹锦儿无奈,只好说道:『既  
是如此,就请这位金先生暂时站开,待我们祭扫之後,你再尽你的心意吧。』  
 
    曹锦儿既然以礼相待,金世遗自然不好僭越,只得退过一旁,把眼看时,只见  
谷之华也正 着他。金世遗面上一红,後悔自己不该扮成这个模样上山。同时,他  
的怒气也被谷之华温柔的眼光所溶化了。  
 
    曹锦儿见风潮已息,说道:『程浩,你将名单给我。』程浩是江南七侠中周浔  
的大弟子,这次负责登记上山扫墓的同门名字,听得掌门师姐唤他,便将名单交出  
,禀道:『这次已经来到的同门长幼三辈,共是六十四人。有六位因事不能来,还  
有三位说是要来的,现仍未到。』曹锦儿道:『不必再等他们啦。咱们十年一次大  
聚会,以这次到的人数最多。师姐师叔地下有如,亦当欣慰。』  
 
    曹锦儿按着名单的次序,将长幼三辈同门的名字一个个念了出来,按着班辈排  
列。金世遗凝神细听,只听她念了一个又一个,念了约有三四十个,仍然没有念到  
谷之华的名字,不禁大为奇怪。要知谷之华虽然年轻,却是吕四娘的嫡传弟子。江  
南七侠都已去世,她的班辈使与曹锦儿、翼仲牟一样,是同门中最长的一辈了,现  
在曹锦儿已念到第二辈弟子的名字,仍然未见有她,这实在太过出 常理之外。  
 
    不但金世遗奇怪,一众同门也都觉得奇怪。过了一会,曹锦儿念过她两个孙儿  
的名宇,这乃是第三代中最年幼的两位,念完之後.曹锦儿将名单一卷,说道:『  
你们披次序排列好,等会使到师祖墓前行礼。』  
 
    这时只有谷之华孤伶伶的站在一边,众同门窃窃私议,程浩更是惊疑之极,小  
道:『我明明列有她的名字,难道是师姐看漏了。但即使是一时漏过,如今只剩下  
她一个人站在一遗,也应该发觉了,怎的不见师姐叫她?』翼仲牟忍耐不住。他在  
同门之中,名次排在第二,挨着曹锦儿,便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师姐,你是不是  
漏了一人?』  
 
    曹锦儿双目一张,同谷之华招手说道:『你过来。』谷之华也不明白她何以漏  
了自己,甚是尴尬,走过来道:『师姐,你有何吩咐?』曹锦儿道:『把你的宝剑  
留下,将我吕姑姑的剑谱交出来!』谷之华大吃一惊,道:『师姐,你这是什麽意  
思?』曹锦儿道:『贺剑和剑谱都是我本门之物,岂能由你带去!』此言一出,四  
座皆惊,曹锦儿这话分明是不把谷之华当作本门弟子,所以要她缴还宝剑、剑谱。  
金世遗心道:『吕四娘在江南七侠之中武功第一,这老婆子莫非是觊觎吕四娘的玄  
女剑法,要占为己有麽?』一众同门,则都知道曹锦儿虽然严厉,却很正直,断无  
攘夺同门剑谱之理。正是因此,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了。  
 
    谷之华呆了一呆,定了心神,大声问道:『请问掌门师姐,弟子犯了什麽过错  
,师姐要将我逐出门墙?』  
 
    曹锦儿冷笑道:『若是你犯有过错,我岂只仅仅将你逐出门墙?』逐出门墙乃  
是极严重的处罚,在武林之中,这种处罚仅次於身受诛戮。谷之华再也忍受不住,  
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在此,请问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并无过错,也要逐出门  
墙?』曹锦儿道:『这是我本门的事情.你想请人干预麽?』本来有几位武林前辈  
意欲仗义执言,听得曹锦儿这麽一说,只好暂且忍着。  
 
    谷之华又大声说道:『那麽请各位同门评理,是否任从掌门人个人的好恶,便  
可以随意将同门驱逐?』一众同门,面面相黥,大家都觉得曹锦儿的所为太出 常  
理之外,翼仲牟低声说道:『师姐请再考虑,武林中历代相沿的规矩,除非是犯了  
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罪行,或者是叛师投敌,那才可以将他逐出门墙。咱们 山  
一派,打从祖师创派至今,被逐出门墙的只有了因一人,那时他的罪行是天下咸知  
,并由同门公决才执行的。』曹锦儿冷笑道:『仲牟,这些规矩,难道我还不知道  
吗?』忽地提高了声音,面向谷之华道:『你当真要我说出来吗?我为你着想,还  
是以不说出来为妙!』  
 
    谷之华大声说道:『我有什麽过错,请师姐尽管说出来。若是果然罪有应得,  
我死而无怨!』  
 
    曹锦儿道:『好,你既然迫我说,我只好说出来了。我先问你,你姓什麽?』  
谷之华道:『弟子姓谷,名唤之华,刚才不是已经禀告了师姐麽?』曹锦完道:『  
你父亲是谁?』谷之华道:『襄阳谷正朋。』谷正朋是鼎鼎有名的两湖大侠,到会  
之人,个个知道,心中想道:『纵许这小姑娘当真犯有什麽过错,看在她父亲的面  
上,也当从宽处理才对。』  
 
    曹锦儿面色一端,利箭般的眼光紧紧盯着谷之华,追着问道:『我是问你的生  
父,谷正朋是你生身之父麽?』谷之华道:『他虽然是我的养父,但我自幼蒙他抚  
养,便和生身之父一般。』曹锦儿道:『那麽,你本来不是姓谷的了?你原来是姓  
什麽?』谷之华道:『我问过义父,义父说我姓孟。』曹锦儿突然又提高声音问道  
:『那麽你生身之父是谁?』  
 
    谷之华眼圈一红,含泪说道:『弟子蒙义父收养之时,尚在 褓之中,直到如  
今,还不知道生身之父是谁。』  
 
    曹锦儿冷笑道:『嗯,你倒是个很有天性的孝女。你义父前年去世,他临死之  
时,也没有告诉你麽?』谷之华难受之极,哽咽说道:『我义父也不知道,若然他  
告诉了我,我还能不去找我生身之父麽?』  
 
    曹锦儿淡淡说道:『那麽我告诉你,你的生父就住在太行山下,离此不过三日  
路程,他的真名字我不知道,江湖上都叫他做孟神通!』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到会之人,谁都知道孟神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而  
且行踪诡秘,二十年来下落不明。岂知他就往在太行山下,更料不到的是这个谷之  
华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  
 
    金世遗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可怕的事情,只有这一次令他惊得呆了,『她,  
她是孟神通的女儿?她是孟神通的女儿!不,不!这事情我怎也不能相信!』谷之  
华就站在他的面前,气度是那麽高贵端庄,他又知道她的心地是那样善良宽厚。这  
样的人怎麽会是孟神通的女儿?不但金世遗是如此想,到会诸人也是如此想,若这  
谷之华的丰度神情,那 有半丝『邪气』?其实这也无怪其然,谷之华被两湖大侠  
谷正朋养大,又在吕四娘门下经过将近十年的薰陶,她又怎可能带有半丝邪气?  
 
    谷之华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喃喃说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儿  
?我是孟神通的女儿?师姐,你,你这话是真的麽?』  
 
    曹锦儿面向着墓园後面的来宾,招手说道:『柳大哥,请你过来。』一个年约  
四十的灰衣男子神色沮丧,缓缓走出,谷之华一见,说道:『柳行森,柳大哥,是  
你吗?』柳行森是谷正朋的徒弟,谷正朋一生只收有这一个弟子,谷正朋没有儿女  
,故此将谷之华当作女儿,与柳行森名义上是师徒,实则也如父子一般。谷之华八  
岁那年,就是柳行森将她送上 山的。柳行森垂头说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  
不说了!』  
 
    曹锦儿却向翼仲牟问道:『翼师弟,周骥师兄二十年前在山东道上被害,仇人  
查出了吗?』翼仲牟正在心乱如麻,被师姐一问,怔了一怔,即答道:『查出来了  
,正是孟神通。前几天我们才与他大斗一场,小弟自愧无能,让他逃了。』但他对  
孟神通的女儿,却怎麽也恨不起来。  
 
    曹锦儿道:『周师兄被害之後,你曾邀请了许多武林朋友搜查凶手,有这事麽  
?』翼仲牟道:『不错,事後我也会禀告师姐得知。只因师姐当时远在河南,不及  
请师姐出来主持。』曹锦儿道:『你这件事情做得很对,我不是怪责你这件事情。  
我只是问你,你还认得这位柳大哥吗?』翼仲牟道:『认得,他是柳行森大哥,当  
时他是和谷老前辈一同来的。』  
 
    曹锦儿道:『柳大哥,请你说一说当时追查凶手。在途中遇见一件什麽事情?  
』柳行森 了谷之华一眼,说道:『当时各路英雄分头搜查凶手,我和师父一路,  
追到了青云河附近的一处荒野,忽然发现有一个重伤的妇人抱着一个年方周岁的婴  
儿,卧在荒野之中,奄奄待毙!』  
 
    听到这 ,人入都觉心头沉重。柳行森叹了一囗气,继续说道:『我师父动了  
恻隐之心,将这两母女救起,带回家中,那妇人身受重伤,不多几天便死去了。在  
她去世之前,我师父也曾问她身世来历,何以受伤,那妇人只说是被仇家所书,谁  
是仇家,她却不肯说出来。身世来历,更不肯讲:只在临死之前,指着这个孩子,  
说了一个『孟』宇,意思是说这个孩子姓孟。一说之後,便即咽气。我师父起了疑  
心,检查她所遗下的衣物,发现有孟神通的独门暗器冷焰镖,才知道这妇人是孟神  
通的妻子。我师父再去查问,不久之後,又打听到孟神通妻子的死因,原来孟神通  
和妻子中途遇敌,孟神通杀了几人,力战突围,她的妻子却受了重伤,与他失散。  
不过追踪她的那几个人,也都受了她的冷焰镖所伤,不敢再追。料想是她打退了敌  
人之後,亦已力竭筋疲,故此卧在荒野之中奄奄待毙。所以那妇人囗中所说的仇家  
,其实就是搜捕孟神通的一班侠客!』  
 
    柳行森歇了一歇,眼光慢慢的从谷之华身上移开,继续说道:『我师父知道了  
她就是孟神通的女儿之後,十分为难。这婴儿活泼可爱,欲待不要,怎生舍得?师  
父那时曾叹了囗气说道:.『父母有罪,婴儿无罪。』就这样便将她收养下来。孟  
神通的仇家太多,师父怕这女孩子长大之後,会有麻烦,故此将她的身世隐藏起来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谷之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感到耻辱,也感到羞惭。柳行森低声说道:『  
师妹,你别怪我。曹老前辈问到,我不能不说出来。有一件事情,你还未知道。半  
年前我本来要到 山探你,途中遇到了孟神通的大弟子项鸿,我几 丧生在他拿下  
,幸得曹老前辈解救。她要搜寻所有关於孟神通的线索,我给你隐瞒了二十年的身  
世秘密,不能不向她说了。』众人一直在凝神静气的听柳行森说话,这时才注意到  
柳行森的模样,见他面黄肌瘦,太阳穴旁边的几丝黑气还没有褪净,料想他定是受  
了修罗阴煞功的伤害,大病过後,至今元气未复。  
 
    曹锦儿缓缓说道:『各位同门在此,柳行森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谷之华是孟  
神通的女儿,这事情已无可置疑,他父亲是本门的大仇人,我们怎放心得下, 一  
个仇人的女儿,混在本门之内?』  
 
    江南七侠的门人弟子,看看掌门师姐,又看看谷之华,大家都默不作声,过了  
半晌,翼仲牟低声说道:『吕姑姑收她做徒弟的时候,不知道谷正朋可曾将她身世  
来历讲明?』按照武林规矩,若然吕四娘已经知道了谷之华是本门的仇人,而还肯  
收她的话,那麽这责任就该由吕四娘来负,除非谷之华木人再犯了什麽不可饶恕的  
过错,否则别人无权代吕四娘来清理门户。  
 
    曹锦儿道:『柳大哥,当时是你将她送上 山的,请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说  
。』柳行森道:『我师父收了她做养女之後,心中常感不安。江湖上要向孟神通寻  
仇的人越来越多,我师父想她成为一个名门侠女,好赎她父母的罪愆,想来想去,  
当今之世,只有吕四娘是足以领袖群伦的大侠,恰巧吕四娘又曾到过我师父家中作  
客,见过这个女孩子。吕四娘很喜欢她,说她生有慧根。所以待到她八岁那年,我  
师父使命我将她送上 山,恳求吕四娘收她为徒。我师父说,若是吕四娘查问起她  
的来历,你就直说。.我带她见了吕四娘之後,吕四娘一句话也没有问,毫不推辞  
,便将她收下了。我儿此情形,怕说出之後,反为弄得不妙。因此吕四娘既然不问  
,我也就不说了。至於以後我师父曾否向吕四娘提及,我就不知道了。』  
 
    曹锦儿道:『我吕姑姑是饱读诗书,深明礼义,平生行事,没有半点瑕疵的一  
代大侠,若然知道了她是大魔头孟神通的女儿。岂肯将她收留?想来谷正朋也是不  
曾对她说过的了。各位同门,即算她不是本门仇人的女儿,咱们就是为了四师叔生  
前的声誉,也不能让一个武林公敌的女儿做她的衣钵传人,玷污她一生的声誉!』  
谷之华面上一阵红一阵青,收了眼泪,说道:『掌门师姐,我自问并没有做过玷污  
师父声誉的事情。』曹锦儿道:『现在没有,焉知将来没有?你父母是那样的人,  
我怎能信得你过?何况你而今已经知道了你的生身之父,他日本门与孟神通算账之  
时,你与他有父女之情,我又怎放心得下?现在你并无过错,只要你缴回剑谱,交  
还宝剑,并不废掉你的武功,对你已经是非常宽厚了,你还不服吗?』  
 
    谷之华道:『我义父曾否对我师父言及,我不知道。可是我师父仙逝之前,却  
曾有遗言留下。』曹锦儿道:『什麽遗言?』谷之华道:『她说孟、孟神通就住在  
太行山下,她已知道,当时我就问,就问……』曹锦儿道:『问什麽?』谷之华道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我生身之父,我就问、就问……』翼仲年道:『你就问你  
师父,为什麽不将孟神通除掉,是也不是?』谷之华点了点头,曹锦儿大声问道:  
『你师父怎麽说?』  
 
    谷之华道:『我师父说,本门之中自然有人会与那,那,孟,孟神通算账,不  
必你去下手。』  
 
    照礼法习俗,为子女者不能直呼父母之名,所以谷之华在说到『孟神通』的名  
字时,也显得有点尴尬,不过她终於直呼其名了。在场的一班江湖侠义道听来,虽  
然稍稍有『不自然』的感觉,但人人都是如此想道:『这女子在 褓之中离开了父  
亲,二十年来她受的是两湖大侠谷正朋和吕四娘的教养,早已是我辈中人,和孟神  
通没有半点关连,也没有半点相似,其实也不能把她当作孟神通的女儿了。』  
 
    谷之华歇了一歇,继续说道:『我师父在仙去之前,留下遗言道,将来若有本  
门中人要找孟神通算账,你可以将我所写的三篇『少阳玄功秘诀』交给他们。我师  
父说,她在十年之前已知道孟神通住在太行山,不过未练成破解修罗阴煞功的本领  
,所以孟神通不来犯她,她也便暂时不管。  
 
    後来她用了十年功夫,叁悟这少阳玄功,虽然还不能破解修罗阴煞功,但却可  
以抵御修罗阴煞功的那种邪毒之气。有了内功根底的人,学少阳玄功,最多不过一  
年半载的功夫便可学成,她说只要本门中有两三位高手能练成少阳玄功,便可以制  
服得往孟、孟神通了。这三篇少阳玄功秘诀我已带来了,现在便交给掌门师姐。』  
翼仲牟很留神的听谷之华的说话,听完之後,沉吟半晌,低声对曹锦儿说道:『听  
她所说的师父遗言,似 吕师叔已知道她是孟神通的女儿,所以不让她下手,却叫  
她将那少阳玄功秘诀交给我们。这样看来,是否可以稍稍从宽处理?』  
 
    曹锦儿双眉一竖,说道:『这只是猜测之辞。吕师叔若然知道她的来历,又愿  
宽恕她的话,定然会有遗言留下与我。吕师叔在仙逝之前的几个月,你和谢云真曾  
上过 山,当时她可有什麽说话麽?』翼仲年道:『那时吕师叔已自知在生之日无  
多,她说有你做掌门人,她很放心得下,其他没有什麽说话。』  
 
    曹锦儿点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一生正直,她老人家当然信得过我。』突然  
提高声调对谷之华说道:『念在你献出少阳玄功秘诀的份上,我可以稍稍从宽处理  
。我吕姑姑那柄霜华剑可以让你带去,至於那本玄女剑法的剑谱,那是我师祖独臂  
神尼的心血,是本门的宝物,你必须交出来。你脱离了本派之後,只要你不为非作  
恶,本门弟子也绝不会把你当作敌人!』谷之华颤声说道:『掌门师姐,你、你仍  
然不肯让我留在门墙之内麽?』曹锦儿冷冷说道:『我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  
难道你还听不明白?』  
 
    谷之华道:『师父仙逝之前,将剑谱郑重的交托给我,叫我继承她的衣钵,我  
不能辜负她十年来栽培的心血!』曹锦儿怒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吗?我叫你好  
好交出来,已是给了你面子,你若抗令不遵,我可要执行本门的刑罚了!』翼仲牟  
面色沉暗,似 想要说话,曹锦儿 他一眼,又重复说道:『这女子乃是本门大仇  
人的女儿,如今她又已知道了她的生身之父,谁敢担保她不念在父女之情,与孟神  
通勾通?谁放心得下她混在本门之内?』  
 
    曹锦儿这番说话乃是向同门说的,同门中人虽然有若干人不以为然,但想到这  
也是应有的顾虑,谁都不敢说话。曹锦儿的眼光扫到了翼仲牟身上,翼仲牟也低下  
了头,心 十分难过。他是有点可怜谷之华,但孟神通恰恰就是杀害他师兄的凶手  
,又是曾经用修罗阴煞功伤害过他的大仇人,他也不便袒护她了。  
 
    谷之华的同门都默不出声,金世遗却忍耐不隹,突然仰天大笑三声,走出来道  
:『我敢担保她!』曹锦儿道:『你是什麽人,你敢干预我本门的事情?』  
 
    金世遗道:『不错,我是外人,不过,你处事不公,我便要仗义执言』不让你  
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说罢又哈哈大笑。曹锦儿道:『你笑什麽?我怎样处  
事不公?』金世遗道:『我笑你身为一派掌门,却是毫无见识!』曹锦儿气得浑身  
颤战,正待发作。金世遗已抢着说道:『两湖大侠谷正朋说得好:父母有罪,婴儿  
无罪。她在 褓之中便离开父母,孟神通所做的事情,岂应责怪到她的身上?那三  
篇少阳玄功秘诀。她本来可以隐瞒不报,她却交给了你们,让你们去对付她的生身  
之父,这等苦心,你还忍苛责她吗?试想,若没有这三篇少阳玄功秘诀,你们哪一  
个打得过孟神通?』  
 
    曹锦儿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恶名远播的疯丐,居然胆敢指责我处事不公?  
我今日就要先为江湖除害,把你拿下了!』金世遗哈哈大笑道:『你敢!』曹锦儿  
的龙头拐杖一抖,霍的便是一拐打来,路英豪、白英杰两人跟着双剑剌出,这两人  
刚才在金世遗手下吃了大亏,如今仗着师姐壮胆,剑招使得非常凌厉。  
 
    大笑声中,只见金世遗的铁拐一横,当的一声巨响,曹锦儿的龙头拐杖给震得  
弯过一边,路英豪和白英杰的双剑又一次脱手飞出。曹锦儿的长幼三代同门吃惊非  
小,纷纷拥上。金世遗拔出拐中的铁剑,用铁拐压着曹锦儿的拐杖,左手的铁剑一  
阵疾挥,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於耳,有六七个功力稍弱的弟子,手中的兵器都给他  
的铁剥削断了!  
 
    翼仲牟甚是为难,他曾受过金世遗之恩,可是眼见师姐不敌,他又岂能不去助  
阵。就在他踌躇之际,金世遗大喝一声,李应的一条三节棍又给他削去了两节,曹  
锦儿的拐杖遮拦不隹,竟给他迫得连连後退。翼仲牟叫聱不好,飞步上前,只见金  
世遗的铁剑一挥,一招『长虹经天』,将曹锦儿的几个师弟都拦在一边,那根碗囗  
般粗大的铁拐,已向着曹锦儿直砸下来,双杖相交,火花飞溅,曹锦儿的拐仗弯成  
了新月弧形。  
 
    就在这时,忽听得『当』的一声,谷之华一剑飞来,往上一挑,将金世遗的铁  
拐挑起,曹锦儿的压力减轻,将龙头拐仗抽出,气喘吁吁,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翼仲牟方才赶到,挡在师姐的面前。  
 
    金世遗大感意外,双目一睁,说道:『好呀,我给你主持公道,你怎敢反帮起  
她来了?』谷之华目蕴泪光,剑尖一指,说道:『金世遗,你下山去吧!』金世遗  
道:『你甘心受她的欺负吗?』谷之华道:『这是我本门的事情,你,你看在我的  
份上,下山去吧!』  
 
    曹锦儿缓过囗气,将能头拐仗一拗,恢复了原形,大怒说道:『谁敢放他下山  
?在此 山圣地,岂能容这恶丐猖狂?非得把他拿下不可!』要知 山一派,历史  
虽然不算长远,仅仅一百多年,但它的创派祖师乃是前明公主独臂神尼,传下来的  
江南七侠,个个都享有大名,尤其是以甘凤池和吕四娘两人,一个是武林领袖,一  
个是剑学大师,领袖群伦,遗芳後世。再传下来,便是曹锦儿这辈,身为帮主者,  
先後曾有数人之多。声势更为浩大。即算曹锦儿的後辈,也有许多是江湖上的成名  
豪杰。总之, 山派的兴起之速,享誉之隆,在武林中可说是罕见的奇迹。今日恰  
值独臂神尼逝世约五十周年, 山派长幼三代同门聚集於此,却不料发生了这样一  
件事情,被金世遗大闹 山,连掌门人都给他打败,替曹锦儿着想,若是不将他擒  
获,的确是扫尽面子的事。  
 
    谷之华左右为难,是遵从师姐之命,捉拿金世遗来将功赎罪呢?还是与金世遗  
一同逃下山去?正在踌躇,只见几十位同门,已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将金世遗  
和她,都围在圈子之内了。  
 
    剑拔弩张,眼见恶斗又将再起;就在这时,忽听得山顶上传出号哭之声,翼仲  
牟抬头一 ,不知什麽时候,来了三个生面人,一个是老和尚,满面杀气,在他的  
背後,是两个锦袍玉带的官员:这三个人正在独臂神尼的墓前点燃香烛,哭声就是  
那个老和尚发出来的,哭得 厉之极,好像含有满腔怨毒之气,所有来宾,无不惊  
奇!  
 
    这几个人刚才来到的时候,正值曹锦儿与金世遗恶战, 山派的弟子谁都没有  
留意他们。来叁加扫墓的各路英雄,虽然心有所疑,但彼此同是来宾身份,当然不  
便拦阻。直到他们哭出声来,这才个个惊奇,人人诧异!要知独臂神尼乃是前明公  
主的身份,如今竟有两个朝廷命官来给她哭坟,这已经十分古怪;而且 山派的弟  
子尚未行礼,他们却先祭扫起来,这更是出 常理之外了!  
 
    这件怪事突如其来, 山派的弟子不由得都分了心神,放松了对金世遗的包围  
,翼仲牟道:『师姐,你认得这几个人吗?』曹锦儿皱眉思索,还未曾回答,另一  
件更令人骇异的事按着发生,坟地上本来遗下十多把铁铲,乃是 山派的弟子在扫  
墓之前,用来铲草覆土,修整墓园的,刚才因为大家一拥而上,去对付金世遗,就  
把铁铲搁在地上;这三个人在独臂神尼的墓前哭过之後,随手拿起铁铲,转到吕四  
娘的坟前,那老和尚突然一声怪笑,戟指骂道:『犯上作乱的贼婢,你生前我不能  
杀你,死後也要你尸骨无存!』把手一挥,三把铁铲,一齐向吕四娘的坟门铲去!  
吕四娘一生受人钦敬,谁也想不到竟会有人来挖她的坟,群雄呆了一呆,霎时间,  
喝骂之声,如雷震耳。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两个 山弟子扑了上去,施展大擒拿  
手法抓那个老和尚的胳膊,那个老和尚头也不回,但贝他双肩一耸,这两个弟子登  
时给抛上半空,叁加扫墓的武林英杰将近百数,看得清楚的不过几人,其他的人根  
本就瞧不见那个老和尚动手,喝骂之声倏然间又静上下来。  
 
    翼仲牟大吃一惊,这老和尚所用的竟是他本门的『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  
在江南七侠之中,以甘凤池最擅长这种功夫,翼仲牟是甘凤池的嫡传弟子,也自愧  
不如!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 山派的弟子扑上前去,这回那老和尚根本就不动手,但  
见那个军官模样的人抡起铁铲, 僻啪啪的一阵乱打,几个回合下来,刀枪剑戟,  
撒满一地, 山派弟子的兵器竟然都给他们打落了。翼仲牟和曹锦儿留神观看。虽  
然仅是几个回合,但那两个军官已接连用了好几般武艺,而且都是她本门的武功。  
那老和尚哈哈大笑,朗声说道:『你们这班小辈,见了我还不磕头,居然还敢与我  
动手吗?』  
 
    曹锦儿与翼仲牟急忙舍了金世遗,喝上了众人,走上前去,那老和尚傲岸之极  
,同着曹锦儿说道:『锦儿,你僭位掌门,竟然不认识我麽?』正是减法欺师翻旧  
案,凶僧气焰太嚣张。  
 
    欲知後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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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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