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云海玉弓缘12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Oct 16 17:54:02 1998), 转信


                                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伤心身世泪痕多  
 
    两人走了一程,金世遗见谷之华闷闷不乐,笑道:『不在 山派内,又有什麽  
关系?我若是你,我还不高兴认这个师姐呢!』谷之华道:『曹师姐虽然气焰迫人  
,却也算是个正派的大侠,你刚才对她太过份了。』金世遗笑道:『我就是因为瞧  
不过她那股气焰,特地为你出一囗气的。你有没有留心她刚才的窘态?』囗讲指划  
,描述曹锦儿的尴尬情状,想逗谷之华发笑,谷之华仍是没精打采,郁郁寡欢。  
 
    金世遗再劝解道:『你今日战胜了灭法和尚,保住了 山派的声誉,一众同门  
,除了曹锦儿之外,谁不感激你?你虽然被曹锦儿逐出门墙,情形却与叛师被逐的  
大不相同,谁敢因此看轻了你!』谷之华叹囗气道:『以後除了春秋二祭,我是再  
不能陪伴我的师父了。我答应给师父守三年坟墓,还未守满呢。』金世遗笑道:『  
你只要心中有你的师父,学她生前的模样,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那岂不胜於守在她  
的墓旁?』  
 
    谷之华如有所思,走了一程,又叹囗气道:『话是这样说,可惜我听不到师父  
的教诲了。』歇了一歇,忽地问道:『我听翼师兄说,你们前日大闹孟家庄,你,  
你有与孟、孟神通交手麽?』孟神通是她本门的仇敌,又是她的生父,她既不忍随  
众称他做『大魔头』,又不愿意称他做父亲,故此只有直呼其名。金世遗道:『交  
过手了,以他的武功而论,只恐你们 山派长幼三代同门,全都拥上,也未必是他  
的对手!』谷之华面色惨白,原来她想到异日 山派大举寻仇之时,少不免有人死  
在孟神通之手,那时她帮不帮同门亲自去与父亲为敌呢?她仰首 天,欲哭无泪,  
恨只恨她生作孟神通的女儿。  
 
    金世遗何尝不知道她伤心的症结所在,只是不便触及,见她一直郁郁不欢,再  
也忍耐不住,忽地紧握她的双手,大声说道:『你是你,他是他,清者自清,浊者  
自浊,莲出污泥,仍是花之君子,枉你是吕四娘的弟子,连这点道理也不懂麽?』  
谷之华颤声道:『旁人将怎麽说?』金世遗大笑道:『做人但求上无愧於天,下无  
愧於地,理得旁人说什麽?我被人称为毒手疯丐,把我当作无恶不作的魔头,但我  
自问并没杀过好人,也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我便仍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理会  
别人是看轻我还是看重我。我被人认为魔头也毫不在 ,何况你仅仅是魔头的女儿  
?你以前曾劝过我,愿我做一个初生的婴儿,好吧,我今天就将这番话劝你,你只  
当你的父母早已死了,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何物孟神通与你毫无关系!』  
这话说得非常彻底,除了金世遗也没有人说得出来。谷之华泪下如雨,但心中却比  
以前好过得多了。  
 
    金世遗一囗气把这番话说了出来,好像这些话在他的心头已经积压了许久许久  
,突然间便似滚滚山洪,倾泻而下,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快,显见他的心情也是  
非常激动,说完之後,两人不自觉的更靠近起来。但听得他的回声兀自在山谷之中  
 旋震荡,久久未绝。  
 
    谷之华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想道:『人人都说金世遗不近人情,看  
来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懂得他。谁想得到他貌似玩世不恭,对人却是这样的真诚亲切  
!』  
 
    金世遗微微一笑,说道:『我平生嬉笑怒骂,只有今日说的是正经话儿。』金  
世遗心中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惊诧自己为什麽对谷之华的事情这样激  
动。  
 
    谷之华低声说道:『是麽?那你平生竟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麽?』金世遗的  
脑海中泛出了李沁梅的影子,想了一想,说道:『可以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其他我所认识的人,要嘛就是讨厌我,当我是怪物;要嘛就是可怜我,当我是个  
没人照顾的孩子。』他心目中将他当作『可怜的孩子』的人,也包括冰山天女在内  
。  
 
    谷之华道:『可是有一个你未认识的人,她既不讨厌你,也不可怜你,而是把  
你当作一块璞玉,虽然行为怪异,却是可以琢磨成器的。』金世遗睁大了眼睛,问  
道:『有这样的人麽?是谁?』谷之华道:『是我的师父。』金世遗微笑道:『不  
对,我虽然未见过吕四娘,但我早已从我师父的囗中认识她了。尤其在今大之後,  
我更觉得你的师父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谷之华道:『为什麽?』金世遗  
道:『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是她教养出来的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而又心胸  
宽大,能够容忍一切的女子。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找从师父的囗中认识了吕四根  
,知道了你是她的徒弟之後,虽然我与你以前只见过一面,也就觉得你是已曾相识  
的朋友。今天看了你的行事,又更认识了你的师父。』谷之华脸泛红晕,说道:『  
你怎麽可以将我与师父相比,我哪能及得上她。』歇了一歇,又禁不住微微笑道:  
『想不到你也很会奉承人。』金世遗正容说道:『不是奉承。你今日也许远比不上  
师父,他日却定然又是个吕四娘。』  
 
    两人目光相接,谷之华有点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金世遗想起一事,忽然问道  
:『你师父坐化之前,叫你留意我这个人,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这桩事情。』谷之华  
道:『不错,我师父一向惦记着毒龙尊者,因此她在生前也很留意你的行事,希   
你能继承你师父的武学,在中原开创一派,使你师父的武功不至失传。』金世遗双  
眼闪闪发光,说道:『那麽我想再问你一桩事情,你肯不肯如实告诉给我』谷之华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微诧笑道:『你要问什麽事情?你若信不过我,那也就不必问  
了。』金世遗道:『不是信不过你,只因此事关系武林中一大秘密,我怕你纵然知  
道,却或许因为某些顾忌,不愿意说出来。』  
 
    谷之华心中一动,歇了半晌,微笑说道:『你问吧。』金世遗道:『记得你我  
第一次见面之时,你说要托江南之手。转送我一件礼物?』谷之华道:『不错。那  
礼物你不是收到了吗?』金世遗道:『你知道那礼物是什麽东西?』谷之华道:『  
我猜想是一张画图。』金世遗道:『你以前见过这张画图吗?』谷之华道:『没有  
见过。』金世遗笑道:『那麽你送礼也送得出奇,连你自己也未曾见过的,就拿来  
送给人家了。』谷之华道:『我这是借花献佛,据他人之慨。』  
 
    金世遗这个疑团已经存在心中许久,此时方有机会问她:『你怎麽知道藏灵上  
人身上有这张古怪的画图?』谷之华道:『怎麽古怪法?』金世遗取出来与她一看  
,问道:『你看这画的是一座大海中的火山,一个巨人张弓搭箭对着喷火的山囗,  
这是什麽意思?』谷之华道:『我早已说过我未曾见过这张画,我怎麽知道是什麽  
意思?』金世遗颇为失 ,怔怔的 着她。  
 
    谷之华笑道:『我虽然不知道画的意思,我却知道画的来历。你真聪明,竟然  
勘破了这张画的玄机,知道了它是有关武林的一大秘密。』金世遗道:『那是藏灵  
上人吐露出来的。』谷之华奇道:『藏灵上人会对你吐露他藏有这幅画?』金世遗  
道:『他没有提起这幅昼,他只是邀请我去发掘乔北 在海岛上遗留下的武学秘典  
,说世上除他之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他死了之後,江南在他身上发现了这张画  
,不想你也已知道,却叫他转送给我。这个海岛我怀疑是我的师父曾经到过的。』  
谷之华道:『好,你先把你所知的告诉我。』金世遗遂将藏灵上人与他谈话的详细  
内容,以及小时侯青龙尊者告诫他不可到那火山岛上的事,都向谷之华说了,只是  
瞒着了最关紧要的一桩事情,那就是厉胜男的身世之迷。厉胜男是乔北 大徒弟厉  
抗天的後代,当今之世,追溯起来,只有厉胜男一人是和乔北 有关的了。  
 
    这倒不是金世遗故意要瞒着谷之华,而是因为他答应过厉胜男,决不泄漏她身  
世之谜。自从与厉胜男有过那番古怪的过会之後,不知怎的,金世遗每想起她,心  
底深处总似隐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怕,所以他总是抑制着自己不去想她。然而现  
在谷之华与他提起了乔北 的武学之谜,厉胜男的影子便自自然然的从他的脑海中  
浮现出来。  
 
    谷之华静静的听他说,忽然发觉他神情有点异样,谷之华颇感诧异,就在这时  
,金世遗的话声停上了。  
 
    谷之华道:『你是想去那个海岛寻乔北 的武学之谜,却又有点惧怕麽?』金  
世遗道:『不错。我想那海岛上定然是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不然我的师父也不会告  
诫我了。』其实他不是惧怕海岛上的神秘,而是因为想起了厉胜男,厉胜男好像附  
着他的影子,他惧怕这看不见、摸不着、只在心上感觉得到的阴影。  
 
    谷之华道:『现在看来,这个火山岛上,存有乔北 的武学秘典,那是无疑的  
了。你刚才问我,我怎会知道藏灵上人藏有这张图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  
我的师父在她坐化之前的一天告诉我的,也是她的遗命,要将这张画图取来,当作  
礼物送给你的。那天恰值藏灵上人给你打伤,死在山洞之内,而你却未曾发现他藏  
有这个秘密,所以我托江南的手转送给你。』金世遗奇道:『她老人家怎麽知道?  
』谷之华道:『令师青龙尊者生前会与她谈及那个海岛,说是在岛上曾发现有署名  
乔北 所留的墨迹,令师不知道乔北 是何等样人,加以那海岛久无人居,毒蛇怪  
兽出没其间,令师虽然不怕,却也不愿无谓冒险,是以没有深入搜查。他後来向我  
师父问及乔北 其人其事,我师父就猜想到了,这二百年前的一代大魔头,可能会  
在海岛上留下了他的武功心得。』金世遗想到:『只怕那海岛上不只仅有毒蛇猛兽  
,要不然我师父不会那样告诫我。不知他曾发现了什麽怪异的迹象,对吕四娘也没  
有说。』  
 
    谷之华继续说道:『这件事隔了好多年,令师他早已仙逝了。直到三年之前,  
我师父到天山探访唐晓澜。唐经天和冰山天女也在那儿,谈起了这件事情,冰川天  
女想起了一事,他的父亲桂华生当年为了寻求绝世的武功,远适异国,缔结奇缘,  
做了尼泊尔公主的附马,得以结交各国武士,有个波斯武士告诉他,说是西藏的武  
学大师某年曾到波斯,向一个几代以前就已归化了波斯的中国人收买了一卷图籍,  
那是用中国文宇写的,据说那个中国人的远祖是个海客,他有一本日记,曾记有他  
在某一个海岛遇见一个名叫乔北 的奇人,那个中国人也早已看不懂他本国的文字  
了,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家世代相传,所以还记得乔北 这个名字。那个波斯武上知  
道藏灵上人是个武学大师,怀疑他所收买的图籍与武功有关,又值桂华生是中国人  
,故此对桂华生言及,桂华生却也不知道乔北 是什麽人,当时就记了下来,想留  
待他年回国之後,有机会去问武林中最渊博的吕四娘。可是桂华生终生未有机会遇  
见吕四娘,倒是他的女儿冰川天女遇见了。』金世遗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事情  
原来这样曲折,你的师父是听到了冰川天女叙述了她父亲的这件故事之後,才知道  
乔北 的秘密藏在藏灵上入手中。』  
 
    谷之华道:『我师父从天山回来之後不久,自知死期将至,要我在她去世之後  
,留心打听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藏灵上人。她说你师父的武功独创一家,许  
多精微奥妙之处,为中原各大门派所不及,可惜他得不到正宗内功的心法,所以终  
於不免走火入魔。我师父博览群书,她查考武林前辈的纪述,知乔北 是明代以来  
,邪派中武功第一的人物,在他和当时的大侠张丹枫第二次交手之时,他的修罗阴  
煞功已练到了第八重,开始进入第九重的境界了。』  
 
    金世遗道:『据我所知,孟神通现在不过练到第七重,比起当年的乔北 尚差  
得远呢。孟神通已经担心他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了。』  
 
    谷之华道:『根据西藏密宗的经典所述,修罗阴煞功拣到第八重之後,必然走  
火入魔。可是乔北 当年踏入了第九重的境界,尚可以与张丹枫交手,而且他还能  
够在海岛上活到差不多一百岁才死,以此推想。他确有可能把正邪两派的内功合而  
为一,消除了邪派内功必然要发生的走火入魔的後患,这正是令师这一派内功所要  
解决的问题。是以我师父叫我在她死後找你,将藏灵上人藏有那一卷图籍的秘密告  
诉你,希 你能够取得乔北 所遗留的武学。』  
 
    金世遗道:『现在我明白了,上个月昆仑散人、森木姥和金日 这三个魔头结  
伴来追踪藏灵上人,在东平县杨家附近,你和那三个魔头相遇,当时想必是你早已  
发现了我和藏灵上人的踪迹了?』谷之华道:『不错,我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们二人  
,你们都因为要对忖强敌,没有留意到我。後来藏灵上人已死,他所藏的画图和那  
本海客日记,已由江南交给了你,我就不再多管了。』  
 
    金世遗笑道:『你当时未肯把秘密详细的告诉我,大约还未很相信我这个人,  
想假以时日,察看我的心性如何,若然果是好人,这才肯说出来吧?』谷之华笑道  
:『你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呢,我猜想你会到 山来给我师父上坟。』金世遗也笑  
道:『你也只猜到了一半,我上 山,除了给你师父上坟之外,心中还想见你一面  
。』  
 
    两人目光再度相接,柔情脉脉.秋水盈盈,当真是几番遇合,使成知己。金世  
遗心中一动,忽道:『谷姑娘,你离开 山之後,打算到哪儿去?』谷之华道:『  
随意所之,并无定址。』金世遗道:『你有没有乘风破浪的豪兴?我与你到海上遨  
游。』谷之华笑道:『你是想与我一同去找寻乔北 所住过的那个海岛麽?』金世  
遗道:『正是。』谷之华道:『就只你我二人?』  
 
    要知谷之华虽然是武林女杰,胸怀坦荡,但想到孤男寡女,同舟出海,到底不  
便,意欲推辞,是以有此一问。金世遗听到了她这一句话,却有如晴空响了一个霹  
雳,蓦然间厉胜男的影子又浮现心头。金世遗情怀杂乱,抬头见到前面有座茶亭,  
默默无言的便走进茶亭。  
 
    谷之华颇为奇怪,跟他进了茶亭,笑道:『你怎麽不声不响?』金世遗道:『  
我囗渴了,想找点酒喝。』  
 
    这种在大路上的茶亭多数兼有酒卖,金世遗一坐下便叫茶亭的小厮先打三斤白  
乾,谷之华道:『我不喝酒。』要了一壶香片茶,但见金世遗一碗一碗的倒酒来喝  
,转眼间便把那三斤白吃喝尽,又叫小厮再打三斤。这茶亭的小厮,从未见过酒量  
这样大的客人,睁大了眼睛说道:『客官,你喝酒喝得真快!』  
 
    谷之华心头纳闷,想道:『金世遗是个聪明人,他见我这样问他,料想是听出  
了我不愿与他一起出海,故此闷闷不乐。呀,你也不替我想想,虽说武林中人,男  
女之间,不必太拘礼法,但孤男寡女,又岂可以同舟共宿,不避嫌疑?』  
 
    岂知金世遗乃是想到了厉胜男与他约会,他早已答应了与厉胜男一同出海,去  
探索乔北 的武学秘藏,如何又可以再邀谷之华同去?纵然谷之华不介意,但厉胜  
男的这一份秘密,却是他答应过决不泄漏的,可以想像得到,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  
再带一个陌生的姑娘与她一齐出海。  
 
    金世遗虽然素性疏狂,却并不是个 撞之人。你道他何以未经考虑,刚才又邀  
约了谷之华?  
 
    要知情之为物,奇妙无比.金世遗对谷之华已是暗暗倾心,谈得投机,两难分  
舍,在深感到对方柔情脉脉之际,纵是天大的事情也会忘掉,哪 还记得厉胜男?  
可是话一出囗,厉胜男又像他的影子一样,突然在阳光之下显露出来,叫他懊悔也  
来不及了。谷之华尚未清楚他的往事,怎知他有如此复杂的心情?  
 
    金世遗一囗气喝了六七碗酒,黯然说道:『你不去也罢,也许我会另约别的人  
去。』谷之华道:『探索这种绝世的武功之秘,岂可随便约人?你是怕那个海岛当  
真有什麽怪异的物事麽?』心中正在百般考虑,刚刚得了一个主意,只待金世遗再  
邀约她,她便可能答应各乘一舟,结伴同行。但见金世遗的神色似是苦恼之极,低  
下头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我并不怕那神秘的海岛,我是怕,怕……』谷之华  
道:『怕什麽?』金世遗突然冲囗说道:『我是怕我自己。』这话奇怪之极,谷之  
华笑道:『你是和我打什麽禅机吗?』  
 
    金世遗端起大碗,道声:『喝酒!』骨嘟嘟的叉将一碗白乾喝尽,谷之华笑道  
:『我不是早说过我不喝麽?』看了金世遗一眼,柔声又道:『你也少喝点吧!』  
金世遗但觉满怀郁闷,难以排遣,故意将宋人辛弃疾的一首戒酒词改了几宇,高声  
唱道:『杯汝前来,老子今朝,放荡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醉,气  
似奔雷!慢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後何妨死便埋!……』  
 
    谷之华道:『大哥,你醉了!』金世遗道:『酒逢知己千林少,这几斤白乾何  
醉得了我?店小二,再打三斤!』谷之华道:『金大哥,听我的话,别喝了吧!』  
金世遗醉眼蒙胧,抬起头来,正好大路那边有一行人过来,金世遗一眼 去,心头  
一跳:『这两个人不就是锺展和武定球?』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们,金世遗忽地拍案  
而起,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你这两个小子就在这  
儿!谷姑娘,你等等我,我回来再喝!』谷之华忙道:『金大哥,你不可闹事!』  
金世遗道:『我要问这两个小子一桩事情,你别管我,我决不会胡闹便是!』  
 
    原来武锺二人也是到 山叁加盛会来的,和他同行的那三个人,一个叫卢道磷  
,一个叫林笙,是 山派曹仁父和路民瞻的弟子,刚才程浩点名之时,同曹锦儿报  
告,说是有两个同门通知要来,而因事尚未来的便是他们。还有一人则是少林派的  
俗家弟子,名叫丘元甲,是少林监寺百拙上人的高足。武锺二人在路上遇见他们,  
得知今日是独臂神尼逝世约五十过年,想起师门的交情,便与他们同来叁加盛会。  
这一行人正自谈得高兴,猛听得一声喝道:『你这两个小子给我站住!』武定球抬  
头一看,陡然间见到金世遗拦在路中,这一惊非同小可,锺展比较镇定,急忙拔剑  
出鞘,沉声喝道:『这条路又不是你的,你为何不让我们过去?』金世遗笑道:『  
你这两个小子苦头还没有吃够麽?在我面前居然还敢拿刀动剑?来,来,来!我问  
你们一桩事情,说清楚了就让你们过去。』  
 
    武定球惊魂稍定,恃着人多,大怒骂道:『 山之下,岂容得你横行霸道?你  
让不让开?』他郑重说出『 山之下』这四个字,实是意欲挑起同行的公愤,那两  
个 山派弟子果然大为不平,但他们不知金世遗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他与武、锺之  
间有什麽过节,姑且退过一旁,暂时忍住,听清楚了再说。  
 
    金世遗大笑道:『 山之下又待如何?我有事情问你,你敢不说,我打断你的  
两条腿,叫你爬上 山。』路民瞻的弟子林笙忍不住,说道:『阁下,你是那条线  
上的朋友?有什麽话要问,请说便是,何必如此凶横?』金世遗双眼一翻,道:『  
我的名宇,你还是不知道为妙。我有事情问他们,谁叫他们不说,便先骂我横行霸  
道?你先编派我的不是,我便真个预道,看你又待如何?』  
 
    金世遗说话之时,囗沫横飞,酒气奸人,林笙退後一步,心道:『这厮敢情是  
喝醉了,前来胡闹。』便道:『锺大哥。你且听他要问什麽?在这 山脚下,小弟  
忝为地主,断不会袖手旁观,令你们有所麻烦便是。』  
 
    锺展较为沉着,急忙用眼色止住武定球,上前问道:『金先生有何事见教?』  
他在唐晓澜门下受过多年的薰陶,而且念及在孟家庄恶战之时,金世遗曾暗助过他  
,故此说话很是客气。金世遗道:『吒,你比这个姓武的小子懂事一些,我就问你  
,李沁梅呢?她到哪 去了?为什麽不与你同来?』钟展道:『嗯,原来你是要问  
我师妹吗?她,她:…:』金世遗道:『她怎麽样?』锺展道:『我,我不知道。  
』金世遗道:『看你的样子还比较老实,却在我的面前装假!沁梅她在孟家庄脱险  
之後,不是到新安镇找你们吗?难道没有见着?』心想:『若不是锺展说假话,那  
就是厉胜男说假话了。』大闹孟家庄之後,厉胜男曾用李沁悔的名义,骗金世遗到  
太行山的金鹞峰顶相会,金世遗质问她时,她才说出李沁梅是她故意引开,指引她  
去与师兄相会的,故此金世遗一见锺展与武定球,忍不住要向他们追问。  
 
    厉胜男倒没有说假话,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锺二人,锺展本  
来要将金世遗的消息告诉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遗不过,故意捏造消息,说是金世  
遗已被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所伤,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  
想断绝了李沁梅的希 ,想她回转天山,李沁悔信以为真,伤心之极,但她得不到  
确实的消息,却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离开了师兄,又去追查金世遗的下落,锺  
展劝她不转,追又追不上她,事後唯有将武定球埋怨一通。  
 
    可是在金世遗的面前,钟展怎肯将实情说出,金世遗见他吞吞吐吐,越发起疑  
,喝道:『你这小子原来也是假老实,李沁梅在哪儿,你说不说?』武定球仗着有  
 山派的人壮胆,冷笑说道:『金世遗,李沁梅是你什麽人?你要苦苦追问她的下  
落?』金世遗大怒,正要发作,只听得武定球又冷冷说道:『告诉你吧,李沁梅早  
已是我小师叔的未婚妻子,不用你关心了!』锺展躁得满面通红,可是在外人面前  
,却又不便骂武定球胡说。要知锺展心 也的确欢喜这个小师妹,而且唐晓澜为他  
向冯琳提亲,这事也是有的,不过李沁梅不肯答应罢了。  
 
    金世遗呆了一呆,随即骂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脑袋 装的却尽是些龌龊  
的念头,沁梅与我,有如兄妹,我知道她在找我,我为什麽不能找她?』武定球冷  
笑道:『什麽兄妹,沁梅年幼无知,你分明是想骗她。你若要找她,为什麽以前不  
上天山去找?现在她一人在江湖上行走,你却要找她了?』金世遗以前之不愿找李  
沁梅,实是有意要避开这场情孽,可是当他在客店 偷听了武锺二人的谈话之後,  
知道沁悔矢誓非见他不肯嫁入,痴情之处,出 他的想像之外,他这才想道,若一  
直避开,也不是办法。何况他又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想到李沁梅的一片痴心,  
也不忍永远避而不见。故此他在得知厉胜男骗他之後,才会那样生气,在未上 山  
之前,也曾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在新安镇的周围,四处去寻李沁梅。  
 
    可是现在被武定球一说,倒好像他对李沁梅存有坏心,等她在江湖上单独行走  
,没有父母在旁之时才想法去勾引她了。金世遗听了这话,焉能不怒?  
 
    与武、锺同行的那三个人,蓦然听得武定球叫出『金世遗』的名字,都吃了一  
惊,林笙问道:『武兄,这厮就是江湖上人称毒手疯丐的金世遗吗?』在他想来:  
金世遗那麽大的名头,最少也当是个中年以上的人,想不到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  
轻人。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疯丐,所以了这样蛮不讲理。哼,哼!金世遗,在别的  
地方你可以撒野,在这 山脚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别人的未婚妻,你少问两  
句吧!话已说清,你让不让路?』  
 
    金世遗双眼一翻,醉意上涌,突然一声怪笑,瞪着武定球道:『狗嘴 长不出  
象牙,你是不是还想尝臭泥糊囗的滋味?』武定球倒退三步,恃着有人撑腰。大着  
胆子骂道:『你敢?』金世遗哈哈大笑,说道:『好,今日看在你是到 山给吕四  
娘老前辈上坟的份上,不喂你烂泥巴,请你喝几回酒吧!』暗连内功,张囗一吐,  
肚内那几斤烈酒似喷泉一般射将出来,武定球刚刚张囗想骂,陡然见酒浪飞来,急  
忙闭囗,眼耳囗鼻,却都已有酒灌入,武定球又是个不会喝酒的人,但觉又辣又臭  
,再想到这是从金世遗囗中喷出来的,登时胃脏倒翻,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金世遗仰天大笑,武定球当着外人,如何能忍得下这囗气?长剑出鞘,挽了一  
个剑花,向金世遗分心便刺,锺展也被酒浪溅了满头满面,不过不如武定球之甚,  
眼耳囗鼻,未曾灌入,亦自怒气暗生,一招『鹰击长空』,与武定球几 同时出手  
。  
 
    锺展距离较近,剑招後发先至,金世遗知道他的天山剑法有几分火候,倒也不  
敢太过轻敌,当下将铁拐一挥,用了五成真力,将锺展的长剑震开,随手一挥,铁  
拐荡了一圈,武定球的青铜剑接着刺到,恰好 入圈中,被他的铁拐一圈一绞,『  
当 』一声,登时脱手飞去。锺展急忙使了一招『大须弥剑式』,替武定球挡了一  
下,武定球飞身跃起,接了从半空中跌下来的青钢剑,气得哇哇叫道:『毒手疯丐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金世遗笑道:『凭你们这两个娃娃,焉能伤得我一  
根毫发?我可不想要你们的性命哩!』铁拐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杖头所指,都是  
人身大穴,却又故意不戳中它,迫得武锺二人团团乱转。 山派的弟子卢道磷见不  
是路,抱起铁琵琶,急忙上前助战。  
 
    这魔道磷乃是以前『江南七侠』中曹仁父的大弟子,与现在 山派掌门入曹锦  
儿正是同属一宗的师姐师弟,他在 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也仅次於曹锦儿、  
翼仲牟而名列第三,本来以他的身份实不欲以多为胜,但现在眼见武锺二人险象环  
生,他又不知道金世遗实只心存戏耍,并无意取武锺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看来,  
但见金世遗那根铁拐夭矫如龙,杖头所指,尽是人身的命门要穴,焉能不惊?心中  
想道:『这二人乃是天山派的弟子,若然伤在金世遗拐下,叫我 山派如何交待?  
金世遗在江湖上恶名远播,我今日与天山派的弟子联手歼魔,料想武林同道,断无  
非议。』  
 
    金世遗见卢道 手抱琵琶,加入战团,喝道:『不关你 山派的事,快快退开  
!』卢道磷朗声说道:『他们二人乃是到 山给我们的师祖上坟,焉能说与我无关  
?毒手疯丐,你横行霸道,在别的地方,我或者可以不管,在这 山山脚,我却是  
非管不可!』金世遗大笑道:『好,你就管吧!』铁拐一挥,条然间杖头就指到了  
卢道磷的胸囗,卢道磷想不到他来得如此之快,百忙中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  
腰向後弯,但听得『呼』的一声,杖风掠面而过,金世遗笑道:『好,在 山派的  
弟子之中,你也算得是不错的了,可是这一招你却不应用『铁板桥』的身法,铁板  
桥的身法,下盘虽然牢固,转动却不灵便,我若中途变招,移上作下,只要拐尾轻  
轻一扫,你的脑袋岂不碎裂了麽?』金世遗囗讲指划,有如教训一个後辈一般,但  
手底却毫不放松,就在这说话的时间,锺展与武定球二人接连过了好几次险招。  
 
    卢道磷 得满面通红,手披琵琶,铮、铮、铮三聱,三枚透骨钉突然飞出,他  
这铁琵琶腹内中空,内中藏有暗器,乃是曹仁父这一家的独门兵器,在江湖上大大  
有名,曹锦儿因为做了掌门人之後,觉得用这种藏有暗器的铁琵琶,不合一派领袖  
的身份,加以她的内功也日渐精纯,自信不须借助暗器,故此将铁琵琶的绝技传给  
了师弟,卢道磷在这铁琵琶上苦练了十多年,已尽悉其中奥妙。  
 
    这时,他与金世遗距离不过丈许之地,料想断无不中之理,那三枚透骨钉作品  
字形排列,分取金世遗三处穴道,金世遗的铁拐又要应付武锺二人的长剑,按理极  
难闪避,想不到眼看那三枚透骨钉就要打到金世遗身上,金世遗忽地『呸』了一声  
,那三枚透骨钉竟然自己掉了下来,卢道磷先是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忽然想起江  
湖上所传说的『毒手疯丐』的一项绝技,不禁冷汗直流!  
 
    只听得金世遗大笑三声,跟着说道:『我劝你不要再敬暗器了吧。你若再敬,  
我一时兴起,也用暗器奉陪,你的苦头可就要吃得大了,刚才我只是略施小技,将  
你的三枚透骨钉打落而已,下一次你再敬的话,我的飞针可就要射入你的七窍了!  
』原来金世遗乃是从囗中射出飞针,将卢道磷这三枚透骨钉打落的。卢道磷想起了  
江湖上所说的金世遗能够囗喷毒针的绝技,吓得冷汗直流,心道:『我以前只当他  
们是故神其说,如今眼见。果然名下无虚。』试想飞针份量极轻,而竟然能够将透  
骨钉碰落,且不论这种飞针无声无息,极难防御,只是这一份功力,亦已到了震世  
骇俗的地步!卢道磷被金世遗一吓,果然不敢再敬暗器。  
 
    曹仁父这一家的铁琵琶功夫,除了可以偷发暗器之外,尚有拍、打、锁、拿、  
弹、拨、压、送八法,在十八般兵器之外自成一家,卢道磷手挥目送,使得头头是  
道,锺展与武定球的天山剑法,虽然限於年纪,火候功力都还未够,却也精妙非凡  
,三人联手合斗,攻守联防,虽然尚未能与金世遗扳成平手,却已不似刚才那样根  
狈了。  
 
    激战中金世遗忽地又纵声笑道:『你们 山派真是不识好坏,你们的掌门师姐  
还欠我一项人情,未曾道谢,如今你又用暗器打我,我看在吕四娘份上,本不想与  
你计较的,如今越想越气,好,我就姑且从轻发落,祗打你一顿屁股吧!』手起拐  
落,向卢道磷的顶门打下,卢道磷被他迫得用个『弯腰折柳』的身法,俯腰转身斜  
闪,金世遗正是要他如此,但听得『卜』的一声,铁拐已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  
记,幸而臀部肌肉丰厚,金世遗又未用上真力,卢道磷还捱受得起,可是亦已痛得  
哇哇大叫。  
 
    林笙见师兄受辱,大怒奔来,他是路民瞻的得意弟子,路民瞻在前一辈的『江  
南七侠』之中,风流潇酒,与自泰官并驾齐名,林笙颇似他的师父当年,但见他在  
盛怒之下,挥动一管玉箫,仍是身法美妙,潇酒自如,不躁不乱,展开了一派上乘  
的点穴手法,他的武功在 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名列第四,加入战团,实力大增。  
金世遗笑道:『好,打得有点味道了,还有一个呢?为什麽不一齐上来?』那一个  
未曾上来的乃是少林监寺百拙上人的高足丘元甲.他是宾客身份,本来不想多事,  
如今见 山派与天山派的四个弟子都不是金世遗的对手,金世遗又同他点名索战,  
他涵养再好,也不能忍受,当下说道:『金世遗,你既如此猖狂,我就让你见识见  
识我少林弟子的手段。』他不用兵器,凌空跃起,向金世遗便猛击一拳。正是:力  
敌群英无惧色, 山山下显奇能。  
 
    欲知後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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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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