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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dm (千江月),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冰川天女传(40-18)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Sep 19 00:32:27 1999), 转信

          第十八回  青女素娥  浮云掩明月
                    奇人疯丐  铁剑骇英豪

    盗徒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皮肉的的伤,连那些还在
地上打滚的,也发一声喊,连爬带滚,纷纷夺命奔逃;镖行和
药行的伙计,如见鬼魅远远避开,缩到墙边,连那个老镖师也
吓得呆了。
    那老者唰的一下面色变得灰白,叫道:“你就是专与天下英
雄作对的毒手疯丐?”那麻疯道:“哈哈,不错,够资格与我作
对的英雄可不多,你们的五行拳呀,神弹子呀,还不赶快施展?”
那老者叫道:“霞儿,快走!”反身一跃,拾起一柄镖行伙计所
用的长刀,没头没脑的便向那麻疯急斫。他本来以五行拳著名,
用刀实非所长,只因瞧见了大麻疯长满疙瘩的双臂,心中发毛,
不敢与他肌肤相接。他虽然不长于刀法,这几刀也劈得虎虎风
生。那麻疯双目一睁,哈哈笑道:“你不敢与我碰手碰脚?我偏
要叫你尝尝我身上的脓血!”他将铁拐交给左手,舍而不用,单
手风车般地疾转,直在刀光之中迫近老者身前。
    那中年妇人喝道:“霞儿,快走!”弹弓一曳,连发三弹,一
取那疯丐面上的“眉尖穴”,一取胸前的“灵府穴”,一取下身
的“会阴穴”,这三弹连发,曾打败过不少名家高手,历害无比。
那疯丐叫声:“杨家神弹,果然名不虚传!”霍的一个“凤点
头”,闪开了奔上盘的弹子,双指一嵌,接了奔中盘的弹子,铁
拐一拔,将奔下盘的那颗也反击得无影无踪。墓地一声怪叫,张
口一咬,咬着那长柄弯刀垂下的刀环,那老者一生走南闯北,不
知会过多少高人,却从未见过这个怪招,虎口一麻。长刀竟给
他咬去。那疯丐嘻嘻怪笑,手臂一横,伸掌就抹那老者的口面。
老者大吼一声,兜胸就是一拳,临急之时,使出了五行拳的杀
手,那疯丐一声怪叫,腾的倒跃三步,拐杖往地上一点、鬼脸
一般,又到了老者身前,嘻嘻笑道:“我不信你能挡我三招!”那
者者这拳少说也有七八百斤气力,兜心一拳,竟打他不倒,这
真是从所未有之事,心中又惊又急,蓦见那疯丐又举起手臂,伸
掌来抹,待要跃开,却给他的铁拐一把勾住了颈项。
    那少女疾发弹子,她的“隔衣打穴”功夫,还未练得纯熟,
用的是“满天花雨”的手法,一发就是一大把。那疯丐铁拐一
勾,先把那老者绊倒,嘻嘻笑道:“待下再叫你尝尝滋味!”铁
拐盘空一舞,少女的弹子都给他的杖风震得化为粉屑。另匡疯丐
叫道:“好,先请你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尝尝我身上的美味!”
铁拐点地,凌空飞出,少女骇极大呼,一足跌倒地上。那妇人
急发弹子,连打疯丐身上七处大穴,虽明知伤他不得,但救女
情殷,只盼能将那疯丐暂迫开,不叫他沾污了女儿。那疯丐竟
然理也不理,弯腰伸臂,就要抱这个晕倒地上的小姑娘。
    忽听得呜鸣两声,只见暗赤色的光华闪了两闪;那疯丐一
声怪叫,跃起丈高,几乎碰到屋顶,铁拐一挥,凌空下击,那
妇人大为惊骇,将弹弓掷于地下,取出柳叶双刀,连忙招架,那
疯丐势如猛虎,左右一扫,当中一击,不过三招,就将那妇人
的柳叶双刀全都击飞,忽地张口一吐,叫道:“混小子,你也来
了!”
    那妇人吓得魂不附体,张眼一瞧,只见寒光刺目,剑气如
虹,一个白衣少年正在与那疯丐恶战,中年妇人一跃而起,叫
道:“游龙剑!”
    这白衣少年正是唐经天,他在那两母女最危急的时候,用
汲巧妙的手法,发出两支天山神芒,杂在弹子之中打出,那疯
弓闭了全身的穴道,他又不知天山神芒的历害,以为闭了穴道,
从被打中也是无妨,那知这两支神芒配上唐经天的内空劲力,竟
皮了他闭穴的功夫,神芒钻头,直攻心肺,那疯丐受了重伤。
唐经天一发神芒,立刻出手,那疯丐兜头一吐,唐经天疾
刁闪开,拔出游龙剑,岂知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两声,手
腕上似给大蚂蚁叮了两口一样,并不疼痛,但却痒之极。唐经
天大怒,喝道:“你这厮简直是一条逢人便啮的毒蛇!”那疯丐
合哈笑道:“你说得一点不错,你就是今晚第一个给毒蛇咬着的
人。”唐经天连剑如风,刷刷刷,霎眼之间,连发三剑,疯丐那
双手拿着铁拐,两边一扯,忽地扯出一把黑漆发光的铁剑,原
来那铁拐中空,竟是一个奇特的剑鞘。
    唐经天的游龙剑何等历害,铿锵一声,斫在那疯的铁剑上,登
时溅起一溜火光,将那柄铁剑所了一道口子,那麻疯“噫”了
一声,挥剑斜劈,唐经天的宝剑削铁如泥,斫它不断,也自大
出意外。只见那麻疯剑招完全不依常轨,看似杂乱无章,其实
每一招都有极深奥的变化,一连挡了他追风剑法的十八招进手
招式,丝毫不露破绽,这麻疯的内力也大得出奇,以唐经天所
修的纯净内功,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那中年妇人救醒女儿,那老者亦己跳起,三人同时大呼,帮
唐经天斗这恶丐。这恶丐右手挥舞铁剑,敌住唐经天的游龙宝
剑,左手挥舞“剑鞘”敌住那父女三人的兵器,右手守多于攻,
左手却是攻多于守,唐经天使出追风剑法的精妙招式,霎眼之
间,斗了二三十招,那疯丐头上冒出腾腾热气,汗流满面,唐
经天知道神芒已循着穴道攻他心肺,手底更不放松,刷刷两剑,
分心直刺!
    那疯丐双眼一睁,目光如电,扫了一下,蓦然喝道:“浑小
子,你动了真气,还要命么?”唐经天咬牙一剑,那疯丐举剑一
挡,在火星蓬飞中忽然一个筋头,翻出门外,唐经天举步欲追,
忽觉遍体有如针刺,一股腥气似从心肺之间泛出,直冲喉头,陡
然间,但觉金星乱冒,眼前一片黑漆,跌倒地上。
    唐经天急急运气镇护心神,只听得满屋子的脚步声,哗叫
声,道谢声,那老者道:“老镖头且休言谢,请来帮眼看看这位
朋友受的到底是什么伤?”唐经天口不能言,心头也渐觉麻木,
迷糊中似听得周围纷纷议论的声音:“咦,这是什么暗器?”“不
可乱用解药,用得不对,反而会加重伤势。”“咦,怎么好像蛇
咬的伤口?”“看,这脸上的黑气,真像是被毒蛇咬的!”“谁带
有金针,刺一点毒血看看。”“不必看啦,这暗器准是用毒蛇的
口涎炼的。”这时间唐经天只觉脑袋好象有一块铅似的,越来越
沉重,身上好象有无数小蛇游动,乱啮乱咬,唐经天想叫他们
取出他囊中的用天山雪莲所泡制的碧灵丹,只是舌头亦已麻木,
旁边的人只听得他发出“啊呀”的模糊声音,越发手忙脚乱。再
过片刻,唐经天隐隐听见有人说道:“且看这个药能不能用?”眼
睛一黑,立刻失了知觉。
    到唐经天有了知觉之时,已是七日之后。唐经天可不知道
过了这么长的日子,只觉得似从一场恶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
依稀记得前事,张眼一瞧,但见红日当窗,窗外花枝颤动,房
中缕缕幽香,很是舒服,耳边听得柔声说道:“谢天谢地,醒过
来啦!”只见那两母女坐在床前,含笑地看着自己,那柄游龙宝
剑,悬在床头。
    唐经天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那中年妇
人道:“霞儿,端一碗参汤来。”柔声说道:“你中了那疯丐的喂
毒暗器,已躺了七天啦。这凡是我们的家。”唐经天闭目一想,
想起那疯丐的怪状,打了一个寒战,道,“多谢你啦。”那妇人
道:“我们才该谢你。”少女端了参汤进来,唐经天呷了两口,神
智更见清醒,那妇人道:“霞儿,把唐哥哥换下的衣服拿出去,
那两件新衣裳你缝了没有?”少女答道:“早缝好啦。”唐经天闻
到衣衫上的一股腥臭之味,又见这两母女双眼发红,想是熬了
几个夜晚,守护自己,心中大是过意不去,道:“活命之恩,终
身不忘!”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妈,他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
文绉绉的?”那妇人笑道:“这暗器的毒真是人间少见,说来还
是你自己医好的,多谢我们做什么?”唐经天道:“怎么?”那妇
人笑道:“幸好我认得你这把游龙宝剑,又知道碧灵丹的用法,
要不然我也束手无策。”
      那妇人笑了一笑,往下说道:“先是那药商看出这是蛇毒,
送了你两丸专解蛇毒的药丸,那药商原来是专卖北京最著名的
众家药材的,他感谢我们打退强盗,不惜以最珍贵的灵药相赠,
但也只是能暂时阻遏毒气不至发作,我们雇了一乘竹轿,将你
抬回家中,替你推摩挤血,都没有用。我忽然想起,你既是这
柄游龙剑的主人,囊中一定有天山的灵药碧灵丹,我用雪水将
灵丹开了,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呀,那疯丐的暗器,奇毒真
是世间罕有,以大山雪莲这样善解各种无名肿毒的灵药,也得
花七大工夫!”
      唐经天神智清醒,想起那晚之事,又听她现在的说话,不
由得问道:“你认得我爹爹吗?”那妇人微微一笑,脸上忽然泛
起一层红晕,就像那晚她初见唐经大之时,一模一样,轻掠云
鬓,低声说道:“何止认得,我们是青梅竹马之交呢!你爹没有
和你提过铁掌神弹杨仲英的名字吗?我就是铁掌神弹的女儿。”
唐经天叫道:“呵,原来你就是杨柳青,嗯,杨伯母。我妈常说
起你。”那妇人柳眉一扬,道:“你妈好?”唐经天道:“好。我
妈说二十多年前,他们都曾受过你父亲的大恩,我爹曾在你爹
门下习技五年,说来你该是我的师叔。”那妇人想起二十余年前
的情事,笑道:“你爹爹好?”唐经天道:“好。我爹在天山之时
还供奉有杨师祖的灵位呢!”那妇人这才真正开颜一笑,道:
“我们本来是要到天山探望你的父母的,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了
你。这也真是缘法。”
    原来这妇人名唤杨柳青,曾经是过唐晓澜的未婚妻,后来
解除了婚约,才改嫁五行拳名家邹锡九的。女子最难忘初恋情
人,杨柳青生了女儿,心中还不时会忆起往事,与唐晓澜多年
不见,难免悬念。邹锡九也知道妻子情意,深知她与自己已是
一对恩爱夫妻,对唐晓澜的忆念绝非旧日之情,而且他也想见
唐晓澜一面,因此陪着妻子远来。他们本来是在山东杨仲英的
旧家居住,三年之前,为了一桩事情,才搬到四川来的。
    唐经天中毒大深,醒后数天,才能扶壁试行,看来非疗养
一月半月,难以恢复。因此只好在邹家住下来。邹家三父女对
他爱护备至,尤其是杨柳青,简直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百
般呵护。杨柳青的女儿邹绛霞天真活泼,有如依人小鸟,时常
请唐经天指教武功精义,唐经夭初初伤愈,她就扶他在庭院里
散步,唐经天心无邪念,也并不以为意。
    过了十天,唐经夭除了体力尚差之外,毒气已经去尽,人
亦渐渐复原,这一晚和邹绛霞在屋外散步,屋外花影扶疏,月
光如水,这时已是春尽夏来,茉莉花开得正香,晚风吹来,中
人欲醉。
    邹绛霞笑语盈盈,不知怎的提起天山,邹绛霞问道:“天山
之上好不好玩?”唐经天道:“住惯了不觉怎样,若没有到过的
人,样样都会觉得新奇,那里终年积雪,冰河交错,从山顶望
下,就像千百道银色的长龙一样。”邹绛霞问道:“呵,那岂不
成了神话中仙女所居的琉璃世界了?”唐经天道:“我还见过冰
宫呢!”骤然想起冰川天女,不觉黯然。邹终霞道:“在天山上
吗?”唐经天道:“不,不在天山。”邹绛霞忽然发现唐经天似是
有点郁郁不欢,忙问道:“提起天山,你定想家了?待你伤好之
后,我们都陪你去。”唐经天道:“不,我还要到川西一趟。”邹
绛霞道:“在天山上,寂不寂寞?”唐经天道:“我们有几家人家,
时常来往,也不算寂寞。我姨妈也在天山,她最欢喜顽皮的女
孩子。”邹绛霞道:“嗯,我听妈妈说过,她说你妈姐妹俩非常
相像,好玩得很。”唐经天笑道:“她们本是一对孪生姐妹,有
时候连我也分辨不出来。”邹绛霞笑道:“你的表兄弟象你么?”
唐经大道:“不象。”忽地笑道:“我的表妹倒有点像你。”邹绛
霞道:“你的表妹美么?”唐经天道:“很美,像你一样。”邹绛
霞道:“你说慌,她一定美得多!”忽地笑道:“我妈说你神情举
止,都像你父亲少时一样,那么你也一定是个多情种子了?”
    此话突如其来,唐经天一怔道:“什么?”邹绛霞道,“你爹
以前在我外祖家曾写过一首词,那张词笺,我妈还收着,我瞧
着好玩,带在身边,想请你解给我听,我不大懂,但读起来也
觉得写词的人,一定多情得很。”邹绛霞女孩儿家,口没遮拦,
唐经大听她谈论自己的父亲,却有点不好意思,但心中好奇,便
道:“你带在身边么?拿来给我瞧瞧。”
      那张词笺已有点残破了,但每一个字都还完整,填的词牌
是百字令,词道:
      飘萍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
      剑匣诗囊长作伴,踏破晚风朝露。
      长啸穿云,高歌散雾,孤雁来还去!
      盟鸥社燕,雪泥鸿爪无据!
      云山梦影模糊,乳燕寻巢,又惧重帘阻;
      露白蓖苍肠断句,却情何人传语?
      蕉桐独抱,霓裳细谱,望断大涯路!
      素娥青女,仙踪甚日重遇。
      这首词本来是唐晓澜当年思忆吕四娘而写的,杨柳青一知
半解,却误会成是为她写的,保留至今。邹绛霞道:“你妈妈真
好福气,你爹爹把她当成仙女呢!你妈那时候为什么将他冷淡?”
她把词中的“素娥青女”当成是唐经天现在的母亲,唐经天却
是心中奇怪。
    唐经天反复吟哦,细味词中之意,乃是怀念远人,而又有
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幽怨,唐经天心道:“那时父亲正住在
扬家,这首词自然不是写给杨柳青的了。”他也不知此词来历,
只道是父亲当年写给母亲的词笺,暗自笑道:“我只见爹爹和妈
妈相敬如宾,原来当年也曾闹过一场别扭。”邹绛霞微微笑道:
一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你也是个多情种子的了,可惜你的小表
妹不在身边呵!”
    这首词缠绵徘恻,如怨如慕,唐经天反复吟哦,想起冰川
天女,不觉痴了。见邹绛霞笑语盈盈,一副无邪的天真少女神
态,心中暗自笑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小表妹不过像如今之你,
当年你母亲一样,而我也和我父亲一样,心中怀念的实是另有
其人。”
    邹绛霞见唐经天忽而沉思,忽而微笑,既似意恼,又似神
伤,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撩起他的情绪,心中暗暗后悔。忽听
得唐经天轻轻咳了一声,茉莉花下,她的母亲走了出来,邹绛
霞瞑道:“妈,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杨柳青笑道:“你们说
了什么话来了?连妈也听不得。”她俩母女有如姐妹,说惯笑话:
唐经天却是有点尴尬,问道:“伯母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
杨柳青看了他们一眼,道:“是呵,是很晚了。”
    唐经天面上一红,只听得杨柳青缓缓说道:“经天,你现在
尚未恢复,霞儿你陪唐哥哥玩,可不要离开家门太远。”邹绛霞
见母亲这回说话,不似取笑,问道:“这是为何?”杨柳青道:
“经天,你还记得那疯丐吗?”邹绎霞打了个寒战,抢着说道:
“这丑八怪,死麻疯,烧变了灰我也记得。”唐经天笑道:“其实
他也不算丑怪,不是有意的吓人的时候,看来倒是一个眉清目
秀的少年。”话说出后,心中忽然一动,暗暗诧异。
      唐经天曾听父母谈过他们当年在海岛上大战毒龙尊者之
事,毒龙尊者曾经是个大麻疯,后来逃到海岛中自己疗好,因
而憎恨世人。唐经天曾读过一些医书,心中想道:“像他那样满
身疙瘩,麻疯病该是染得很重的了,何以眉毛并不脱落?莫非
他也是和毒龙尊者一流人物?”又想道:“若然如此,那他的病
也该早已治好。毒龙尊者当年逃到海外,练了几十年才练到上
乘武功。他这样年青,患了麻疯,自然无人肯教,他又怎么练
到了一身上乘的武功叶忽然想起莫非他是毒龙尊者的徒弟,但
这是绝不可能之事。他的母亲曾经谈及,当吕四娘将毒龙尊者
收服之后,毒龙尊者回到中原,不到三年就死了。那时这疯丐
最多不过是三两岁,说话还未说得清楚的娃娃。
      唐经天本是个心思灵敏的人,病愈之后,神智清明,细想
那疯丐的音容举动,只觉有不少可疑之处,问杨柳青道:“伯母,
你提起这个疯丐,莫非他又在附近出现?”杨柳青道:“不错,邻
县一个武师前来报讯,说是他们那儿发现这么样一个怪人,专
与武林好手作对,听说唐老太婆也给他打了,他们前来报讯的
师父还想邀请霞儿的爹去助拳呢,他却不知我们早与那疯丐会
过了。”唐经天一想,自己尚未复原,若然那疯丐一来,的确无
人是他对手。邹绛霞问道:“是那个曾教我打过暗器的唐老太婆
么?”杨柳青道:“不错。”笑对唐经天道:“二十多年前,她的
大夫被你的姨母所杀,那时她曾几次向我们寻仇,后来得人化
解,如今与我们反而成为了好友了。”她们所谈的“唐老太婆”
就是唐赛花,算起辈份来亦即龙灵矫的师姐。唐经天心中一动,
他本来要去寻访唐家的人的,却原来就在邻县。
    邹绛霞骂道:“该死的大麻疯,真是像乱咬人的疯狗一般。”
唐经天道:“伯母可知道他的来历么?”杨柳青道:“听你邹伯伯
说,这疯丐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他从中原到西北,专找武林
中的成名人物,羞辱一番,便扬长而去,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唐经天沉吟不语,心中反复思量,不得其解。忽听得杨柳青道:
“居然有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肯与这大麻疯一道。”唐经天吃了
一惊道:“什么。”杨柳青道:“有人见他们三人一道。还有说有
笑呢。听说那两个女的也曾进入唐家,详细情形可就不知道了。”
唐经天大为奇怪,心中想道:“难道这两个女子竟是冰川天女与
她的侍女幽萍?”想冰川天女何等高傲,等闲之人都不放在她眼
内,她肯与那麻疯一道?此事说来实是过于怪诞,难以入信。但
除了她们二人,又还有谁称得上“美若天仙”?
    他没想到,这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当真就是冰川天
女和她的侍女幽萍。她们到了但吉尔,得见白教法王,问明了
人川的道路,方向是走对了,可是却走了几次岔路,进入雀儿
山时,反落在唐经天之后,这天她们也到了雀儿山的险峻之处,
幽萍忽然低声惊呼,跃后数步,冰川天女一看,只见岩石之下,
卧着一个乞丐,挡着去路。这乞丐衣裳破烂,露出两条手臂,臂
上结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疙瘩,还有几处疮口,现出暗紫色的
皮肉。面上一片红云,略带浮肿,形象十分难看,冰川天女不
识麻疯,见了这乞丐奄奄一息的样子,起了怜悯之心,略一思
量,对幽萍道:“救人一命,胜造六级浮屠,你把他扶起来,待
我看看。”幽萍想不到主人竟有如此吩咐,大感为难。
    冰川天女道:“此地人迹罕到,我们不救他尚有谁救他?幽
萍,你快去将他扶起。”冰川天女未经世故,一片好心,却未想
到,既然此地人迹罕到,这乞丐就定非常人。幽萍无奈,上前
两步,瞧了那乞丐一眼,道:“我看他只怕不能活了。”冰川天
女道:“你怎么知道?”幽萍折了一技树枝,轻轻一撩,道:“你
看他僵卧如死,已经不能动了。”话未说完,那乞丐忽然打了个
呵欠,伸了一个懒腰,坐了起来,张开两双呆滞的眼睛,木然
地看了冰川天女一眼,呻吟说道,“我快死了啦,你们还欺负我
吗?”冰川天女听他说话,声音虽然微弱,却无气败神衰之象,
于是对那乞丐微微笑道:“你一定是饿了多天了,先吃点东西。”
将一双熟羊腿递到他的手中,那麻疯漠然无动于中,既无感激,
更无道谢,将羊腿拿了过来,片刻之间,嚼得干干净净。冰川
天女道:“你怎么长了满身毒疮呵?”那乞丐把眼一睁,道:“我
生来就是如此,你怕看就走远些。”冰川天女道:“我不是讨厌
你,我是想给你医治。”那乞丐道:“你给我医治?”眼睛眨了一
下,随即又毫无表情。
      冰宫中有的是各种灵药,冰川天女随身亦携有多种,只道
他患的是一般毒疮,便拿出一瓶专解无名肿毒的药粉,递给他
道:“你将这药敷上,看看如何?”那乞丐敷了手面之后,打开
赤膊,背上有一个个坟起的结节,道:“我敷不到。”冰川天女
道:“幽萍,你给他敷。”幽萍不敢不允,折了一支树枝,裹以
白布,在山涧中一浸,酸上药粉,替他搽了背脊。那乞丐道:
“这药凉浸浸的,果然不错,但我这疮以前也曾医过,百药无效,
你的药未帅能将我医好。”冰川天女道:“再过两天,若这药
无效,就再试第二种。”幽萍急道:“我们还要赶路呵!”那乞丐
盯了幽萍一眼,道:“好极啦,我正愁找不到食物,同你们走,
既有药医,又不愁没吃的。”冰川天女本未想到与他同走,但话
一说出,那乞丐立即缠上,冰川天女稍一踌躇,道:“好,救人
救彻,那你就跟着走吧,你能走吗?”那乞丐道:“我一吃饱,走
山路那是毫不费力。”拾起拐杖,就跟在冰川天女后面。
      冰川天女同他走了两天,到了雀儿山的南面,远远望去已
可见到山下的人家。这两天来,那乞丐都是一声不响,冰川天
女打到野兽,烤熟了给他吃,他亦照样大嚼,并无道谢,药敷
了两大,他身上的红肿稍退,尚未知效果如何。幽萍心道:“过
了雀儿山,就是人烟稠密之地,带着这样一个乞丐同走,岂不
教人笑话?”正想和冰川天女说,那乞丐忽然坐了下来,对冰川
天女道:“你不怕我吗?”冰川天女奇道:“我为什么怕你?”
    那乞丐喃喃自语道:“世上谁都怕我,就只有你不怕我。”幽
萍嗤嗤一笑,道:“你有什么本领别人要怕你?”那乞丐道:“不
错,你说得对,别人不是怕我,是讨厌我!”冰川天女瞪了幽萍
一眼,那乞丐又道:“你为什么救我?你不讨厌我的毒疮吗,”
      冰川天女道:“我母亲一生崇信佛法,她对我说过佛祖的故
事,佛祖曾割肉喂鹰,舍身救虎,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
狱?’,为了救人,佛祖宁愿如此,我虽然不是佛门弟子。但母亲
的话却没有忘记。”那患麻疯病的乞丐双眼一睁,似愠似怒,却
忽地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之救我,竟是当成下地狱救人一样,
那我岂不成了地狱中的恶鬼了?”冰川天女道:“我没有这样的
意思,嗯……”心中感觉这乞丐无可理喻,本想解释却又忍着。
    那乞丐又看了冰川天女一眼,道:“你身佩宝剑,想必是个
大有本领之人了?你的宝剑可以借我一看么?”幽萍又外嗤一
笑,道:“我们的公主本意是要救你,她的宝剑若然借给你看,
那就反而害了你了。”那乞丐道:“怎么?”幽萍道:“她的宝剑
不是常人所能看的,看了不死也得大病一场。”那乞丐道:“这
样厉害?”言下之意,大不相信,忽又拍掌笑道:“那更妙了,我
既怕野兽吃我,又怕别人害我。你们既有这样大的本事,又有
这样历害的宝剑,那我跟着你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幽萍眉
头一皱,道:“谁要你跟?”那乞丐道:“救人救彻底,你们刚才
说得如此好听,现在又不理我了吗?”幽萍心道:“那都是小公
主惹的麻烦,我几时说过救你?”冰川天女心中一动,道:“你
既然愿意跟我们走,就一同走吧。”这乞丐居然能看出她的宝剑,
冰川大女也不禁暗暗心疑了。
      幽萍无奈,只好让那个乞丐跟着她们,走了半天,眼前一
亮,只见一条瀑布像一张珍珠帘于从山上倒挂下来,那乞丐道:
“我走不过去啦,你背我过去。”幽萍大怒道:“你这个人怎的如
此不知自量,你就是我的父亲我也不能背你。”那乞丐道:“那
还说什么入地狱救人?上有瀑布,下有山涧,你们跳得过去,我
可不能。”索性在山涧边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幽萍哭笑不得,
怒道:“小公主不要再理他啦!”冰川天女道:“且慢。”正想说
话,忽听得一声怪笑,声震山谷,半山乱石堆中忽然跳出两人,
为首的正是赤神子。
     赤神子晃动鲜红如血的手掌,哈哈笑道:“小妖女,咱们又
碰上啦,唐经天那臭小子今日可不能再庇护你了!”纵身一跃,
立即跳到冰川天女跟前,双掌一错,连环拍出。后面那人也跟
着一跃而下,冲着幽萍就是一拳,幽萍飞身闪避,但那人拳势
来得猛极,幽萍刚一闪身,拳风已到背后。
      这人乃是赤神于邀来的助手,名叫谷石君,是雀儿山的野
人,练就一身金钟罩功夫,刀枪不入,他一身之力可以击毙猛
虎,赤神子在慕士塔格山的绝峰之上,吃了冯琳的大亏之后,心
中不忿,仍想与唐经大为难,所以邀了他来,准备对付唐经天
与冰川天女,今日在此撞上,见唐经天不在,赤神子更是气焰
高涨。
      谷石君一拳直击,幽萍闪身一跃,谷石君手臂一弯,斗大
的拳头横勾了过来,看这拳势幽萍万万躲闪不了,冰川天女正
在抵御赤神子的急袭,无暇回顾,见此情状,叫了一声:“不好!”
忽见谷石君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大声骂道:“你找死么?”原
来是那个乞丐,不知怎的,忽然在地下一滚,恰恰滚到了谷石
君与幽萍之间,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谷石君几乎给他绊跌。
      谷石君大怒,提起右足,一脚端下,那乞丐“哎哟”一声,
抱头一滚,谷石君这一脚快捷异常,竟然没有将他瑞着,不觉
怔了一怔,陡见眼前寒光连闪,怜意沁人,冰川天女连发三枚
冰魄神弹,都打中了谷石君的穴道。
    谷石君一身铜皮铁骨,被寻常的暗器打中穴道自是无妨,但
那冰魄神弹挟着奇寒之气,从毛孔之中钻入,谷石君也不繁打
了一个寒战,冰川天女趁此时机,冰剑一展,已将幽萍护住。
    只见那乞丐滚到数丈之外,头枕一块大石,眼睛半开半闭,
懒洋洋地看着眼前这一场凶恶的杀,赤神子喝道:“哪一条线上
的朋友,识相点儿。”那乞丐伸了一个懒腰,叫道:“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不妙!不妙!”突然又是一滚,赤神子身形方起,他
又已滚到三丈开外,枕着另一块石头,仍然是懒洋洋地眯着眼
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闲观神气。赤神子这飞身一扑,本想将
那乞丐一掌击毙,一击不中,也不禁心中凛然。正想追踪,再
施杀手,却听得谷石君大叫一声,原来他又中了冰川天女一剑。
    谷石君的硬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冰川天女的宝
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她不用损伤敌人的皮肉,只那股奇
寒之气,已令人禁受不住。谷石君的内功来到火候,被她在瞬
息之间,连刺三剑,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冷得凝结,禁不住哇
哇大叫。
      赤神子当初邀谷石君相助,原是想用来对付唐经天,不想
唐经天不在,他那一身金钟罩的功夫,却恰恰被冰川天女的冰
弹冰剑克制,展不出来。赤神子顾不得那个乞丐,急急回转身
来,先解谷石君之困,只见他呼呼呼连发三掌,热风四播,冷
气全消,谷石君身上暖和,精神一振,又再挥拳急上,助友强
攻。
      冰川天女剑走轻灵,剑锋指处,寒光四射,赤神子运掌成
风,每发一掌,亦是热浪袭人。此往彼来,冷热交战,剑掌争
雄,论功力是赤神子深厚沦剑法是冰川天女神奇。各有擅长,相
差无几,但谷石君那一身横练的功夫,却远非幽萍所能抵敌,战
了半个时辰,冰川天女还没有什么,幽萍却已娇喘吁吁,险象
四露,赤神子一阵强攻,陡的大喝一声,一个“雪花盖顶”,拍
向冰川天女脑门。冰川天女迫得挪动脚步,回剑横削,就在这
一刹那,她与幽萍之间,已是露出空隙,赤神子左臂一抖,陡
的暴长几寸,向幽萍搂头抓下。
      幽萍吓得呆了,忽觉小腿冰凉,有人在地下将她的小腿一
抱,幽萍一个倒栽葱向后直跌,被那人推出三丈开外,低头一
看,只见小腿上湿涩涩的,印着两个大掌印,那疯丐正横卧路
中,两边滚动。抱她小腿的人,不是这疯丐还有谁?幽萍一看
掌印,想起这是满身长着毒疮的疯丐印上的,不觉一阵恶心,哇
的一声,吐了出来。
      谷石君恰好挥拳攻上,忽见那疯丐又莫名其妙地滚来,不
禁大怒,喝道:“你这臭叫化是成心混搅来的?”双脚齐起,连
环疾踢,那疯丐仍是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坐
了起来,嚷道:“这是你家的地方么:老于喜欢在这里睡觉,天
子也管不着?”“啪”的一口唾涎向谷石君吐去,谷石君踢他不
中,怕他的口涎飞溅,急忙向旁斜跃,忽听得赤神子叫道:“谷
兄弟,小心了!”只听得哧哧声响,谷石君万万想不到这疯丐的
暗器竟是杂在口涎之中喷射出来。只觉肩上一阵麻痛,登时晕
眩,那疯丐身手好不快捷,身子仍然坐在地上,双足一个盘旋
已滚到谷石君跟前,伸出铁拐,喝一声“着”把谷石君勾倒,冰
川天女唰的一剑,将他刺个正着。
      赤神于内外功夫都有极深厚的造诣,疯丐那一口唾涎暗器,
并没有将他射中,大家身法都快到极点,就在冰川天女剑刺谷
石君的同时,他与疯丐已碰在一起,赤神子双掌一分一合,展
出杀手神招,上扼喉咙,下抓胸口,那疯丐横拐一勾,忽觉热
气攻心,几乎透不过气,大叫一声:“乖乖不得了!”被赤神子
的掌锋一带,“卜通”一声跌入山涧之中。
      冰川天女急忙上前迎敌,赤神子忽地面色一变,头上冒出
热腾腾的白气,飞身一掠,不接冰川天女的剑招,跃过数丈宽
的山涧向山上急奔,连谷石君的死活也不顾了。冰川天女大为
奇怪,抬头一看,只见那疯丐赤着上半身,坐在山涧中的石块
上,动也不动一下,冰川天女一眼瞥去,低呼一声,呆呆怔了!
      那疯丐的两条手臂,本来是结满疙瘩,形貌十分难看;如
今在山涧之中一浸,但见皮光肉洁。目秀眉清,虽然还不及唐
经天那么俊朗挺拔,却也长得不俗,冰川天女惊诧之极,一时
之间说不出后来。
      忽听得幽萍一声惊呼,冰川天女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
去,只见那谷石君的手臂肿得象吊桶一般大不,面目瘀黑,肌肉抽搐,
口是发出模糊的凄厉的叫声,看那样子,竟像是给极厉害的毒
蛇咬伤一样,叫了几声,在地上打了几个大翻,忽的张口一咬,
狠狠的咬着一撮草根,双手乱抓乱挖,显见难受之极,冰川天
女不忍,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双指一弹,打入了他的死穴。
      那疯丐纵身大笑,道:“只便宜了那赤神子。没有打中他的
要害!”冰川天女叫道:“你是谁?”那疯丐双脚一跳,跃上草地,
拾起那根黑漆漆的铁拐。碟碟笑道:“我是个神憎鬼厌的大麻
疯!”冰川天女博览群书,记起汉人的医书中有过这个病名,叫
道:“什么,你是麻疯!”那麻疯一声不响,忽地将铁拐两边一
扯,那铁拐竟然是搂空了的,疯丐扯出一把黑漆发光的铁剑,将
中空的铁拐倒转,在掌心下一捺,随即伸手在面上一抹,幽萍
一声骇叫,只见那疯丐在瞬息之间又恢复原形,臂上长出疙瘩,
面上现出红云。
      冰川天女柳眉一皱,道:“既已露出本来面目,为何弄鬼装
神?”冰川天女这时已经看出,那疯丐的可怕相貌,乃是故意弄
出来的,他臂上的疙瘩,乃是暗运内劲,将肌肉迫起,形成了
一个个的结,面上的红云,却是染上去的,那药料就贮藏在铁
拐之中,若非亲眼见他涂抹,谁也看不出他是假装。
      那疯丐眼光一扫,忽地又纵声怪笑:“什么叫做本来面目?
你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向前一跃,信手一剑,就向冰川
天女劈去。
    这一下大出冰川天女意外,叫道:“你干什么?”那疯丐不
由分说,刷、刷、刷一连进了三式剑招,每一招都是凌厉之极,
冰川天女也曾见过听过无数怪异之事,却从无一件比得上今日
之事的怪异绝伦,以冰川天女的绝顶轻功,也险险躲避不开,幽
萍叫道:“公主拔剑!”冰川大女一个“乳燕穿帘”避开了疯丐
的四五两招,冰魄寒光剑一个回环疾削,那乞丐打了一个寒啤,
哈哈笑道:“我就是要见识你这把宝剑!”口中说话,手底却是
丝毫不缓,左剑右拐,乱劈乱刺,竞似天风海雨,迫人而来,每
一招都藏着极复杂极厉害的变化,冰川天女迫得展开中西合壁
的独门剑法,将他挡住。
    那疯丐腕力奇大,冰川天女试了几招,只要一碰着他的铁
剑,虎口便隐隐发麻。冰川天女抖擞精神,剑走轻灵,不与他
的铁剑正面交锋,却展开了绝妙的的身法,一口冰魄寒光剑就
像化成了数十口一般,但见冷气腾空,寒光匝地,将敌我双方
都笼罩得风雨不透,若是武功稍逊之人,纵不中剑受伤,也会
冷个半死,那疯丐却视若无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省得
叫人扇凉。”两人在片刻之间,交换了五七十招,难分上下。幽
萍见那疯丐的铁剑虎虎生风,不禁为主人暗暗忧虑。
    冰川天女心道:“这疯丐定是另有来由,我何苦与他死拼?”
使出达摩剑法中的神妙招数,一招“玉女投梭”,寒光起处,将
那疯丐乱草般的头发削去了一大络,与此同时,那乞丐的铁剑
一挥,也正好与冰魄寒光碰个正着,但听得“当啷”一声,冰
川天女的宝剑,脱手飞上半空。原来那乞丐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双方都想略占上风便行收手,冰川天女的剑势较为迅捷,抢厂
光机,但那疯丐内劲较强,趁势一挥,也磕飞了冰川天女的宝
剑,论起来还是各不输亏。
    这几下动作如电,幽萍哪看得清楚,见主人的剑被疯丐磕
飞,不由得骇叫一声,脱口骂道:“贼麻疯,狗咬吕洞宾,不识
好人心,我家公主怎样对待你来,你却恩将仇报!”那疯丐昂头
一笑,嗤嗤声响,两点黄豆般大小的黑点,朝着幽萍劈面而去,
冰川天女大骇,剑已落手,扑救无及,幽萍急忙使个“镣裹藏
身”,扭腰闪避,只觉两鬓沁凉,俩边的头发给他割去了一络。
    冰川天女纵身一接,将冰魄寒光剑接在手中,护着侍儿,正
要发作,忽见那乞丐呜鸣哭泣,哭得鸟飞猿跃,到了后来,大
放悲声,闻者心酸。冰川天女道:“咦,你怎么啦?”有什么伤心
之事?”
    那疯丐将铁剑插入鞘中,又成了一支铁拐一拐一拐地走到
溪边,掏起山涧清泉,在面上一抹,一刹那间,红云尽退,疙
瘩全消,又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他向冰川
天女一揖,道:“我为你破了誓言,你是这世上第一个不讨厌我
的人,好,你们走吧!”冰川天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
疯丐道:“我立誓与天下武功高强之人作对,你与我打成平手,
本来我要与你再决胜负,现在算啦。”
    冰川天女道:“这是为何?”那疯丐道:“就因为你不讨厌我。”
冰川天女道:“除我之外,也不见得人人都讨厌你。”那疯丐道:
“除非是吕四娘还在人间。我师父说,这世上就只吕四娘一人不
讨厌麻疯。”冰川天女曾听父亲说过吕四娘的名字,知道她是当
今天下的第一高手,但却不明吕四娘怎地与这疯丐扯了关系,奇
而问道:“你怎知她不讨厌麻疯,而且,你实在也不是麻疯!”
    那疯丐抹干眼泪,忽地又纵声长笑,道:“我师父说的,哪
能有假?这世上就只她一人不讨厌麻疯,不,现在连上了你,有
两个人啦。”冰川天女道:“你明明不是麻疯,你师父难道是麻
疯吗?”那疯丐道:“我与我师父一般,若不是我的师父,我就
早被世人抛弃,死在路旁了。”冰川天女一诧,心中想道:“医
书上说,麻疯无法可治,听这人口气,又却像他师徒本来是个
麻疯,后来医好了的。好奇之心一起,不肯放他便走,又问道:
“你师父是谁?”那疯丐瞪了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是
谁!”冰川天女道:“哪有这个道理?”那疯丐道:“你三四岁这
时,是否全懂人事?”冰川天女道:“咦,你是三岁之时便入师
门的。”那疯丐道:“不错。我刚学会满山走之时,我师父便死
了。”冰川天女点点头道:“嗯,你真可怜!”
    那疯丐面色一沉,喝道:“我不要人可怜!”举起铁拐,作
势欲击,忽又缓缓放下。冰川天女道:“你师父……”她本想问:
“你师父既然在你三四岁之时便死,你又从哪里学来这一身上乘
的功夫?”却见那疯丐双眼圆睁,大声喝道:“我不许可怜麻疯
的人再提我师父的名字!”幽萍小声道:“公主,咱们走吧!”
    冰川天女摆了摆手,面向那个疯丐,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可以问了吧?”说得甚为委婉,那疯丐看了冰川天女一眼,叹
了口气,低头说道:“你是第一个肯问我名字的人。好,我就告
诉你吧,我叫金世遗,这名字是我师父起的。”冰川天女冰雪聪
明,一听这名字,便知这是“今世遗”的同音,心道:“若然他
真是麻疯,又未曾医好的话,照汉人的习俗,他确是要被世人
遗弃。
    那麻疯说完之后,仍然出神的望着冰川天女,冰川天女道:
“你上哪儿?”那疯丐道:“我喜欢上哪儿便上哪儿。你上哪儿?”
冰川天女道:“我去川西。”那疯丐道:“那么,我也上川西。你
认得路吗?”冰川天女虽无意与他同行,但不惯说谎,但然说道:
“问是问过了的,过了此山,没有记认,也许就会走错啦。”那
疯丐道:“如此说来,我陪你一同走好不好?”
    幽萍大为着急,用眼角瞟看主人,冰川天女却缓缓说道:
“那么,也好!”她心地慈悲,见那疯丐愤世疾俗,不愿令他误
会是自己讨厌他,故此答允。幽萍道:“出了此山.便有人烟,
小公主,咱们怎好与他同走?”冰川天女一片纯真,被幽萍提醒,
这才想起,面前这个疯丐,赤着上身,下身用麻袋缝成的裤子,
裤管亦已破烂,走到外面,确是不雅。那疯丐哈哈笑道:“你嫌
我难看吗?”一转身立即如飞奔走,转瞬之间、没了踪迹。
    冰川天女道:“你瞧,无原无故,又结了怨啦。”幽萍道:
“这个怪物,我瞧着他便觉胆寒。”冰川天女道;“幸亏我不知道
麻疯的症状,若然知道,初初一见,我也难免害怕。”想起这麻
疯扮成疯丐的诡异行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
      湖海飘零愤俗世,奇行怪迹惹人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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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古长空
                   一朝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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