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dm (千江月),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冰川天女传(40-2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Sep 19 00:54:23 1999), 转信

            第二十六回  知己难逢  怜才惜疯丐
                        深情谁谴  忆旧念佳人

    可是唐经天并没有找着金世遗。他几乎搜遍了峨嵋山,都
没有发现金世遗的踪迹,只是在金光顶附近的峰拗,就是在盛
会前夕,他听到一个少女的笑声,接到那少女掷给他的花环,便
即突然消失的那个地方,发现了几块破布,似是从衣裳上撕下
来的,破布的花纹和色泽,都似金世遗那日穿的衣裳,破布上
还有点点血痕,附近有凌乱的足印,可是再追踪下去,又什么
都没有发现了。
      金世遗到哪里去了呢?
      金世遗那日奔出寺门,心中百感如潮,情思混乱,冰川天
女那含情脉脉的眼光,尚在他脑海中留下鲜明的印象,那花朵
一般的笑容,竟似是有生命的东西,就要从记忆中跳出来似的。
可惜这含情脉脉的眼光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唐经天的,是在
性命相扑、力抗强敌之时,她这样看唐经天的。冰川天女那花
朵一般的笑容,变成了有刺的玫瑰。刺痛了他的心。金世遗狂
叫道:“呀,只要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子,用这样的眼光对我一瞥,
我就即时死了,也是心甘!”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幽萍对他的
讽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起了冰川天女对他的劝勉:“以
你的聪明才智,若然归入正途,可以成为一代侠士;再不就是
潜心武学,也可以成一代宗师。怎么你却故意将自己变得这般
无赖?”冰川大女说这话时,也曾注视过他,但那是期待的、怜
借的、责备的眼光,和她对唐经大的眼光,绝不相类。金世遗
这时神思混乱,他没有理智反省自己,没有去想冰川大女那番
说话中对他深厚的好意,只觉心情激荡,难以自休,哺哺自语
道:,‘我是;癞蛤蟆吗?我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不成材的东西吗?’他
又想起唐经天适才在殿中拼死救他的事情,心中叫道:“他才是
个侠士,我呢,我只是冰川天女心目中的无赖!”忽又冷笑道:
“哼,哼,焉知他不是故意做给冰川天女看的?我自出生以来,
从来就只是受到世人的轻贱。世间真有侠士这种‘东西’吗?哈,
哈,侠士又值多少钱一斤?要知金世遗本就属于性情偏激这一
类人,受了洞冥于阴毒的掌力后,神智迷糊,越发魔长道消,尤
其是拿自己和唐经大相比之下,自卑自贱的心情更为浓重,神
智即算偶一清明,也迅即被魔障所蔽。但觉四海茫茫,大地之
大,竟似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容身,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向她
细诉心曲。
    金世遗就在这样半疯的状态中,茫无目的地在峨嵋山上乱
跑,不知不觉经过金光顶附近的峰拗,就是他初遇李沁梅的那
个地方。金世遗心头一触,停下脚步,忽听得一个少女“嗤”的
一笑,从林子里跑出来,这时金世遗神智未清,但觉这少女似
曾相识,一时间却未想起她就是曾戏弄过自己的李沁梅。
    李沁梅走出来时,有几只猴子也跟着她蹿出来,一见金世
遗的怪相,吱吱乱叫,都跑开了。李沁梅“噗嗤”一笑,道:
“你看,你专门欢喜欺负人,连猴子也欺负。怪不得连畜生部不
愿意和你交朋友。”金世遗忽地记起这个少女曾在此处和他交过
手,这句话又大大的刺痛了他,一时神智迷糊,大叫道:“好呀,
你们宁愿与畜生要好,也不愿与我要好,我就欺负你啦,你怎
么样?不由分说,举起铁拐,便是拦腰一扫,李沁梅笑道:
“你也未必欺负得了我!”金世遗一拐扫去,打了个空,心中一
慎:怎么这少女的武功如此高强?越发激起好胜之心、铁拐一
个盘旋,呼呼风响,但见杖影如山,霎忽之间,就把李沁梅的
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金世遗迷了理智,拐法更是凌厉,
李沁梅好生奇怪,心道:“江湖上称他毒手疯丐,但依我母亲所
说,他并不是真疯,上次他虽无原无故与我动手,却也看得出
他只是试招,想逞强好胜而已,为何今次竟似意图拼命,状若
真疯?幸好我母亲教会了我应付他的方法,要不然给他铁拐碰
着,那岂不是筋断骨折之祸?”
      金世遗连扫十几拐,没有沾着李沁梅的衣裳,哇哇大叫,拐
法杂乱无章,只是狂呼乱扫,李沁梅笑道:“留神,我要点你的
笑腰穴啦!”在杖风人影之中,欺身疾进,骄指如就,果然来点
金世遗的“笑腰穴”,金世遗武功本要比李沁悔高强,但李沁梅
这一手点穴,手法身法都怪异之极,铁拐竟然拦挡不住,武功
高强之士,临危之际,常会无意中便出绝招,金世遗神智虽然
昏迷,本能还在,铁拐支地,忽的一个筋斗,在地上打了一个
盘旋,李沁侮吃了一惊,耳边听得母亲说道:“,点他风
府穴!”金世遗一拐打去,李沁梅已到了他的侧边,金世遗又一
个筋斗翻开,两人使的都是怪招,李沁梅心中晴叫一惭愧”,想
道:“母亲和我拆了三天,我还是几乎应付不了。”金世遗更是
奇怪,心道:“这女子的点穴法怎么如此怪异?我倒要用本门的
点穴法给她一个厉害!”但李沁悔迫得极紧,金世遗竟缓不出手
来,心中又想道:“那出声的女子又是何人?怎么我看不见她呢?”
他怎知道那是冯琳在林子里用的“传音入密”的功夫,金世遗
大翻筋斗,躲避李沁梅的点穴,渐觉气喘,李沁梅柔声笑道:
“我说你欺负不了我,你还不相信吗?你累啦,也该歇歇啦。”忽
听得金世遗“呸”的一声,冯琳叫道:“梅儿,快退!”李沁梅
刚一闪身,眼睛一花,脚跟一软,忽的倒地。
      这刹那间,金世遗神智忽地清醒,想起了李沁梅是这世界
上第二个将他当作朋友的人(第一个是冰川天女),心中大悔,
他出道以来,虽是游戏风尘,专向成名人物挑衅,却从未杀害
无辜,想不到今天却杀了个将他当作朋友的少女。他自悔自恨,
头脑昏乱,迷茫中不自觉的跪在地上合什忏悔。
    要知金世遗所喷的毒龙针剧毒无比,连洞冥子那么高的功
力也禁受不起,何况是李沁梅这样一个稚气未消的少女?故此
金世遗神智一清便悔恨交并,跪在地上,合什仟悔,不敢抬起
头来,生怕看到李沁梅挣扎的痛苦眼光。却不料正在他自悔自
责,心中迷乱已极之际,忽听得李沁梅娇声笑道:“你怎么啦?
我又不是你的娘老子,你干嘛要跪我?”
    金世遗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一碉1起来,只见李沁悔笑语
盈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金世遗简直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见李沁梅纵身一跃,嘻嘻笑道:“我还
要领教你的点穴法!”骈指一点,金世遗本能的出指反点,以点
穴制点穴,却不料李沁梅的点穴手法怪异之极,金世遗的指点
尚未沾到她的衣裳,却已被她在腰间戳了一下,金世遗登时手
舞足蹈,大声狂笑起来。
    李沁悔开心之极,在旁边顿足拍手,好像小孩子在看耍把
戏,哈哈笑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以后还
敢胡乱捉弄人么?”又扬声叫道:“妈,你快出来看,你教的点
穴法真行,他现在已变成我手中心的猴儿啦,真好玩呀真好玩!”
原来冯琳在林子里和女儿练了三天,所练的就是克制金世遗的
点穴法,也正是冒川生间接教给唐经大的点穴法,不过冒川生
见了金世遗的武功之后,用不到半晚的功夫,就想出了克制
之道,而冯琳却要想了两天,两人所研究的结果,所创的点穴
法不谋而合,也可见到上乘的武功多是殊途同归。
    李沁梅拍掌跳跃,忽见金世遗神色不对,眼露凶光,与一
般人被点了“笑腰穴”应有的现象不大相同,不自觉的止了笑
声。冯琳走出林子,只瞥了一眼,就尖声叫道:“不好,这是即
将走火入魔之象”急忙将金世遗拉过来,解开他的穴道,全世
遗用力一跳,冯琳早已防及,左手按着他的太阳少阴经脉交会
之处,金世遗只觉一股凉气好像慢慢的钻人体中。心头有说不
出的舒服,眼皮闭合,又觉得好似孩提时候,母亲在用手拍他
哄他睡觉一样,不久就睡着了。
      冯琳所学的功夫甚杂,这次她是用西藏红教的“潜心魔而
归真”的功夫,大耗本身的功力,费了一支香的时刻才把金世
遗体内逆行混乱的真气收束,使它重归平静。这时冯琳已知道
金世遗的内功路子不对,但还未知其所以然,到撕开了金世遗
的胸衣一看,察看了洞冥子给他的抓伤,知道了所以然,却不
知用何法可以根治,对女儿叹气道:“这人所修练的内功,与任
何一派都不相同,进境最速,但潜伏的隐患亦最大,我用潜心
魔而归真的功夫也只能保他七十二天,无法救得他的性命。”
      李沁梅道:“这怎么是好?”冯琳想了一想,道:“咱们将他
带回天山去,你的姨父姨母是天下内家的正宗,也许他们有法
子治。何况他的师门来历,咱们又知道了,说来他的师父和你
的姨父姨母大有渊源泥。”李沁梅正想问母亲何以忽然知道了金
世遗的师门来历,只见金世遗已缓缓张开了眼睛。
      金世遗好似从一个美妙的梦中醒来,张眼一看,只见除了
李沁梅之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正低着头看他。这妇人面貌与
李沁悔相似,头上打着两个蝴蝶结,笑嘻嘻的显得十分淘气。金
世遗睁大眼睛,对着李沁梅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中了我的
毒针,怎么还能活着?她又是谁?”
      冯琳微微笑道:“你是毒龙尊者的徒弟吗?”金世遗翻身坐
起,诧道:“这世上无人知道我的来历,你怎生晓得我恩师的名
字”冯琳笑道:“你不必问我是谁,凭你所用的毒针,除了毒
龙尊者之外,无人有此暗器。你这种毒龙针,只有用猫鹰的口
涎泡制成的丸药才可以解,是也不是?”金世遗道:“是呀,但
也必须立时吞服,而且亦不能消得如是之快:再说这解药天下
无人藏有,连我自己也没有了,你又从何取得?”原来金世遗所
藏的解药,在他初入峨嵋山之夜,因为他受了幽萍说话的刺激,
在山上打滚。又自己撕破衣裳,跳下山涧洗澡,淡茫之中,解
药被瀑布冲去,醒来之后,悔已无及。
    冯琳嘻嘻笑道:“我的解药比你的还强呢!”取出一个红色
的药球,迎风一晃,一股药味,冲进金世遗的鼻孔,金世遗跳
起来道:“你怎么有这个宝贝?唉,难道你是我恩师的好友?你
是吕四娘吗?”冯琳只是嘻嘻的笑,道:“你怎么只知道一个吕
四娘叶原来她这个药球乃是她的姐姐冯漠交给她的,冯漠得自
猫鹰岛的主人萨天刺,比毒龙尊者的解药更为有效。
    冯琳道:“你的师父呢?”金世遗道:“死了。”冯琳道:“呀,
可惜,可惜。”金世遗听她惋借自己的师父之死,心中大是感激,
想道:“她即算不是吕四娘也必然是我师父的好友。”对冯琳的
好感油然而生。冯琳道“你再静坐运气看看如何?”金世遗盘膝
一坐,刚一吐纳,便觉浊气上升,冯琳将手掌轻抚他的背心,道:
“你现在可知道你性命之忧了么?”金世遗只觉一股凉气直透心
头,就像适才的感觉一般,昏昏思睡。冯琳在他额角弹了两弹,
手掌移开,金世遗又清醒了。
    金世遗一练内功,便生异象,这乃是从所未有之事,他武
功已有相当造诣,自然知道这是心魔反克之兆,冯琳所说,绝
非恫吓之辞,心中一酸,反而哈哈笑道:“楼蚁难保朝夕,螃姑
不知春秋,我苟活人间二十年,比起来也不算短寿了。反正世
上人人都讨厌我,我早死了也可令他们眼中干净!”
    冯琳笑道:“怎见得人入都讨厌你?若然是我,我能够活多
一大便要活多一天。这世界花花绿绿,多么好玩?”手掌在金世
遗背心轻轻滚转,金世遗只觉心中烦躁顿消,呼吸顺畅,知道
冯琳正以上乘内功,助自己收敛体内逆行的真气,心中大是感
激,想道:“她与我无亲无故,却肯耗废功力助我,果然并不是
人人都讨厌我的。”冯琳又道:“怎么样?你还愿意死吗?”金世
遗道:“咦,你为什么定要救我?”冯琳道:“我欢喜人人都很快
乐,若见到你优生愁死,我心里就不舒服了,所以我救你,实
在是为了我自己的快乐。喂,你跟我走吧,我纵不能保你长命
百岁,也可令你寿过花甲。这世界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你就是
不懂得玩!”
    金世遗一生游戏人间,嘻笑怒骂,无处不是玩世不恭,而
今听得冯琳说他不懂得玩,怔了一怔,道:“你这人倒很有趣,
好呀,我现在不愿死了,就跟你去玩玩。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冯琳道,“说给你听,就不好玩了。”金世遗与她母女大是投缘,
拍手笑道:“好,那么咱们就走。”
    三人即日离开了峨嵋山,取道川北,穿过大雪山、宁静山、
到达前藏,准备从西藏而至回疆。这三人性情相近,谈谈笑笑,
嘻嘻哈哈,倒不寂寞。只是冯琳总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
肯说明要带他到什么地方。金世遗得她以西藏红教的“潜心
魔,,内功相助,神智清明,痴癫之气减了不少,透露出少年人
的活泼天真,与李沁梅尤其相得。
    他们三人都是绝顶的轻功,从峨嵋山走到西藏,只不过花
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这一日他们走出唐古拉山山口,只见下面
山谷,有一队人婉蜒经过,行列前面是八头白象,象队中有
金幢宝盖,甚是庄严。李沁梅童心大起,道:“妈,你看,这是
藩王出巡吗?”冯琳看了一会,道:“藩王没有这么大的气派。好
像是哪一派喇嘛的教主。哈,这倒好玩得很,待我去打听打听。”
冯琳身形一晃,立刻掠出了十余丈地,在半山坡处传声说道:
“你们千万不要走开。若真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我再回来同你们
去瞧热闹。,”活声说完,人影倏然不见,金世遗大是佩服。他却
不知道冯琳这一离开大有深意,冯琳喜欢热闹,固然是一个原
因;另一个原因,却是藉此机会让金世遗多和她的女儿亲近。
      金世遗送目送冯琳的背影冉冉而没,叹口气道:“你有这样
有趣的母亲,真好福气!”李沁梅道:“你的母亲呢?”金世遗道:
“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李沁梅道:“呀,真可怜!”金世遗面
色一变,温道:“我不要人可怜!”李沁梅陪笑道:“我说错了,
你别见怪。你是个独来独往的奇男子。”李沁梅本来也极任性,
但碰到像金世遗这样比她更任性的男子,不知怎的,她反而样
样迁就金世遗了。
    金世遗听她一赞,转怒为喜,笑道:“我也没有见过像你们
母女这样奇怪的人。你的母亲真好,又有本事,又好玩。”李沁
梅“噗嗤”一笑,道:“是吗?傻哥哥,其实你也可以当她是你
的母亲,她疼你比疼我更甚呢。”金世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亲
媛的叫他做“傻哥哥”,心中甜丝丝的极为舒服。
    金世遗眨眨眼睛,心中忽然一跳,间道:“你妈妈为什么对
我这样好?”李沁梅道:“她说你没人照顾,到处流浪,正和她
的身世相同。”金世遗道,“你妈也是自小没了爹娘的吗?”李沁
梅道:“嗯,听说她周岁之时,家中便遭横祸,我的外祖父当场
身死,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外祖母才碰见我的母亲。”金世遗道:
“那么你的母亲不是吕四娘了。”他的师父毒龙尊者最佩服吕四
娘,曾对他说过吕四娘的身世,吕四娘的祖父吕留良是一代大
儒,父亲虽然也是遭受清廷杀戮,却是她二十多岁的时
候了。
    李沁梅道:“谁说我的母亲是吕四娘呢,你怎么老是以为我
的母亲是吕四娘?”金世遗道:“她是这么好的武功,怎不令人
疑心她是吕四娘?”李沁梅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嗯,我又
骂你了,你别生气。”金世遗道:“你这一骂,我倒很服贴。现
在我才知道,世上原来有这么多能人。”李沁梅道:“说实在的,
我母亲的本领大约还不及吕四娘,不过她们当年倒是并鸳齐驱
的江湖三女侠,”金世遗大感兴趣,道:“哪三位女侠?”李沁梅
道,“还有一位是我的姨母,她的本事比我的母亲还强。”我的姨
父虽说是大山派的掌门,但入门却在我姨母之后,我的姨母是
当年天山七剑之一的易兰珠女侠的衣钵传人!”李沁梅小孩心
性,夸耀姨母,心中甚感骄做。金世遗面色一沉,问道:“呵,
原来你的姨父是天山派的掌门,那么你的姨父是唐晓澜了?”李
沁悔还没有留意他的面色,冲口答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我
姨父的名字。我母亲就是想带你上天山,请我姨父姨母救你呢!。
      这一瞬间,金世遗的心头又酸又苦,面色涨红,他久已横
亘胸中的疑问也一一解开了。他现在已知道了自己的内功路子
不对,那么当年自己的师父之死,自是由于走火入魔无疑;而
师父的遗言,劝他去找天山派的人,原来就是想天山派的人救
他,以免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金世遗性情偏激,极度的自卑,也极度的自尊。他又一向
以为本派武功天下第一,要他向任何人低头,都是难以忍受的
事。何况是向唐经大的父亲?向自己曾较量过几次的唐经天的
父亲。李沁梅这时已发觉他的面色不对,强笑问道:“傻哥哥,
你又想什么了?”金世遗忍气问道:“这么说来,唐经天是你的
表兄了?”李沁梅喜道:“不错,原来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吗?”金
世遗冷笑道:“不止认识,还是好朋友呢!”心中却在自思:“原
来她的母亲就是唐经天的姨母,我道她有这样好心,原来是想
藉此机会,叫唐经天的父亲向我市惠,叫我从此在唐经天的面
前永抬不起头来!”他把冯琳的好意全往坏处想,霎时间热血上
涌,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何,到处受人戏侮,真不如任由命运支
配,真个死了倒也干净!
    李沁侮哪里知道这一瞬间,金世遗的思想就有了这么大的
变化,拍手笑道:“哈,原来你们还是好朋友,那真是妙极啦!”
金世遗道:“不错,是妙极啦,你们安排得真妙!你过来。”李
沁梅道:“嗯,你不舒服么?让我看看是不是发烧?”她见金世
遗面色涨红,还以为他热气上升,走近两步,金世遗忽地哈哈
一笑,道:“多谢你俩母女的安排,真妙极啦!”突然伸指一戳,
这一下当真是大出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欲避无从,咕咯一声,仆
倒地上。
    只听得金世遗的怪笑之声在山谷中回旋震荡,李沁悔被他
点了软麻穴,站不起来,幸而她得母亲所教,熟悉金世遗点穴
法的奥妙,自己运气冲关解穴,不到半个时辰,四肢已能转动。
金世遗的影干早已不见了。但闻群峰回响,余音未绝,金世遗
的怪笑之声尤自摇曳在山巅水涯。李沁梅但觉一片茫然。哺哺
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又发疯了?”她还当真怕金世
遗发疯,疾忙追下山去!
    在山谷下面,忽见一队喇嘛迎面而来。前面八头白象,当
中一头白象,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喇嘛,覆以黄幢主盖,中间十
六名喇嘛骑马相随。在象队两旁,则各有一列少女:个个白衣
如雪,长裙摇曳。中间一个少女,明艳照人,神气却冷做之极,
坐在马背,动也不动,宛如一尊大理石像。
    李沁梅旋风般的跑来,突然碰着这队白衣喇嘛,脚步还未
来得及收住,便听得有人娇声斥道:“谁人敢闯法王法驾?”一
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跳下马来,不由分说就伸手来抓李沁梅。李
沁梅本能的闪身一格,那妇人这一抓快捷之极,不料抓了个空,
反而给李沁梅推开几步,臆了一声,跟踪急追。这女人正是白
教喇嘛中的“圣母”。李沁梅哪里知道,她在无意之中竟闯了白
教法王的法驾。白教法王的地位和达赖班掸同一班辈,都是活
佛的身份,这一闯驾,在喇嘛弟于眼中,乃是非同小可的冒犯
法王!
    李沁梅见十六个白衣喇嘛,排成个圆圈,不声不响地个
个注视着她,一步一步地迫近,不觉有些心慌,叫道:“喂、你
们要干什么?”两个护法喇嘛道,“你这妖女,胆敢闯活佛法驾,
还不快向活佛救饶?”李沁梅道:“咦,哪位是活佛?你指给我
瞧瞧。”说话的口气,就像小孩子要去见识一件稀奇的事物似的。
那两个护法喇嘛大怒,一出左掌,一出右掌,合成一个圆弧,双
掌齐抓,白教喇嘛的武功自成一派,这一手两人合用的“金刚
捉妖”手法,比中原武林的大擒拿手还要厉害,却不料李沁梅
自幼得母亲所授,最精干小巧腾挪的功夫,两个喇嘛双掌一合,
只听得李沁嘻嘻一笑,竟像游鱼一般的滑出了他们的手心。两
个喇嘛吃了一惊,急忙归回原位,幸喜李沁梅还不闯出圆圈之
外。
    李沁梅叫道:“喂,这条大路又不是你们的。既然号称活佛,
就该有慈悲之心,怎么占了大路,不许人行走?走路也有罪么?”
那十六个白衣喇嘛不理不睬,圆圈慢慢围拢,李沁梅双掌一推,
十六个喇嘛合力挡住,严似铜铁壁,哪推得动,钻又钻不出去,
心中大急,骂道,“喂,十六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于,还要
脸么?”情急之下,一低头便硬冲过去。忽听得当前的两个喇嘛
“唁唁”的笑了两声,笑得甚怪,脸上一派正经神色,好像突然
给人抓着痒处,不由自己的笑了出来似的,这两个喇嘛一笑之
下,身形歪过一边,李沁梅从缝隙中一钻而出,心中大是奇怪,
想道:“哈,是了,他们定然是给我骂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放
我走了。”回头做了一个鬼脸,拔脚便跑。
    刚跑得两步,两头白象已拦在面前,象背上两个喇嘛各伸
一很丸环锡杖,拦住去路。李沁梅道:“喂,真要动手么?”拔
出短剑一削,叮陷两趋势,短剑给反弹起来,那两很禅杖却纹
丝不动,原来这两个喇嘛正是白教法王最得力的弟子,前年春
初派去抢金本巴瓶的就是这两个人。
    李沁悔给拦住去路,背后那十六个喇嘛又转上来,李沁梅
正想撒野乱骂,忽见骑在中间那头白象上的那个脸色红润发光
的高大喇嘛道:“孩子无知,由她去吧。”在象背L挥起拂尘一
拂,李沁梅陡觉一股劲风吹来,借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
面那十六个喇嘛果然散开,无人阻挡,那白象背上的喇嘛又道:
“这孩子说得不错,活佛理该慈悲,吨哈叶咪喇哄……”叽哩咕
嗜的说了一句藏话,似是给她祝福。李沁梅想道:“这个喇嘛一
定是什么活佛了。”回过头去看,却见那些喇嘛个个神情肃穆,
李沁悔有点胆怯,不敢多看,急急奔逃。
    霎时间走出了二三里路,忽见山坡上有人招手道:“沁儿,
你好大胆,快过来!”抬头一看,正是她的母亲。
    李沁悔大喜,急忙跑去,投入母亲怀中。冯琳笑道:“连我
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却胡闹。要不是我,你这次苦头有得吃
呢!”李沁梅道:“哈,我知道,那圆圈中的两个喇嘛是你用暗
器打着他们的笑穴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给我骂怕了吧!”冯琳的
飞花摘叶,可以伤人立死,也可以打入穴道,但由于李沁梅功
力未到,尚未能学。她猜中是母亲暗中助她,笑道:“我还以为
活佛是个好人,原来是他怕了你,才放我的。”
    冯琳面色一端,道:“那白教法王豁达大度,我也对他起敬,
你怎好胡乱说他?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来的吗?”李沁梅道:
“不知道。”冯琳道:“适才我去打听,原来前面就是萨迎城。白
教法王与黄教喇嘛讲和,班禅许他回西藏传教。萨迎起了一个
很大很大的白教喇嘛寺庙,白教法王是率领他的弟子来主持开
光大典的。”李沁梅道:“这一回子功夫,你竟然到了萨迦城吗?”
冯琳笑道:“还说一会子,好半天了呢!你们谈得还不够吗?嗯,
金世遗呢?他这回倒很正经了,嘎?没有跟你来胡闹?”李沁梅
心头一酸,道:“他又发疯了呢,跑得无影无踪了。”
    冯琳道:“胡说,我连日用‘潜心魔’的内功,助他制住内
魔,最少在七十二天内可以无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疯?你和
他说了什么来?”李沁梅道:“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说你要将
他带上天山,请姨父救他。”冯琳叹了口气,道:“呀,你真是
不懂事。我就是怕他心高气做,不愿受人恩惠,所以故意瞒着
他的。你却偏偏给我拆穿了。你不知道,他和唐经天还有心病
呢。”李沁梅好奇心又起,问道:“什么心病?”冯琳叹口气道:
“咳,你这痴丫头比我当年还傻,比我还更欢喜理闲事。不说啦,
谁叫我是你的母亲,只得又费心机给你找他啦。呀,女儿大了,
真是麻烦。”李沁梅面上一红,赌气说道:“谁要你去找他?稀
罕么?”冯琳笑道:“好,不稀罕,不稀罕!天下男子有的是。可
就没一个对你心思,是么?”李沁梅道:“不错。”冯琳扮了个鬼
脸道:“是,不错了吧?既然没一个对你心思,那就只好找他了。
去,去,咱们到萨迦瞧热闹去,金世遗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他
一定不会走得远的。”
    萨迹是藏南的一个山城,平日寂静得有如世外桃源,这回
白教法王来到,乃是旷古未有的大事,顿时热闹起来了,许多
远地的香客都闻风赶来,萨迎的土司和清廷派驻萨迎的宣慰使
陈定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日打点,替白教法王安排行宫,筹
备供奉。只有一个人这时却闲得无聊,独自在宣尉府的后花园
中徘徊叹息。这人就是陈定基的儿子陈天宇。
    陈天宇自从随他的父亲重回萨迎之后,土司旧事重提,又
要迫他和自己的女儿成婚,陈天宇用个“拖”字诀,拖得一天
算一天。陈定基念念不忘故乡,他亦不愿儿子做土司的女婿,可
又不能不敷衍他,陈定基本有打算,他听儿子的话,派了江南
携函入京,求一位做御史的亲戚,请他转奏皇帝,求皇帝念他
迎拦金瓶的功劳,赦他回去。可是从西藏到北京路途遥远,江
南去了半年,兀无音讯,两父子真是度日如年,土司又常常招
请他们去赴宴,硬叫女儿出来纠缠陈天宇,令陈天宇苦恼非常。
      幸喜这几天土司忙着迎接白教法王,陈天宇倒乐得耳根清
静。这一日法王来到,陈定基和土司都去陪伴法王,衙门里的
人也上街去瞧热闹,陈天宇百无聊赖,什么事都无心绪,一个
人躲在衙门里面。只听得打了三更,城中还是处处飘起烟花,喧
闹之声未减。父亲又未回来,与外面热闹的气氛相比,衙中更
是寂静得可怕。陈天宇独自一人到后花园去散步,月凉如水,寒
气袭人,陈天宇幽幽叹了口气,道:“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一样的春夜,一样的月光,可是我的芝娜却在何方?”
      一个藏族少女的倩影在他心底慢慢浮起,冷艳的颜容,神
秘的微笑,曾在多少个梦中困惑过他,陈天宇与芝娜虽然是会
少离多,但那几次短短的聚会,都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事件,
他想起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她的事,想起了在荒山月夜,第
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世之谜;而更难忘怀的是在冰宫的那几个晚
上,在那神话船的仙境里,听芝娜细诉衷曲。可是谁也料不到
世变之奇,冰峰倒塌之后,自己又重回到这令人烦恼的萨迎而
芝娜却从此沓无音讯。
    “芝娜是不是在那场天灾巨劫之中死去了呢?”陈天宇真不
敢这样想,可是却又不能不如此想。暮然间他又想起幽萍,想
道:“幽萍也逃得出来,芝娜未必遇险。”自宽自解,心中却仍
是抑郁难消。若将芝娜去比土司的女儿,那真无异于把灵芝仙
草去比残花败柳。怪不得土司越是迫婚,他就越发思念芝娜了。
    夜更深,外面喧声渐渐平静,陈天宇自在花丛中痴痴的
想,忽听得花丛中似有细微的脚步声,陈天宇怔了一怔,只见
一个披着白纱的少女,分花拂叶,轻轻的走了出来,一双明如
秋水的眼睛深情的注视着他,脸上有一朵笑容,淡淡的笑容更
衬出她神情的忧郁。陈天宇叫道:“这是做梦吗?你是芝娜!”那
少女道:“不是做梦,但和做梦也差不多。你把它当做一场春梦
好了。”笑容未敛,眼角却滴下两颗亮莹的泪珠。
正是:
    如此良宵如此月,尚恐相逢是梦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万古长空
                   一朝风月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160.91]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8.833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