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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牧野流星(6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Sep 20 14:13:23 1999), 转信

                   第六十四回 折戟消乒歌牧野 沉沙洗甲看流星



    原来这个军官名叫诸青崖,乃是新任的御林军副统领,一上任就奉旨出京,以“钦差”

的身份,派到崔宝山这支军队来做监军的。

    孟华只猜中了一半,清军之所以改变战略,并非是由于崔宝山识破他们的计划,而是由

于诸青崖的通风报讯且兼于出谋划策。

    那日追捕仲毋庸的张火生和孙道行受了重伤,诸青崖可没受伤,他赶到崔宝山的大营之

时,正是老猿石那边结集的清军开始发动偷袭的时刻。

    不过那支“奇兵”是崔宝山委托副帅指挥的,他身为主帅,可不敢冒这么大的危险,仍

然坐镇“大营”。

    他一听到诸青崖的消息——仲毋庸已经落在敌方的手中,当然也就马上想得到仲毋庸可

能是把自己的军情泄漏给敌方知道了。

    孟元超的估计也没错误,崔宝山留在大营的兵力不过一万多人,比义军人数还少一些。

崔宝山本来是不敢贸然出击的。但诸青崖料准义军必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以全部的兵力去

伏击他们那支偷袭的奇兵,因此极力主张崔宝山再来一个将计就计,乘虚从正面长驱直入。

    崔宝山颇通兵法,有诸青崖给他壮胆,仔细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扭转败局,于是悉依

他议,一面派人飞骑赶去叫那路清军的指挥官鸣金收兵,一面自己尽率留守的部队,从大营

出击。诸青崖的另一献计——俘虏敌方的百姓作为人质,必要时作威胁罗海退兵之用。崔宝

山最后也依从了。

    一万多清兵比起全部义军是少数,但比起义军只有五百人的留守部队,却是多了二十倍

都不止!

    但胜负之机,如今却是落在这五百人身上!

    要知偷袭的清兵虽未全部中伏,亦已有一半被引入山谷绝地,被围困的那一半人即使也

有一半能够突围,急切间也是难以重振旗鼓的。但假如给崔宝山这路从正面进攻的清军得

逞,形势又将大大不同了。那时清军里应外合,反包围的形势就要出现,而且哈萨克战士的

亲人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也必将投鼠忌器的。

    这五百人能够阻挡多久,势必影响战争全局!

    桑达儿不愧是哈萨克族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训练出来的这五百名战

士也都是箭无虚发,他们扼守险地,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一排排的清军

被他们射得人仰马翻。

    诸青崖眉头一皱,说道:“崔将军,听说你的亲兵队长是一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咱们

可不能只是让对方耀武扬威!”崔宝山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叫崔一伦对付他们!”

当下把崔一伦唤来,吩咐他道:“伦侄,今日是你报仇雪耻的机会,你带一千名弓箭手,占

据有利地形,和他们比比箭吧!我看他们人数最多不过五百,咱们两个换他一个也有便宜。”

    崔一伦那日被义军所擒,自份必死,哪知却得孟元超以礼相待,放他回来,虽然他在崔

宝山面前不敢说出实情,诳称是逃回来的,但心里已是不能自己的对义军起了佩服与感激之

情了。

    “咱们都是汉人,为什么要帮鞑子卖命?回人在草原上放牛牧羊,丝毫也没犯着你们,

你们却助纣为虐,不许他们过平安的日子,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千里迢迢来打回人,打赢

了仗将军们升官发财,你最多不过分点吃剩的骨头,士兵更没好处。但打输了仗,你们的尸

体也不能还乡,打这样的仗值得吗?”孟元超那日对他所说的话,此际又好似在他耳边响起

来了。

    “我可不能恩将仇报!”崔一伦心里想道:“元帅听从诸大人的主意,要把他们的老弱

妇孺都捉了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能做!虽然我阻止不来,但拖延一些时候也能给

他们逃生的机会。”

    在桑达儿扼守的那个险隘左翼有个山头,高度相差不多,是个有利于狙击的地点,清军

有特制的神臂弓,弓箭射得比对方更远。要是崔一伦占据了这个山头,双方互射,桑达几手

下只有五百人,可是禁不起伤亡的。

    崔一伦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抗令,但他人急智生,却想出了一条苦肉计,未曾爬上山

头,便即大声喝道:“有胆的出来和我比箭,咱们一个对一个!”他首先连珠箭发,嗖嗖嗖

三箭射向对面山头。

    这次是轮到崔宝山皱起眉头了:“崔一伦怎的如此鲁莽?”

    崔宝山在这边眉头大皱,桑达儿在那边也是同样感到奇怪。

    最初他是勃然大怒:“那日我饶了你的性命,你居然还有脸皮向我挑战!”但崔一伦这

三支连珠箭一射到来,他就立即知道崔一伦是别有用心,并非如他想象那样可恶了。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崔一伦的连珠箭流星闪电般地射了到来,却都是从哨兵的身旁飞了

过去,没人受伤!

    桑达儿怔了一怔,低声说道:“崔一伦的箭法不该如此不济!”孟华笑道,“你还不明

白吗,他是不敢抗命,但又不愿和咱们作对!”

    桑达儿恍然大悟,说道:“好,那我倒也该替他掩饰掩饰。”当下跃上那块石屏风,喝

道:“好呀,姓崔的臭贼,有胆的你过来吧!一个对一个,我先和你比箭!”嗖的一箭射将

过去。本来他是依样画葫芦,射出这支箭是算准了可以擦着崔一伦的肩头飞过的。哪知他这

里弓弦一响,紧接着就是山那边的崔一伦厉声惨呼,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一箭竟

然射个正着!

    原来崔一伦是故意凑上去让这支箭射着自己的。他是弓箭的大行家,一看来势,便知对

方用意,他要校止这毫厘之差,还不容易?只须偏旁跨上半步,这支箭便插进了他的左肩

了。但却刚好避开给伤着琵琶骨。

    他是亲兵队长,又是清军的第一神箭手,如今第一个中箭受伤,部下自是人人胆寒,哪

里还敢抢山头,只有先把长官抬回去再说了。

    桑达儿又喜又惊,心里想道:“我且再显一显手段,帮崔一伦唱成功这出苦肉计。”

    崔一伦这一千名弓箭手已有半数转过了身,另外一半也是十之八九不敢举步向前,但最

前面的一小队却还未曾撤退。桑达儿抽出了三支箭,喝道:“我这三支箭要射落你们前排正

中三个人的头盔!”

    头盔是用皮带勒着下巴以防奔跑之时脱落的,怎能射落头盔而不伤人呢?

    但见弓如露雳,箭似流星。桑达儿这一边连珠箭发,那一边三个的士兵头盔果然落地。

这刹那间,清军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头盔落地的当当声响!

    原来桑达儿的箭射得恰到好处,刚好射断皮带,却没伤着对方。在那刹那,这三个士兵

都是不约而同的吓一大跳。他们吃惊得这样厉害,头盔都震得跌落了。

    桑达儿喝道:“谁敢上来,我就要射他的脑袋了!”队长受伤,这一千名弓箭手早已士

无斗志。在桑达儿一声大喝之下,登时争先恐后的逃下山去。

    崔宝山本来稍有怀疑的,但见崔一伦最先受伤,怪也只能怪他不该太过鲁莽,对他的疑

心却是去了。

    诸青崖大怒喝道:“弓箭手不济事,就硬干吧,大队人马冲过去,踏平这座山头!”

    崔宝山急于攻入敌人后方,才能接应被围的队伍,扭转败局。此时没别的办法可想,也

只好不顾伤亡,下令全军攻扑了!

    五百名弓箭手,纵然每一个都是箭无虚发,也难抵御一万多清军潮水般的攻势。一排排

清军倒下去,一排排的清军冲上来,眼看敌人的先锋就要冲到山头了。

    桑达儿道:“孟大哥,你和金姑娘回去报讯吧!”

    孟华道:“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

    正在这最紧张的时候,忽听得喊杀之声震得山摇地动,山下尘头大起,转眼之间,清军

阵势大乱。崔宝山连忙下令,前队改为后队,忙于抵御从山下攻来的敌军了。

    桑达儿狂喜说道:“咱们的援兵来了!奇怪,这支援兵是从哪里来的呢?”

    孟华把眼望去,“咦”了一声,说道:“有个一马当先的白袍小将,好像是车居族的王

子乌里赛!”

    桑达儿狂喜过后,也从喊杀的声音听得出来了,说道:“不错,来的是车民族的人,还

有大熊族的人!”

    原来乌里赛那次得孟华救了他的性命,又眼见义军以少胜多,看来清军虽然势大,但也

是靠不住的。他回去和父亲一说,车居族酋长本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在儿子未曾回来之

前,他已接到罗海打了一个大胜仗的消息,恐防清军一被逐出回疆,他势必不能见容于各

族,早就有悔意了。这次反过来出兵帮伙罗海之事,倒是他首先提出的。他一转向,和他攻

守同盟的大熊族也跟他出兵。

    此时天色已亮,崔宝山看见领兵前来的是乌里赛,不禁又惊又怒。但他还妄图挽回败

局,只好压下怒气,换上笑脸,扬声叫道:“乌里赛王子,我已请准朝廷,封令尊为王,统

辖全疆。将来你子继父位,尊贵无比,你可要想清楚些,莫受别人利用!现今正是你立功的

机会,你一时糊涂,我不怪你,此际回头,归顺朝廷,尚未为晚!”

    乌里赛冷笑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不能像你这样,做鞑子的奴才,杀自己人!不

错,我是一时糊涂,上了你的当,现在可正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了。”说话之间,挥兵疾

进,追赶崔宝山。

    诸青崖道:“这小子不知好歹,待我将他活擒!”待得乌里赛来近,他觑准了便从高处

一跃而下,跳落乌里赛的马背。

    乌里赛也未想到敌人竟敢如此大胆,蓦地只觉劲风压顶,诸青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

身,已是朝他直抓下来!

    乌里赛曾经跟从迦密法师学过几年功夫,本领还算不弱,百忙中霍的一个凤点头,挥刀

反截敌腕。诸青崖一抓抓空,险些给他斫着,心中一凛,“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还有点本

领!”立即改抓为推。两人武功毕竟相差太远,只听得“嗤”的一声,乌里赛的锦袍被他抓

破了,人也给他推跌马下,幸亏诸青崖是想要把他生擒,以图威胁敌军的,他生怕伤了乌里

赛的性命,这一推未下重手。

    诸青崖的指头刚刚沾着乌里赛的背心,忽觉自己的背后也是微风飒然,背心感到了一阵

冷森森的寒意。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登时知道这个背后袭击他的敌人本领非同小可,在这

性命关头,自是不能不放开乌里赛先保自身的。

    这个及时来到救援乌里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华,诸青崖反手一掌,掌风荡开他的

剑尖,他趁势一个进步欺身,剑势反圈回来。但见剑花错落,宛似繁星,他使的这招,正是

丹丘生传给他的崆峒派连环夺命剑法中的绝招——“胡笳十八拍”!饶是诸青崖掌力刚劲,

闪避亦甚得宜,衣袖也给刺破三处。

    诸青崖以大力鹰爪功的劈空掌力未能打落孟华的宝剑已是一惊,此时见他使出了这一招

“胡笳十八拍”,更是不由得心头一震了。

    他蓦然醒起,喝道:“原来你这小子,就是孟华!”

    孟华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华是我,我就是孟华!

你若不想跟海兰察去见阎王,趁早投降!”

    诸青崖心道:“怪不得海兰察伤在他的剑下!”不过他自恃有独特的武功,却还不甘罢

手。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小子休得猖狂。我正要找你给海统领报仇!”说话之间,一个

盘龙滑步,避招进招,手中己是多了两样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长剑和一柄锯齿刀。那把剑有三尺多长,但剑刃则薄如蝉翼,只有两寸

阔,形式甚为特别,那柄锯齿刀却是厚背宽刃,看来十分沉重。

    他左手挥刀,右手持剑,俗话说:“心难二用。”他却是刀剑兼施,双手竟然能够使出

不同的招数!

    孟华武学本来甚杂,却也未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招数,不敢轻敌,先使一招“横云断

峰”,以守为攻,静观其变。

    这招“横云断峰”,孟华使得沉稳之极,本以为敌人是无隙可乘的,哪知诸青崖刀势来

得甚猛,孟华伸剑一挡之时,方始发觉并无强劲的力道,那重达千百的厚背锯齿竟似一张薄

纸,全不受力,轻飘的又荡开了。孟华方觉不妙。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对方的那把长

剑已是攻进了他的防御圈内。

    原来诸青崖这刀剑并用的巧妙之处,正在于颠倒刀剑的性能,致令对方迷惑的。

    刀剑的性能,刀属刚,剑属柔,剑势注重轻灵翔动,刀势讲究厚重沉雄。比如用兵,刀

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故刀法以劈斫为主,大开大阖。剑似奇兵突出飘忽莫测。故多以刺

削为主,偏师侧袭。武学所云:“刀走白,剑走黑”就是这个意思。各家各派的刀法剑法虽

然极为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大抵都是根据这个武学道理的。

    诸青崖却把刀剑的性能变易,把刀当作剑使,把剑当作刀用,他那薄如蝉翼的长剑剁

来,突然变得沉重异常,孟华依照常规抵挡,根本就没意想到他会有此变化。高手搏斗,差

之毫厘,缪以千里,孟华估计错误,这就给对方的剑一下子攻破他的防御了。

    幸而孟华的无名剑法最善于临机应变,虽然发觉得迟,吃了点亏,也还不至于便遭克

制。他一个移形易位,也把家传的刀法用在剑上,将势就势,闪电般的连出三招,这三招也

都是从对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这才逼得诸青崖不敢全力抢攻,也必须加以防守了。

    但孟华虽然也能以剑变刀,却不如对方颠倒刚柔、刀剑互易的奇诡。斗了十数招,诸青

崖突然刀又是刀,剑又是剑,或变或不变,教孟华难以捉摸。

    孟华第一次碰到这种刀剑互易的怪招,自是难免感到十分的吃力。刚在摸到一点路道之

时,金碧漪亦已来了。

    孟华叫道,“刀不是刀,剑不是剑!”金碧漪莫名其妙,突然只觉对方的剑重如山,刀

却来得迅捷之极,几乎也像孟华初时一样要吃大亏,好在有孟华以攻敌之所必救的打法给她

解开困厄。

    说时迟,那时快,诸青崖一个转身,刀剑又向金碧漪齐攻。孟华叫道:“刀即是刀,剑

即是剑!”金碧漪悟性极高,此时已是明白孟华的话意。这一次她判断没有错误,轻而易举

的就把对方的攻势化解了。

    双剑合壁,登时威力大振,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诸青崖的锯齿刀,锯齿全给削断。

    诸青崖识得双剑合壁的厉害,自忖久战下去,只怕单独对付孟华亦是难操胜券,何况以

一敌二?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即逃跑,混入敌军之中。

    此时清军大势已去,有如土崩瓦解。

    逃出鹰爪的乌里赛迎上前来,握着孟华的手,抑压不住心情的激动,说道:“孟大哥,

你又一次救了我。唉,我后悔不听你的话,我早就应该来跟你们一起的!”

    孟华笑道:“你并没来迟,这次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们大伙。”

    金碧漪忽道:“孟大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崔宝山?”崔宝山正在飞骑跑下山坡,他

的几个随身卫士不住的手挥皮鞭,斥逐两旁拥挤的逃兵,要他们让开一条路给“大帅”逃

命。此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乌里赛瞿然一省,说道:“对,咱们可别只顾说话,赶快去捉

崔宝山吧!”

    孟华说道:“那边的战事还未停止,那一路清军更多,战情恐防会有变化,你还是先和

罗海格老会师的好。”

    乌里赛自知见识不及孟华,对他自是言听计从,说道:“好,那么我拔一队人马给你带

去,祝你马到成功,携贼擒王!”

    他们追至山下,只见草原上黑压压的到处都是溃军,软湿的雪地也掩盖不住群马奔驰的

蹄声,自相践踏的叫声,还有刀枪在震抖中的摩擦声。原来另一路的溃军亦已逃出来了。军

官们正在大声疾呼,想要整顿队伍,但溃军有如惊弓之鸟,一时间哪里约束得住?不过由于

溃军太多,孟华他们要从乱军之中寻找崔宝山,也是难以找着。

    远处山头隐隐传来尖锐的角声,那是义军收兵的号角。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孟华这

才察觉,他们离开原来的防地,约莫也有三四十里之遥了。孟华也怕孤军深入,便有反被包

围的危险,听得收兵的号角,只好回去。没有气力拔出来了。

    另外两个军官先是大吃一惊,跟着大喜,“哈,哈,这雌儿不行啦!”他们眼看冷冰儿

支持不住,哪里还把同伴的死活放在心上,本来是就要逃跑的,立即改变主意,又回来了。

    哪知这一回来,正好是自己走进鬼门关内。

    孟华旋风也似的卷来,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三十步开外,把手一扬,先把一名军官的头

盔打碎。另一名军官大惊之下,未及回身应战,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己是到了他的面前,

手起剑落,一剑将他杀了。

    冷冰儿喝道:“我与你拼啦!”此时她方始拔出宝剑,一脚踢开那个伤在她剑下的军

官,一招“玉女投梭”,竟然朝着孟华的前心刺去。

    孟华叫道:“冷姊姊,我是孟华!”

    冷冰儿呆了一呆,看清楚了果然真是孟华,忽地眼泪直流,嘶哑着声音叫道:“孟大

哥,我,我对不住你!”

    孟华莫名其妙,不觉也呆了一呆,他只道冷冰儿心力交疲,神智已乱,连忙说道:“冷

姊妹,你歇一歇。这里已经是咱们的地方了,不用怕啦。漪妹,快来给冷姊姊敷伤。”此时

金碧漪亦已到了。

    金碧漪掏出了金创药,正要察看冷冰儿的伤势,不料冷冰儿一把将她推开,又再向着孟

华,重复刚才的话:“孟大哥,我对不住你,你的弟弟,他,他……”

    孟华惊诧之极,连忙问道:“我的弟弟也来了么,他怎么样?”

    冷冰儿喘过口气,说道:“他,他已经给乱兵捉去了。我,我碰上那负心贼子……”

    孟华说道:“你是说段剑青这小子?”

    冷冰儿道:“不错,这贼子被我刺了一剑,可惜给他跑了。但炎弟不是给他捉去

的……”

    金碧漪道:“把他捉去的是什么人?”她知道孟华的弟弟杨炎年纪虽然不过十三四岁,

本领已经甚为不弱,料想等闲之辈也捉不了他,于是把诸青崖的形貌描绘给冷冰儿听,问她

可是此人?

    冷冰儿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正在与贼子恶斗,只听见炎弟的叫声。”原来她当时也

以为杨炎可以对付得了几个溃逃的乱兵的,故而不以为意,连那几个乱兵的模样,都没留心

去看。

    金碧漪再问:“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冷冰儿摇了摇头,颓然说道:“也不知道。我

跑了大概有十多里路。”说至此处,声音已似游丝袅空,断断续续,微弱之极。

    孟华忙道:“冷姊妹,这不关你的事,你别自咎,养伤要紧。炎弟我们会把他找回来

的。”冷冰儿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没有声音。忽地双目一闭,垂下了头,倒

在金碧漪怀中。孟华吃了一惊,连忙给她把脉,见她还有脉息,这才放心。

    金碧漪道:“她是心力交疲,支持不住,以至昏迷的。伤虽不轻,却也并非很重。我已

经给她服下了小还丹,性命当可无妨。”

    孟华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仍然压在他的心上,茫然说道:“我的弟弟被

清兵掳去,却怎么办?”

    金碧漪道:“乱兵四散,而且早已逃出了这个山谷,你一个人有天大的本领,现在也是

难以找得着他的了。不过,还好炎弟不是落在段剑青这小子手中。”

    孟华道:“那又有什么分别?”

    金碧漪道:“大有分别。段剑青知道炎弟的身份,乱兵是不知道的。段剑青不敢回去见

崔宝山,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他偶然碰上的,和那股乱兵各不相干,他落在不知道他身份的

敌兵手中,也就有可能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俘虏了。”她并非想不到能够把杨炎捉去的人,

定非等闲之辈,但也只能这样安慰孟华了。

    孟华也并非不知道她的用心,但想她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假如弟弟真的不是落在段剑青

手中,最少敌方不会便即知道他弟弟的身份,用来威胁他的父亲。

    金碧漪道:“为今之计,你该先回去禀告爹爹,冷姊姊让我照料。”

    事已如斯,孟华也只好如此了。他回到营中,见着了父亲,可是却还没有机会和父亲说

话。

    孟元超正在罗海的帐幕中主持军事会议。一方面是清点战果,一方面是了解敌情,议定

今后战略。

    战场大致已经清理,罗海兴高采烈的给大家报告战果:“这一战虽然未能尽歼敌人,也

可说是大获全胜了。敌方折损约三万二千左右,包括被咱们俘虏的七千多人在内。咱们伤亡

的弟兄总共不到三千,约为十一与一之比。”

    敌军的动向亦已有探子报来,崔宝山已经会合两路溃兵,迫至一个名叫绝龙岭的山地稳

住阵脚。“清兵正在伐木建营,垄石作堡,看来似乎有在绝龙岭作负隅顽抗的打算。”那探

子说道。一些零零星星的敌方情况,亦已从俘虏的口供收集了来,有关诸青崖以新任御林军

统领的身份,奉旨来作崔室山的监军之事,亦已有俘虏报告了。

    罗海说道:“这个姓诸的狗官最为可恨,要不是他来破坏咱们的计划,崔宝山非全军覆

没不可!”

    桑达儿道:“不过这一仗也己打得崔宝山魂飞魄散了,那诸青崖也给孟大哥杀得几乎性

命不保呢!”

    孟华说道:“这都是乌里赛王子的功劳。”乌里赛早已得到大家的赞扬,此时孟华又再

提起,倒是令他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孟大哥的功劳才是最大呢,要不是他,我哪里还能

坐在这里说话。”当下就要把孟华刚才是怎样恶斗诸青崖的情形说给大家知道。

    孟元超却微笑说道:“评功之事,以后慢慢再说。目前还是商量怎样对付敌人要紧。华

儿,听说你追崔宝山去的,勇气虽然可嘉,但孤军深入,却是犯兵家之忌,以后除非是奉了

将令,不可如此。”孟华应了一个“是”字,孟元超又道:“你何以现在才回来?”

    孟华说道:“我找不着崔宝山,是从老猿石那条山路回来的。”

    孟元超道:“你见到的那路溃军情况怎样?是否前队狼奔系狗突,后队的队形则还保持

相当整齐?”

    孟华将他所见的情形扼要禀报父亲,但关于弟弟被擒待救之事却还不便在这个军事会议

之中提出。

    会场中弥漫着大捷的欢乐气氛,人人都说清军是釜底游鱼,纵然多了一个诸青崖亦已无

济于事。全歼敌人指日可待。

    只有孟元超还保持冷静,说道:“敌人此役虽然大败,但现有的兵力除了估计他们可能

还有些逃亡之外,也还有五万多人,比起咱们的兵力,他们还稍多一点呢。”

    桑达儿引用哈萨克的俗语,笑道:“一百头乌鸦也打不过一头兀鹰,兵多打不了仗又有

何用?以前他们的兵力比咱们多了几倍,咱们也不怕他,如今大家都差不多了,还怕他么?

满洲鞑子的旗帜是面龙旗,困在‘绝龙岭’上正是犯了地名,嘿嘿,咱们一鼓作气,足能把

这条孽龙降伏在绝龙岭上!”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孟元超却正容说道:“绝龙岭的地势易守难攻,咱们的兵力和武器都比不上敌人要是攻

坚的话,纵然能够攻下,也必元气大伤。崔宝山颇通兵法,又有诸青崖相助,不可太过小觑

他们。”

    罗海说道:“孟大侠的话说得对,轻敌躁进乃是兵家大忌。咱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就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桑达儿道:“依孟大侠之见,这一仗应该如何打法?”

    孟元超道:“清军的粮草估计只能支持十天半月,在这半个月内,咱们围而不攻,待他

粮尽兵疲,那时不战便可屈敌之兵!咱们先派兵抢占鹰愁峡和虎牢岗两地,令敌人不能流

窜,只能困守绝地!在这期间,敌人强攻的话,咱们也只能严守。还有,咱们对俘虏必须优

待,他们要回家的就让他们回家,愿意跟咱们的就发还武器,信任他们,让他们和咱们一起

打仗。这样此消彼长,咱们的兵力也可以占到优势的。”

    众人听他计划周详,无不心服。既无异议,军事会议就结束了。会议结束之后,孟华方

有空暇向父亲禀告弟弟被擒之事。

    孟元超沉吟半晌,说道:“目前咱们必须用全力来打这一仗,以防为山九仞,功亏一

篑。炎儿的事情,恐怕暂时是不能顾及了。”孟华说道:“我和漪妹到清军一探如何,碰上

好运气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他找回来的。”

    孟元超叹了口气,说道:“我疼炎儿,就如疼你一般,我岂不想早日找他回来?但我可

不能以私废公!这种冒险的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的,上一次你们和师父、快活张一起去,结

果也还是要动用了全部兵力方能把你们接出来呢,如今我们已决定了围而不攻的打法,我是

不能允许你这样做了!”

    孟华说道:“我们不要爹爹派兵接应,万一有甚不幸,也只是我们二人遭殃!”孟元超

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怎样打法,已经决定,你们怎可不顾大局,单独行动?大仗一打起来,可能有更紧要

的任务交托你们,你们又怎能说是单独行动,就不会连累大家。”孟元超一番训斥,说得孟

华低下了头,不敢再辩。

    围而不攻的战略果然有效,半个月过后,从逃出来的俘虏口中获悉,清军军粮早已吃

光,战马也差不多屠杀尽净。义军优待俘虏的做法,则越来越为更多的士兵所知。

    但另一方面,诸青崖以监军的身份,对士兵的监视也越来越严了。他有一支私人的军

队,是从京师带来的一千名“龙骑兵”,御林军多半是武官子弟,“龙骑兵”则不讲究出

身,算是御林军的旁支,作战能力比御林军更强。这一千名龙骑兵就是替他专捉逃兵的。逃

兵一被捉回,立即斩首示众。这样严密监视的结果,逃兵是减少了些。但也还是禁止不了饥

饿的士兵舍命逃亡。

    敌人的颓势日益显著,许多义军的首领已经沉不住气,主张便即发动总攻了。但孟元超

还是迟迟不肯下这道命令。当许多人为胜利即将来临而喜形于色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更多的

忧虑,白发也一天天的多了。

    这一天孟华从前线巡视回来,带回几个逃兵,交给管理俘虏的人安置之后,便即去向父

亲报告敌情。孟元超忽道:“华儿,我现在可以答应你日前的请求了。”

    孟华又惊又喜,说道:“爹爹,你是准许我偷入清军之中去找弟弟了么?”

    孟元超道:“不是为了你的弟弟?”

    孟华问道:“是要我们去刺杀崔宝山么?”孟元超道:“也不是。”孟华道:“那是为

了什么?”

    孟元超道:“因为我不想和清军打这最后一仗。”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清军粮尽兵疲,正是一鼓而下的时机到了,何以爹爹又不想打

呢?”

    孟元超道:“正因如此,这一仗打下来,清军必然伤亡惨重,他们虽是清军,但十九却

是汉人啊。”

    孟华这才明白父亲近来担忧的缘故,说道:“爹爹的意思是希望崔宝山不战而降?”

    孟元超道:“不错。他如今已陷困境,这正是劝降的时机。不过他在诸青崖监视之下,

要是没有外援,恐怕不敢下这决心。”孟华道:“好,那么我去帮他对付诸青崖。”

    孟元超道:“兹事体大,你可不能太过鲁莽。如何招降,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当下把计划说了出来:“第一步,你要先找着他的亲兵队长崔一伦,这个人那日宁愿自

己受伤,也不愿与你们为敌,可知他已经是有了改变,不再是以的那个只知要‘食君之禄,

担君之忧’那个崔一伦啦。先说服他,那是有极大把握的。然后再由他去劝崔宝山投降。”

    孟华领了锦囊妙计,当晚就和金碧漪夜探敌营。

    崔宝山正在中宵不寐,绕帐彷徨。

    忽地有一个人叫了一声“大帅”,走进帅帐。崔宝山一看,是他的亲兵队长崔一伦,这

才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失惊无神地撞进来,到还以为是诸青崖呢。有什么事情发生

么?”这几天来,他老是担忧军心不稳,已经有如惊弓之鸟了。

    崔一伦道:“没特别的事,不过战马都已屠宰净尽,大帅的坐骑,他们也想宰来吃

了。”崔宝山道:“那就让他们宰吧。”崔一伦道:“但几万士兵,明天就只能吃树皮草根

啦,弟兄们叫我来向大帅讨个主意,大帅总不能看着几万弟兄饿死吧。”

    崔宝山极为苦恼说道:“诸青崖来逼我,你们又来逼我,我有什么办法?”崔一伦道:

“诸大人怎么说?”崔宝山道:“他倒是有个绝处求生的办法,不过,唉……”崔一伦道:

“诸大人的办法如何,大帅可以说给小人知道么?”

    崔宝山道:“好,你给我参详参详,诸监军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军出击,拼死突围!”

    崔一伦吃了一惊,说道:“弟兄都饿得有气没力,怎能打仗?这不是绝处求生,这是要

弟兄全部送死!”

    崔主山道:“他说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弟兄们饿得慌了,说不定会拼命打仗的。”

    崔一伦道:“话虽如此,但也得量力而为,你叫一个三岁小孩挑一百斤重的担子,压死

了他也桃不动的!绝龙岭是易守难攻之地,咱们若是固守的话,或许可以多挨几天,但若要

想突围,四面山头都有敌兵封锁,只怕未能通过山口,就要全军覆没了。这个仗怎么能打

呢?”

    崔宝山道:“你说的情形我都知道。不过诸监军又说,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

烧。他的龙骑兵还能一战,让饥饿的士兵去打头阵,能拼掉多少敌兵就是多少,他在混战中

可以带龙骑兵保护我冲杀出去。他又说即使全军覆灭,最少也有把握保护我逃生。到时你只

要紧紧跟随着我……”

    崔一伦道:“纵然大帅能够突围,再加上我。咱们两人保全了性命,我也觉得对不起几

万弟兄。”崔宝山默然不语。

    崔一伦继续说道:“再说,咱们全军覆没,只有大帅逃了出去。朝廷又将对大帅怎样?

只怕不是嘉奖大帅的忠心,而是要给大帅降罪了!”

    崔宝山神色惨然,说返:“这是意料中事。”

    崔一伦道:“请恕小人直言,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柴烧的只是诸监

军,不是大帅!”

    崔宝山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方始说道:“那么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样?”

    崔一伦道:“大帅,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崔宝山道:“你是我的堂侄,是我最

亲近的亲兵队长,有话但说无妨!”

    崔一伦道:“好,那么我冒着死罪也要说了,这场仗不要再打了吧!”

    崔宝山大惊道:“你的意思是向他们,他们………‘投降”两字还是不敢从自己的口中

说出来。

    崔宝山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虽然他已经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比刚才提高许

多,说道:“什么?孟元超的儿子已经来到这里了?”

    崔一伦道:“大帅你要不要见他?”崔宝山心慌意乱,一时间竟是莫知所决。崔一伦知

道他业已意动,恐怕夜长梦多,迟则有变,心想:“看来我还要推他一把,才能将他逼上梁

山。”于是不待他的答复,轻轻吹了一口哨。

    就在此际,一个人突然掀开帐幕,就进来了。

    崔一伦正自心想:“怎的他来得这样快?”幸亏他还没有叫出孟华的名字,当他看清楚

了,不觉呆了。

    闯进“帅帐”来的这个人不是孟华,是诸青崖。

    诸青崖脸上也是现出甚为诧异的神色,冷冷说道:“崔将军,我好像听得你在说孟元

超,孟元超怎么样?”原来崔宝山刚才说到“孟元超”这三个字时,不自觉的声音提得最

高,已经给诸青崖听见。

    崔宝山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然心里着慌,神色还能保持镇定。他故意叹了口气,

说道:“孟元超本来是我的老对手,过去在小金川的时候,他败在我的手里,也怪我因此轻

敌了些,这次却是让他得逞了。”

    诸青崖道:“哦,原来你们是在骂孟元超。”崔宝山苦笑。诸青崖在他苦笑过后,却是

冷笑说道:“背后骂他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崔将军,我是来请你立即下令的!”

    崔宝山道:“下令?下什么令?”诸青崖道:“全军出击,拼死突围。”

    崔宝山道:“士兵们都饿得有气没力,恐怕不能打了!”

    但诸青崖道:“有一口气也得为皇上卖命!”

    崔一伦忽道:“诸监军,你带来的那一千名龙骑兵也肯卖命么?”

    诸青崖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一伦道:“龙骑兵吃得比一般士兵好,也最能打仗。要是你们先打冲锋,我们一定唯

马首是瞻!不过,要是龙骑兵也不能打了,那就莫怪我们不能从命啦!”

    诸青崖怔了一怔,喝道:“崔一伦,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是谁干的,你也应

该知道吧?”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诸青崖道:“你还装糊涂,要是你不知道,怎的你会怀疑我

的龙骑兵已经不能打了?”

    原来他的那一千名龙骑兵是受到特别优待的,在士兵们要吃到草根树皮的时候,他们还

有稀饭和马肉可吃。但不知怎的,这晚在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十个人当中,倒有八个患了肚

痛,起不了身。没患病的人,也觉得精神疲倦,有气没力。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我委实不知道啊!”

    诸青崖道:“我的龙骑兵本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都患了病?一定是内有奸细谋害他

们!”

    崔一伦冷冷说道:“诸大人该不会怀疑我是奸细吧?”

    崔宝山道:“晤,这件事得查个水落石出。”他听得龙骑兵患了病,倒是不禁有点幸灾

乐祸的心情了。

    诸青崖道:“奸细慢一步再查,现在先突围要紧。”

    崔宝山道:“龙骑兵都不能打了,咱们还怎能突围?”

    诸青崖道:“你手下还有五万大军,即使不能打也可以用来排上样子,掩护你我突围。

崔将军,你身经百战,碰上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想不到其中利害吗?”

    崔宝山道:“恕我鲁钝,不知监军想到了什么?”

    诸青崖道:“奸细和敌人串通害我的龙骑兵,恐怕他们今晚就要里应外合了。与其等敌

人来杀我们,不如咱们先杀出去!”

    崔宝山道:“对不住,我可不能要五万饿兵陪我送死!”

    诸青崖道:“你那三千亲兵尚堪一战吧?”

    崔宝山道:“这你可要问一伦了。”崔一伦冷冷说道:“老实告诉大人,他们一来是不

能打,二来也不想打了。诸大人,你要逃命,你自己逃吧。我与弟兄们祸福同当!”

    诸青崖不敢发崔宝山的脾气,只能发在崔一伦身上,大怒喝道:“崔一伦,你是不是想

要造反?哼,你那日逃跑回来,我早已疑心你了。”

    崔宝山忙道:“他那日是被敌人射伤的啊!”

    诸青崖道:“提到此事,我更觉得奇怪,崔将军,咱们公事公办,今日我非审问你这位

亲兵队长不可!”

    崔宝山道:“好,你先审问我吧!”诸青崖怔了一怔,蓦地喝道:“好呀,你们都想造

反了是不是?”大喝声中,一手抓向崔宝山,一手抓向崔一伦。

    忽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不错,我们就是想要造反,你能怎样?”声到人到,来的正是

孟华!孟华的剑尖已经指到他的背心,诸青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有余暇抓人?

    只听得声如裂帛,厚绒帐幕已给诸青崖撕开,窜了出去。可是他刚刚窜出帐外,脚步未

稳,惊魂未定,只见又是冷电精芒,耀眼生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既然是要给鞑子

皇帝卖命,还想逃么?”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和孟华一起来的金碧漪了。

    诸青崖也委实了得,在这性命俄顷之际,虽惊不乱,一个“移步换形”,闪开金碧漪迎

面刺来的一剑,说时迟,那时快,一刀一剑,已是掣在手中。喝道:“好呀,你这丫头也敢

欺我,我与你们拼了!”声出招发,刀走偏锋,剑却抡圆,当作大刀劈下。他是想要一招制

胜,只盼能够擒下金碧漪,便可拿来要胁孟华。

    他这刀剑性能互易的打法,本是武林一绝,倘若金碧漪初次和他交手,恐怕这见面一

招,她就要应付不来。但好在日前孟华,她已经与诸青崖斗过一场,回来之后,二人仔细琢

磨,已经大致懂得他这种打法的奥妙。虽然金碧漪还是敌不过他,似却不至于立即给他制伏

了。

    但这一招是诸青崖的救命绝招,却也端的非同小可,只听得“当”的一声,刀剑相交,

迸出火花。金碧漪本已是剑走轻灵,避实就虚了的,但还是给他的厚背斫山刀磕着剑锋,虎

口发热,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诸青崖一个盘龙绕步,正要续施杀手,说时迟,那时快,孟华亦已裂帐而出,剑随身

走,径刺他的后心。

    双剑迅即合壁,诸青崖本领再强,亦难逃脱了。

    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崔宝山的亲兵已是纷纷奔来。

    一来是孟华二人双剑合壁,已经懂得应付诸青崖的独特打法;二来诸青崖知道大势已

去,连崔宝山也已“反叛”了,饶他如何力持镇定,也是难免意乱心慌。

    不过数招,只听得同时“嗤、嗤”两声轻响,孟华一剑穿过了诸青崖左肩的琵琶骨,金

碧漪也是一剑穿过了他右肩的琵琶骨。

    两边琵琶骨都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亦已废了。

    孟华一把揪住诸青崖,喝道:“公事不必和你谈了,如今我只问你,你把我的弟弟藏在

哪儿,赶快将他交出,我还可以为你说情,饶你一命。”

    诸青崖冷笑道:“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冷笑声中,鲜血汩汩的从嘴角

流出。说完便即倒地身亡。原来他自知武功已废,生不如死,是以趁着还能运最后一口真气

的时候,自断经脉而亡。

    此时一众将官亦已纷纷赶到,见此情状,无不骇然,争相问道:“大帅,这是怎么一回

事?”

    崔宝山心意已决,倒是镇定非常了,缓缓答道:“没什么,只是我不想把这场仗再打下

去了。你们意见如何?”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将官的问答当然也理一致的。“唯大帅马首是瞻。”

    喜气洋溢草原,歌声响彻四方。战争结束带来的欢乐,比“刁羊大会”还更热闹。参加

庆祝的人群也包括了崔宝山手下这五万业已解甲的军。

    但美中不足的是,孟华还没找到他的弟弟。孟华起初以为那个捉了他弟弟的军官是诸青

崖,但崔宝山和崔一伦都说不知道这件事情。按情理而论,假如真是诸青崖把杨炎捉回车

中,无论如何,他是不能瞒过这两个人的。

    战争结束之后,崔宝山也曾帮忙他查问遍所部官兵,依然查不到杨炎的下蒋。

    回疆的战争已经结束,孟元超自是不能因私事逗留,必须和参战的义军重返柴达木了。

    孟华请求父亲,让他和金碧漪留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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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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