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gl (老顽童),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白发魔女传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Nov 26 13:00:00 1999), 转信
<图片>
第十一回 糜烂叹宫闱 英雄气短 蜩塘悲国事 侠士心伤
杨 道:“世兄留神应对。”卓一航道:“谢大人关照。”随内监走过长廊,进人养心
殿内,只见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礼。赐坐。”内监端
过一张椅子,卓一航侧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见他面发红光,毫无病容,不禁大吃一惊,要
知泰昌皇帝“光宗年号”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药,也难药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红
丸,就居然红光满面,若非回光反昭,就是那红丸是用极霸道的药所炼,能暂收刺激之功,
然终属大害。卓一航隐忧在心,却不敢说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来,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进了两粒红丸,真真
是药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还未能见你。你看我的气色如何?”言下甚为得意,卓一航不敢
直陈,只好说道:“皇上鸿福齐天,气色好极了。但久病之後,还须珍摄。”
常洛喝了一盏鹿血,又道:“你的事清,石浩已经告诉我了。李周二位钦差也已经安全
回京。他们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钦差的人只恐背後有权势者撑腰。”服
侍皇帝的太监横了他一眼,卓一航道:“万岁初 ,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令皇上担心……”常
洛面色一沉,对内监道:“你到翠华宫叫李选侍来。”内监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说道:“卓
先生深谋远虑,洞察机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动,只听得皇帝续道:
“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贤麽?”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论朝政,但厂卫付之阉人,
只怕太阿倒持, 官之祸不可不防。”常洛道:“本来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彻查,但只恨
登极之後,便缠绵病榻。”卓一航道:“个人的冤枉算不了什麽,国家大事要紧。”常洛
道:“所以我请你来。魏忠贤其实不忠不贤,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东厂,宫中侍
卫全听他调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临朝之後,当再图之。”卓一航默然无语。皇帝
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宫中麽?”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满,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
在宫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岁了,还是顽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遗言,正
将推辞。常洛已抓起笔来,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写了圣旨,用了玉玺,卓一航不便拦阻,正自
心急,常洛将诏书递过,道:“你明日可到内务府去报到,叫他们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
接过诏书,先跪下谢恩,然後说道:“微臣还是不敢接旨。”常洛讶道:“你还有什麽为难
之处?”正说话间忽然“哎唷”一声,门外的侍卫纷纷抢进,常洛呻吟道:“不关他的事,
叫李可灼来!”面上红筋隐现,颓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错,常洛第一次服的红丸果是少林寺的小还丹,第二次服的却是假药。原
来胡迈和孟飞都是李可灼的门客,胡迈粗晓武功,盂飞则是个专造假药的江湖骗子,二人在
少林寺讹诈,骗了两粒小还丹,其中一粒胡迈当场放人口中,却并未咽下,事後吐了出来,
交给孟飞化验,孟飞自作聪明,胡猜小还丹的配药成份,制了几粒。李可灼据以为宝,献给
皇帝,终於酿成了明史上“红丸”一案。
卓一航见常洛甚为痛苦,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正自心急,忽闻得养心殿外有叱吒追
逐之声,侍卫长一跃而出,喝道:“谁敢惊动圣驾!”
再说岳鸣珂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是处在华丽绝伦的房间之中,静坐一阵,神智暂复,
疑幻疑梦。忽然在对面墙上悬着的建昌宝镜里,照见自己已换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
来时原带有佩剑,游目四顾,不但自己原来的衣裳不见,连佩剑也不见了。须知岳呜珂这把
佩剑,乃他师父在天山所炼的两把宝剑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见,如何不惊。急忙起来寻
觅,刚刚下得床来,对面墙上的大镜忽然慢慢移开,缕缕暗香,弥漫室内,镜後竟是一道暗
门,一个美妇人轻轻的走了出来,格格笑道:“你醒来了?”
岳呜珂道:“你是谁?为什麽把我的宝剑偷了?”那美妇大笑道:“宝剑?什麽宝剑值
得大惊小怪?我这里的宝物多着呢,你要多少?”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只见宝气珠光,耀眼
生缬。里面堆满了珊瑚宝石,翡翠珍珠。美妇人以为岳呜珂必定惊讶,那知岳呜珂说道:
“这些东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宝剑!”美妇人轻蔑一笑,道:“宝剑算得什麽?你喜欢
宝剑,我这里有的是!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麽便有什麽?”岳呜珂道:“你到底是
谁?”美妇人又笑道:“你瞧这里可像人间所在?”岳呜珂轻咬舌头,隐隐生痛,情知不是
作梦,便道:“难道你这里是广寒仙府不成?”美妇大笑道:“也差不多!”说着挨近身
来,香气越发浓郁。
岳呜珂心神一荡,只觉这香味十分奇怪,吸人鼻端,醉魂酥骨,渐惭面红耳热血脉愤
张。岳呜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来试我的定力?”盘膝一坐,又用起功来。那美妇人
挨着岳呜珂身子,用手指拨他眼皮,岳呜珂只是不理。美妇大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
作甚?”岳呜珂仍然不理。美妇人又笑道:“我闻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
声,你不敢张开眼睛,怎麽能做高僧!”岳鸣珂心头一震,益发怀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
“我虽未闻大乘佛理,但镜明长老说我颇有慧根,也曾传过我明心见性的真言。我倒要试试
自己的定力。”倏的张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气聚丹田,行起吐纳之道。那美妇人见他
若无其事,也是颇为奇怪,索性把身子凑了上来,向他嘘气,岳呜珂试运“沾衣十八跌”的
功夫,鼓气一弹,那美妇人“哎唷”一声,跌落床下,娇嗔骂道:“你用什麽妖术?”
岳呜珂试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试出那美妇人丝毫不懂武功,不觉说道:“啊,
原来你不是妖邪!”美妇人怒道:“你才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进京考武的
举子麽?”岳呜珂心念一动,忽道:“你说你有许多宝剑,请借一把来瞧。”美妇人稍现犹
疑,随即笑道:“谅你也不敢杀我。我就让你开开眼界。”随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暗
门,乃是一个壁橱,里面悬有十来口剑,岳鸣珂一眼瞧去,并无自己的游龙剑在内。只听得
那美妇人道:“这里的剑,随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岳呜珂突然一跃而起,在
壁橱里抽出一把剑来,只见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美妇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剑好?
快些挂回去吧!”
岳呜珂吃了一驾,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
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
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
及。”岳呜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叁剑自
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
史上说唐代的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於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
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呜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
“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呜珂一步步迫近,美
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
呜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叁枚弹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
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
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呜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
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那两人绝料不到他刚刚醒转,武功还有如此厉害,怔了一怔,急忙击掌呼援。岳呜珂一
出房门,七八名卫士四边围上,岳呜珂不愿伤人,横剑四面一扫,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
声,七八条兵刃都给截断,龙泉宝剑的威力果然大得惊人!有人喝道:“你这小子偷了宫中
的宝剑,闯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赶快弃剑没降,我们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鸣珂心想:
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携剑去见皇上,拚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剑又一个
旋风疾舞,把卫士们迫出二丈开外,纵身跳上屋顶。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呜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
殿宇连云,鱼鳞栉比,岳呜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
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於事了。
那几名被削断了兵刃的卫士,见岳呜珂十分厉害,不敢来追,只是在下面大声吆喝,岳
呜珂认定前门的华表,发足狂奔,琉璃瓦面,虽然滑不留足,但他轻功卓绝,脚尖微点,便
即飞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无沾滞!
但皇宫极大,殿宇何止千间,他刚掠过几座瓦面,下面一声吆喝,一人跳了上来,竟然
是应修阳!岳鸣珂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 人居然也混进宫中,国事还有可为吗?应修
阳大叫道:“有刺客!”岳呜珂怒道:“好哇,你这奸贼,我先捉你去见皇上!”一招“龙
卷暴伸”,青光倏的长出丈许,应修阳拂尘一卷,剑光过处,尘尾已被削断一绺,这还是他
避招得快,要不然连手腕也要截断。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於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
的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巳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
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
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刷刷几剑,连下杀手!
应修阳左避右闪,忽觉头顶心一凉,头发已被削丢一片,吓得亡魂俱冒,拂尘虚架,拚
命向上跃起,岳鸣珂喝道:“你还想逃!”脚尖一点,从屋瓦凭空掠起叁丈,他的轻功比应
修阳高明得多,这一跃,竟然掠过应修阳头顶,倏然一翻,长剑下刺,应修阳身子悬空,绝
难逃避,只觉冷气森森,剑锋已到头顶!
岳呜珂翻腕下刺,就在应修阳性命俄顷之际,蓦地一团白影,横里飞来,身形未到,掌
力先来,呼的一声,又劲又疾,岳呜珂的剑尖给震得歪过一边,顺势一割,应修阳手臂缩在
袖中,袖口给剑割了一段,终於逃了性命。
岳呜珂挽了一个剑花,重落瓦面,救应修阳的人也已赶到,运掌成风,呼呼几声,把岳
鸣珂迫得连退叁步。岳鸣珂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宫中的卫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时,
那人带着一张面具,狰狞可怕。在剑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岳鸣珂急忙一抖剑锋,走斜边
攻他空门,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横劈,竟然以攻对攻,丝毫不让。两人换了几招,都是绝险
之着,岳鸣珂忽觉这人掌法,似乎在那里见过一般,就是这麽略一分心,几乎给那人横掌劈
中。
这时官中高手四面赶来,应修阳叫道:“刺客在这儿!”那蒙面怪人突然虚发一掌,跳
落地面,隐入花树丛中。片刻之後,从宫中各处赶来的卫士纷纷跳上瓦面。.
岳呜珂大为奇怪,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阴风毒砂掌”金独异之下,以一对一,自
己纵然未必落败,也绝难占得上风,若然他是宫中卫士,何以同伴来时,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宫中卫士虽多,却没有武功特强的人,岳呜珂轻功既高,又有宝剑,且战
且退,不过片刻,就逃至乾清官外,众卫士衔尾急追,大声呐喊。在混战中,应修阳也悄悄
的溜走了。
再说卓一航在养心殿中听得外面呼喝 杀之声,靠窗一张,忽见给卫士追赶的竟是岳呜
珂!大吃一惊,无暇思索,也急忙一跃而出,服侍皇帝的侍卫长正拔刀拦堵,骤见卓一航冲
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将岳呜珂扯人养心殿内,在皇帝面前双双跪下。
常洛突吃一惊,冷汗迸流,指着岳鸣珂道:“你,你,你带剑来作甚?”卓一航急禀
道:“他是熊经略的使者,微臣愿以性命保他!”岳呜珂插剑归鞘,道:“圣上,宫中出了
淫邪妖孽,请容微臣细禀。”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见清醒,熊廷弼赤胆忠心,他
素来知道,挥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卫长的名字,为人倒还正直忠心,也知宫中派别分歧,东厂自成一系等事
情。听得这“刺客”是熊经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听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
命。”横刀立在门口,追来的卫士,都给他斥了回去!
再说岳鸣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龙泉宝剑捧上去道:“圣上,请看这是不是宫中
之物?”常洛接来一看,问道:“你怎麽得来的?”岳呜珂跪在榻前,将“奇遇”禀告,刚
说到遇见美妇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着盘龙双髻,脸儿圆圆的?”岳鸣珂道:“正
是。”常洛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晕了过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回转身
来,过了一阵,常洛悠悠醒转,道:“你们且退下去,这事不要乱说。成坤,快把方从 和
李选侍叫来。”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岳呜珂走出,遥见乾清宫中,一队宫娥走出,二人不敢
停留,急急回到体仁阁内。候宣的官儿见突然多出一人,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岳呜珂。杨
悄悄问道:“皇上怎麽了!”卓一航不敢回答, 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内里隐隐传出哭
声,内监走出道:“你们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见你们了。”
出了午门,岳鸣珂道:“看来皇上只怕难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国运,只好付之天
意了。”岳呜珂道:“皇上虽非圣明,但也还识大体,若太子继位,他只是个无知小儿,外
有权臣,内有奸阉,宫中又淫乱荒靡,只怕不必等满人人关,天下先自亡了。”杨 见他们
竟然议论皇上,肆言无忌,急忙引开话头。岳呜珂问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来见
你。”两人拱手相别。
那知第二日宫中便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百官举哀,自不消说。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
启,宫中乱纷纷的,那李可灼进了红丸,药死皇帝,非但没有罪名,宰相方从 反说是皇帝
传有遗旨,说李可灼乃是忠臣,赏他银两。群臣闻讯哗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儿如礼部尚书
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给事中惠世扬等便商议上奏章参他,说方从哲有弑君的罪名。这事闹
了很久,後来方从哲终於靠魏忠贤之力,将这个惊动天下的红丸案子压了下去,这是後话,
按下不表。
且说岳呜珂当日回到杨涟家中,把事情与铁珊瑚说,慨叹不已。铁珊瑚笑道:“只有你
们这班傻瓜,以天下为已任,扶助的却是这样糜烂的皇朝,倒不如野鹤闲云,在江湖上行侠
仗义还来得痛快。”岳呜珂眉头一皱,道:“你当我只是为扶助姓朱的一家麽?”铁珊瑚笑
道:“我知道你还有抵御外族人侵所以必须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麽了其实要抵抗鞑子,
何必一定要个皇帝!”
岳呜珂吃了一惊,心想:我以为这妮子全不懂事,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当下不再言
语。铁珊瑚道:“我不 见那卓一航,你不要说我在这里。”岳呜珂道:“为什麽?”铁珊
瑚面上一红,道:“不为什麽,就是不喜欢见他。”原来铁珊瑚以前与王照希有过论婚不成
之事,铁珊瑚知道卓一航与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见他。
第二日岳呜珂依约到杨 家中,杨 已和同僚商议参方从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单独和岳
呜珂会面。.岳呜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这样快便死,宫中的丑事无人再管了。”卓一航
叹了口气,岳呜珂道:“这趟回京,看了许多事情,我也有点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
後,掌权的一定是魏忠贤方从哲这一班人,他们和熊经略一向作对,我若不是为了老师,真
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们且停留几日,看看如何?”岳呜珂道:“朝政不堪闻
问,我也不愿再理了。只是我今晚还要进宫一趟。”卓一航道:“为何要冒此人险?”岳呜
珂道:“我的游龙剑失在宫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动,道:“我陪你同去
如何?”岳鸣珂心想卓一航武功虽高,但还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若然遇险,只怕逃不出
来。便道:“夜探深宫,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领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
不语。忽道:“我和你同去见我的师叔如何?”岳鸣珂问道:“那位道长?”卓一航道:
“四师叔白石道人。”岳呜珂道:“久闻武当五老之名,何况又是你的师叔,既然在此,自
当拜见。”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师柳西铭家中,离杨 家有十馀里路。卓一航和岳呜珂到了柳
家,敲门好久,才有人开。开门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华,卓一航微微一愕。心
想:柳家的人那里去了,怎麽要客人来开门?
何萼华面上也有惊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对眼睛盯着卓一航似乎有什麽话要说又说不出
来,卓一航低下了头,岳鸣珂瞧在眼里,暗暗偷笑。
何萼华把两人带到西面客房,敲门叫道:“爸,卓师哥和他的朋友来见你。”白石道人
打开房门,怔了一怔,道:“我道是那一位,原来是岳英雄!”岳鸣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
道人何以认识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岳兄少林取书,连闯五关之夜,敝师叔也正在少林
寺中。”白石道:“ 你的剑使得很好!”岳鸣珂道:“武当剑法天下独步,还要请道长指
点。”白石道人冷冷说道:“岳英雄过谦了,长江後浪推前浪,武当的剑法已远远落在後面
了。”白石心胸较窄,在少林寺时就曾因镜明长老过於推崇岳呜珂的天山剑法,心中不快。
卓一航绝料不到师叔有如此妨忌之心,颇觉师叔态度异常,岳鸣珂更是尴尬不安。
白石道:“岳英雄请稍坐,贫道有些小事,要与敝师侄一谈。”牵卓一航的手走人内
室。岳鸣珂道:“请便。”枯坐客厅,十分无趣。猜不透白石道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神情冷
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随白石道人进入内室,微愠问道:“那岳呜珂是当今侠士,又与
弟子甚是投缘,不知师叔何以对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当今侠士,那定不会拘泥
客套俗礼。我有事要和你说,让他坐一会有什麽要紧!”白石道人的话虽颇为强辞夺理,但
卓一航身居後辈,却不便反驳,只得恭敬问道:“师叔有什麽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缓缓说道:“现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该随我回
山了吧!”卓一航道:“这……这个,弟子还想逗留几日。”白石道:“为什麽?”卓一航
嗫嚅说道:“弟子与岳大哥有个约会。他的宝剑失落在皇宫之内,内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将岳呜珂宫中历险的事说了,白石道人皱眉道:“居然有这样的事!”卓一航
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国恩,见了这样的事,总觉得难过。”白石道:
“那麽你是想助岳呜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宫,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
石道人忽道:“自已的事情都理不了,还理别人的呢!”突然解开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开胸膛,胸膛上有一个淡红的手印!卓一肮骇然问道:“师叔你受了暗算
了?”白石道人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呢?还是留在这里?”
卓一航道:“这是阴风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
我只怕留不着性命见你了。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逊一筹。”
白石道人以手击掌,继续说道:“昨日黄昏时分,我独自到天桥溜达,有一档卖武的,
走钢线,耍马技,倒还有点真实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个恶霸模样的浓眉大眼的汉
子进场收取规钱。卖技的老儿打拱作揖,十分可怜,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没发市,你老高
抬贵手,宽限些儿吧。”那恶霸大呼小喝, 是不允。是我路见不平,进场去止着那个恶
霸,略一动手,把他跌了个四脚朝天,像条狗似的夹着尾巴走了。那卖技老儿对我千多谢万
多谢,这时天已黄昏,又闹了这一场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儿便邀我到他的帐幕中喝杯淡
酒。我不料有他,便随他去了。那知这老儿却是练就阴风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递过来
时,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声,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
了一掌,还他二指,把他的愈气穴点了,饶他武功多高,也得落个残废!”卓一航道:“这
样说来,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来了!”
白石道人续道:“那卖技的老头儿逃出帐篷,临行喝道:“白石贼道,你叁日内若不回
山,还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还有同党,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闹得天翻地覆。”卓一
航道:“怪不得我今日来时,不见柳家的人开门。”白石道:“柳武师邀请帮手去了。”卓
一航道:“怎麽了柳武师在京中德高望重,极得人和,难道也有人向他寻仇吗?”白石道:
“就在我遇事的时候,柳家也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声势汹汹,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来
这些人和他并无仇冤,而是冲着我来的。”卓一航道:“这倒奇了,我们和金老怪井水不犯
河水,武当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闻,为何他们偏要与师叔作对!”白石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的好,还是留在这里接他们这个碴子?”卓一航
道:“按说,若是为了不想牵累柳老前辈,那当然是回山的好。但现在柳武师已出去邀人助
拳,那咱们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着呀!你的意思与我正好一样。那麽在这叁日
之中,你不必回杨家去了。就留在这儿,看那些人敢怎麽样?”卓一航道:“岳大哥剑术精
妙,武艺高强,咱们何不与他联手合斗?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後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
倏变,厉声说道:“一航,你是我派未来掌门,本门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卓一航惶恐说
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条规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阵,忽又哑然失笑,说道:“说来也怪
不得你。你出师不过两年,你师父也不大坚持这条规矩,想来他没有告诉你了。”卓一航讶
道:“到底是什麽规矩?”白石道:“这规矩并不是本门祖训,但近二十年来,大家都是这
样。你知道这二十叁年,我派盛极一时,同门遍布各地,所以一向与别派争斗,从不需人助
拳!懊而久之,习为风气。凡是武当派人,都以约人助拳为耻,惭惭也就成为不成文的规矩
了。”卓一航道:“那麽柳武师约人助拳,师叔难道也不要他们帮忙麽?”白石笑道:“这
个不同。他不是武当派人,他约人助拳,虽然与我有关,但那些人是冲着他的面子而来,我
不必领他们的情。”卓一航心道:这真是个怪规矩,我若做了掌门,首先就要废除这条。武
林中应以侠义为先,一味特强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领袖的风范。侠义中人,原应彼此相助才
是道理。
白石续道:“我派弟子与别派争斗时从不约人助拳,不过,若有亲友知道其事,自动出
来助拳,那倒没有关系。只是我们绝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
和岳大哥说了。”白石道:“这个自然,所以我适才不愿当着他的面和你谈讲。我派在京的
弟子也有十馀人,今日会陆续到柳家周围埋伏!”
再说岳鸣珂在客厅枯坐许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来,岳鸣珂心中不快,欠身说道:
“打扰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会。”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岳呜珂怫然
而起,白石道:“听一航说岳兄住在杨家,贫道改日和一航登门拜候。”岳呜珂一揖说道:
“晚辈不敢有劳大驾。”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门外,悄悄说道:“叁日後我兄如尚未
离京,千万到此一叙。”岳呜珂楞了一楞,心想:约期会面,事极寻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
说。正想发问,卓一航一揖到地,高声说道:“恕不远送了。”岳呜珂话未出口,卓一航已
把门掩上。
岳呜珂闷鼓鼓的回到杨家,睡了一个下午,养足精神,晚上起来,吃了饭後,听得更楼
鼓响,打了二更,换了夜行衣服,对铁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
去也许到天明之後才能回来。苦天明後还不见我回来,你就到城北柳武师家中告诉卓一航知
道。”铁珊瑚噗嗤一笑,说道:“你越来越娘儿气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罗哩罗唆的吩
咐?我才不像你那样傻头傻脑,这麽大的人会被探花贼劫去。”岳呜珂笑骂一声:“胡
说”,和她扬手道别,出了杨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风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没的良好时机。紫禁城上虽然有卫士巡逻,但岳鸣
珂轻功卓绝,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飞絮无声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人皇宫,直溜进了
内苑的御花园内。
皇宫面积极大,殿宇连云,岳呜珂伏在暗瞰之处,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经之处,忽听得
有脚步声从身旁经过,原来是两名黑衣卫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
事!”另一个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听说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来了,魏宗主叫你,想来
与此有关。”前头那人“哼”了一声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识相,我可救他不得。”
岳呜珂心头一动,知道这两人口中所说的“魏宗主”乃是魏忠贤,而成坤则是先帝常洛
的侍卫班长。心想:成坤虽是宫中侍卫,还不失为一个忠心正直的人,怎麽先帝一死,魏忠
贤多少大事不管,就先要抓他?又想:我正要去找那魏忠贤,何不随这两人进宫一看。
岳鸣珂仗着绝顶轻功,暗暗缀在二人身後。听他们谈谈讲讲,知道这二人乃是魏忠贤心
腹,又知道自昨日起,西厂也归魏忠贤管了。只有锦衣卫还自成系统,掌在内廷校尉龙成业
手中。
岳呜珂随着那两名卫士 弯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走到了一所圆伞形屋顶的殿宇之前,
两名卫士叩门人内,岳鸣珂飘身伏在檐端,偷偷窥探,只见里面一个肥肥白白的太监,端坐
当中,四名卫士分列左右。
岳呜珂猜想这当中的太监必是魏忠贤无疑,心头火起,手指插入暗器囊中,但一想朝廷
自有王法,我若暗中把他杀掉,熊经略必然怪责。迫得忍住。那两名卫士叩门人内,向魏忠
贤见过了礼。只听得魏忠贤道:“玉成董方,你们来了?你们可知道成坤在这里麽?”两名
卫士“嗯”了一声,魏忠贤道:“玉成,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御前侍卫的副侍卫长?是
麽?”玉成应道:“奴婢虽是成坤的副手,但和他一向不和。”魏忠贤道:“没有争吵过
吧?”玉成迟疑一阵,道:“没有,但心里不和。”魏忠贤“唔”了一声,又道:“董方,
你是和成坤同时进宫的,在御前侍卫中,你和他交情最好,是吗?”董方急忙跪下叩头,回
道:“奴才只知有魏宗主。”魏忠贤笑道:“很好!”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带侍卫从侧门
走了。
过了片刻,侧门再开,出来的却不是魏忠贤那班人了,而是另两名卫士,押着成坤走
出。岳呜珂一瞧,仅仅相隔两日,成坤已是形容憔悴,手脚都带有镣铐。那押解他的卫士将
他带到屋内,笑道:“你的好朋友保释你了,去吧。”但却并不给他解开镣铐,便自走了。
王成满脸笑容,扶成坤坐下,殷勤问道:“没有受苦吧?”成坤冷笑一声,却不言语。
董方道:“大哥,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和魏忠贤相抗?”成坤怒道:“谁和他
相抗,我就不明白他为何放不过我?”王成道:“大哥,我们担着身家性命关系,保你出
来,只求你说一句实话。”成坤道:“小弟感激不尽。你要我说什麽实话?”王成道:“先
帝去世之日,你在养心殿伺俟。那时他正召见卓继廉的孙儿,你可知道他们说些什麽话!”
成坤道:“听不清楚。”董方道:“有没有说及魏宗主?”成坤道:“我在门外。”王成
道:“後来那个刺客逃来,皇帝为什麽把他放了?”成坤道:“这我更不知道。”董方道:
“先帝是不是食了红丸之後不久就病情恶化?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成坤道:“先帝第一
日食了红丸,精神转好,第二日食了红丸,不久便突发高热,就在养心殿内死去。这个我已
对魏忠贤说了。”
王成面色倏变,道:“大哥,我与你同时进宫,二十年知交,而今我以身家性命保你,
你若不说实话,不但你休想生着出宫,我们二人也合家性命不保。”成坤道:“知道的我便
说,不知道的你叫我说些什麽?”董方道:“大哥,不是魏宗主多疑,他扶助幼主,新掌大
权,朝中文武,总有一些与他不和,先帝在日,也很忌他。这卓一航和兵部尚书杨 是世
交,先帝做太子之时,已曾和他相识,难保先帝没有什麽遗诏给他?”
成坤道:“杨兵部乃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卫幼主,杨兵部必不会与魏宗主作对。”
王成急道:“那麽你是说先帝有什麽遗诏给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没有这麽说。”王成
又道:“那这事我们以後再查。那刺客关系极其重大,你真的没有听到他对先帝说什麽
吗?”成坤道:“真的没有!”董方道:“那麽他的姓名来历你也不知道吗?”成坤道:
“兄弟你为什麽这样逼我?”成坤知道岳呜珂是熊经略的使者,只恐说了出来,魏忠贤会对
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说,真的要兄
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归於尽吗?”
岳呜珂心想:那宫中的美妇不知是公主还是后妃,但听这口气,必然是和魏忠贤结成一
气的了。所以魏忠贤才为她这麽着急,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
成坤见王成一再提及他以身家性命担保自已,状似挟恩来胁迫自己,不禁起了心:反问
道:“你们怎麽知道他是刺客?若他是刺客?为什麽见了皇上又不动手?”王成道:“你别
管这个,你只说他姓甚名谁,什麽来历?只要你说,魏宗主使立刻把你开释。说不定将来还
要把锦衣卫交你统率。”成坤怒道:“我不希罕。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人进了养心殿後,先
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卫。”
成坤与董方面面相觑。董方道:“什麽你也说不知道。那麽有一件事只须你举手之劳
的,你愿做麽?”成坤道:“要看是什麽事?”王成道:“现在外廷有些官儿硬说先帝是给
李可灼的红丸害死的,连宰相都受株连,魏宗主要你做证人,说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
在养心殿内吃了红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变,忽然颤声说道:“我本来没有怀疑,听
你们这麽一说,莫非先帝真是方从 和李可灼害死的麽?”
王成急道:“你举手之劳,就可获释放。”成坤道:“我平生不打假话。”王成道:
“我们的家小老幼都担着关系,你若不肯,他们也都不能活了!”成坤忽大声喝道:“王
成,如今才看出你是小人!什麽身家性命担保,鬼才相信你的假话!”王成面色青白,董方
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突然伸手一戮,闭了他的穴道。王成取出一个布袋,
将成坤带着镣铐塞入袋内,笑道 :“魏宗主怕明干掉他,会引起旧侍卫的不安,你看怎样
才能把他静悄悄的干掉,让别人不起疑心 。”董方道:“这倒是个难差使,让我想想。”
想了一阵,忽然说道:“你先把他的镣铐去了。” 王成奇道:“为什麽?”
董方道:“反正你已点了他的穴道,脱了他的镣铐,也逃不掉。我们将他偷偷带到煤
山,把他缢死树上,就说他是自杀死的,岂不甚妙,让他死了也可得个忠烈之名。”王成鼓
掌道:“妙哉!”解开布袋,将成坤提了出来,把他的镣铐解了,回头对董方道:“行了
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骤出不意,缩肩不及,给他一掌打晕,董方双指一伸,正要
替成坤解开穴道,忽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侧门里窜出一名卫士,冷笑说道:“魏宗主真
有先见之明!”
原来董方虽一向与成坤不和,心地却比王成稍好,他一见王成非把成坤置於死地不可,
忽然起了不忍之心,亦怕自已将来也会和他一样,因此陡然转念,想把成坤放走,双双逃出
宫外。那知魏忠贤伏有高手在旁,董方刚刚动手,就给他用暗器打了穴道。
岳呜珂在屋檐上看得骇然。埋伏的卫士走了出来,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
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虽然可杀,但他的计策倒真不错。我们就让成坤“自
镒”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两人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大段路,夜已叁更,风寒露重,御花园里巳是一片寂静,两人走
到假山转角,陡然一阵冷风吹来,王成打了一个冷颤,道:“咦,大哥,我有点害怕。”那
名卫士道:“怕什麽?人还未害死呢,就是有冤鬼也不会现在来找你。”话刚说完,突然一
阵冷风从背後吹来,耳边听得有人说道:“找你!”那名卫士未待回头,手腕已给人抓着,
胁下的将台穴也给来人用手肘一撞,痛人心脾,却叫不出声,王成也同样给来人依法炮制,
那大笑道:“你们要害人,阎罗王却要你们先去报到。”手腕用力,把两人摔人假山洞内。
再说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来,睁眼一看,原来就是前日的“刺客”,那大笑
道:“你的穴道已经解了,出宫去吧,不要再当这捞什子的御前侍卫了!”成坤道:“你怎
麽这样大胆!”远处忽现灯光。成坤道:“岳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换了,我带你混出宫
去。”与岳呜珂跃入洞内,过了片刻,岳鸣珂换了衣裳,前面的灯笼也不见了。
成坤道:“我们从西华门出去,那边是锦衣卫把守。我有熟人。”岳鸣珂道:“我不出
去。”成坤奇道:“你一再进宫来做什麽?”岳鸣珂心头一动,道:“我正有事请教。”将
前事再说一遍,问道:“成兄可知道那美妇究是什麽人麽?”成坤叹了口气道:“国之将
亡,必有妖孽,想不到这婆娘居然如此无法无天。”岳鸣珂听他口气十分不敬,道:“这人
不是公主或妃子吗?”成坤道:“她现在比皇太后还有势力!她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客氏夫
人!”
岳呜珂奇道:“乳娘,怎麽乳娘有这样大的权势?”成坤道:“当今圣上是她抚养大
的,说也奇怪,圣上自小巴离不开她,她又生得年轻美貌,现在已是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
来还像不到叁十岁似的,所以先帝也很宠爱她。”岳鸣珂细味口气,似乎宫闱中还有更不堪
闻问的事情,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她如此猖獗。”成坤道:“魏忠贤也是靠了巴结她,
才渐渐在宫中得势的。魏忠贤自前年掌管了东厂之後,拨了几名亲信卫士到乳娘府听她调
遣,渐渐她也有起私人的卫士来了。”岳呜珂恍然大悟:那两名用迷烟迷翻自己的黄衣汉
子,一定是她的卫士替她偷掳男子进宫的了。又问道:“你们也知道她偷掳男子的事吗?”
成坤道:“我们还料不到她敢如此,乳娘府的侍卫自成一系,我们也不便去探问。”岳鸣珂
问清楚了去乳娘府的路,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岳呜珂循着成坤指点的路线,摸到了乳娘府外,见外面有几条黑影穿梭巡
逻,便悄悄的在地上抬起两枚小石,向空一弹,趁着那些卫士分心之际,突然从暗角飞掠入
府。岳鸣珂前日曾从这里逃出。门户依稀记得,一路借物障形,轻登巧纵,摸索到中间那座
房子,刚从暗黝处长出身来,蓦然听得有人低声喝道:“是小叁吗?圣上在里面,你到外面
值班去。”岳呜珂已换了东厂卫士服饰,情知误会,却不说话,待那人走过来时,蓦然伸指
一点,点了他的死穴,压在宫前的石鼓底下,飞身攀上屋檐。
屋子里炉香袅袅,红烛高烧,岳呜珂心想:这倒像个新房。细看时房中巳换了布置,靠
窗处有一张大理石的长形书桌,桌上堆满奏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那里披阅奏章,东翻
一本,西翻一本,样子显得十分淘气。岳呜珂暗道:“真是荒唐,这皇帝说小不小,说大不
大,怎麽还离不开乳妈,这样胡闹,把奏章都搬到乳妈房中来了!”
小皇帝翻了几本奏章,伸了个懒腰道:“真 烦!”他的乳妈客氏坐在一旁,斟了一盏
参汤,递给他道:“做皇帝嘛,怎能不看奏章!”小皇帝道:“有好些宇我都认不得,明天
问太傅去。”客氏道:“哎唷,由哥儿,“注.熹宗名朱由校”这会给人笑话的,你拿给我
看吧,也许我会认得。”小皇帝随手递过一本奏章,那是 西巡抚报告“匪乱”,请求增兵
的奏摺,客氏看了道:“王巡抚说, 西连年大饥,现在已有叁十六股盗匪,要你派兵
去。”由校慌道:“ 西离这里多远?”客氏道:“远着呢,哥儿,你不用担心。”由校
道:“那些官儿的名宇好多,我都记不得,明天间杨兵部去,叫他保一个人去吧。”客氏又
笑道:“不行哟哥儿,调兵遣将之事,应该皇帝做主,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将来太阿倒
持,那就不好啦!”正是:狐媚欺幼主,植党乱朝纲。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亦凡书库(Yifan.net)
下一章 回目录
--
老顽童
My Oicq:334017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hgk.hit.edu.cn]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353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