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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gic (独行狂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花溪沉铃录 第二十九章 棋 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an 18 10:54:31 1999), 转信
燕飞萍见谷正夫不败而退,谨防有诈,也不追击,将剑一横,冷冷望对方。
谷正夫上下打量燕飞萍,最终把目光落在他掌中的剑上,沉声道:“姓燕的
,你是从正气府而来?”
燕飞萍将掌中剑一抖,嗡嗡作响,道:“你认出这柄剑了么?”
谷正夫点点头,眼中射出一道煞气,道:“不错,这是春秋正气剑!果然是
苏春秋这老儿设毒计害我。”他回望了一眼布满碎木残骸的海岸,恨声说道:“
这次行动周密异常,除了苏春秋,谁能走露风声?除了苏春秋,谁又能调来紫鲸
埋伏?这次数千武士的血债,全记在他的头上,日后若不将他碎尸万段,以血祭
刀,我誓不为人!”
燕飞萍听他话音中充满怨毒之情,不禁激起自己心中的愤怒,大声道:“姓
谷的,六年前你假借燕某之名,将苏老府主暗算成重伤。若要清偿血债,今日我
先替苏老府主了断这一笔旧债。”
谷正夫双目一瞪,道:“苏春秋许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如此卖命?”
随即冷笑一声,道:“定是你旧情不死,以为这样就能博得佳人青睐,可惜苏春
秋只有一个女儿,她已随了谷某的姓氏,你不用痴心妄想了。”
一听这话,燕飞萍顿时气往上撞,他强压怒火,沉声道:“住口!谷正夫,
不许你侮辱琼儿。你不配提她!”
谷正夫冷哼道:“我不配提她?难道我是杀手么?我是浪子么?姓燕的,你
以为你是什么人?”
燕飞萍正色道:“燕某曾为浪子杀手,此事原无光彩之处,不过,我已为昔
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重代价。现在,轮到你为做过的孽业付出代价了。”说到
这里,他双目紧盯谷正夫,又道:“我自如昔年害人无数,今日终有一个报偿机
会,我不单是替苏老府主雪仇,更是为中原武林除凶诛恶。”
谷正夫道:“你口口声声替苏春秋出头,哼,你知道苏春秋是什么人?我天
野世家与他两代死仇,不共戴天。其中因由,你又知道什么?”
燕飞萍横剑不语,心中不知谷正夫所指什么。
谷正夫接说:“江湖两道皆以为苏春秋急公好义,仁义过人。嘿,谁知道他
还是一个欺师灭祖、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三十年前,若不是他暗地里出手,我
父亲天野龙太郎又怎会被震落华山绝谷。也是他为独霸武学密籍,竟不惜以毒手
弑师,叛离师门,害死恩师神机老人。”
燕飞萍心旌剧震,脱口道:“你……你说什么?”
谷正夫冷声道:“不错,苏春秋的真名叫作欧阳博,原是神机门下第二代弟
子,也是洛阳倪八太爷的同门师弟。”
刹那间,燕飞萍脑中如电急转,回想起往事,倪八太爷为什么劫持苏碧琼?
苏碧琼又怎会有“冰火六神丹”?以前百思不解的难题,这时全都想通了。他万
万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心中一阵奇寒,握剑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了两下。
谷正夫横眼一扫燕飞萍,道:“杀父之仇不报,我枉自为人!只可惜当年为
了琼儿,未取苏春秋的老命,竟留下祸胎,今日毁了我一代霸业。”
燕飞萍微一沉吟,道:“你若为报父仇出手伤人,那是你们私人恩怨,也还
罢了。可是傅英图老前辈素在西北,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痛下毒手,在正气府暗
杀他一行九人,这笔血债,你总逃不掉的。”
谷正夫吃了一惊,急道:“什么?傅英图死了么?”
燕飞萍厉声道:“傅老前辈死在你天野派独门刀法之下,血证如山,你想抵
赖么?”
谷正夫脸色连变几次,喃喃道:“傅英图死了?死在天野派独门刀法之下?
”他双眉微皱,仿佛想起一件极重要的心事,但只片刻功夫,又恢复常态,道:
“好,我正愁誊不出手料理掉这老家伙,他死得正好,不管是谁干的,倒省了我
一番手脚。”
燕飞萍道:“事到此境,你纵不承认,我也不会放过你。”
谷正夫仰天冷笑,道:“谷某自行其是,数十年来,无知世人早都将天下罪
孽推到天野派头上,我一并承担下来,嘿,再加几桩,又岂嫌多了?不错,傅英
图就算我杀了,你又如何?”
燕飞萍缓缓道:“你既然承认下来,我便替傅老前辈与琼儿报此血仇,姓谷
的,你纳命来吧!”说一抖剑,向前直逼三步,杀气冲天而起。
谷正夫却“啊”地一声惊呼,往斜刺里疾退四五步,避开燕飞萍直逼而来的
锋芒,喝道:“什么琼儿的血仇?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燕飞萍道:“你亲手做下的恶事,还要假作不知?”
谷正夫眼中如要出血,暴喝道:“琼儿倒底出了什么事?”
燕飞萍见他这付模样不似做作,心中暗暗生疑,说道:“十日前,琼儿洞晓
了你欲独霸武林的险恶用心,她……她伤心之至,已拔剑自尽……”
不待燕飞萍把话说完,谷正夫蓦地暴跳而起,凄栗狂吼道:“胡说,胡说!
你编造出这种鬼话令我心神不定,伺机便下毒手,呸,谷某何许人,岂能上你的
恶当?”
燕飞萍双目一瞪,喝道:“姓谷的,你当燕某是什么人?便是与你决斗,也
当堂堂正正,焉会施此伎俩?”
谷正夫双目血贯瞳仁,咬牙道:“不,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他一边
狂叫,一边挥起长刀,向礁壁乱砍乱削,但觉丹田中一股内力涌将上来,举刀直
劈,咔的一声,斫在一块礁石上,火花迸溅,刀锋竟尔将巨石劈裂。
燕飞萍见他这一刀威猛如斯,吃了一惊,随即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待琼
儿敬爱有加,当她犹如天上神仙一般,岂能以毒言相咒?你若不信我的话,那也
由你。”
谷正夫盯燕飞萍,见他话到最后,眼中已是泪光盈然,便知所言非假,心中
不禁一阵酸楚,眼中也垂下泪来,喃喃道:“琼儿,你怎会如此想不开?我……
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还要什么……还要什么……!”
燕飞萍道:“她要的是公正的天理,她要的是做人的良心。你能给她什么?
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这番话犹如皮鞭一般抽在谷正夫脸上,他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
燕飞萍道:“琼儿跟随你这些年,你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你只想到图谋
江湖的诡计,何曾把她放在心上?可怜琼儿被你伤透了心,是你害她走上的绝路
!”他的话音越来越响,到后来竟与大吼一般。
谷正夫双手紧握刀柄,低声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蓦地,他怒
视燕飞萍,由怒转妒,又由妒转恨,大吼一声:“姓燕的,难道你害琼儿又少了
?今日新账旧债一并清算,我先杀了你!”吼声中,他不由分说,挥刀便向燕飞
萍疾劈而来。
燕飞萍见他说打便打,势同疯魔,急忙侧身斜退,连变三种身法,闪过夺命
三刀,挥剑斜削出去,将对方劈来的第四刀掠开,道:“看在你为琼儿流泪的份
上,我让你三招。”
谷正夫怒喝道:“谁要你让,接刀吧。”口里说话,出刀却丝毫不慢,口中
说出七个字,手下便边劈七刀。
燕飞萍展开快剑,青光霍霍,与对方以快打快。谷正夫的七刀虽迅猛无伦,
还是被一一当住。七刀来,七剑挡,当、当、当、当、当、当、当,刀剑连磕七
下,清晰繁密,乾净利落。燕飞萍虽然全居守势,但第八剑已自守转攻,挺剑直
刺敌喉。谷正夫攻势受阻,只得横刀回掠,将剑挡开。
二人这一拚斗,转眼百余招过去,当真是棋逢敌手。谷正夫出刀狂猛,刀招
纵横。燕飞萍却端凝如山,法度森严。谷正夫连施出十余道杀招,始终占不到丝
毫上风,他急于毙敌于刀下,渐渐沉不住气,贪于进攻,又拆了四十招后一刀狠
撩,力道用得老了,被燕飞萍斜身闪开,还了一剑,呲的一声,削下他的一片衣
袖。
谷正夫经历险招,心中一凛,顿时收慑心神,刀法一变,出奇诡而行正道,
改急攻为奋先,身子稍退,连取了九招守势。这九招一守,登时把战局拉平,将
刀招走上了绵密稳健的路子。
这样一来,两人刀来剑往,双方斗成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待拆到五百余招之后,谷正夫杀得性起,猛地大吼一声,左掌突然击出,力
劈而下,掌缘犹似刀锋一般,笼罩住对方上盘二十七处要穴。
这一招刀中换掌突如其来,燕飞萍暗惊,只见对方右手长刀蓄势待发,自已
若是闪避,立时便受刀伤。生死之刻,他脸上紫气大盛,也伸出左掌,与谷正夫
击来的一掌相对,砰的一声闷响,双掌相交。两人的身子各自一震,同时向后飘
开。
谷正夫不待身子站稳,挥刀一点地,刀身微微一弹,却不断折,他借这一弹
之势,拔身而起,左手再扬,嗤嗤嗤嗤一阵急响,数十枚七星镖自他袖中激射而
出。跟将双足一登,合身扑出,举刀狂斩,身法之快,竟似鬼魅倏进,一晃间已
到了燕飞萍面前,比射出的七星镖只迟了片刻。
这两招双管齐下,阴狠毒辣,燕飞萍若封挡飞镖,便躲不过刀招;若挡住长
刀,又难免会被飞镖所伤。在电光石火的瞬间里,燕飞萍不假思索,双膝一曲,
仰身向后疾退,去若飞鸟急逝,数十枚七星镖虽快,竟追不上他如风似电的身形
。
谷正夫虽恨不得将燕飞萍千刀万剐,然而见到这等匪夷所思的轻功,也不禁
喝了一声:“好轻功!”跟将长刀外展,一招“盘根错节”,刀光径削向燕飞萍
的双足。
此刻,燕飞萍的身子已退至巨礁边缘,背后便是陡壁。他看出谷正夫算定自
己已无路再退,因此刀光急攻自己下盘,劲风激得地下尘土飞扬。危急关头,他
心思转动奇快,猛地斜身向外扑出,向礁下跳落。
谷正夫攻得正急,哪想到燕飞萍竟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跳海。只听咔的一声
响,一刀收势不及,斫在礁石上,火花四射,震得虎口隐隐发麻。他一惊之下,
急步抢到礁边,向下望去。
只见巨礁虽高出海面三四十丈,但燕飞萍飞身而下,毫不慌张,待身体距离
水面不过五六丈的时候,挥掌在礁壁上一按,借力折身,由直坠变为斜飞,轻轻
巧巧落在海中一块小礁之上。
此时正值涨潮,海面上一潮高过一潮,翻翻滚滚,白浪滔天,宛若银山雪鸟
,拍在礁石上,水花激溅,震耳欲聋。燕飞萍落身的小礁高过海面不过四尺,惊
涛骇浪掠身泻注,顷刻间溅得衣衫尽湿。
燕飞萍立于潮头之上,回望沧海,被压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心知呆在此
地随时都可能被激浪卷走,急忙展动身形,向靠岸的一块大礁跃去。
哪知,就在他身子欲起未起的一刹那间,猛然一道刀风迫体,抬头一望,只
见谷正夫也由巨礁上疾扑而下,挥刀斩落。
这一刀居高临下,再加上谷正夫的飞坠之力,势道奇劲。燕飞萍背后便是海
水,实是半步也不能再退了。霎时间,他低啸一声,脸上遍布紫气,将无妄神功
运至剑上,斜斜上挑,使出一个“卸”字诀,将长剑无声无息地粘在刀锋上。
谷正夫一刀斩下,已将劲道使足,哪知与对方的长剑一触,有如凭虚,竟无
力之处。他心下暗感诧异,急提一口真气,连连催力向对方攻去。
燕飞萍也觉出对方劲力大得异乎寻常,再想以虚应实、运空当强,只怕反为
对方所乘,当下鼓荡丹田中的氤氲紫气,力透剑锋,向对方逼去。
霎时间两人僵持不动,各运内劲抗衡,两股真力自两件兵刃上传了出来,互
相激荡,势均力敌。只是刀剑渐渐吃不住两人的巨力,相交处各生缺口,慢慢互
相陷入。
时间稍久,谷正夫只觉对方冲撞而来的劲力绵绵不绝,越来越强,暗自骇异
:“此人内力竟然如此深厚。”又想:“既至互拚内力,天野派刀法上的威力便
无法施展,姓燕的所练不知是哪门内功,这般厉害,为时一久,必占上风。且引
他近身,用我天野二刀绝技,以短刀伤他。”於是右臂缓缓退缩,两人原本相距
七尺有余,这时越缩越近,距离由七尺而六尺,六尺而五尺。
燕飞萍见他左臂微曲,指尖扣向腰间,已知其意,心想:“你诱我近身,必
是想用短刀伤我。我将计就计,拚受你这一刀,当你左手拔刀之时,右臂力道必
减,那时我乘势全力猛攻,非逼得你内腑受重伤。”
两人各怀心机,距离渐渐缩短至三尺,已到十分紧急的当口,任谁稍有移动
,都要立吃大亏。双方因此僵持不下,谁都想出手,谁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这时,海面上猛地卷起一股狂风,跟著掀起一个丈许高的巨浪,如凭空
起来一道水墙,扑天铺地而来,横扫在小礁之上,顿时将小礁吞没。
礁上的两人虽怀绝顶武功,终无法与海潮相抗,被这股巨浪一冲,登时立足
不稳,同时被抛到浪峰尖上,甩出七八丈外,重重摔在岸边沙滩上。幸尔滩岸柔
软,倘若这一头撞到礁石上,便是铜头铁臂也摔得散了。饶是如此,两人仍然跌
得七荤八素,刀剑脱手而飞,插入沙中。
两人互拚内力,行功正到紧急关头,被巨浪一冲,岔了内息,胸口郁闷欲死
,委顿在滩岸上,一动都不想再动。然而,此时也是生死关头,哪一个抢得先手
,便能置敌于死地。因此,两人奋起全身的力气,挣扎著爬起,扑向兵刃。
恰逢谷正夫的长刀正插在不远处,抢先一步拔在手中,毫不迟疑,反手就是
一刀,刀光直落向燕飞萍的脖颈。
燕飞萍见长剑插在三丈之外的沙上,一时伸手难及,而对方的刀锋已分颈斩
来,当下舍剑不理,转身、进步、双手一分,中宫直进,竟往刀锋上抓去。
谷正夫一颤手腕,横刀急划燕飞萍手腕的脉门。
燕飞萍这一招“撕去双分手”是淮南鹰爪门的镇门绝技,内含九种变化,无
论对手如何变招,总有应变之招。当下将十指一沉,已将刀背抓了一个正。
三十年前,天野龙太郎便是败在神机老人的这一招之下,此事被谷正夫视为
天野派奇耻,如今故伎重演,他激动得双目发红,在生死攸关的一刹那,他左掌
一抹,腰间短刀出鞘,刀光一闪,疾刺燕飞萍的小腹。
这一刀好狠!
两人面对面而立,燕飞萍双手无物可挡,更无闪挪的余地。
在谷正夫狰狞的眼中,仿佛已看到燕飞萍小腹洞穿,惨叫而死的模样。
便在这一瞬间,燕飞萍暴吼一声,双掌一翻,掌心紫雾弥漫,一股内劲犹若
有形之物,力透长刀之锋。那长刀在互拚内力时已被压出一个缺口,焉能再经得
住这一股巨力,咔嚓一声,从中一断为二。
他手急眼快,将半截断力在小腹前一横,当的一声脆响,谷正夫的短工刀正
刺在长刀的刀身上,往斜刺里一滑,将燕飞萍的左胁划出一条两寸多长的伤口,
登时鲜血溅出,染红刀锋与半边衣衫。
谷正夫本认定一刀刺出,十拿九稳,因此力道用得老了,出刀未中,身子却
失了平衡,往前一冲,险些栽到燕飞萍怀中。
燕飞萍见机不可失,强忍剧痛,双掌疾抓而出,又是一招“撕去双分手”,
十指搭上谷正夫的双肩,奋力一扭,劲力到处,将谷正夫左右琵琶骨同时捏碎。
谷正夫凄栗地惨叫一声,倒地翻滚,任他武功多强,琵琶骨一碎,半点武功
也使不出来了。
这几下生死相搏,当真是兔起鹬落,两个人都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
遭。最终谷正夫虽被击倒,燕飞萍也使尽了平生之力,此刻全身乏劲,肋上刀伤
更是剧痛彻骨。他缓缓坐倒,撕下一只衣袖绑住伤口,右手拇指、中指、无名指
三根手指捏了个法决,默默吐纳运功。
海风吹过,涤尽了滩岸上的杀气。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夕阳斜下西山,一片残晖落在海面上,金光粼粼点点,
随波逐动。方才还咆啸暴躁的海,这时却变得异常娴静安谧。
燕飞萍功得九转,气贯大重天,顿时神采奕奕,肋上的刀伤是皮外之伤,与
性命无碍,养上数日,便可痊愈。他挺腰站起,拾起插在沙上的春秋正气剑,大
步走到谷正夫面前,将剑尖抵在他咽喉上,沉声道:“姓谷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
谷正夫躺在沙滩上,双臂瘫软在胸口,目光空洞无神,仰视苍天,道:“事
到如今,还能说什么?你杀了我吧。”说罢,将双眼一闭,侧过头去。
燕飞萍哼了一声,举起剑,在头顶划了一个半弧,向下刺去。然而,眼看剑
锋就要刺入谷正夫的咽喉,却忽然停在半空。
谷正夫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燕飞萍的长剑刺下,睁开双眼,望燕飞萍,说
道:“姓燕的,怎么还不下手?若换作我是你,绝不会手软。”
燕飞萍冷声道:“你以为我会手软么?我恨不能见面就撕碎了你!”说到这
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琼儿被你骗得那么惨,直到与我见的最后一面,
还在为你求情,恳求我不要伤害于你。”
谷正夫脸上不禁动容,低声道:“琼儿,琼儿……”他双目一翻,瞪燕飞萍
,道:“谷某骗尽天下人,却始终不负琼儿一分。我待琼儿一片真心,你又怎会
知道?”
燕飞萍怒道:“胡说,若不是你,琼儿怎会含恨自尽?你现在说这些鬼话,
别指望我会饶你一命。”
谷正夫“呸”的一声,大声道:“姓燕的,你当谷某是何人?死便死了,又
有何惧?难道会靠个女人为我乞命?”他怒色闪过之后,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悲哀
,喃喃说道:“反正我就快去阴间与琼儿相会,那时我将一切事都向她坦白清楚
,她恨我也罢,原谅我也好,总之我与她魂魄相依,从此再不分离。”
燕飞萍嗤然冷笑,道:“谷正夫,你在世间作恶无数,便是死了,也将打入
十八层地狱,刀山油锅,偿还你在阳间的恶孽。你是永远见不到琼儿了。”
谷正夫大怒,挣扎想要爬起来去抓燕飞萍,然而身子一动,立刻牵动伤口的
碎骨,痛得他浑身颤抖,咬牙喝道:“姓燕的,要杀我便快些动手,废什么话?
”喝过之后,他又无力地躺回地上,道:“自从我握住天野派钢刀的那一天起,
便没想过会平静地死去。嘿,大丈夫本当为武而生,殉武而亡。这些年来,丧命
在我刀下的中原高手数也数不清,我就是死了,也无愧于天野族的列祖列宗。”
燕飞萍道:“你恨世上的一切人。”
谷正夫道:“不错,三十年前,当我父亲死后,我便是为复仇而生,我恨世
上每一个活的人!除了……除了一个人,琼儿,她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人。”
燕飞萍道:“你不配爱琼儿,你不配!”
谷正夫却不理燕飞萍,低声自语道:“霸业是空,佳人是梦,现在一切都烟
消云散,还说什么爱与不爱。唉,琼儿死了,我也该死了。”他闭上双眼,再不
说话,唯见两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滚落。
燕飞萍慢慢举起剑,道:“霸业是空,佳人是梦,可惜你现在才明白这个道
理,已经太晚了。”随话音,他手臂突落,剑尖疾刺向谷正夫的咽喉。
谷正夫听剑风呼啸,一道冷风迫向自己的咽喉,心知大限已到。反而异常平
静,脸上露出一种如归的微笑。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剑光直落而下,贴谷正夫的脖颈掠过,刺入沙滩之中
。燕飞萍松开剑柄,默默转过身,大步而去。
谷正夫感觉不对,睁开眼睛,不禁一怔,欠起身,向燕飞萍大喝道:“姓燕
的,你为什么不下手?”
燕飞萍头也不回,边走边说:“燕某平生不杀两种人,一是无力抵抗的人,
二是自己不想活了的人。谷正夫,你身已残,心已死,我又何必杀一个废人。”
谷正夫勃然而恕,喝道:“你是说我不配你出手么?”
燕飞萍一言不发,继续前行。
谷正夫不怕战败被杀,却受不了这份被蔑视的耻辱,当即大叫道:“姓燕的
,你莫忘了,昔年楚寒山一家为我所杀,陆天涯也是遭我暗算而死,你不想为他
们报仇么?来吧,来杀我吧,杀我吧。”
任他百般辱骂,燕飞萍却不被激怒,身影远去,消失在礁石之后。
谷正夫宁死也不愿受到这份屈辱,他望燕飞萍的身影去远,却无能为力,怒
极而悲,凄栗地狂嚎一阵,将力气使尽,伏在沙滩上不住喘息。
夜色渐渐漫上苍穹,一轮圆月升上中天,月光下的海水幽蓝深邃,一下一下
地拍打著海岸。
谷正夫默默躺在沙滩上,木然若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远处的礁丛
后传来一阵阵“谷府主”的呼唤声,他精神一振,听出这是铁衣十八剑的声音,
心想:“是了,这十八人虽被燕飞萍的琴音震倒,伤非致命,经过这几个时辰休
养,定然已经恢复,现在正在寻找我。”想到这里,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求生的
欲望,自语道:“不,我不能死。燕飞萍还活著,苏春秋也活著,不把他们除掉
,我死不瞑目!”他强忍剧痛,硬撑著从沙滩上站起,往呼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哪知,他才走出十余步,忽觉前面人影一晃,转头望去,只见在身侧一块礁
石下不知何时闪出一个人,黯淡的月光被礁石挡住,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谷正夫
却不由得一阵心寒,喑付道:“这人是谁?他从哪里来的?怎地站在我身侧,我
竟没半点知觉?”心下惊疑不定,低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十几年的授艺之恩,你难道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他嗓音低沉,神情萧索,似乎含有无限伤心,但语气之中自有一股威严。
谷正夫心旌一震,厉声叫道:“姓苏的,是你!”
那人“嘿”了一声,向前走出几步,站在月光之下,惨淡的月光照著他的白
须黑袍,正是苏春秋。
谷正夫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怒火填满胸膛,他大喝一声,向前扑去,哪
知身子才冲出两步,顿觉断骨处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一个踉跄,摔倒
在沙滩上。
苏春秋冷冷望著谷正夫,道:“当年你连下十七道重手、震散我一身功力的
时候,可否想过自己也会被人捏碎琵琶骨,变成武功尽失的废人?”
谷正夫咬牙道:“我只恨当年不曾一掌将你震毙。”
苏春秋仰天一笑,道:“你想留著我残命为你所利用,嘿,却想不到别人不
费吹灰之力,便叫你变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罢,他冷冷一哼,迈步从谷
正夫的身体上跨过,走到海边,目望滚滚海潮,高声说道:“三十年前,天野龙
太郎从东瀛登上中土,功名未成便葬身绝谷。想不到三十年后,他独子重蹈覆辙
,不只身败名裂,还葬送了天野派满门精英的性命。嘿,自此而后,中原武林又
是我苏春秋的天下了。”
谷正夫紧攥双拳,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恨得全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春秋回过身来,面向谷正夫点了点头,道:“我看著你自幼长大,难道会
不知你是天野龙太郎的後人?我早知你心怀大志,果然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这
六年来,我将正气府交给你执掌,势力大张,雄名远振,比我在位之时何止壮大
了几倍。好,现在我决定重掌府主之位,这几年开创下的基业,还要多谢你才是
。“
这番话传入谷正夫的耳中,实比鞭抽杖挞还要难受万分,几年来他处心积虑
创下的大好基业,想不到最终竟为他人作嫁衣裳,拱手送与杀父仇人,只气得他
目眦欲裂,嘶声喝道:“苏春秋,你用心好毒!”
苏春秋笑道:“彼此,彼此。你利用我陷害燕飞萍,我利用你为我扩张正气
府的势力,再利用燕飞萍将你除掉。嘿,江湖便是一盘棋,大家身在局中,都是
一枚棋子。血搏拚杀算什么?运筹帷幄才是第一等重要。不幸的是你们全成为输
家,唯我一人独赢。”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以你的聪明
才智,我本打算让你多干上几年,谁料你竟召集东瀛高手奔赴中土,若让你得逞
,今后的局面我如何控制?这才不得不借燕飞萍之手将你们一举灭之。唉,否则
等你剿灭九大门派之后再除掉你,可省却我不少费心之事。”
谷正夫听了这一番话,心中雪亮,六年来自已踌躇满志,本想大干一番事业
,其实却被人当作一枚棋子,一步一步陷处圈套之中。到此地步,霎时间只觉万
念俱灰,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苏春秋手捻银须,嘴角含笑,幸灾乐祸地望著谷正夫,说道:“可惜你现在
才知道真情,已经太晚了。”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地,猛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哨,跟著人影晃动,跃出十
几个玄衣剑手,一边往海滩奔来,一边高呼:“谷府主,是你么?”
谷正夫眼角一扫,见是铁衣十八剑到了,蓦然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
从沙滩一上跃而起,大喝道:“谷某在此,铁衣十八剑过来听令!”
这一声大喝尽谷正夫平生之力,嘹亮震耳,四野皆鸣。铁衣十八剑身形更加
快了,顷刻间奔到海边,向谷正夫躬身施礼,齐声道:“铁衣十八剑候命。”
谷正夫斜眼冷视苏春秋,狞笑道:“你只看谷某骨碎身残,可料不到这里还
有一支伏兵,今日凭你机关算尽,到头来终叫你黄梁梦散,海底沉尸。”
铁衣十八剑中有一人看见谷正夫双臂无力地垂著,知是受了重伤,急忙上前
说道:“府主受伤了么?待属下去取金创药散,为您接骨疗治。”
谷正夫咬牙将头一摇,恶声喝道:“不必,待宰了老匹夫之后,再疗治也不
迟。快,这便动手杀了他。”
铁衣十八剑齐声应是,转身拔剑,向苏春秋逼去,才走三四步,当前几人忍
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回望谷正夫道:“是……是苏老府主……?”
谷正夫重重一哼,道:“不是这个老匹夫,谁又能害我如此之惨。”他目光
往铁衣十八剑身上一横,厉声道:“怎么?对付一个老废物,还要我教你们如何
杀人么?”
铁衣十八剑是谷正夫执掌正气府之后搜罗的亲信,唯他马首瞻,对苏春秋并
无情谊,只是一时惊讶,待听到谷正夫发下死命,当下毫不犹豫,纷纷纵身清啸
,剑气横生,十八道剑光交织呼啸,环联成网,左右推进,将苏春秋罩在其中。
月色下,杀气若潮,骤然间在海滩上弥漫开来。
冰冷的剑光映得苏春秋脸上一片铁青,他傲然向前跨上一步,喝道:“谷正
夫,您认为震伤八脉之后,我便成了废人么?嘿,今日便叫你看看老夫的手段!
”
谷正夫哪里肯信,冷笑道:“八脉俱伤还敢口出狂言?老匹夫,谷某可不是
被吓大的,你骗得谁来。”
苏春秋又是“嘿”了一声,不再说话,倏地斜身窜跃,左脚如电横扫,正中
当前一名铁衣剑手的下盘。那人两腿膝盖关节一齐震脱,摔在地下。
在这同时,苏春秋右手疾探,施展空手白刃的绝技,一翻一勾,已将那人的
长剑夺了过来。眼见右腰八剑齐到,他右手挥了出去,九剑相交,喀喇一响,对
方八柄剑每一柄都是从中断为两截,他手中长剑却是完好无恙。他所夺长剑本也
与别剑无异,并非特别锐利的宝剑,只是他将内劲运上剑锋,真有攻无不摧之势
,把对手八剑一齐震断。
那八名剑手惊得脸如土色,只一呆间,左边的九名剑手立时转上,九剑并联
,剑光如银霜匝地,疾刺苏春秋九处要害。
苏春秋身畔剑气冲天,吹动一身长袍飘摆不定,更显得威风凛凛。他迎著剑
光再跨进一大步,右手挥剑划出一道半弧,去势极缓,剑尖如挽著千斤重物一般
,劲风却凌厉异常,与对方手中之剑一撞,登时将九柄长剑尽数黏在一起。
那九名铁衣剑手急往回夺,哪知手中长剑就似与对方剑锋熔铸在一起,竟是
纹丝不动,九人见势不妙,齐声低喝,各运内功,要合九人之力将敌人的黏劲化
开。
苏春秋正要引各人合力,一觉手上夺力骤增,喝一声:“断!”右臂一振,
内劲到处, 只听喀喇喇一阵急响,犹如推倒了什么巨物,九柄长剑尽皆断折
。
九名铁衣剑手提著断剑,惊骇无已,急忙向后跃开。
苏春秋出手仅两招,便力挫铁衣十八剑,他望著沙滩上遍地亮晶晶的断剑,
一阵冷笑,右腕一抖掌声中的长剑,左手振指一弹,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他将断剑投在地下,对谷正夫道:“你只道用重手法击伤我的内腑八脉,焉知世
上还有无妄神咒一门神功,若非武功被废,我又怎能练成?”
谷正夫又是惊骇,又是愤怒,喝道:“这是邪术妖道,什么无妄神咒了?老
匹夫,算你手狠,可狠得过我的‘武侯弩’么?”随著话音,铁衣十八衣剑同时
丢下断剑,从腰后取出一张黑黝黝的小弩,迅速扳开机簧,将一排排幽蓝的短箭
对准苏春秋。
这‘武侯弩’是唐门绝技中的一种,十二枝淬毒的弩箭由强劲的机簧射出,
中者无救,霸道之极,是江湖中谈虎色变的暗器。此刻,二百余枝劲弩都对准苏
春秋,任他艺高胆大,也不禁为之色变,不敢怠慢,双手抓紧衣襟往外一分,露
出紧身玄衣与腰下斜插的长短二刀,与谷正夫的装束竟是一模一样。
谷正夫一见,身子如遭电击,脸色恐怖之极,叫道:“你……你……”声音
颤抖,仿佛见到鬼魅一般。
铁衣十八剑也是大出意料,都不禁微微一愣。
便在这一刹那,苏春秋突然横腿疾扫,卷起地下大片浮沙,猛向铁衣十八剑
洒了过去, 同时身子疾进,有如星驰电闪一般冲入人群之中。
铁衣十八剑在霎时之间,但觉飞沙扑面,双眼难以见物,慌乱之中,虽感觉
敌人欺至身畔,却不敢发射弩箭,惟恐伤及自己人,急忙纵身后跃。
这十八人虽然应变奇速,但苏春秋出手更快,臂扬处,腰间双刀齐出,左短
右长,如疾风般劈刺而出。刀光裹在飞沙中闪了几闪,传出几声惨痛的闷哼,十
八名铁衣剑手已尽数中刀毙命。他在顷刻间连砍十八刀,每一刀分别砍中一人的
要害,出刀之快,落刀之狠,实是罕见。
谷正夫初见苏春秋横扫浮沙,便知不妙,大喝一声:“小心。”然而就在他
喝声刚落,四周回音未息的瞬间里,铁衣十八剑已尽遭毒手,或头裂、或颈穿、
或胸破、或腰断,死状惨不忍睹,无一不是一刀致命,伤口中鲜血泉涌,将海滩
染得腥红森目。
谷正夫的心往下一沉,只觉背脊冒出一股奇寒,片刻间涌遍全身,费了好大
的力气,才嘶声叫道:“这……这是‘风旋斩’ ……是天野新一流刀法。”
苏春秋缓缓将滴血的钢刀插入鞘中,道:“不错,这是天野新一流刀法,你
的眼光很准。”随即淡淡一笑,又道:“你在正气府外的花荫坊中买了一栋宅子
,隔夜便去那里练刀,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了十几年,学到的这几招可还要得么
?”
谷正夫咬牙切齿道:“你偷学武技,卑鄙无耻。”
苏春秋却不动怒,道:“随你怎么说,卑鄙也罢,无耻也罢,那又如何?我
现在既练成无妄神咒,又得到天野新一流刀法,内外兼修,正邪合一。嘿,放眼
江湖,唯我独尊,哪人敢与我争锋?”说罢放声大笑,笑声在黑夜中远远传去,
令人听后心惊胆颤。
谷正夫听到这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喝道:“是你,是你,原来是你!
”
苏春秋斜眼睥睨,道:“什么是我?”
谷正夫想起那日在仙人渡头的分舵船上,自己与燕飞萍决斗,一招对刺,都
将生死置之不顾,眼看就要同归于尽,却被岸上一个神秘黑衣人惊开。那人既怀
绝顶内功,又精天野派刀法,却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此事在他心中一直存了老大
一个疑团,却没半点端倪可寻,只觉十分古怪,难以索解。此刻听苏春秋这么一
说,他蓦地省悟,大叫道:“是你,那日在仙人渡头的人,原来是你!”
苏春秋捻须笑道:“不错,是我。那时你与燕飞萍对我都还有用,怎能看著
你们自相残杀而死?”
谷正夫恨声道:“我道你为什么总对姓燕的网开一面,原来你早就想利用他
除掉我。” 苏春秋道:“你是我手中一枚棋子,为我扫平天下;燕飞萍却是
另一枚棋子,为我把你吃掉。”
谷正夫道:“於是你就用天野派独门刀法暗算了傅英图,嫁祸到我的头上,
骗燕飞萍找我报仇。”
苏春秋点头说道:“傅英图确为我所杀,不过,即使我不杀傅英图,燕飞萍
也会找上你报仇。”他微一沉吟,说道:“那日在沔阳镇中,我趁燕飞萍去救琼
儿,扮成你的模样潜入酒铺,先用寒魄掌力击伤他老婆,再用天野派刀法杀掉掌
柜,掳走他女儿。这样一来,燕飞萍家破人散,他若要为老婆报仇,找回女儿,
唯有去找你或倪天岳,无论找上谁,都必暴发一场血战,哪一个战败被杀,我都
坐收渔翁之利。”说到这里,苏春秋叹了口气,道:“可惜此事被傅英图有所察
觉,我若不杀他,定碍大事,唉,也是迫不得已。”
谷正夫冷笑道:“好一个迫不得已,数十年的生死之交你都狠心下得毒手,
当真是利益熏心,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苏春秋道:“大丈夫处事,拿起千斤,放下四两,杀个把朋友算什么,便是
骨肉之亲,也顾不得许多。”
谷正夫道:“所以你眼睁睁看著琼儿死去,仍无动于衷。”
一听“琼儿”这两个字,苏春秋顿时脸色急变,喝道:“你说什么?”
谷正夫道:“定是你杀傅英图之时,被琼儿撞见,她目睹真象,伤心欲绝,
这才断脉自尽的。可笑燕飞萍这糊涂鬼,还以为琼儿是为我痛心而死。”说罢,
他仰天狂笑,眼中却滚滚流下泪水。
苏春秋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再无长者的安详风度,上前一把抓住谷正
夫的衣襟,厉声喝道:“你敢说琼儿是为我而死?你敢说琼儿是为我而死!”
谷正夫悲愤欲狂,大叫道:“不错,是你害死了琼儿!是你害死了琼儿!”
这话狠狠刺痛苏春秋心中最深的伤口,他双目泛起一片血红,“啊”地一声
大叫,奋力将谷正夫推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块礁石之上,登时摔得他口鼻溢血,
倒地不起。
苏春秋脑海中浮现出女儿自尽前伤痛欲绝的模样,心里一片悲楚,喃喃说道
:“琼儿,琼儿,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太傻了,真是太傻了!”一股急闷之火充
满胸膛,苏春秋顺手回过掌,拍的一声,打在身后一块礁石上,这一掌出尽全力
,只击得石屑纷飞。他左手一掌,右手一掌,越击越用力,十余掌后,掌心鲜血
淋漓,礁石也给他击得碎石乱崩,忽然间喀喇一声,石裂为四块。
谷正夫伏在地下,疼得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望见苏春秋狂怒击石,知他为
爱女之死悲痛无比。谷正夫心中稍觉快慰,本想再说些讥讽之话激怒与他,但“
琼儿”两个字涌到口边,陡然间忆起与苏碧琼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恩情,胸口一
阵悲哀,只想放声大哭一场,若不是琵琶骨尽被捏碎,只怕也要象苏春秋那般痛
击巨石了。
过了好一阵子,苏春秋渐渐平息下来,将满手的鲜血在玄衣上擦净,转身面
对谷正夫,神情已变得异常冷静,道:“琼儿已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倒是
你该为自己想一想。” 谷正夫淡淡一哼,道:“还想什么?你不是想杀我吗
?只管出手便了。”
苏春秋却道:“你不妨说些顺耳的话,我看在这几年你劳苦功高的份上,便
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谷正夫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道:“事到如今,谷某难道
还在乎这条命么?琼儿已逝,霸业成空,武功被废,种种不幸加与我一人身上,
便是你不杀我,我亦无颜再活下去。”
苏春秋点头道:“是啊,哀大莫过于心死,你既不愿求生,自然也不会在乎
身外之物。这几年你执掌正气府横征暴敛,留下一笔巨资,都藏在扬州城外的一
座秘密地宫之中,我说得没错吧。”
谷正夫身子微微一颤,道:“你……你怎么知道?”
苏春秋道:“这件事你做得够绝,专门从关外招来建造地宫的佚工,建成之
后又将这七百余人分批毒杀。不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道杀尽动工
之人,就能瞒过我的耳目么?”
谷正夫双目一翻,冷冷道:“既然万事都瞒不过你,你只管开启地宫之门,
将财宝纳为己有便了,还来问我什么?”
苏春秋道:“大家都是道中之人,我把话讲在明处,你告诉我地宫的位置和
开启之法,我立刻命人为你疗伤,之后将你送归东瀛,安渡余生。如何?”
谷正夫一阵冷笑,不屑道:“苏春秋,你不必废话了,谷某难道还会留著这
条残命回东瀛现世吗?”
苏春秋了解谷正夫的脾性,见此情景,知道他决不会向自己吐露地宫的秘密
,再问也是无用,当下把脸一沉,杀机毕露,阴声道:“本想给你留一条生路,
可你却自掘坟墓!罢了,我就是得不到这笔财富,一样能横扫天下!”说罢,他
从怀中取出一个流唾火炮,放在手中点燃,射上半空。
怦的一声响,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顷刻间奔来十余骑快马,来到海
滩之上,当先一人翻鞍落马,大声道:“苏老府主,您有什么差遣?”
苏春秋哈哈一笑,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著实亲热,回手一指谷正夫,道:“
沈帮主,可认得此人么?”
那人用眼角一斜谷正夫,鄙夷地说:“这不是谷府主?怎地落得如此境地?
”
苏春秋哼了一声,道:“自作孽,天不恕!”回身又对谷正夫道:“我也给
你引见一下,这便是威震苏鲁的紫鲸帮帮主沈巨澜。”
谷正夫一听,双眼顿时射出两道怒火,想起数千同族武士顷刻间便死在此人
手下,恨不能立刻拔刀劈开对方的头颅,但又看了一眼无力的双臂,一腔怒火立
消,心中万念俱灰,低头不语。
苏春秋又道:“沈帮主,这厮勾结异域,图谋中原武林,害人无数,罪不容
赦,你看该如何处置。”
沈巨澜忙道:“这厮是您老擒下的,如何处置,全凭您老发话。”
苏春秋道:“若依著你们紫鲸帮帮规,犯此罪责者,该当如何发落。”
沈巨澜道:“依照帮规,该受三刀六洞、刑笼沉海之刑。”
苏春秋道:“好,咱们就给他来一个三刀六洞、刑笼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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