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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亮剑(25) flaxs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6月01日22:07:28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发信人: flaxs (想去挪威的森林), 信区: Green
标 题: 亮剑(2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y 13 14:32:58 2000), 转信
第二十五章
1956年夏季,李云龙接到通知,要他去北京开会,此时田雨正在休假,于是决定一起去
北京,自从赵刚和冯楠调到北京后,他们还没去过。
他们到北京那天,赵刚和冯楠特地到前门火车站去接站,火车一进站,还没停下来,李
云龙就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着站在月台上的赵刚兴高采烈地大喊道:"老赵,你个狗日的
,可想死老子啦。"
赵刚穿着笔挺的夏季柞蚕丝军常服,佩着少将肩章,一副儒将风范。冯楠穿着一身蓝白
碎花的"布拉吉",她轻挽着赵刚的手臂,望着刚刚停下的列车,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这
一对夫妇站在月台上,显得极为出众。
李云龙和田雨从软卧车厢下来,这两对久别重逢的夫妇拥抱在一起,李云龙和赵刚是那
种男人式的拥抱,右臂勾着对方的肩膀,左手握拳朝着对方胸口上猛捶。女人们拥抱是
那种全身心的投入,甚至连脸都贴在一起,还激动得热泪盈眶。月台上南来北往的旅客
们都惊奇地看着这两对将军夫妇。
李云龙本来就打算住在赵刚家。可这会儿还要假装客气几句:"老赵,我要选个离你家近
点儿的招待所,那样得聊。"
赵刚打断他的话:"废话!到北京来能让你们住招待所?这不是骂人吗?"
"那多不好意思,太打扰了。"
"少来这套,你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赵刚住在西郊的一个军事机关的大院里,他的住宅也是个楼壁爬满"爬墙虎"植物的二层
小楼,为迎接老战友的到来,赵刚夫妇亲自挽起袖子和警卫员、公务员们一起打扫了房
间,甚至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
当晚,李云龙和赵刚喝光了一瓶茅台,已经摇摇晃晃的赵刚又拿出一瓶"五粮液"。李云
龙自然没有不陪的道理,于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又喝掉半瓶,剩下的半瓶酒被两个
女人坚决地没收了。
酒一喝多了话自然就多,这两个男人迷迷糊糊地又仿佛回到当年的岁月,他们本来面对
面中间隔着桌子喝酒,喝到兴奋处,李云龙又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拖着椅子跌跌撞撞地
绕过饭桌紧挨着赵刚坐下,两人又眼泪汪汪、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冯楠惊讶地发现,平时温文尔雅的赵刚今天也酒后失态,嘴里骂骂咧咧地吐着粗话,简
直是肆元忌惮,至于李云龙就更甭提了。田雨和冯楠索性把这两个满嘴胡言的男人丢在
餐厅,她们到楼上书房去密谈了。
李云龙又举起空酒杯说:"老赵。来……干!昭?不对啊……酒咋没啦?谁他娘的把咱的酒
偷……偷走啦?"
赵刚醉眼膘陇在柜子里乱摸着:"没……没错,是……是有人把咱的酒模……摸走啦,老
李呀,我赵刚对……对不起你呀,你好……好不容易来……来我家一趟,我……我他妈
的连……酒……酒都没有,实……实在对不起。"
李云龙多少比赵刚还清醒点儿:"不对,刚……刚才不是还……有酒吗?咋一会儿就被人
……摸定了呢?咱们刚才只喝了……二……两……对不对?还没喝够呢,是不是?"
赵刚怒道:"妈的,谁……谁敢摸咱的东西?咱……独立团从……从来都是摸别人的东西
,是不是老李?鬼子……汉奸,咱摸……模他们的东西,啥……时候让人家模了咱……咱
的?"
李云龙说:"你狗日的,不……不够意思,哪次都……都吃现成的,老子摸……鬼子的东
西,回来哪次不……不分给你吃?你还……还他娘的老说……说老子犯纪……律。"
赵刚的眼睛快睁不开了,可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瞎……瞎说,不是咱……犯纪律,是他
妈鬼子犯……犯了纪律,他们干吗不……不把东西给……咱送来呢?"
李云龙晃晃悠悠地走到水龙头前,把空酒瓶灌满自来水,又走回来给赵刚的杯子倒满说
:"老子我……找到酒啦,有……有的是,敞开了喝……"
赵刚端起杯子喝了一日道:"好酒,一喝就……知道,这是茅……茅台。"
李云龙边喝边唱了起来:"大刀向……咦?向谁脑袋上砍来着?"
赵刚趴在桌上快要睡着了,他嘴里嘟囔着:"当然是……是蒋介石呀……"
在楼上的书房里,田雨仔细看着书柜里的书叹道:"哟,你们存了这么多书?"
冯楠道:"我在婚前就存了不少了,赵刚的书大部分是解放后买的,结婚时我们把各自的
书都合在一起,这是我们最大的一笔财产了。"
田雨问:"这几年也没怎么通信,是不是净顾着生孩子了?连老朋友都不通知一下?"
冯楠笑道:"知道你们要来,我怕孩子们吵闹,都放在托儿所全托了。两个孩子,都是男
孩,分别以单字取名,山、高。这是老赵起的名,语出范仲淹《游严于陵词》中:云水
苍苍,江水快快,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看来后面的两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该叫
水、长了。我对老赵说,那个高字可不怎么样,赵高,和那个指鹿为马的大奸臣同名,
这可如何是好。老赵说那不管,就这么叫。田雨,我在没遇见老赵之前,根本没打算这
辈子要孩子,更甭说连生几个了,可你知道,咱女人就是这么怪,一旦爱上一个男人,
什么事都肯为他去做,只要他愿意,生十个孩子又何妨?"
田雨接口道:"真羡慕你,你们老赵脾气好,又会心疼人,你真有福气。我们老李脾气太
暴,动不动就打孩子,你不知道,他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冯楠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她在给孩子织毛衣,边织边说:"老赵也有发火的时候,可他
的自制力很强,每次都能忍住。其实,我真不愿他忍,那样很伤身体,有些令人气愤的
事,他忍住没发火,可回家就像大病了一场,两三天都闷闷不乐。要是把火发出去,心
里会轻松得多。记得有一次为招待苏联专家有文艺演出,那天赵刚是穿着便衣去的,我
们刚刚坐下,一个好像是首长秘书样的年轻人,便冲过来态度恶劣地喊:你们,坐到后
面去,这是给首长留的座位,你们没资格坐在这里,怎么连规矩都不懂?赵刚的秘书火了
,站起来要和他理论。赵刚制止住他说,那咱们就挪挪地方。我们挪到后面坐下,等演
出快开始了,贵客们才出场,我们发现刚才的座位是给一个大首长的家属留的,他的老
婆、孩子、保姆、公务员都堂而皇之地坐在我们刚刚让出的座位上。这时我发现赵刚脸
都气白了,他的手在哆嗦,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这还不算,更气人的还在
后面。演出结束之后还有宴会,其实苏联专家们已,经在前一天就回国了,主办者发现
这次活动的招待费还剩下很多,于是演出照演,宴会照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奢侈的宴
会,桌上的菜根本来不及吃,一道一道的菜不断地端上来。盘子都探起老高了,上菜还
没有停止。赵刚那天一筷子没动,他默默坐了一会儿突然拉起我说,走,回家。在汽车
里,他大声对我说,冯楠,你看见了吗?这就是特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见那宴
会了吗?那是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钱,多少老百姓还没解决温饱,这些人的良心都到哪儿去
了?他们也算是共产党员?呸!连国民党都不如,蒋介石还知道提倡个新生活运动,带头提
倡俭朴,连茶叶都不喝,只喝白开水。你说,这么多人流血牺牲,打下这座江山,就为
了让这些混蛋搞特权,糟蹋老百姓的血汗?我当时见他越说越气,就用手指了指坐在汽车
前排的秘书、司机,意思是让他们听见影响不好,老赵这才闭了嘴。为这件事,他三天
都没缓过来。他私下里不停地对我说,这是怎么了?七届二中全会上早说了,夺取全国的
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不是早说了吗?我们不学李自成。怎么一进城就全
忘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我劝他在外边千万别乱说话。他说,冯摘,我知道你是关心
我、爱护我,我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说,我对你,对这个家有责任,我愿意给我的亲人创
造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我能忍,我会尽力去忍。可是冯楠,如果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
了,我要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田雨,当时我
一听,真是心都碎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我哭着抱住他,对他说,亲爱的,请你记住
,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谁也别想拆开我们。"
冯楠说得落下泪来,田雨的眼圈也红了,她低声叹道:"好个侠骨柔肠的赵刚啊。"
冯楠擦干眼泪接着说:"前些日子,老赵他们传达了苏共二十大会议情况和赫鲁晓夫的'
秘密报告'。上级规定的纪律很严厉,不许做笔记,不许议论,不许和没资格听传达的人
讲,当然也包括家属。其实,规定是规定,消息能不传出来吗?那天老赵听完传达会回家
,我发现他脸色惨白,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后来我实在忍不
住了,冲进书房想看看他怎么了,一进门我就惊呆了,我看见他在默默地流泪,说真的
,我从没见他哭过,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轻轻地抱着他,帮他擦去眼泪,老赵说,
冯楠,这么多老布尔什维克,战功赫赫的元帅、将军、中央委员没死在敌人的刀下,竟
然都让斯大林给处决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是无产阶级革命的领袖啊,他是列宁的
战友啊,我一直都把他当做英雄的,怎么会这样呢?有人说他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可这是
错误吗?这是犯罪呀。我对他说,老赵,咱们不是有约法三章吗?不该我知道的就不要对
我说,你忘了?他看了我一会儿,才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田雨,我真担心
他的身体,他脑子里想得太多,压力太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田雨轻轻地拍拍冯楠的手劝慰道:"别担心,冯楠,老赵和老李他们这辈子经历的事太多
了,没有什么事能压垮他们。"
冯楠猛地想起楼下那两个喝酒的男人:"哟,那两个家伙不知怎么样了,咱们快去看看。
"
楼下的餐厅里,赵刚趴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醉得不醒人事,而李云龙也不知是怎么走到
客厅里的,正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客厅里到处弥漫着强烈的酒气……
李云龙白天开会,晚上回到赵刚家喝酒吹牛,每天不折腾到凌晨两点不算完,反正白天
开会时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总能找到机会睡一会儿。赵刚可顶不住了,他在总参的一
个部门当政委,事务性的工作很多,那天他听几个部下汇报工作,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部下们静静等了十几分钟,他才猛然惊醒,向部下连声道歉。
一个处长讨好地说:"首长,我要向您提个意见,您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工作起来废
寝忘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您要是病倒了,那可是对革命事业的损失啊。"
赵刚听了哭笑不得,看来一个人若是有了点儿地位,就具有了某种神秘性,在神秘的面
纱下,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和伟大的事业联系起来,哪怕是蹲在厕所里大便。
赵刚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头批评道:"你怎么知道我工作起来废寝忘食?我可没这么伟大,
再说,这个世界上少了我赵刚,地球照样转,怎么会给革命事业造成损失?你这个同志呀
,毛病要好好改一下,见了领导少来些肉麻的奉承,把脑子用在工作上。实话告诉你,
我这是和老战友晚上喝酒吹牛不睡觉闹的,什么为工作废寝忘食?',
赵刚想,这种阿谈奉承的干部怎么越来越多,但愿在党内军内,这种风气不要蔓延。
星期天,李云龙和赵刚换上便衣要上街逛逛,因为两人谁也没坐过公共汽车,就干脆给
赵刚的司机放了假,他们在一个公共汽车总站上了车。
司机和售票员还没来,车上已经很挤了,北京的夏季很热,骄阳似火,毒日头没一会儿
就把薄薄的铁皮车顶晒透了,车里像个蒸笼,人体味和汗味交织在一起,裸露的皮肤经
常和身旁人的皮肤贴在一起,弄得粘糊糊的,在这种环境中,人的脾气就容易烦躁,无
形中火气也大了,吵架是免不了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吵了起来,因为那女人上车时
踩了那男人的脚,男人见女人似乎没有道歉的意思,便挖苦道:"我是不是赂疼了你的脚
?"
那女人也显得很大度:"没关系,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那多不合适?看样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你要道歉当然也可以。"
"那你他妈讲理不讲理?你踩了我的脚,我还得向你道歉?"
"你别骂人啊,耍什么流氓?伯挤?伯挤就坐小汽车去,那儿不挤,你有这命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家教?你小时候你爸你妈就这么教育你?有人下没人养的东西。"
"臭流氓……"
"你说我流氓,我流你哪儿了……"
女人的丈夫在一旁冷眼观察半天了,既然已经对骂起来,他就不能不出场了。
"孙子,你骂谁呢?这是我老婆。"
"你就该好好管教一下,女人不懂事,男人怎么也不懂事?"
"你他妈找抽呢是不是……"
这时,站在一边的李云龙便站出来管闲事了:"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大热天的,别
弄得像乌眼鸡似的。这位女同志你踩了人家脚,道个歉不就完了吗?不能动不动就说人家
是流氓。男同志呢,也不能得理不让人,踩一下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女人一般见
识?那位女同志的丈夫,你的老婆踩了人家的脚,不但不道歉还张嘴骂人,这就说明你平
时没有管教好自己的老婆,嗯,平时没有管教好,这会儿就更不能推波助澜,扩大事端
,更不要企图打人,这是新社会,决不允许打人……"'
赵刚一听李云龙开口教训人,就知道要坏事,虽然他的动机是要劝架,但实际上成了火
上浇油,既然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谁也没资格教训谁。
果然,那正剑拔管张的双方一听李云龙的话顿时都翻了,一起冲李云龙去了。
那女人翻了李云龙一眼道:"你管得着吗?找个凉快地方呆会儿好不好?"
那男人说:"你这人说话我就不爱听,都是穷老百姓,假充什么首长?我踩你一脚试试?你
干吗?"
那女人的丈夫更不客气:"哼!磕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充仁(人)来了。"
李云龙立刻大怒,一把揪住那丈夫的衣领道:"你敢骂人?还反了你啦?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看我不抽你这小狗日的。"
-那丈夫在老婆面前自然要表现些英雄气概,哪里肯示弱,便一个直拳打过来。
李云龙左手一挡,右手闪电般地扇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人吃了亏急于报复。冲上来和李云龙厮打在一起。
赵刚心里暗暗叫苦,心说这老李今年也四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爱惹事?比起当年来竞有
过之而无不及。他顾不上多想,赶忙去拉架,那被踩了脚的男人见赵刚拉架,便认定赵
刚在拉偏架,两个打一个,这太不公平,何况自己也是事主,当然不能置身于事外,他
一边吼着"你他妈拉偏架",一边一拳捣在赵刚背上。赵刚淬不及防,背上突然挨了一拳
,他这辈子好像还没挨过打,这一下可把他打火了,便回身一拳打去。这下可好,车厢
里顿时大乱,那个女人放声大哭,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她遭到了强暴……
要不是闻讯赶来的警察制止了斗殴,这两个将军和两个平民之间的战斗还不知怎样收场
呢。在派出所,一个年轻的警察口气严厉地问:"是谁先动的手?"
赵刚说:"同志,你听我解释……"
"我问你谁先动的手?哪儿这么多废话?说!"
"我先动的手。"李云龙早把对方先动手的事给忘了,便认为自己先动的手。
"啪:"警察一柏桌子道:"好啊,在公共场所聚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还满不在乎?你
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告诉你们,这是专政机关,是专门管你们这些人的,老实点,你
……"
他一指李云龙道:"你斜眼瞪我干什么?不服气是不是?"
李云龙说:"小同志,你这态度可不好,总该把事情问清楚嘛,问清以后该批评谁就批评
谁……"
"住口!我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这儿没你说话的分。"
"放你娘的屁。"李云龙火了,他一把掏出军官证扔过去吼道:"给我看好,再把你们领导
给我找来,你个小免崽子,谁给你的权力这么说话?"
小警察拿起军官证一看,嘴就变成了O型,半天没闭上,他有点傻了,这竟是个将军,他
蹦起来立正敬礼,结结巴巴道:"对不起,两……位首长,我……我真不知道两位首长今
天是微服私访,请……首长原谅……"
赵刚口气温和地说:"算啦,小同志,你不要紧张,你看我们也没穿军装,没穿军装就是
普通公民嘛,谁都有发火吵嘴的时候,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指了一下被踩了脚的男人说:"你这个同志,我要批评你几句,你怎么连劝架的也打?
这叫不问青红皂白嘛,当然,我今天脾气也不好,也要请你原谅,都是男人,都有血性
,挨打不还手恐怕谁也做不到,所以我也还了手。"
那几位也知道了赵刚和李云龙的身份,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道歉。
李云龙余怒未消地对那个男人说:"你小于真不够意思,你和他们吵架,我帮你和他们打
,可你咋又和他们站在一头儿了呢?你还有立场没有?哼,你小子,容易当叛徒。"
他扭头对警察说:"你这个同志,工作作风以后要改改,本来是件小事,干吗这么诈诈唬
唬的?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听见没有?"
小警察连声说道:"记住了,首长,我记住了。"
赵刚说:"行了,行了,我们走了,事情都过去了.谁也不许记仇啊,老李,咱们走。"
晚上两人回到家里。把此事告诉两个女人,两个女人笑倒在沙发里,说从没听说过,将
军也会在大街上打架。
李云龙对赵刚的表现表示满意,"这小子这些年长进多了,见老哥打架,当兄弟的不管谁
对准错也要帮上一把,不然就是叛徒,不可交。"他是这么评论。
田墨轩夫妇要来北京参加政协召开的会议。赵刚听说后很高兴,他对田雨和李云龙说:
"我要请两位老人家吃饭,你们一定要替我邀请到。"
李云龙搔着头说:"还是算了吧,我那老丈人和咱们聊不到一起去,有些观点也有点儿出
格,上次差点儿和我吵起来。"
田雨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干吗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观点不同可以讨论,你不能乱扣
帽子。我父母再不开通,不是也把女儿嫁给了你?"
冯楠接口道:"就是,把女儿都贡献给革命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刚认真地说:"我对两位老人家的学问人品仰慕已久,这次一定要当面请教,我尊敬有
学问的人。老李,你不愿意听可以不说话,喝你的酒就是,但你不能破坏气氛。"
李云龙叹了口气:"唉,这回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成大多数了,我成了少数人,被孤立了。
"
田墨轩夫妇在北京的文化圈子里熟人太多,开会的空余时间几乎被老朋友的访问和宴请
占满。田雨替赵刚邀请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我又不认识这位赵将军,就不去了,你替我谢谢他的盛情就是了。"田墨轩不近人情地
说。
"他是您女婿的老战友啊,参加革命前也是文化人,很敬仰您的学问人品,想和您认识一
下,您就去一次吧?"田雨央求道。
"是我女婿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见了,因为我女婿是天下最革命的人,除了无产阶级革命
,别的思想恐怕都容易被他当成异端邪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嘛,我不见。"老头儿倔强
得很。
"爸爸,您难道就这样回复人家的邀请?让我跟人家说,道不同,不相与谋,我爸爸不愿
意见你?"
"就这样说,田某就是这脾气。"
沈丹虹说话了:"墨轩,咱们的女儿女婿住在人家家里,就是出于礼节,也该去拜访一下
,怎么能这样不通人情呢?"
田墨轩对妻子的话还是很重视的,听妻子这样说,他便不吭声了。
沈丹虹细声慢语地劝道:"你这个人呀,哪儿都好,就是不近人情,过于清高。这样是很
容易被人误解的。墨轩,听我的,还是去吧,你不应该伤害咱们女儿的自尊。"
田雨道:"还是妈妈好。爸爸现在不疼我了,我很伤心。"
田墨轩笑了:"好,我去,谁说我不疼女儿了?"
"爸爸。你真好。"
田墨轩夫妇去赵刚家做客那天,赵刚坚持要亲自去饭店迎接,李云龙无奈,只好和赵刚
一起去了。
出乎李云龙意料的是,田墨轩一见了赵刚,似乎觉得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
双慈爱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赵刚。弄得李云龙莫名其妙,在他印象里,这个老丈人对他
从来是不冷不热,他始终认为,老丈人是高级知识分子,嫌当兵的是老粗,看不起他。
当田墨轩夫妇从饭店的二楼楼梯上下来时,等候在大厅里的赵刚和李云龙站了起来,赵
刚抢上一步,规规矩矩地立正敬礼道:"伯父伯母好!我叫赵刚。"
田墨轩见赵刚穿着一身浅白色柞蚕丝夏季军服,体态很均匀,标准的军人站姿,颇有股
玉树临风之感,眉宇间透出一股勃勃英气。田墨轩脱口道:"好个英武的赵将军,真乃栋
梁之材。"
赵刚双手握住田墨轩的手道:"久仰先生学问人品,一直无缘聆听教诲,今天借我老战友
的光,才得以相见,赵刚深感荣幸。我是晚辈,先生若不嫌弃,赵刚理当执弟子之礼,
称我小赵即可。"
田墨轩微笑着点头:"好啊,田某今天就倚老卖老一回。"
李云龙跨上一步说:"岳父,岳母,你们好,我和赵刚是来接你们的。"
田墨轩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温和地对李云龙说:"你好,听说你在军事学院学得不错
嘛,田雨写信告诉我了。"
李云龙很谦虚地说:"马马虎虎。"
在赵刚的家宴上,李云龙很少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他不大喜欢这种气氛,
首先是不随便,显得很拘谨。以前和那些带兵打仗的老战友们喝酒哪儿有这么多事?弟兄
们大呼小叫,拍桌子骂娘,甚至捏着对方鼻子愣灌,那叫痛快。喝酒就是这样,要是没
人劝酒,没人端着杯子和你叫板,那就太没意思了。此外,他也不太喜欢那些有文化的
人说话的方式,听着有些费劲,尽说些不着边际的事,若是在别的场合,他早烦了,兴
许就拂袖而去。可今天他得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还不能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因为
这是赵刚请自己的岳父岳母吃饭,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老战友给自己撑面子,所以
他也不能不给赵刚面子。此外,也得让岳父岳母看看,他们的女婿也有有学问的朋友。
李云龙感到,比起上次见面,田墨轩的话明显少了,言语间那种咄咄逼人的锐气也似乎
平和了些,但那种田墨轩特有的,几乎是浸到骨子里的傲气却依然如故。
赵刚的兴致倒很高,他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至今还怀念着当年燕京大学那种浓浓的文
化氛围。他和田墨轩不难找到共同语言。两人谈诗词、谈书法、谈金石篆刻,赵刚还兴
致勃勃地取出自己珍藏的两方鸡血石请田墨轩鉴赏。对诗词两人的观点也颇为一致,都
推崇豪放而远婉约。田墨轩认为苏东坡的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虽堪称千古绝唱,
可当今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更可谓震古烁今,其气魄之大无人可企及。
田雨最担心的就是父亲谈论政治,老人的脾气太倔,话一出口便无遮无拦,让人心惊肉
跳。她见父亲今天不谈政治,只谈文化,很是高兴,便对赵刚笑道:"我父亲最崇拜毛主
席了,除此之外,我还没听他这么夸过别人。"
田墨轩抿了一口酒:"我对毛主席的了解首先是从文化上。我看过他1938年写的《祭黄帝
陵》,当时简直眼睛一亮,真是才华横溢、文采飞扬。我至今记得其中的句子……赫赫
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聪明睿智,光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
…东等不才,剑履俱奋,万里崎呕,为国效命,频年苦斗,备历险夷,匈奴未灭,何以
家为……你们听听,写就此文非如椽之笔所不能。特别是1945年重庆谈判时,《沁园春
·雪》公开发表后,我就想,咱们国家连年战乱,百孔千疮,有谁能收拾这破碎河山呢
?非雄才大略者不可。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毛泽东啊,古今第
一人也。1949年开国大典我参加了,毛主席一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们这些民主
人士和无党派人士顿时热泪纵横,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啊,我们是国家的主人……"
田墨轩的激动感染了所有的人,连李云龙也放下酒杯听得入神,他没料到田墨轩会说出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以往他一直认为老丈人对新政权存有很强的戒心和怀疑。
赵刚更是如休春风,他端起酒杯:"说得好啊田先生,冲您这番肺腑之言,我连干三杯。
"
李云龙也站起来:"来,老赵,我陪你干三杯。"
家宴的气氛活跃起来。
冯楠又提起李云龙和赵刚在公共汽车上打架的事,大家都觉得好笑,说解放军一千多个
将军里,这两位的表现算是绝无仅有了。
李云龙想起派出所的那位小警察,不禁又来了气:"这小混蛋简直缺家教,不问青红皂白
,张嘴就训人,等我掏出军官证又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年纪轻轻就这么势利。"
赵刚埋怨道:"都怨你,人家拌两句嘴,你非要去管闲事,出口就是火上浇油,不打起来
倒怪了。幸亏派出所把咱们放了,要是碰上讲原则的警察。管你是什么将军,先扣了再
说,再通知上级单位去领人,咱们的笑话可就闹大了,你是不在乎,几十年来没少惹事
,处分比立功还多。我可好歹是个政委,成天给别人做思想工作,这回可好,在公共场
所聚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被公安机关扣留,这面子可栽不起。"
"你看,你看,老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你觉悟高,挨打就不要还手啊。"
赵刚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是,挨打不还手是挺难的。"
大家本是闲谈,谁料这些话却使田墨轩犯了老毛病,老先生又钻起牛角尖来。
"赵李二人在公共场所打架斗殴的问题,看似是件小事,却反映出一个深刻问题。试想,
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将军而是百姓,按《治安管理条例》规定,如此在公共场所大打出
手,即便有理也属违法行为,理应受到惩处,这再正常不过了。不正常的倒是当违法行
亮出自己的身份时,却得到极大的宽容,连执法者都惶恐不已,连声向违法者道歉,像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说明了我们国家公民法制观念的淡薄。"
李云龙不以为然地说:"嗨,小事一桩,哪儿那么严重?"
赵刚却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田先生,您接着说。"
"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法制健全,如果法律丧失了公正,后果无疑是可怕的。赵刚,你知
道罗伯斯庇尔吗?"
"知道,法国大革命时雅各宾派的领袖。"
"他就是个例子。这人很激进,认为自己最革命,动不动就以革命的名义剥夺他人的生命
,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任何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也包
括他自己。当法律成了空白,便只有两种结局了,或出现专制独裁,或出现暴民政治。
最后罗伯斯庇尔自己也被送上断头台,他实际上是死在自己手里,在一个没有公正法律
保障的社会里,恐怕不会有赢家。"
赵刚打了一个冷战,沉默了。
李云龙听得不入耳,他争辩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健全的。"
"而你就违了法而轻易逃脱了处罚。要是你的军衔不是少将而是大将呢?是不是更可以得
到宽容?"田墨轩打断他的话。
李云龙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最好是先别说话。
沈丹虹神色黯然地劝道:"墨轩,今天不是家宴吗?干吗要谈政治呢?谈点儿别的好吗?"
冯楠也在轻轻地责备赵刚:"看你,惹得老人家不高兴?"
赵刚端起酒杯道:"田先生,恕晚辈不敬,使先生不愉快了,来,请干了这杯……"他一
饮而尽,脸色开始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田先生,我明白,您是有些担心,伯执政党的政策和法律流于形式。您有两点疑问,第
一是我们的法律是否公正。二是法律对权力的限制问题。您是担心我们党能否做到这两
条?"
"不是担心,而是已见兆头,任何一个政党,哪怕他的理论再先进,也难免有缺点,要连
这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也就无所谓先进的政党了。我要说的是权力的限制问题,其实
,贵党的国家体制也是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建立起来的,至少是参考了三权分立的原则
,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相比,我们的人大常委会相当于国会,行使立法权。我们的国家
主席相当于总统,行使行政权。我们的法院也同样是行使司法权。这种模式虽然建立起
来了,但……恕我直言,这只是一种表象,事实上无法做到互相制约,还是贵党一家说
了算,缺乏最基本的监督,民众缺乏干预能力,这样就出现一个问题,如果贵党的国策
出现偏差和失误,而民众又无监督与干预能力,那么只好等贵党自身去改正和调整,这
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许很漫长,整个民族会付不起这种代价的。此外,贵党的阶
级斗争理论作为国策也值得商讨。我认为,政府的职责是管理国家,调和各阶级、各阶
层由于政治、经济地位的不平衡所产生的矛盾,尽量去减小这种差别,使矛盾趋于缓和
。而不该激化这种矛盾,使某一阶级或阶层成为贵族,而某一阶级或阶层沦为奴隶。管
理国家需要法治,颠覆国家的行为应该受到法律的公正审判,而不是个人意志的随心所
欲……"
赵刚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难道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政治协商会议、各民主党派的监督
,还有司法机关、监察机关都是流于形式?我们就真的解决不了?这样说是否也有失公正
?"
田墨轩缓和了口气:"赵刚啊,远的不谈,胡风一案总是刚刚过去吧?我们的司法程序恐
怕还抵不上一个御批。在我眼里,这位胡先生本是个大左派,怎么一下就成了反革命分
子?似乎很难解释得通。"
赵刚也平静下来:"田先生,我不了解这案子的具体情况,但这是毛主席亲自过问的案子
,不会有什么大出入。您刚才也谈到了对毛主席的那种崇敬……"
"是的,我认为他是个伟人,正因为崇敬才担心。作为执政党的领袖,他的担子太重了,
政策一旦出现失误,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即使这些灾难由小部分人来承担,就算是占
人口总数的5%吧,就是三千万,若是这个百分比再大一些呢?那就有可能出现一场浩劫
,这场浩劫有可能超过中国历史上出现的任何浩劫,其产生的作用将影响数十年至上百
年。"
赵刚笑笑:"作为政协委员,您当然有权发表个人见解,有些事现在还说不清楚,就待历
史去证明吧,现在继续喝酒。"
田墨轩倔强地说:"好,一言为定,再过二十年,若是我还活着,咱们再接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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