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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dm (千江月),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冰川天女传(40-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Sep 19 00:14:56 1999), 转信

            第十四回  大漠传声  童心戏天女
                      驼峰聚会  妙计骗佳人

      血神子虽然骄横,但以宗洛的身份,又将福康安抬了出来,
不由他不同意。当下说道:“好吧,谅福大帅也不至于包庇钦犯。”
宗洛向冰川天女打了一个招呼,道:“那么两位义士明儿也一同
去作个证人吧。”冰川天女道:“谁耐烦理这些闲事。”唐经天一
笑说道:“今晚之事,诸位大人都曾目击,我们二人的身份,福
大帅亦已知道,我们山野小民,不惯见官,还是免了吧。脚尖
一点,与冰川天女飞身掠出院子的围墙,回头一瞥,只见龙灵
矫含笑点头,眼中表露谢意。
      唐经大心中疑惑更甚,一路思量。冰川天女笑道,“这龙老
三也算得是个人物,不知他何以不逃?”唐经天道:“我看他城
府甚深,案子转到了福康安手中,想来会有转机。两人一面走
一面谈话,不知不觉到了葡萄山南面山脚,布达拉宫的灯火,遥
遥的照射山脚下面的广场。那是他们与幽萍相约碰头的地方。
      只见山脚下一对黑影靠得很近,似是正在隅隅细语。冰川
天女笑道:“看这黑影似是一个男子,幽萍怎么和他这样亲热?”
悄悄掩过去一听,只听得幽萍说道:“小公主说暂时不回冰宫,
听说要到四川去,我也许会跟她去的,咱们以后恐怕很难见面
了。”那黑影道:“你若碰见芝娜,千万告诉她请她回到萨迦来
见我一面。”幽萍笑道:“你就只挂念芝娜姐姐么?”冰川天女心
道:“这小鬼头也懂得卖弄风情了。”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
黑影突然向前一跃,叫道:“有人!”正想拔剑,冰川大女微微
一笑,跳了出来,将他的佩剑递过去道:“天宇,你的功夫果然
大有进境了,这都是在冰宫中偷学的吧?”
    这黑影正是陈天宇,原来他也是听到龙灵矫家中有事,特
来探望的,却想不到在山脚下碰到等候主人的幽萍,幽萍告诉
他说,冰川天女和唐经天都进去了,不管龙灵矫的对头有多么
厉害都不必担心。他们都把冰川天女和唐经天视若天人,以为
他们一到,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决的问题,哪知道龙灵矫的案
子内情却是非常复杂。
    陈天宇突然见到冰川大女出现,甚是尴尬,冰川天女道:
“我欠下你师父的情份,无以为报,你虽未经我的许可,偷学我
的剑法,但那是在大地震之后,由于要保存武学之念而起,我
又怎能怪责你呢。我只问你,你也来这里做什么?”陈天宇蹑蠕
问道:“那龙三先生怎么了,我看他倒是一个好人,你们会帮助
他吧?”唐经大显出身形,微笑说道:“你这小子倒有一份热心
肠。”忽而面色一端,说道:“但这事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陈
天宇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愕然。
    唐经天道:“令尊此次立了大功,福康安与和硕亲王定当另
眼相看,他日论爵叙功,最不济也可官复原职,那时你们当可
遂回乡之愿了。”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是京官,拜御史之职,只
因弹劾奸臣和坤,被贬到西藏,晃眼十午,无日不想还乡。唐
经天知道他们父子心事,故有此言。
    陈天宇苦笑道:“和坤现在正是炙手可热,权倾朝野,哪能
这样容易回去。我父亲现在倒是官复原职了,可惜不是复御史
之职。”唐经天道:“怎么?”陈天宇道:“是复萨迦宗宣慰使之
职,福大帅已批准拔款重修官署,另派一队精兵,送我父亲上
任了,只怕这几日就要动身。福大帅对我父亲说:你在萨迦丧
兵辱命,本当有罪,现在将功折罪,已算格外开恩,你先回萨
迦去吧,好好的做三两年,那时我再保举你,让你回去做京官。
哼,他竟和我父亲大打官腔,我父亲还有何话可说?只好准备
再回萨迦啦。”
      唐经天道:“咳,想不到官场如此赏罚不明。但回萨迦也不
是什么苦差使,你们不是在那里住了十年么?何必如此愁眉苦
脸?”陈天宇好像满腔心事的样子,眉头深锁。欲说不说,幽萍
忽的”噗嗤’’一笑道:“萨迎的土司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哩,这傻
小子另有心上之人;他怕一回萨迦,就会惹起麻烦,呀,你这
傻小子,别人有新郎可做,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却慌成这个样
子!”幽萍与陈天宇曾同行多日,无话不谈,故此深悉他的心思,
陈天宇被她取笑,更是尴尬。冰川天女不觉笑道:“我当是什么
事情,原来是这等无聊的小事,你不是长有一对脚吗?你不愿
做新郎,双脚一溜,难道能强拉住你?”冰川天女哪知官场之中
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笑置之,陈天宇心中更是苦闷。
      唐经天道:“你回去吧,你教你一个妙法儿。”把陈天宇拉
过一边,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冰川天女道:“哼,你这个
人,总爱装神弄鬼,你教他什么进一步主意,观不得人的?”唐经
天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我这坏主意,什么人都见得,就是不
方便给你们听。”冰川天女道:“谁希罕听你的!”
      陈天宇愁容稍敛,说道,“那俄马登也很难对付呀。”唐经
天道:“你如今的武功大非昔比,俄马登不是你的对手了。你放
心跟父亲回去吧,只是要多点小心。提防他的诡计。”陈天宇一
看天色,只见月亮西堕,东方天际,已微露曙光,怕父亲在家
中挂念,只好向冰川天女告辞。
      唐经天与他扬手道别,只见幽萍好像心神不属的样子,呆
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冰川天女笑道:“傻丫头,一个土司女儿已
经够他烦了,你还想再给他添上麻烦吗?”幽萍撅着小嘴儿道:
“公主,你也拿我取笑?我可不敢服侍你了!”冰川天女待她有
如姐妹,平素也常说笑,见她怪不好意思的,一笑作罢。三人
回到市区,已是天色大明,彻夜狂欢的人群,这时才渐渐散去。
      三日之后,冰川天女这一行人离开拉萨,准备穿过西藏,进
入回疆。他们在拉萨逗留三日,为的就是探听龙灵矫的事情。龙
灵矫的案子到了福康安手中,果然大有转机,福康安将龙灵矫
扣留起来,虽然仍是将他当作犯人,打入囚牢,但总胜干将他
交与血神子了。福康安的主意是要先问明皇上,再行发落,这
样一来一回,最少也得半年,龙灵矫的案子就这样的被搁置起
来,因而唐经天也放心走了。
      其时已是冬去春来,积雪虽尚未溶解,比严冬季节,却已
容易行走得多。三人脚程又快,十余日后,已从西藏的南部进
入了回疆的塔里木盆地。
      一路行来,只见黄沙漠漠,山脉绵延,冰川天女叹道:“中
国地方真大,远远望去那座高插入云的大山叫什么名字?,’唐经
天道:“那便是闻名世界的天山了,这里的山脉都是它的分支,
天山山脉绵延三千多里,南北两高峰也相去一千里呢。”冰川天
女本来兴致勃勃,听他提起天山,面色一沉,微露不悦之色。唐
经天尚未发觉,继续说道:“从此处东行可入甘肃,沿着古时汉
刘邦所修的栈道,便可进入川西,若然北行,可到夭山,冰娥
姐姐,你愿不愿先到天山一游?”冰川天女忽地冷冷一笑,道:
“你当凡是天下习武之人都要到你们天山去朝拜么?,,唐经天诧
道:“你这是什么话?令尊也是源出天山一派,怎么‘你们’
‘我们’的生分起来了?”冰川天女冷笑不答,只顾赶路,把唐
经天弄得莫名其妙。
      大漠上经常是数十里不见人烟,只拣有水草的地方便支起
帐幕过夜,这一日他们走了一百多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丘
陵高地,可以遮风沙。他们便在背山阴处,支起帐幕。冰川天
女与幽萍同宿一个帐幕,唐经天在离开半里之地,另外独自一
个帐幕。这一晚冰川天女心思如潮,睡不着觉,与侍女幽萍在
帐中闲话,冰川天女拿她取笑,笑她舍不得离开陈天宇,笑她
一下山就念恋尘世的繁华,幽萍笑道:“陈天宇自有他的芝娜姐
姐,我和他不过姐弟一般,哪谈得上儿女之情。倒是你呀”
冰川天女愠道:“胡说,我有什么给你说的?”幽萍道:
“不错,唐相公的人品武功那倒真是没有可说的,你两次弹琴,
我都听见了呢。嘻嘻,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
求思。嘻嘻,你不怕他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吗?”冰川天女佯嗔
道:“你再乱嚼舌头,看我撕不撕破你的嘴!”
    主仆正在互相取笑,忽听得远处有呜呜之声,隐隐可闻,冰
川天女面色一变,凝神静听,那怪声有点似吹角之声,又似尼
泊尔一种特有的乐器所发之声,冰川天女忽道;“我出去瞧瞧,
你不要惊动唐相公。”取了冰魄寒光剑,立刻跃出帐外,翩如飞
鸟,掠入了黄沙漠漠之中。
    大漠上虽有丘陵,月光却是分外明亮,冰川天女提一口气,
奔出了七八里路,果然在一片草地上,见着一团人正在厮拼。刀
剑碰击之声划过夜空,声声紧接,震动耳膜,打得十分激烈。冰
川天女定睛一瞧,却原来是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合战武氏兄弟,那
两个尼泊尔武士各使一柄月牙弯刀,弯刀的上半截刀柄搂空,迎
风鼓荡,呜呜有声。不过,这两个尼泊尔武士的刀法虽然甚是
凶猛,但武氏兄弟的剑法更加神妙,剑势如虹,杀得这两个尼
泊尔武士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武氏兄弟正自杀得性起,忽见冰川天女奔来,那尼泊尔武
士叫道:“古鲁巴,乌黑赤迷,乞儿赤赤。”冰川天女咕喀咕喀
的说了几句,似乎是问话的口气,武氏兄弟一句也听不懂,武
老二性子最急,骂道:“有话向阎罗王说去。”骤的手腕一翻,剑
锋往上一圈,剑尖一拖,朝着说话的那个武士颈上一勒,这一
剑厉害非常,那尼泊尔武士的月牙弯刀正被武老大的长剑封任,
撤不回来,看看咽喉就要被剑锋割断。
      冰川大女叫道:“剑下留人!”声到人到,武氏兄弟陡觉寒
光疾射,冷气侵肤,都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同声骂道:“你这
妖女胆敢在这里横行,哼哼,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还真当是
咱中国无人能制服你!”双剑齐出,分刺冰川天女左右两肋
穴道,这一招乃是终南派剑法中的杀手绝招,名为“长虹贯
日”双剑合使,威力更是大了一倍有多。冰川天女柳眉一竖,
寒光剑骤然一抖,但见剑花错落,一柄剑就如化成了十数柄一
般,武氏兄弟吃了一惊,但觉到处都是利剑刺来,急忙回剑陈
身。他们双剑合壁的厉害杀手,一照面就被冰川天女轻描淡写
地化解开了。
      但冰川天女却并不乘势反击,只见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已跳
开一边,跪在地上,好似禀告一般,絮絮他说个不休。冰川天
女挽着剑柄,东一指,西一划,好似漫不经意地将武氏兄弟的
招数一一破开,偶而也问那两个武士几句,他们说的是尼泊尔
话,武氏兄弟完全不懂。冰川天女本来是绷着一张俏脸,面色
温怒,随着那两个尼泊尔武士的禀告,却渐见柔和,听到后来,
还点了点头,意似嘉许,微微露出笑容。
      冰川天女的面色由温怒而变为柔和,武氏兄弟却被她激得
心头火起,又惊又怒,要知武氏兄弟乃是名家之后,素以剑法
自负;冰川天女却一面谈话,一面拆招,竟好似戏耍一般,全
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武氏兄弟本来就对冰川天女怀有敌意,在抢夺金本巴瓶之
时,若非唐经天在场劝止,他们早已想与冰川天女过招,这时
见她包庇这两个尼泊尔武十,越发认定冰川天女与他门乃是一
丘之貉,更兼冰川天女好似漫不经心地一面谈话,一面拆招,更
令他们难堪。两兄弟一声胡哨,剑法骤变。使出终南派的乱披
风剑法,双剑齐飞,一下一反,全都是攻击的招数,这套剑法。
共有十八招杀手,循环往复,奇正相生,因是双剑联攻,所以
全无防守,真如狂风暴雨,疾卷而来,形同拼命。冰川天女也
禁不住心中一僳,虽然仍是神色自如地一面和那两个尼泊尔武
士说话,但却不敢像先前那么大意了。
    武氏兄弟一阵强攻,但见冰川天女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也
越使越疾,竟似化成了一座光幢,罩着全身,又如在周围筑起
了一座剑墙,怎么样也攻不进去。两兄弟正自惊心,忽听得冰
川天女大声他说了一句尼泊尔话,向那两个尼泊尔武士挥了挥
手,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如获大赦,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爬了
起来,立刻飞跑。武氏兄弟怔了一怔,想去追赶,又被冰川天
女的剑光罩住,摆脱不开,正自着急,忽见冰川天女笑了一声,
剑光一荡,武氏兄弟的两口长剑几乎给震得脱手飞去,不由自
主地急忙后退,冰川天女笑了一笑,忽然用汉语说道:“这两个
武士我已让他们回国了,你们也都走吧。”说得甚是柔和,但却
隐有一般威严,好像是女王在颁发命令一般。
    武氏兄弟是世代名家之后,江湖之上,谁都敬他们三分,除
了有限的几个前辈,谁也不敢对他们下令,冰川天女说话虽然
柔和,他们却是勃然大怒,武老大骂道:“这两个番贼跑来捣乱,
你敢擅自放走他们,你要走也不成!”武老二骂道:“你这妖女,
我们早看出你不是好人,莫说唐经天不在你的身边,就算他来
代你求情,我也不能饶你!”两兄弟口口声声的大骂“妖女”,竟
然不惧冰魄寒光剑的威力,缠斗不休。
    冰川天女初见那两个尼泊尔武士之时,本来甚为恼怒,但
问明之后,始知他们并不是敢于违抗自己的命令(冰川天女在
夺回金瓶之时,曾吩咐过他们,要他们即行回国,不得再在中
国捣乱的),而是因为回疆尚有尼泊尔国王派来的几个武士,他
们想到回疆来通知他们,叫他们一同回国,哪知被武氏兄弟发
现,以为他们不怀好意,一路追踪而来,终于发生了一场恶斗。
冰川天女本是一场好意,意图问明是非,再行处置,初意并非
偏袒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却不料又引来了一场误会。
    冰川天女心高气傲,被武氏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骂她“妖
女”,还把唐经天扯了进来,纠缠不清,也不由得心中温怒,发
了脾气。
    武氏兄弟各自长啸一声,拔脚便跑,边跑边骂“妖女”,冰
川天女大怒,展开身形,立即追赶,那柄冰魄寒光剑忽左忽右,
始终是轮流贴着两兄弟的背心,那股奇寒之气,渐渐隔着衣裳
传人体内,但武氏兄弟也溜滑得很,似是猜到冰川天女的心意,
料她不敢施展杀手,一觉被她的剑尖沾上,立即反剑强攻,双
剑配合,招数凌厉,也往往迫得冰川天女不能不撤剑招架。就
这样的直追出五六里地,武氏兄弟虽然拼力化解,但技逊一筹,
冰川天女的剑尖始终是如影随形,紧紧追迫。两兄弟运气抵御,
渐觉难以忍受,冷得牙齿打战。
    冰川天女冷笑道:“还敢乱骂人么?”忽听得武氏兄弟又是
一声长啸,土堆旁边突然现出一个少女,月光之下,看得分明,
一身紫色衣裳,发束金环,长眉如画,笑得如花枝乱颤,指着
武氏兄弟道:“你这两个小子如今可碰到苦头了,真是丢人现世。
还不赶快给我退下去!”武氏兄弟同声叫道:“姑姑,这妖女好
厉害,你得小心,还是请她老人家来吧!”那少女斥道:“胡说,
你这两个草包赶快退开,这一点事情,还要劳动她老人家出
手吗?”这少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稚气未消,看来还不到二
十岁,比武氏兄弟年轻得多,但听武氏兄弟对她的称呼,她的
辈份却似乎比武氏兄弟高了一辈。
    这少女突然出现,冰川天女不由得停下手来,只见那少女
不住地向自己打量,忽而笑道:“你这柄剑真好玩,光闪闪的,
是什么东西打的?”活像一个小孩子看到一件新奇的玩具,在啧啧
称赏的神气。冰川大女不觉失笑,道:“这柄剑可不是好玩的,
我想送给你玩,你也不能拿它呢,你是谁?”那少女道:“为什
么拿不得?妈,你准不准我拿别人的东西?”冰川天女一怔,再
一看时,忽见土堆旁边又多了一个中年女人,一身黑色衣裳,头
上却结着两只丝绸白蝴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冰川天女不禁
吃了一惊,心道:“怎么这女人来得如此快法?无声无息,连我
也察觉不出?”这中年妇人发式却作少女打扮,最妙的是她笑嘻
嘻的,连神态也像一个淘气的小姑娘,冰川天女暗笑道:“真是
有其母必有其女,且看她们怎样?”
      只听得那中年妇人笑道:“梅儿,这位姐姐比你高明得多呢,
你不信就试试看。你想拿她的东西也拿不到。喂,大武小武,过
来,你们为什么和她打架?”武氏兄弟跑到那中年妇人身边,卿
卿咕咕的说了一大遍,冰川天女只听到几声“妖女’的骂声,似
乎是故意骂给她听的。
    冰川天女一怒,正要发作,忽见那少女鼓起嘴巴道:“妈,
你总是看不起我,我不是小孩子啦,你不必教我,我就试给你
看。”忽地冲着冰川天女一笑道:“这位姐姐,我要借你这把剑
玩玩了,你舍得么?”突然一跃而起,凌空扑下,身法怪异之极,
就如一只大鸟一般,冰川天女大吃一惊,横剑一削,那少女叫
道:“咦,果然是拿不得的!”半空中一个翻身,左掌轻轻向冰
川天女肩间拍下,右手伸出五指,来扣冰川天女的脉门。
    冰川天女的轻功已是世间少有。但这少女竟似鸟儿一样能
在空中回翔转折,更是惊人,冰川天女一连三剑都被她轻轻巧
巧地避开,棋逢对手,不由得精神陡长,身法一展,和她认真
厮斗。
    那少女窜高纵低,时而跃起,时而游走,伊似穿花蝴蝶,十
指忽伸忽屈,跟着冰川天女的剑尖疾转,冰川天女赞了一声:
“好俊的身法!”盈盈一笑,剑招倏变,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先赞
了一个“好”字,叫道:“梅儿,小心,这是达摩剑法呀!”那
少女连连躲闪,冰川天女剑法展开,一发不可收拾,但见寒光
四射,忽聚忽散,轻灵处有如流水行云,狠疾处又有如冰河倒
泻,那少女幸而有能够凌空扑击的绝技,避过了不少险招,亦
觉吃力非常。
      冰川天女见她比自己年小,心中怜惜,正想罢手,那少女
应道:“空手打不过你,我也要用剑啦!”只见她在空中扑击而
下)一个转身,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的短剑,拔剑之炔,连
冰川天女也看不清,冰川天女正使到一招”春风解冻”,剑尖两
边晃动,上刺双目,忽见那少女一剑平挑,当中直刺,冰川天
女手腕一翻,寒光剑转了一个圆圈,意欲把那少女的短剑卷走,
不料那少女的剑法竟是完全不俯常理,看她这一剑明明是当中
杀入,不知怎的,剑锋一偏,却突然刺到了冰川天女右肋的大
穴。冰川天女吃了一惊,吸了口气,脚步不移,肌肉陡的内陷
一寸,那少女的剑尖已触及冰川天女的衣裳,忽觉软绵绵的毫
无着力之处,就差那么一寸,没能刺进,这一强劲之势反
而给她化解于无形,更是大吃一惊。
      冰川天女剑法何等快捷,就在这一瞬间,剑锋一转,又使
出了一招“积水凝冰”,这一招一反轻灵之势,却是以沉雄的内
劲直压下来,料那少女不能抵挡,那少女果然被迫得连退两步,
才喇的一剑,反手劈削,这一招却是武当派中的一个寻常招数,
名为“飞渡阴山”,冰川天女对武当派的剑法最为熟悉,笑道:
“这一招用得不对,该用守中带攻的‘华容截道’,还可勉强抵
挡。”飞渡阴山这一招依着剑势,应该在左边连刺两剑,再从右
边直刺一剑,前两剑是虚着破去,叫她根本不能从右方换招再
刺。
      哪知这少女的剑法奇诡无比,出剑的姿势明明是“飞渡阴
山”,剑锋一到,方位却完全变了,冰川天女抢先一步,封着她
的左方,她却刚喇两剑,从右斜方疾刺,高手比剑,最忌是料
敌有误,冰川天女全神贯注左方,右方露出空门,回剑防身已
来不及,那少女娇声一笑,剑锋一划,意欲割断冰川天女束身
的彩色衣带,忽听得母亲叫道:“梅儿,小心!”剑锋一触,那
腰带突然飘了起来,倒卷她的剑柄,原来这一剑若然。直刺过去,
冰川天女必然受伤,那少女生性顽皮,见冰川天女的衣带彩色
绚烂,十分美丽,想和她开个玩笑。抢她的衣带,哪知冰川天
女的功力比她高得多,身体各部份都练得柔软如绵,随心所欲,
那少女稍微一缓;她已用腰劲将衣舞起来,当成软索使用,那
少女幸得母亲提醒,急忙移形易位,剑招立变,但饶是如此,也
被冰川天女制了机先,一口气抢攻了十余二十招,迫得她只能
退守,所有奇诡的攻敌剑法,全都使不出来。
    那少女连走下风,突然发起娇慎,鼓起小嘴巴骂道:“你不
准我还手,这样的比剑有什么意思?!’好像她和冰川天女只是拆
招,要冰川天女让她有攻有守,而不是真的厮杀似的。冰川天
女“噗嗤”一笑,道:,‘好,我让你还手便是。”将冰魄寒光剑
稍稍从中路移开,故意露出破绽,那少女果然得机疾进,瞬息
之间抢攻三招,招招不同,第一招是峨嵋派剑法中的“万水朝
宗”,第二招是倥侗派剑法中的“骏马奔泉”,第三招是嵩阳派
剑法中的“金针渡世”,连发三招,竟然是三种完全不同的剑法,
这还不奇,最奇的是她每一招剑法都似是而非,方位角度都和
原来的剑法不同,冰川天女这次是早有准备,腾挪闪展,以最
上乘的轻身功夫,一一避过。但饶是如此,一被那少女抢了先
手,攻守之势又是一变了。
    冰川天女心中一动,想起父亲和她谈过的中国各大剑派,其
中有一派是白发魔女所创的剑派,采集各家各派的剑法融于一
炉,但剑式虽同,方位却异,刚刚和原来的剑法相反。天山剑
法以光明正大、深厚渊博被誉为剑学的“正宗”,而自发魔女这
一派剑法,却专事奇诡变幻,和天山剑法刚好是一正一反,各
有擅场。冰川天女和那少女斗了三五十招,心中想道:“莫非这
小姑娘使的就是白发魔女的剑法?”暗暗称奇。
    冰川天女所料不差,这少女所使的果然是白发魔女这一派
的剑法,若遇着寻常的武学之士,纵然识破,也难抵挡,但冰
川天女是何等样人,她的剑法以达摩剑法为基,又杂以欧洲和
阿拉伯的剑法,怪异精妙之处,实不在白发魔女这一派的剑法
之下,初时因为对那少女心存怜惜,而又出于不意,所以才几
乎吃亏,而今识破了她的剑法,心神一定,那少女的奇招怪着,
全都奈她不得。
      那少女使出浑身解数,都被冰川天女轻描淡写地化开,沉
不住气,神情焦躁,剑法渐乱,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还要
比么?”那少女突然一跃而起,短剑凌空下击,疾如鹰隼,她竟
然以凌空扑击的奇技配合了白发魔女所创的剑法来使用,冰川
天女大吃一惊,无暇思索,身于凭空拔起数尺,也展出达摩剑
法的绝招“一苇渡江”,剑刃平削,就在半空中横截过去。那少
女除了能在跃起之时,像飞鸟般的回翔扑击之外,其他真实的
本领与轻身的功夫,都还不及冰川天女,她这一剑本来极为冒
险,不料一击不中,反被冰川天女制住,两人都是脚不沾地,凌
空交手,快如闪电,冰川天女一剑削出,心头暮然一转:这一
剑若然刺实,必定穿喉而过,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岂可如此?但
凌空交手,收势已来不及!
    那少女骇叫一声,忽听得耳边母亲的声音说道:“梅儿,你
还不信我的话么?”陡觉身子一轻,被人凭空提起,轻轻抛出,
落于地上,举头看时,只见母亲和冰川天女都已面对面的站在
地上。
      冰川天女一剑削出,后悔无及,万万料想不到就在这瞬息
之间,眼前黑影一闪,就在两口宝剑相接未接的交叉缝中掠过,
把那少女提走,冰川天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被这突如其
来的黑影惊得呆了。她本能的身子向后一翻,只听得耳边有人
说道:“小心,站稳了!”但觉此人似乎是轻轻的扶了自己一下,
冰川天女立刻一个筋斗,头下脚上的一个转身,落到地上。
冰川天女惊疑不定,这个像少女打扮的中年妇人,武功之
高,简直不可思议,抬头看时,只见她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啧
啧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有婆家没有?”冰川天女臊得满面
通红,她以公主的身份,生长在冰宫之中,隔离尘世,自幼受
众侍女的伺候,几曾有人和她开过玩笑,何况是初初见面的人?
何况这人看来又似乎是一位前辈高手,冰川天女要骂也骂不出
来。
    那中年妇人笑得头上所结的两个白蝴蝶轻轻颤动,那神态
与她的年纪大不相称,竟然像一个淘气的姑娘,专向她的女伴
寻开心似的,只听得她又向着自己笑道:“剑法也俊极了,真是
才貌双全。我给你找个婆家好不好?”冰川天女嗅道:“你这人
怎么老不正经,再开玩笑,我就不客气了!”
    那妇人越发哈哈大笑,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装模作样,
就好像我的姐姐一般,哈,我的侄孙们叫你做妖女,我看你倒
像个小老太婆。”冰川大女大怒,喇的一剑刺出,明知刺她不着,
也要出一出气,只听得那妇人又笑道:“你对我的女儿倒是有点
手下留情,但对我的侄孙却是太不客气了,你的剑法是跟谁学
的,为何如此逞强?”
    冰川天女愠道:“好吧,我欺负了你的侄孙,你就来惩戒我
吧。”她心高气做,明知难敌,却做然进招,那中年妇人笑道:
“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我爱惜还来不及呢,怎舍得惩戒你?”忽
然伸手在冰川天女的面上摸了一把,冰川天女明明见她伸手,却
是躲闪不开,冰川天女怎耐得她如此戏弄,心头火起,剑法一
展,疾似飘风,连连施展杀手!
    那中年妇人笑道:“真是恼了我么?”又在她的头上摸了一
下、冰川天女迫着她的身形,咧涮涮连刺数剑,那中年妇人又
笑道:“你这把剑倒真是件宝贝,可惜现在是寒天,要是夏日,
带着这把宝剑,连扇子也用不着,怪不得我的女儿想借来玩。给
我瞧瞧,看是什么做的?”冰川天女心中一凛,急忙把冰魄寒光
剑舞得泼水不进,心中想道:“看你如何抢我的宝剑?”又想道:
“可惜腾不出手来,要不然一连奉送她十粒冰魄神弹,看她吃不
吃得消?”陡然间忽觉一股香风沁入鼻观,只听得“挣”的一声,
那妇人双指一弹,冰魄寒光剑竟然脱手飞出。那妇人一把抄着,
接在手中,翻来复去地瞧了又瞧,笑道:“这回真是难倒我了,
是什么做的我也不知道!”冰川天女又惊又怒,扑上前去抢夺,
那妇人笑道:“用不着这样着急,我不要你的!”骤然将剑柄一
伸。忽然将她的手腕托着,道:“让我再瞧一瞧,呀,真是如花
似玉,我见犹怜。这个媒人我做定了!”在她在面上又摸了一把,
骤的双手一松,笑声犹自在草原之上回旋,人影却已奔出数里
之外。
    冰川天女抬头看时,武氏兄弟和那少女也不见了,原来他
们当那中年妇人和冰川天女戏耍之时,先自走了,冰川天女却
没留神。这时遥望那中年妇人的背影在草原上冉冉消失,冰川
天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我父母费尽心血,创了这套中西
合壁的剑法,以为可以天下无敌,哪知连这个妇人也斗不过。呀
呀,我父亲的心愿只怕难以达到了。”她哪知道这个妇人武功之
高,辈份之尊,在武林中仅仅是有限的三两个人可以与之相比!
    冰川天女心头郁结,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戏弄,怎
样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没精打彩地回去。走
了半个时辰,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冰轮。高悬天际,正是午夜
时分,月光分外清明,在大漠之中,周围数里之内的景物都隐
约可见。那两座帐幕,搭在山边,目标更显,冰川天女一眼望
去,只见唐经天那座帐幕的外面,有着两条黑影,似是一男一
女,男的自是唐经大无疑,那女的身材却不似她的侍女,冰们
天女好不惊奇,再跑里许,定睛一瞧,看清楚了,原来却是适
才和她交手的那个少女!
      唐经天这晚在帐幕之中,翻来复去,睡不着觉,脑海中不
住的泛起冰川天女的影子,那似喜还瞑的神情,那闪烁不定、有
如草原夜星的眼睛,令人眩惑的说话。冰川天女的身世之迷是
揭开了,可是她为什么一听人提起天山,就有一种讨厌的神色
呢?她自己也知道,她本来也属于天山一派——她是桂仲明的
孙女儿呵,可是她为什么对于天山一派,总有一种“见外”的
心情?这个迷唐经天怎么也猜不透。大漠上夜风呼啸,唐经天
想起下山之时父母的嘱咐,叫他去找寻桂华生伯伯的下落,而
今他已找到了桂华生的女儿,可是她却不愿跟自己到天山去见
她父亲以前的朋友,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唐经天想来想去,甚
为苦恼。如果换是别人,唐经天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偏偏冰
川天女又是那么高傲,一副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高傲!那一股凛
然不可侵犯的尊贵的神情,使得别人不敢向她多问半句!
   唐经天既是疑惑,又有点不安,有点反感,这复杂的情绪,
在他的心头打结。摹然间他心头一荡:为什么自从认识了冰川
天女之后,就老是这样的情绪不宁?这刹那间,他脑海中又泛
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这少女比冰川天女还小一岁,是他的表
妹李沁梅,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可是对于沁梅,他却只是觉
得她淘气好玩而已。为什么对沁梅又没有那样的心情?唐经天
想到这儿,自己也莫名其妙!或者更毋宁说是:他已经窥察到
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可是下意识却不愿说出来。
  外面风刮得更大了,风声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声
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唐经天心中一凛,想道:“这不是那
两个尼泊尔武士的兵刃所发出的声音吗?”唐经夭不比冰川天
女,他有父母,有叔伯辈的武林名宿,所以虽然和冰川天女差
不多年纪,见闻之广,却远非冰川大女可比,他知道尼泊尔有
一种月牙弯刀,上半截刀柄镂空,迎风有声,他在日喀则的客
店曾见过那个尼泊尔武士使这种刀,后来在抢夺金瓶之时又曾
见过。在日喀则时,天上没有刮风,纵有微风,也被墙壁挡住,
所以虽然挥动之时,也发出声音,却并不刺耳;在抢夺金瓶之
时,那是在于军马万之中,这“呜呜”之声在声音的海洋中更
分辨不出。如今在大漠草原之上,夜风掠过,声传甚远,唐经
天一听就听了出来。
     唐经天好生奇怪,这两个尼泊尔武士为何还留在中国?他
走出帐幕、跳上篷顶,张目一望,只见冰川天女的背影,正在
向西北方奔去,决捷如电,眨眼不见。唐经天本想跟着追踪,但
心念一转,却又停住。
     唐经天想的是:这两个尼泊尔武士是冰川天女的国人,他
们对冰川大女敬若神明,冰川天女一去,有什么事情她自能解
决。而且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若然自己也追踪跟去,只
恐冰川天女以为自己好管闲事,甚或会怪自己越刀俎代疱。这样
一想,就停止追踪,改向冰川天女的帐幕走去。
      帐幕外闪出一条人影,却是冰宫的侍女幽萍。月光下只见
幽萍面上略显张皇的神色,抢先问道:“咦,是唐相公吗?这么
晚了,为什么还出来?”唐经大道:“你听到那呜呜的声音吗?”
幽萍道:“听到的,我猜这不过是沙漠中的怪鸟啼声罢了。”唐
经天笑了一笑,道:“你的公主呢?”幽萍道:“她连日奔波,早
已熟睡了。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不知是什么人,所以出来查看。
你快回去。吵醒了她,她又要不高兴了。”唐经天微微一笑,道
声“打扰”,回到自己的帐幕,心中想道:“冰川天女果然不愿
自己知道。”
      他虽然明知冰川天女不会有甚危险,可是冰川天女离开了
她的帐幕,总叫他放心不下,更无法安睡了。唐经天索性点燃
了西藏族人常备的大牛油烛,坐在帐幕之中呆守。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帐幕外轻微的声息,有人在
外面弹了几下,唐经天跳起来道:“你回来了吗?;’心中正是奇
怪,冰川天女既不愿让他知道,·的何又找自己?帐幕一揭,只
听得一个捻熟的声音笑道:“唐哥哥,你想念着谁呵?’’唐经天
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哼,,原来是你这小鬼头!”这少女眯着
眼睛,在烛光映照之下,一脸淘气的样子。可不正是自己的表
妹,李治和冯琳的女儿李沁梅。
    李沁梅道:“大武小武说得不错,有了她就一定有你,他们
猜你的帐篷就在附近,果然一找便找到了。喂,你赶快求我,你
所想念的人,现在如何,我可知道!”唐经大又好气又好笑,却
也急于要知道冰川天女的消息,轻轻地打了她一下,道:“怎么?
你见到谁来了?”李沁梅道:“怎么?你有了新的朋友,就欺负
我了!我偏不说。”唐经天道:“好啦,我的小表妹,我向你赔
礼了,行不行:快说!”李沁梅笑了一笑道,“我和她打了一架,
果然厉害,凶得很呢!我看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你可得小心,准
备将来捱打。”李沁梅一股劲地向唐经天取笑,唐经天可无心说
笑,急忙问道:“怎么,你和她交了手了,她呢?”李沁梅道:
“我妈妈现在正和她玩耍呢,你知道我妈妈的性子,怎知道她要
玩到几时?”唐经天更是惊奇,又问道:“那么武家兄弟呢?”李
沁梅道:“我那两个宝贝侄儿说你袒护那个‘妖女’,不愿见你
了,其实嘛,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给那‘妖女,打败,自己难为
情,所以不敢见你。喂,她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
美丽的女子,大武小武叫她做‘妖女’,真是不该。”
    唐经天哪有心情和她说笑,只是搓着手走来走去,口中不
住说道:“姨妈和她动手?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李沁梅笑道:
“我妈又不是要杀她,你急什么?妈也说她长得美丽,所以只是
和她玩玩呢。唐经天心道:“呀,你哪里知道,对她岂能戏
弄,你认真和她厮斗,将她打伤了也比戏弄她好。”心中颇怪姨
妈越老越不正经,一生都是那么爱和人开玩笑。他却忘了,他
小时喜欢姨妈更甚于喜爱母亲。
   原来冯琳和唐经天的母亲冯瑛是孪生姐妹;两人的性格却
正好相反,冯瑛庄重之极,冯琳却淘气非常,俗语云:“江山易
改,品性难移。”这股脾气,’竟然老亦依然。李沁梅的祖母是武
琼瑶,武琼瑶是白发魔女的关门弟子,故此李沁梅既精通白发
魔女的剑法,又从母亲处学会许多外派的武功;她的空中扑击
之技,就是冯琳当年从八昏神魔萨天刺那儿学来的。冯琳不但
将全身本领都传给女儿,连性格也传了给她。
   李沁梅见表兄着急,越发得意,笑道:“谁叫她欺负大武小
武,你不见他们那狼狈的样儿,那才真气人呢!她将剑尖贴着
他们的背心,又不下手,只是戏弄,就像狸猫戏弄鼠子一般,我
们看不过眼啦!我妈要给他们出一口气,非加倍戏弄她不可。喂,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她叫什么名字?”唐经天道:“唉。你
还问呢,都是自己人。她叫桂冰娥:和你祖母同辈的桂仲明就
是她的祖父。你们将她戏弄,姨父一定责怪。”李沁梅伸伸舌头
道:“你打算告我么?”忽而扮了个鬼脸道:“我才不怕,我怕我
爹爹,我爹爹怕我妈妈,我妈妈又怕我。你呀,你告也告不了。”
   唐经天拿她真没办法,心中想道:“姨妈要和她开玩笑,那
是谁也阻止不来,将来再慢慢开解她吧。姨妈和小辈最合得来,
她将来若知道了我姨妈的性格,也会欢喜她的。”心中自己开解,
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李沁梅娇声一笑,骄起双指,对准他的额角戳了一下,笑
道:“表哥,你真是昏了头啦。连你自己父亲三年一次的开座考
拳都忘了吗?”原来他的父亲唐晓澜乃是天山各派的领袖,定下
规矩,每三年一次招集天山的后辈,考他们的武功本事,以定
奖惩,并加以指点,这叫做小聚集:每十年一次还有个大聚集,
以前就不只在回疆西藏的后辈要来,即远在各地的同辈,凡属与
天山七剑有渊源的都要来,即如川西的冒川生,湖北的石广生
等都要来的。今年恰好是三年一次的“小聚集”之期,唐经天
去年下山之时,得他父亲特别准许,若无别事,自当赶回,若
虹找寻桂华生伯伯;路途遥远,也可以作为缺席,准不参加,所
以唐经天一时没有想起来。
   而今唐经夭虽然想起,却仍是有所不明,问道:“我父亲开
座考学,和你们来到这儿又有什么关系?”李沁梅道:“你没有
听姨父说过呜?我祖母的师姐飞红巾老前辈当年在南疆哈萨克
部落;传授过酋长呼克济夫妇的几手武功;那位首长的夫人叫
孟曼丽斯,死了还不过十年、我小时候还见过她来探我的祖母
呢。后来我祖母死了、她也老得不能走动了,这才没来。”唐经
天道:“这个孟曼丽斯死了: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们
要到阎罗王那里找她吗?”
   李沁梅碎了一口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唐经天笑
道:“我是真糊涂。”那当然是和她开开玩笑,李沁梅却认真的
说道,“孟曼丽斯死了,她还有子孙呀!本来孟曼丽斯只不过跟
飞红巾老前辈学了几手功夫,也没有师徒名份,算不上是天山
派的,但她孙儿近年知道姨父每三年有一次开座讲学,除了较
考后辈弟子之外,还指点到会后辈的武功,所以他们也想来。我
母亲看在我死去的祖母份上,准了他们,又怕他们年轻小辈,不
知所在,上不了天山,所以特地来接他们,其实嘛,也是我母
亲久静思动,想下山玩玩,我呀,我总是喜欢踉我母亲的,所
以也就来啦。听说过了这个沙漠,南边就是哈萨克人的聚居之
地了,是么?”唐经天道:“是呀。回疆地方,姨妈比我熟得多,
何必问我!”李沁梅笑道:“我走这沙漠也走得厌烦了,我就怕
母亲是哄我的,所以问你一问。”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在大
沙漠边缘,我们遇见了大武小武,他说要追踪两个人,我们反
正要穿过沙漠,就和他一同走,想不到今晚就遇见那个什么什
么桂冰娥,哈,也就是你呀你想念的那个人。”
    唐经天道:“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呢?”李沁梅道:“什么尼泊
尔武士?”唐经天道:“就是大武小武追踪的那两个人呀。”李沁
梅道:“我没有见着。他们小孩子闹着玩,我才懒得管呢!”唐
经天噗嗤一笑,李沁梅道:“笑什么?哼,也许那两个尼泊尔武
士给大武小武杀了,所以你的冰娥姐姐才那么生气。我妈说过,
外国的武士到中国来多半不怀好意,杀伤一两个也算不了什么
一回事。”
      唐经大心中焦急,走出帐幕,望了又望,道:“怎么还没回
来?”李沁梅道:‘’我妈作弄她还未够呢,”唐经天道:“姨妈等
会来么?”李沁梅微微一笑,突然伏到唐经天肩上,在他耳边悄
悄说道:“我妈说要给你做媒,她今晚作弄了你未来的新娘子,
怕你们两个生气,她不来啦。她叫我对你说,叫你带了新娘子
回天山去。既然她也是自己人,那就更该去啦。”唐经天道:
“胡说。”李沁梅一本正经的道:“一点也不胡说,你到了这儿,
还不回去。难道当真是只顾伴她,连姨父姨母你也不回去见见
么?”唐经天心中一动,举起手作状打她,李沁梅又笑又嚷,忽
见一个白衣人影,突然来到面前。
      李沁梅笑声一停,“咦”了一声道:“你回来得好快呵!”唐
经天陪着笑脸,迎上前去。冰川天女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突
然扭头便走,她本来对李沁梅颇有好感,此际见了她和唐经天
这样亲热,居然还嫌自己“回来得快”,心中不知怎的,颇有一
种酸溜溜的味道,更兼受了她母亲的戏弄,气愤难平,竟然不
理唐经天的呼唤,头也不回,自回帐幕。
    李沁梅伸伸舌尖,道:“好大的脾气,唐哥哥,我惹恼你的
冰娥姐姐了,我可不敢再留啦。”唐经天对这个小表妹实是毫无
办法,啼笑皆非,李沁梅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道:“记着,
带你的新娘子给我们兄弟见见,今次是在慕士塔格山的驼峰聚
集,你母亲替你父亲讲学呢,机会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像银铃
一般的笑声飘荡夜空,李沁梅边笑边跑,转瞬间便不见了。
    唐经天一片茫然,慢慢地走向冰川天女的帐幕,只见帐中
烛光已灭,依稀似听得辍位之声,唐经天叫了一声:“冰娥姐
姐”,没有回答,叫了两声,也没回答,在她的帐篷外弹了几下,
也没回答,不过嚼位之声却没有了。旷野沉寂,夜风还在呼啸。
唐经天道:“何苦来呢!”呆呆地站在冰川天女的帐篷外面,遥
望星辰,心中思如潮涌。
    突然间一个念头在心上升起,想道:“小表妹虽是说笑,但
带冰娥回去见见父母也好。我父亲和几位前辈都想念华生伯怕,
见了她的女儿也定然欢喜。”但随即想道:“冰娥一听我说要去
天山就不欢喜,我姨妈又戏弄了她,她更不愿去了,怎好说得?”
手指偶然一触,触着龙灵矫送还给他的那块汉玉,唐经天禁不
住又想道:“冰娥要去见他的伯父,也不迟在这几个月的工夫,
先到天山一行,倒是两全其美,既免我父母挂心,又可问那龙
三先生的来历。但怎能说得动她?”想来想去,忽地心生一计,
这时长夜将逝,快将是拂晓的时分了。
    唐经天想出办法,精神抖擞,索性再不回去睡觉,就在冰
川天女的帐幕前面徘徊漫步。眼见星月西沉,朝阳升起,大漠
之上,寒气顿消,帐幕一揭、幽萍走了出来,见唐经天还在,大
是惊奇,唐经天急忙上前问好,正待说话,幽萍道:“公主说,
不用你陪她了,她自己会走。”唐经天怔了一怔,想不到冰川天
女如此任性,自己想了半夜想出的妙计竟是白费心机,不由得
呆若木鸡,迫切之间,说不出话。
    幽萍受她主人所嘱,传话之时,本是一本正经,这时见了
唐经天如痴似傻的样子,不由得又觉可怜,又觉好笑,问道:
“怎么,你昨晚一晚都没睡么?”唐经天凄然苦笑,不答幽萍的
话,自顾自的吟道:“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帐
幕再揭,只见冰川天女也走了出来。
    冰川天女本来对唐经天颇为恼怒,忽听得唐经天吟这两句
诗:“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不由得又喜又悲,心
中怅触,几乎流下泪来。这两句是黄仲则诗中的名句,黄仲则
是和他们同一时代的人(乾隆十四年生,四十八年卒,比他们
大约大十五六岁。)清词丽句,传遍大江南北,就连漠外边疆,
凡是欢喜读书的人无不能背诵他的诗句,诗名之盛,就如清初
纳兰容若的词名一样。冰川天女父亲未死之时,就曾教她背过
这两句诗,那时她还只是十岁的小孩子,还未懂得什么,如今
一听唐经大念出,顿觉这两句诗实是出于至性至情,感人之极。
尤其适合眼前的情景,就好似这是唐经天特别为她所作的一样。
冰川天女幼失父母,独处冰宫,虽有一群侍女,但却从未感受
过这般的关怀与爱惜。“呀,这傻予竟然为我在风露之中立了一
个通宵!”心肠不由得软了。
    唐经天冲口念了这两句诗,忽见冰川天女出来,面上一红,
颇觉不好意思,上前强笑说道:“冰娥姐姐,你好早呵!”幽萍
道:“你更早呢!喂,小公主,这傻子昨晚一晚没有睡觉!”冰
川天女望了他一眼,默然不语,良久良久,忽然抬头说道:“谢
谢你陪了我们这么多大,以后不必你陪了。我们自己会问路前
往。”唐经天听这语气,已经软了几分,一笑说道:“大漠之中,
最易迷路,也未必遇到熟悉路途之人,我反正没事,正好给你
们带路,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单独走了。”
    冰川天女心中一酸,本想气他几句,但一来冰川天女是个
自尊心极强之人,不愿提起昨晚之事,更不愿显出有半点妒忌
他和那个女孩子亲热之心,以免失了自己的身份;二来见唐经
天那可嗤可笑可怜可悯的样儿,也不忍再用说话刺他,听他这
么一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说声“也好。”
    三人在沙漠之中走了几日,冰川天女初次下山,又是在这
种一望无际的沙漠草原之中旅行,几乎不辨东西南北,只是越
走越见山脉起伏,远远那座高插云霄的大山,也越来越显现了,
冰川天女奇道:“不是说要到四川吗?怎么倒好像走近天山了?”
    唐经天笑道:“天山离这儿还远着呢,咱们不过抄捷径前往
罢了,哪里是到天山呀。”冰川大女根本不知道路,只有跟着他
走。开始几天,冰川天女对他甚是冷淡,十多天后,渐渐有说
有笑。一行人穿过了沙漠,这一日到了一座大山前面,山上冰
雪覆盖,半山腰处,伸出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挡在面前,这
座山峰,好像一头大骆驼,头东尾西,披着满身白色的绒毛。冰
川天女心有所疑,突然问道:“这不是天山吗?”唐经天道:“这
哪里是天山,你问问牧人看。山下是一片草原,常有牧人来往,
走了数里之地,果然遇见赶骆驼的人,冰川天女一问,始知这
座山名叫慕士塔格山,这座山峰便叫做骆驼峰。冰川天女这才
放下了心,她哪里知道慕士塔格山乃是天山山脉的分支,和天
山南面的主峰已经相去不远了。
正是:
    不识天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万古长空
                   一朝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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