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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his (心剑),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短刀行第二章一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r 23 08:21:26 1999), 转信

 二   热血一孤刀

    沈玉门终于醒了,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冷。随后他听到
了几声急切的呼唤。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
中年人的脸。已是黎明时刻,朝阳从谷仓开启着的窗户直
射在那中年人的脸上。那脸上虽已沾满了灰尘,却也充满
了惊喜的表情。沈玉门望着那张十分精明的脸孔,犹豫着
叫了声:“石宝山!”
    那中年人立刻应道:“属下在。”
    沈玉门似乎松了口气,重又把眼睛合起来,神态显得
疲惫已极。
    石宝山俯首坑边,道:“二公子觉得伤势如何?还病不
病?”
    沈玉门连眼睛都没睁,只摇摇头。
    石宝山道:“属下接应来迟,幸好二公子只负了点伤。
属下已派人通知盛春德大夫在孝丰秦府候驾。盛大夫是伤
科高手,这点伤势想必难不倒他,请二公子放心。”
    沈玉门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孝丰秦府是哪个的家?”
    石宝山一怔,道:“就是大公子生前好友,人称‘一剑
穿心’秦冈秦大侠的府第,难道二公子连他也不记得了?”
    沈玉门沉默片刻,道:“我只记得孝丰有家‘丰泽楼’,
东西好像还不错……尤其是林师缚那道‘白玉瑶柱汤’烧
得道地极了。”说完,还猛得咽了口唾沫。
    石宝山又怔了怔,道:“好,一到孝丰,属下马上派人
去订一桌。”
    说话间,一阵车轮声响已徐徐停在外面。
    石宝山往前凑了凑,道:“如果二公于还能挪动,我们
不妨现在就上路,午时之前,便可赶到孝丰。”
    沈玉门没有动,却睁开眼睛,道:“有没有人带着酒?”
    石宝山立即回首喝道:“毛森在哪里?”
    谷仓外马上有人大喊道:“醉猫,快,石总管在叫你。”
    喊声方落,一个满身酒气的大汉已一头闪进仓内,醉
态可掬道:“毛森恭候总管差遣。”
    石宝山眉头微皱,道:“把你腰上那只袋子拿给我!”
    毛森毫不考虑便解下那只软软的皮囊,毕恭毕敬的递
了过去。石宝山打开囊口的塞子,昂首便先尝了一曰,随
即整个喷出来,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毛森醉眼惺做道:“酒啊!”
    石宝山叹道:“这种酒,怎么下得了二公子的口?”
    沈玉门却已伸出手,道:“拿来!”
    石宝山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交到沈玉门手上.沈玉
门嘴巴一张。一口气几乎将袋里的大半斤酒喝光,才把袋
子还给石宝山,同时自己也蜷着身子咳嗽起来,还不断地
发出痛苦的呻吟。石宝山狠狠的将酒袋摔还给身后的毛森,
慌不迭的跳进坑中,小心的把沈玉门扶起,手掌不停的在
他背上推揉,举止充满了关切。
    毛森脸都吓白了,酒意也登时一扫而空。其他几名守
在一旁的大汉,也个个手足失措,面露惊惶之色。过了许
久,沈玉门的咳嗽才静止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
道:“杭州金曲坊的‘曲秀才’原本很好入口,可惜里面
渗了太仓老福记的‘四两拨千斤”
    石宝山不禁又是一怔,道:“四两拨千斤……莫非也
是一种酒?”
    沈玉门道:“是种一斤足可醉死两头牛的酒。”
    石宝山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奇异的神情,匆匆回首看了
毛森一眼.
    毛森咧嘴干笑道:“没法子,酒劲不够,功力就发挥
不出来,像今天这种场面,不用这种东西加把劲怎么行?”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在偷瞟着沈玉门,目光中也带着
几分惊异之色。
    石宝山马上哈哈一笑道:“属下追随二公子多年,竟
不知二公子尚精于此道,当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毛森也在一旁赞叹不迭道:“可不是吗,就连以辨酒
闻名大江南北的扬州杜老刀,也未必有此火候。”
    沈玉门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咳两声,道:“现在可以
走了吧?”
    石宝山道:“二公子不要再歇息一会么?”
    沈玉门忙道:“就算歇着,躺在车里也比躺在土坑里舒
服得多,你说是不是?”
    石宝山二话不说,抱起沈玉门就走。刚刚走出不远,忽
然觉得有个东西拖在后面,急忙停步回顾,这才发现沈玉
门垂在一旁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尾端拖着一把毫
不起眼的刀。
    一把红柄黑鞘的短刀。

    车帘高挑,车行平稳,两匹雪白的健马不急不徐的奔
驰在平坦的道路上。车快时而配合着蹄声轻舞着马鞭,发
出“叭叭”的声响。沈玉门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只有石宝
山坐在他身旁。其他六人七骑都远远的跟在车后,远得几
乎让他听不到那些凌乱的马蹄声。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呼
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本该是种享受,可是沈玉门的神色
却极不安稳。一旁的石宝山却显得舒坦极了,满脸的倦容,
已被喜色冲洗得一千二净。
    车外又响起了车夫挥鞭的清脆声响。
    沈玉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埋在这里
的?”
    石宝山道:“回二公子,属下是在安吉得到的消息,本
来还在半信半疑,谁知二公子真的被藏在这里。”
    沈玉门皱眉道:“我是问你消息的来源。”
    石宝山道:“是安吉客栈的一个伙计交了一封信给我,
据说是一位女客托他转交的。”
    沈玉门急道:“那位女客呢?”
    石宝山道:“等属下想找她问个明白,谁知她早就走了。”
    沈玉门似乎松了口气,但仍有点不放心道:“你没有派
人追踪她吧?”
    石宝山道:“没有。属下身边人手不多,不敢再分散人
力,一切都以营救二公子为重。”
    沈玉门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
    石宝山立刻凑上去,轻轻道:“如果二公子想见她,属
下可以通令各路人马,想办法把她追回来。”
    沈王门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我不要见她,你们也不
必追她。”
    石宝山愕然道:“她不是二公子的朋友么?”
    沈玉门道:“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确定她是不
是我的朋友?”
    石宝山道:“据说那位女客年纪很轻,而且也长得很漂
亮……”
    沈玉门截口道:“我不管她年纪轻不轻,人长得漂不漂
亮,我说不要见她就不要见她!”
    石宝山口中连道:“是,是。”眼中却闪露出一抹疑惑
的神情。
    沈玉门支起身子朝车外望了望,道:“你这次一共带了
多少人出来?”
    石宝山道:“回二公子的话,这次为了寻找你的下落,
府中能调动的人几乎都出来了,连同孙大少的支援人马,至
少也有六七百人。”
    沈玉门大吃一惊,道:“你们出来这许多人干什么?”
    石宝山道:“这都是夫人的意思,这些日子可把夫人急
坏了。”
    沈玉门怔怔道:“什么夫人?”
    石宝山诧异了半晌,才道:“当然是大公子夫人。”
    沈玉门道:“哦。”
    石宝山道:“当时如非水仙姑娘急着要采取行动,只怕
调动的人手比现在还要多。”
    沈玉门皱起眉头,吭也没吭一声。石宝山沉默片刻,忽
道:“哦,属下差点忘了向二公子禀报,听说水仙姑娘就在
附近,随时都可能出现。如果她能赶来,二公子就方便了”
    沈玉门听了不但没有吭声,连眼睛都合了起来.石宝山
也不再开口,只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多少还带着一些暖昧
的成分。只一会工夫,沈玉门就在极有节奏的蹄声中沉沉睡
去,看上去睡得又香甜、又安稳,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
担心的事。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在一张非常舒适的床铺上。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温暖,随后他猛然发觉自己已完全赤裸,
而且正有一只手用热毛巾在拭抹自己的身体。他一惊而起,
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口,不由又痛苦的呻吟起来。那只手立刻
停下来,同时耳边有个娇美的声音道:“对不起,一定是水
太热,烫着你了。”
    沈玉门睁眼一瞧,连痛苦都忘了。原来站在床边的,竟
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艳少女。不禁看得整个人都傻住了。
    那少女见他醒来,依然毫无羞态,将手上的毛巾吹了
吹,又要继续替他拭抹。沈玉门双手急忙捂住重要的地方,
吃吃道:“你……你是谁?怎么可以把我的衣服……脱光?”
    那少女笑道:“你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跟我开
玩笑。赶快躺下,马上就擦好了。”
    沈玉门叫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快出去。你再不出去,
我可要叫了!”
    说着,还朝门外指了指,又急忙把手收回去。这次轮
到那少女傻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整个不见了。
    沈玉门哼了一声,继续道:“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家,居
然随便替男人擦身子,成何体统?”
    那少女怔怔道:“可是……我是水仙啊!”
    沈玉门道:“我管你是水仙还是大蒜,我叫你出去你就
出去!”说完,才发觉有点不对,急忙于咳两声,道:“你
说你是哪个?”
    水仙竟愕然的望着他,道:“少爷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是你房里的水仙啊!”沈玉门眼睛转了转,道:“你胡说,
水仙比你漂亮多了,怎么会像你这么丑!”
    水仙摸着自己的脸,道:“我丑?”
    沈玉门道:“丑死了。丑得我肚子都饿了.”水仙噗嗤
一笑,道:“你饿是因为你两天没吃东西,跟我的美丑有什
么关系?”沈玉门道:“谁说没关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
饿的时候,再漂亮的女人,在我眼里都会变成丑八怪?”
    水仙摇摇头。
    沈玉门紧接着道:“所以你识相的话,最好是马上出去,
把外面那碗‘白玉瑶柱汤’先给我端进来!”
    水仙道:“什么叫‘白玉瑶柱汤’?”
    沈玉门道:“笨蛋,这还要问,顾名思义,也应该猜出
是一道汤的名字。”
    水仙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奇怪,这道汤,我怎么从
来没有听李师傅提起过?”
    沈玉门道:“李师傅是谁?”
    水仙失笑道:“李师傅指的当然是李坤福,我想你一定
是饿昏了头,不然怎么会把替你做了好多年菜的大师傅都
忘了!”
    沈玉门也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哦,我想起来了,你
说的一定是‘大富贵’的掌厨陈寿的那个大徒弟。”
    水仙道:“不错,李师傅正是金陵名厨陈寿的大弟子
……”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一顿,道:“这倒怪了,你不记他
本人,怎么反而把他的出身记得这么清楚?”
    沈玉门道:“大概是因为他的辈份太低,手艺也实在太
差劲的缘故吧!”
    水仙诧异道:“少爷,你是怎么了?当初你为了欣赏他
的莱,千方百计的把他拉到府里来,怎么现在又说他的手
艺差劲了?”
    沈玉门咳了咳,道:“好吧!就算他的手艺不错,他也
一定跟你一样,没有听过这道汤的名字。”
    水仙道:“为什么?”
    沈玉门道:“因为这是外江名厨林栋去年刚刚创出的一
道名汤,他怎么会知道?”
    水仙道:“那么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沈玉门瞪眼道:“废话,我不知道,谁知道?”
    水仙忙道:“好,好。你先躺下,我替你擦好马上去拿,
这样会着凉的。”
    沈玉门一把抢过她的毛巾,道:“剩下的我自己会擦。
我着凉不要紧,万一那道菜凉了,失去了原味,那就太可
惜了。”
    水仙轻轻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的走了出去。沈玉门手
上虽然抓着那条湿毛巾,却动也没动,只两眼直直的望着
房门,一副追不及待的样子。过了一会,水仙已满脸堆笑,
端着一盘似菜非菜,似汤非汤、半圆半扁、白里镶黄的球
球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摆在床头几上,道:“是不是这盘怪
东西?”沈玉门匆匆抹了下嘴角,点头不迭道:“不错,正
是它.”话没说完,已将毛巾甩掉,抓起汤瓢便舀了一个放
在嘴里大吃大嚼起来。水仙忙道:“你再忍一忍,我去拿副
碗筷来。”
    沈玉门摇头,同时第二个也已塞人口中。水仙只好捡
起毛巾,趁机继续替他擦抹,达擦边道:“你究竟几天没吃
东西了,怎么饿成这副模样?”
    沈玉门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接连吃下几个,才放
下汤瓤,赞不绝口道:“好,好极了。想不到林栋那家伙竟
能创出如此人间美味,真乃超水准之作。”
    水仙听得也不禁直咽口水,道:“真的有那么好吃?”
    沈玉门立刻舀了一个送到她嘴道:“你尝尝看,保证你
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水仙朝门窗扫了一眼,才悄悄咬了一口,谁知刚刚入
口便吐出来,叫道:“糟了,这是萝卜做的!”
    沈玉门道:“不错,主要的材料正是萝卜和干贝。”
    水仙急形于色道:“这种东西你不能吃啊 !”
    沈玉门愕然道:“谁说我不能吃?”
    水仙道:“盛大夫说的。方才你还没醒的时候,他已看
过了你的伤口,而且已经开了药。萝卜是解药的,怎么可
以吃呢?”
    沈玉门皱眉道:“我的伤又不重,吃哪门子的药!只要
每天有好酒好菜吃,保证比吃药还要管用。’’
    水仙急道:“谁说你的伤不重!据盛大夫说,你按时吃
药,至少也得躺个两三个月。如果不吃药,一定拖得更久。”
    沈玉门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可以!你叫我躺两三
个月,非把我闷死不可。
    水仙道:“这是什么话,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躺过……”
    说着,轻轻在他小腹上的伤痕上摸了摸,继续道:“你
这道创伤,足足让你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还不是活得满好
的。”
    沈玉门垂首朝那伤疤上瞧了一眼,猛然一呆,道:“咦?
这是几时长出来的?”
    水仙哧地一笑,道:“这是你前年独战秦岭七雄时所留
下来的伤痕,怎么说是长出来的?”
    沈玉门又连忙在自己全身查看了一遍,不禁又叫起来,
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水仙道:“这都怪你自己,谁叫你每次出去都要带点伤
回来呢?”
    沈玉门脸色陡然大变,道:“不对,这不是我的身体,
这一定不是我的身体!”
    水仙诧异的望着他,道:“不是你的身体是谁的身体?”
    沈玉门道:“当然是沈二公子的。”
    水仙莫名其妙道:“你不就是沈二公子么?”
    沈玉门道:“我是说那他真的沈二公子。”
    水仙道:“本来你就不是假的嘛!”
    沈玉门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
是你们那位宝贝少爷么?”
    水仙果然盯着他的鼻子看了一阵,道:“绝对错不了,
你小时候跌破的那条疤,还能看得很清楚。”
    沈玉门气极败坏道:“笨蛋,我不是叫你看我的鼻子,
我是叫你比较一下,我跟你们少爷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譬如我的口音。你没发觉我说起话来,满口都是扬州
腔么?”
    水仙道:“那是因为你的两个奶娘都是扬州人,所以从
小说话就带有一股扬州腔调,不过这几年好像已经好多了”
    沈玉门呆了呆,道:“嘿,这倒巧得很。”
    水仙道:“可不是嘛!如果你没有那种腔调,也就不是
沈二公子了。”
    沈玉门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语气呢?多少总有点不
同吧?”
    水仙道:“你虽然装得怪里怪气的,但开口傻瓜、闭口
笨蛋的习惯却改不了。其实你也知道我既不笨,也不傻,你
要想唬唬那两个也许可以,想唬我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完,得意洋洋的将毛巾往水盆里一丢,取出一套崭新的内
衣,爬上床铺就想替他穿上。
    沈玉门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再仔细看看,我跟
你们少爷真的完全一样?”
    水仙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你本来就是少爷,怎
么会不一样?”
    沈玉门放开她的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看来只有
一种可能了。”
    水仙怔怔道:“什么可能?”
    沈玉门连声音都有一些颤抖道:“借尸还魂。一定是借
尸还魂.”
    水仙吓了一跳,道:“你说谁借尸还魂?”
    沈玉门道:“我。”
    水仙惊惶失色道:“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沈玉门道:“我没有吓你,我真的不是你家少爷,而且
我也不会武功。难道你连一点都看不出来?”
    水仙呆望他半晌,才愁眉苦脸道:“好少爷,开玩笑也
该有个限度。这是在别人家里,万一被人听了去,人家还
以为是真的呢!”
    沈玉门沉叹一声,道:“本来就是真的。”
    水仙急忙道:“好吧!这种玩笑回家再开。你先把衣裳
穿好,我好去替你端点东西来吃。”
    沈玉门道:“也好,你先替我拿壶酒来。”
    水仙为难道:“你的酒刚刚才醒,怎么又要喝?而且你
身上有伤,根本就不宜多喝,尤其是‘醉猫’喝得那种东
西,连沾都不能沾。”
    沈玉门道:“这也是盛大夫交代的?”
    水仙道:“不错,盛大夫是伤科高手,听他的保证没错。”
    沈玉门道:“那你就想办法给我弄壶软酒来,总之,你
想不叫我说话,就得用酒来堵我的嘴。”
    水仙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你不是为了想喝酒,
才故意拿那种话来吓唬我吧?”
    沈玉门道:“哪种话?”
    水仙道:“就是你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沈玉门道:“借尸还魂?”
    水仙点头,目光中仍有惊悸之色。
    沈玉门道:“这个问题就得等我喝足了以后再答复你
了。”
    水仙即刻跳下床,道:“好,我这就去问问盛大夫,看
你能不能喝!”
    沈玉门皱眉道:“盛大夫还在这里?”
    水仙道:“当然在。他正陪秦大侠和石总管在前厅用饭。
只要他点头,你要喝多少都行。”
    沈玉门嗅了嗅,道:“菜全在这里,他们在那边吃什么?”
    水仙道:“这里的菜是专为你准备的,其实秦夫人烧菜
的手艺好得很,比外面的馆子只高不低。从外面叫菜,简
直是多余的事。”
    沈玉门轻哼一声,道:“一个女人家能够做出什么好菜,
怎么可以跟鼎鼎大名的林师傅相比!”
    水仙一怔,道:“可是……这些话也都是你告诉我的。”
    沈玉门道:“我没说过这种话,这一定又是你们那个宝
贝少爷跟你胡说八道。”
    水仙又惊愕的瞧了半晌,道:“少爷。你的头部是不是
受了伤?”
    沈玉门苦笑道:“你不是说盛大夫是伤科高手么?你为
什么不去问问他?”
    水仙什么话都没说,匆匆走出房门,神态却已显得十
分惶恐.但过了不久,她又已满面含笑的走进来,方才那
股惶恐的神情,早已一扫而光。只见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不但有一副精致的酒坛和酒杯,而且还有两碟色泽
鲜美的小菜.小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才炒出来的。”
沈玉门衣扣尚未扣好,便停下来道:“这就是秦夫人的菜?”
    水仙笑眯眯的道:“不错。酒也是秦夫人亲手温出来的,
听说是珍藏多年的‘花雕’,你尝尝看。”
    沈玉门将托盘整个接过去,摆在大腿上,先端起小菜
又嗅了嗅,然后才倒了一杯酒。酒到唇边却忽然停下来,道:
“你说这是什么酒?”
    水仙道:“陈年花雕。有什么不对么?”
    沈玉门笑道:“凭良心说,这女人的两道小菜做得好像
还可以,不过她若连酒里也要加点佐料调味,那她的见识
就未免太有限了。”
    水仙似乎想都没想,“当”地一声,已将一支银簪投进
酒杯里。
    银簪变了颜色,水仙的脸色也为之大变。
    沈玉门怔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仙低声道:“这酒有毛病;”
    沈玉门急道:“我知道这酒里掺了东西,问题是还能不
能将就着喝?”
    水仙一把夺过托盘,道:“你喝下去,我们金陵沈家就
完了。”
    沈玉门骇然道:“酒里掺的莫非是毒药?”
    水仙点点头,随手将托盘注脚下一摆,同时也从床下
取出了一柄长约三尺的钢刀。
    沈玉门一惊,道:“你这是干什么2”
    水仙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我们跟秦家的交情是到
此为止了。”
    沈玉门道:“你想跟他们翻脸?”
    水仙道:“他们想毒死你,不翻脸行吗?”
    沈玉门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我这一餐又
要泡汤了。”
    水仙苦笑着道:“不要紧,只要能活着出去,你想吃什
么东西都有。”
    沈玉门无奈道:“好吧!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水仙把钢刀放在他身穷,道:“等一下你可千万不能手
下留情。那秦冈人称‘一剑穿心’,剑法毒辣得很。”
    沈玉门急忙推还给她,道:“我又不会使刀,你拿给我
有什么用?”
    水仙楞住了。过了许久,才道:“你身上有伤,当然不
能用这种东西,不过那把‘六月飞霜’,你应该还可以勉强
使用吧?”
    沈玉门一怔,道:“什么‘六月飞霜’?”
    水仙伸手从枕下拿出了那柄短刀,道:“就是这柄东西,
你难道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沈玉门摇头道:“怎么连刀也有名字?”
    水仙道:“这是武林中极有名气的一把短刀,我还没问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沈玉门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水仙惊讶道:“什么人会把如此名贵的东西送给你?”
    沈玉门垂首黯然不语。水仙也不再追问,只替他将红
丝绳捆在手腕上,道:“记住,我们跟秦家的交情已经结束,
你一心软,我们要出去就难了。”沈玉门只有勉强的点了点
头.
    水仙道:“我现在可以喊他们进来么?”
    沈玉门道:“喊谁进来?”
    水仙道:“想杀你的人,当然也顺便通知石总管一声,
如果他还没被害死,也一定会赶过来。”
    沈玉门迟迟疑疑的抓了床被子盖在身上。担心的看了
她半晌,才道:“好,你喊吧!”
    水仙立刻惊叫一声,道:“少爷,你怎么了?”
    沈玉门吓了一跳,道:“我没怎么样啊!”
    水仙急忙道:“这是演戏的,你不要出声,只等着出刀
就行了。”
    沈玉门点点头,紧紧张张的握着那柄短刀,一副随时
准备出刀的样子。
    水仙继续喊道:“少爷,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
啊……”
    喊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尖锐,喊到后来,已渐渐变成
了哭声。沈玉门听得整个傻住了。直到外面有了动静,他
才闭上眼睛,身子也挺得笔直,看上去真像个死人一般。
    首先赶来的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人在门外已大声道:
“莫非是沈二公子的伤势有了变化?”
    另外一个女人也直着嗓子接道:“我们赶快进去看看!”
    说着,只见两名佩剑女子直闯进来,一进房门就不约
而同的收注脚步。原来水仙正手持钢刀,面门而立,钢刀
已然出鞘,脸上一丝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凝视着
那两个人。
    那两名女子相互望了一眼,“呛”地一声,同时亮出了
长剑。
    水仙冷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们这是进来
看看的么?”
    左头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也顺便来领教一下你们沈
家的刀法.”
    右首那个冷冷接道:“沈家刀法名满天下,但愿不是浪
得虚名才好……”
    话没说完,水仙已挥刀而上,道:“是不是浪得虚名,
一刀便知分晓!”
    这一刀分明是劈向右首那女子,但只一转眼间,人刀
已到了左首那女子面前。
    左首那女子慌忙挺剑招架,可是水仙的持刀手臂却陡
然一个大转弯,眼看着自右上方砍下的刀锋竟从左下角倒
抹上来。那女子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刀尖已自她颈间
抹过,鲜血如箭般的从咽喉射了出来,吭都没吭一声便已
栽倒在地上。另外那名女子却停也没停,剑锋快如闪电,直
向水仙脑后刺到。水仙手臂一弯,与先前如出一辙,刀锋
又从下面逆迎了上来。那女子猛地一闪,直向床边踉跄退
去。
    水仙急声喊道:“少爷,快出刀!”
    那女子原本认为沈玉门已死,只当水仙故意吓她,但
床上的沈玉们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女子大
惊之下,头也来不及回,便已一剑平平刺出,使的正是秦
冈赖以成名的那招“一刨穿心”。
    沈玉门忙将双腿往上一缩,翻起被子,便把那柄短刀
独了出来。而那女子慌忙刺出的剑锋,正好被翻起来的被
子裹在里边,身体也失去重心,整个扑在床上。沈玉门想
也没想,举起短刀就剁,竟将那女子持剑的手臂整个剁断。
只听那女子惨叫一声,抱着断臂朝外便跑,刚刚跑到门口,
正跟随后赶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撞了个满怀。那中年男子一
瞧房里的情况,整个吓呆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石宝山也冲进门来,大声道:“出了
什么事?”
    水仙冷冷的盯着那中年男子,道:“这恐怕就得问问秦
大侠了。”
    原来那中年男子正是此间的主人秦冈。他这时才紧抓
着怀中的断臂女子,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断臂女子没有回答,只不断地呻吟着。
    水仙将裹在被中那只依然紧握着长剑的断臂取出,扔
在秦冈脚下,道:“就是这么回事。事到如今,秦大侠何必
再装糊涂?”
    秦冈脸色整个变了,猛摇着那断臂女子,厉声道:“说,
谁叫你干的?”
    那断臂的女人连呻吟都停下来,只恐惧得呆望着秦冈,
吭也不敢吭一声。
    门外却有人接道:“我叫她干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美妇人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谁也
想不到竟是素有贤名的秦夫人。
    秦冈不禁楞了楞,才一把将那断臂女子推开,气急败
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夫人酥胸一挺,毫无愧色道:“当然是为了我们秦
家。”
    秦冈道:“你难道忘了我是沈玉虎的朋友么?”
    秦夫人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可是沈玉虎早就死了,
而这个人却是青衣楼誓必除去的死对头。”
    秦冈道:“我不管他是谁的死对头,我只知道他是沈玉
虎的弟弟。”
    秦夫人道:“沈玉虎是你的朋友,他弟弟不是。我们总
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拿我们秦家几十口人命开玩笑。  ”
    秦冈又楞住了,所有的人都楞住了,连缩在床上的沈
玉门都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脸上都出现了一股同情的神
色。
    秦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道:“更何况这个人是不是沈玉
虎的弟弟,还是未定之数。我们为他把青衣楼给得罪了,未
兔太不智了。”
    秦冈暴喝道:“住口,你……你怎么可以为了畏惧青衣
楼而陷我于不义?”
    秦夫人尖吼道:“你只知道胡乱讲义气,连死掉的朋友
都念念不忘。你可曾为自己的父母妻儿想过?你可曾为我
娘家那一大家子人想过?万一得罪了青衣楼,你叫我们这
两家人还怎么过下去?”
    秦冈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紧握着的双拳也在不停的
“咯咯”作响。就在这时,那断臂女子忽然又发出了几声痛
苦的哀嚎。秦冈陡然挑起那柄连着手臂的长剑,将断臂一
甩,一刻刺进了那哀嚎女子的胸膛。所有的入都被他突如
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床上的沈玉门更是惊叫出声。那断
臂女子缓缓的瘫软在秦夫人的脚下,两只眼睛却一直仰望
着她的脸,至死都没有移开过。秦夫人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目光冷冷的逼视着秦冈,道:“好。好,姓秦的,你真狠。
你为了讨好沈家,竟连服侍你多年的丫头都杀了,你索性
连我也一起杀掉算了……”
    说着,猛将衣襟撕开来。指着自己雪白的胸脯,大喊
道:“你不是叫‘一刻穿心’么?我的心就在这里,你来穿
吧!”
    秦冈扬起了剑,剑上还在滴着血,他的眼泪也忍不住
滴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沈玉门疯狂般叫道:“不要杀她,不要
杀她……”
    同时轰然一声,挤在门外的秦家子弟一起跪倒在地,似
乎每个人都在为秦夫人请命。秦冈的剑已开始颤抖,紧接
着全身都抖了起来,最后竟然剑锋一转,猛向自己的颈子
抹去。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石宝山,突然出手紧抓住他
的手臂,喝道:“秦大侠,你这是干什么?”
    秦冈挣扎道:“闪开,让我死!我现在还有脸见沈玉虎,
再迟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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