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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olariswong (空心菜&我们跳舞吧),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魔域枭雄·逐鹿篇·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23日10:52:2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一章 武林盟主
  阳春三月,艳阳天。
  扬州,位于长江下游北岸,南临大江,北据蜀岗,东依京杭运河,与长江在此成十
字形交叉,通扬运河纵贯南北。因“州界多水,水扬波”,故而以扬作州名。素为南北
交通要道,也是与苏杭齐名的繁华之都。
  扬州不仅商业繁华,人口稠密,其景致亦堪称一绝。湖山秀丽,林泉优美,风光迤
逦如画。这其中,又以瘦西湖为最。此湖位于长春岭以北,故而又称长春湖。湖上水榭
轻舟,亭台楼阁,素有“巧夺天工”之美誉。沿湖园林多达百余座,其规模之大,风景
之美,直追苏州名园。
  而在这众多奇景异致的名园之中,又要以“萍园”为最。只因此园不仅景致绝佳,
而且还是名动大江南北的江南三大世家之首——“飘萍剑客”展家的住所。
  “自古武林多风浪”。但在这十几年来,江南武林却一直风平浪静。这主要归功于
“萍园”展家的第三代主人——“玉宇神剑”展孤城。这位天资聪颖的剑术奇材,六岁
习剑,十七岁就击败剑术名家“终南道人”一清。二十三岁以一柄剑独斗横行江南的“
狼山七剑”,破解了其号称无敌天下的“天狼剑阵”而名动天下。
  其后,为对抗凶焰日烈的邪派组织“一统门”,展孤城应江南武林同道推举,时年
三十六岁就成为江南武林盟主。只可惜天妒英才,十二年后展孤城便因内伤复发而一病
不起,虽经多方设法,仍在半年后撒手西去。
  盟主既死,统领江南武林黑白两道的武林盟自然不能无主。经多方商议,终于由盟
中最高权力机构——“长老会”一致决定,推举展孤城之子——展星羽继任盟主。
  展星羽时年二十六岁,沉稳干练,颇有乃父遗风。以一手家传的“飘萍剑法”独步
武林,出道后着实除去了几个大奸大恶之徒。又四处行侠仗义,济危扶贫,极得武林同
道赞誉。其妻文琳,绰号“凌波仙子”,乃三大世家之一的“试剑”文家的掌珠,也是
一位交口称赞的侠女。
  挑选这么一位青年才俊,江南武林中人自然大为赞同。但展星羽却百般推辞,后在
几位父辈好友苦劝下方才点头,却又道要在为父守孝三年后方能出任。几位前辈感念其
孝心,遂将盟主之位虚设,暂由几位长老代理。
  时光飞逝,眨眼间三年孝期已过,展星羽应诺接任盟主。而今日,正是展星羽荣任
盟主的第二天,在家中设宴款待来贺的各方宾朋。
  此刻,萍园内外,一反往日的幽雅娴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前更是车马成行
,热闹非凡。一批批锦袍朱履、气度不凡的客人缓步而入。一名青袍短须,模样精干的
中年人在门前笑容满面的高声迎客。旁边还有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人则忙着指挥搬抬礼物
,忙的满头大汗。
  进门后,便是一条可容四人并行的碎石小径。两旁植以假山绿竹,郁郁葱葱。小径
尽头,便是画栋飞檐,气派不凡的正厅。此刻,厅门大开,门前玉树临风般立着一男一
女。
  左首男子,眉如利剑,目若朗星。面白如玉,仪表清秀儒雅中隐含一股英气。年纪
虽不大,但举止稳重潇洒,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非凡气度。
  在他身边则是一个巧笑嫣然的素装美妇,眉目如画,清丽娴雅。身长玉立,体态美
至无以复加,举止高雅优美,风姿绰约。最难得是她有种独特奇异的高贵气质,娇柔妩
媚中隐含凛凛英气,令人一看之下,再不敢有丝毫轻侮之心。
  此二人,便是当今江湖最负盛名的神仙眷属、武林侠侣,也是“萍园”展家的男女
主人——“飘萍剑客”展星羽,“凌波仙子”文琳。
  大笑声中,四名身着一色紫袍,腰悬一式乌鞘剑的中年人缓步上前,抱拳施礼。展
星羽含笑回礼,道:“‘苍鹰四老’久已不理凡俗之事,今日能赏光前来,寒舍真是蓬
筚生辉。”文琳嫣然笑道:“四位前辈不远千里而来,小女子先代夫君谢过了。”说完
,敛妆一礼。
  “苍鹰四老”急忙还礼。四老之首伍天云长笑道:“文女侠太客气了。今日乃尊夫
展大侠荣任江南武林盟主的大喜之日,又岂是凡俗之事?我等岂能不来叨扰一番?”
  展星羽微笑道:“四位前辈远来辛苦,厅中已经备下薄酒,请。”
  “苍鹰四老”知道尚有许多客人前来,也不多言,拱了拱手,随即步入大厅。
  四老之中,老三罗天机是初见展星羽,忍不住道:“久闻展星羽剑术精绝,有江南
第一人之称。想不到他还是如此年轻!”
  伍天云点头道:“展星羽天纵奇才,武功既高,为人又急公好义,侠名传于四海。
年不过三旬,已被推选为江南武林盟主。其妻文琳,不但貌美无双,武功也只在展星羽
之下而已。如此神仙眷属,怎不令人慕煞!”
  说话之间,四人已走进大厅。早有司仪上前招呼,四老坐定后,移目一看,大厅内
宽敞明亮,早已安排下数十桌席位,八仙桌上香茶果品,应有尽有。数百名客人各依身
份,由展府执事指引依次落座。因为今日是庆贺展星羽荣任江南武林盟主,来道贺的这
些人,大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交游广阔,彼此相识。就算不相识,也都曾闻名
。众人彼此见礼寒喧,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大厅外,文琳看看天色,轻声道:“表哥,客人来得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招呼客
人罢。”他们两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姑表之亲。虽然两人早已结为夫妻,但仍是按旧
日称谓。
  展星羽微一沉吟,摇摇头道:“琳妹,薛大哥还没到,我再等一会。你先进去招呼
客人罢。”
  文琳知道那“薛大哥”是指淮北大豪“蟠龙堡”堡主“河朔枪王”薛元霸,乃是展
星羽的莫逆之交,今日是展星羽接掌武林盟主的大喜之日,断无不来之理,当下点点头
道:“那好,妾身先进去了。”轻扭纤腰,转身步入大厅。
  文琳轻移莲步,笑语嫣然的与相识之人招呼,走到大厅正中的一桌酒席。厅中所设
,均是红木八仙桌,每桌可座十人。而这一桌,却只坐了七人。
  七个形貌各异的僧俗男女。
  上首第一位,是个身材高大,面容瘦削的老僧。长眉低垂,默数手中的素珠,神态
甚为安祥。第二位则是个羽衣星冠的出家道人,蚕眉锐目,赤面长须,背上负着一柄形
式奇古的长剑。第三位,则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尼,淄衣圆帽,慈眉善目,手中也执着
一串佛珠。
  下首第一位,却是个锦袍玉带的老者,面如古铜,目若利剑,顾盼之间,棱然威生
。第二位,则是一位白面微须的中年人,神态从容,气度沉稳。虽然他身上仅穿了一件
极普通的蓝布长衫,但看他的神情,却像是穿了世上最华美的衣衫一样从容、恬静。
  第三位,却是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少妇。脸如桃花,肤若凝脂,如云的秀发上束着
一方红丝巾。美艳中犹带三分英气,令人侧目。第四位,则是一个年约七旬的老丐,鸠
衣百结,须眉皆白。肩上的布袋,赫然竟有九只。
  文琳走到桌前,嫣然一笑,道:“今日各位前辈不辞辛劳,前来相贺外子荣任江南
武林盟主,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前辈海涵。”
  老僧轻喧一声佛号,道:“文女侠言重了。展大侠乃是武林众望所归之人,由他接
任盟主之位,正是武林之福,苍生之幸。我等同道之人,理应前来恭贺。”文琳笑道:
“大师抬爱之词,妾身代外子谢过了。”
  老僧淡淡一笑,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其余几人,道:“老衲长年在寺中闭关,对江湖
之事已经很少过问。在座的这几位施主,恕老衲眼拙,都荒疏的紧。尚请文女侠引荐一
二。”
  文琳轻轻一笑,她知这老僧辈分奇高,但近二十年来一直闭关苦修,不识在座几位
武林中声名显赫的人物,倒也不奇。当下道:“大师既有吩咐,妾身自当效劳。”转首
对诸人道:“各位前辈,这位便是少林方丈无悔大师的师兄,达摩堂首座无怨大师。”

  在座众人原本不知这高踞首席的老僧是何方高人,闻言无不动容,一齐拱手,道:
“原来是无怨大师,失敬失敬。”须知无怨大师四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武功之高,据
说并不在少林方丈无悔大师之下。在少林寺中,位份仅次于方丈,犹在般若堂、罗汉堂
等首座之上。此番有他前来,可说少林派已经给足展星羽面子。
  文琳轻舒玉掌,依次介绍道:“这位道长,便是昆仑派掌门——度厄真人。”无怨
点点头,道:“二十年前,昆仑天机真人曾和老衲并肩御敌,共抗‘大地魔王’万飞熊
。如今他还好么?”度厄真人道:“敝师兄已于十年前鹤引而去。”无怨大师神情一黯
,轻轻叹了一口气。
  文琳又道:“这位师太,便是天台山锦绣峰虚无庵庵主一心神尼。”无怨合掌道:
“阿弥陀佛。久闻师太持戒精严,佛学深湛。日后若有闲暇,当向师太请教。”一心神
尼也合掌当胸,轻念佛号道:“大师过奖,贫尼愧不敢当。”
  文琳又一指下首那位锦袍玉带的老者,笑道:“这位便是家父——‘铁剑游龙’文
若愚。”无怨大师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江南‘试剑’文家的主人文大侠。文大侠既
有如此爱女,又得此等佳婿,真可谓天下福缘,尽归文家了。”
  文若愚也朗声大笑,道:“大师说笑了。”口中虽谦让,眉宇间却也不无得色。文
琳脸一红,又指着那位面容沉稳的中年人,刚想开言,那中年人已先笑道:“在下还是
自我介绍吧。在下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大师己经记不起来。”
  无怨大师轻轻“哦”了一声,脸上稍现惊讶,侧目细看了他一会,微笑摇头道:“
老衲年迈,许多旧日往事,均己如尘烟而去,想不起来了。”中年人微笑道:“十五年
前,在下曾随家父前往嵩山少林寺拜谒无悔方丈。当时大师也在座。”
  无悔一怔,细细回想,终于笑道:“原来施主便是东方世家少主。令尊东方岳乃敝
寺方丈的方外之交,若老衲记得不错,施主是叫东方洲。”东方洲笑道:“不错,在下
正是东方洲。”无怨脸色柔和,说道 :“十五年前,施主还是一弱冠少年,如今却是江
南三大世家之一的东方世家之主了!真是可喜可贺。”
  转过头,无怨目光一扫那华衣美妇,文琳便道:“这位便是近日接掌华山门户的‘
红巾玉剑’庄淑英庄女侠了。”无怨微微点头,还未开言,庄淑英已嫣然道:“小女子
庄淑英,才学浅薄。又新近接掌华山门户,日后若有不周之处,尚请大师不吝赐教。”
无怨轻诵佛号,回礼道:“庄女狭太客气了。”
  文琳微微笑着,又指着那老丐道:“这位便是丐帮三大护法长老之一的任召任长老
。想来大师也曾耳闻。”
  无怨点点头,道:“昔年长江九恶帮,为夺天下第一大帮之名。趁冉帮主不在总舵
之际,大举来袭。任长老临危受命,血战三昼夜,终于得保总舵平安。这等英雄业绩,
老衲倒也没忘。”任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此等小事,大师还挂念在心中。任某
实在愧不敢当。”
  二十年前,任召还只是丐帮中的一位七袋舵主,职司警卫之职。其时,长江流域兴
起一大帮,势力浩大,名为“九恶帮”。帮主“狂魔”伊恨天雄心勃勃,欲一举铲除丐
帮。亲率副帮主“疯妖”苍夷,“三龙四虎”七大护法,并帮中数百好手,大举侵袭丐
帮总舵老君山。
  任召面临大敌,一面派弟子外出求援,一面率帮众据险死守。血战三昼夜,帮众死
伤殆尽,任召重伤之下,依然死战不退,终于等到援兵,击溃了“九恶帮”。经此一役
后,丐帮声威大振,“九恶帮”却从此一蹶不振,逐渐从江湖消失。任召也因此升至长
老,后又逐渐升至仅次于帮主的高位——护法长老。
  这些往事,轰动一时,是以无怨大师虽久未出寺,却也曾耳闻。当下又道:“任长
老,自嵩山一别,老衲与华帮主已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任召到:“
多谢大师挂怀。华帮主年纪虽然大了些,仍旧清健如昔。”无怨脸上露出了微笑,道:
“这老衲就放心了。”
  说话之间,展星羽已陪着一个身着红袍,神态威猛的大汉走了进来,笑道:“在座
诸位,大家都已互相认识了。但这位新朋友,便由在下给大家介绍罢。”顿了顿,道:
“这位便是在下的结义兄长——淮南蟠龙堡的堡主‘河朔枪王’薛元霸。”
  无怨目光一凝,见这红袍人年约四旬,一张国字脸,环眼阔口,虎背熊腰,颌下一
丛虬髯。目光如炬,神态甚是威猛。不禁轻轻点头道:“久闻薛大侠以一杆蟠龙金枪威
振江湖,隐执两淮武林牛耳。今日能在此处相见,也算有缘。”
  薛元霸一听这位少林高僧也听过自己的名头,心中甚为欣喜。拱手笑道:“薛某已
久仰大师清德,本应早上嵩山请教。只因听说大师闭关清修,不敢贸然打搅。今日得见
大师,实慰薛某平生之愿。”无怨微笑道:“薛大侠言重了。”薛元霸又再与各人寒暄
几句,这才落座。
  展星羽一看客人已到齐,吩咐一声:“开席。”身后家人答应一声,匆匆去厨房吩
咐。
  不一会,便见数十名青衣仆人鱼贯而出,或捧美酒,或端佳肴,分送各桌。一坛坛
美酒启封注人杯中,酒香四溢。各色山珍海味色香俱全,热气蒸腾。只片刻间,酒肴齐
备。由此可见,为了今日的盛筵,展家准备是何等充分。
  武林群豪,大多好酒,闻到这浓烈的酒香已是心醉,再有这色香俱全的隹肴,更是
欣喜。众人举杯齐祝,分往展星羽桌前敬酒,展星羽也含笑而起,来者不拒,答谢武林
朋友厚爱。
  酒过三巡,展星羽举杯敬过同桌的八位贵客,轻声吩咐文琳好生招待,自己则起身
往各桌敬酒。因为他现在已经是江南武林盟主。每到一处,席间众人都急忙起身站起,
连称“不敢”,纷纷回敬。
  如此展星羽连敬数十桌,也连饮数十杯。饶是他酒量素豪,也不觉微感醉意。
  敬过靠墙角的一桌,展星羽便见角落中坐着一个布袍丝带、面容清瘦的长须道人,
正自浅酌慢饮,对身周的喧闹恍若不闻。一双精光四射地眼睛静静的扫视着大厅内的每
一个人。他身边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头挽双髻。大大的眼睛,甚是灵活可爱。看
年纪也就在十四、五岁。
  展星羽见这道人相貌清奇,行为古怪,不由心中一动。有心上前相询,身边却又有
几名豪士纠缠,实在无法脱身。
  待展星羽举杯饮过后,再回过目光,却已不见那道人和小童的踪影。展星羽心中沉
吟,但此时此刻,实在不便查询,只索罢了。
第二章 江南神算
  再说那长须道人,一见展星羽注目于己,便已心生感应。他不欲暴露自己身份,遂
乘大厅喧闹,携小童悄然离去。
  步出大厅,便是两间厢房,连以曲廊。院中植以松柏,结干如飞,苍劲如铁。曲廊
上家人、丫鬟来去匆匆,也无人注意这一老一少。曲廊尽头,则是一座月亮门洞。
  长须道人道:“玉儿,厅内太过嘈杂,你我且到花园走走。”那小童应道:“是,
师傅。”
  两人刚缓步走到月亮门前,便见“凌波仙子”文琳牵着两个孩儿,迎面走来。这两
个孩儿一男一女,均是红袄绿裤,小小虎头鞋,生得玉雪可爱,看年纪只在八九岁之间

  文琳一边走一边犹自叮嘱:“翼儿、纤纤,娘带你们去见各位叔伯长辈。你们可要
乖乖听话,不准顽皮胡闹,知道吗?”两小奶声奶气的答应了。
  一抬头,文琳已看见这长须道人,微微一怔,立即微笑道:“道长,为何不在厅中
饮酒,来此可是有事?”长须道人低喧一声,道:“哦,原来是展夫人。贫道因不耐久
饮,一时兴至,故而出来走走。这两位天真可爱的小居士,便是展大侠的虎子和千金了
么?”
  文琳含笑道:“正是。翼儿、纤纤,快叫伯伯。”那虎头虎脑的展翼和雪白粉嫩的
展纤纤立刻甜甜地叫道:“伯伯好。”长须道人呵呵大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展翼的小脑
袋。
  文琳美目一转,嫣然道:“道长,还未请教你的法号,仙观何处?”长须道人微微
沉吟,手捋长髯,淡淡笑道:“贫道法号虚空,现在虎林山天玄观修道。”
  文琳一听,脸上立即掠过一丝惊异,轻声道:“莫非道长就是号称‘江南第一神算
’的虚空道长?”
  长须道人朗声笑道:“不敢,贫道正是虚空。”
  文琳美目中闪过一抹异彩,笑道:“久闻道长乃世外高人。星卜医相,无所不精。
尤以相人之术,冠绝天下。听说道长三年前就已退隐江湖,研习天相术算,早已不问世
事。今日为何忽然来到扬州,莫非道长算出扬州又会有大事发生?”
  虚空道长一怔,好一会才大笑道:“展夫人果然不愧是展夫人。不但见闻广博,心
思灵巧细密,竟至于斯。贫道刚说出姓名,你竟然已经猜出贫道此来,必有所图。”
  文琳嫣然一笑,道:“道长过誉了。小女子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怎及得上道长鬼
神莫测的神算之名?”虚空摇头笑道:“贫道只不过对星卜医相等杂学小有心得而已,
哪里说得上什么鬼神莫测。何况贫道也不过是肉身凡胎,怎能未卜先知?江湖朋友抬爱
之语,展夫人再也休提。”
  文琳见这道人如此淡泊,心中钦佩,问道:“然则道长忽然又重现江湖,究竟所为
何事呢?”虚空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静极思动,出来走走而已。顺
便看看江湖之中,又出现了什么惹眼人物而已。”
  文琳一听,顿时恍然。须知虚空道人最精相人,长久未能施展其技,必然心痒。偶
尔出来走走,暗察他人面相,也是人情之常。当下抿嘴笑道:“道长既然不甘寂寞,便
请先相相小儿如何?”
  她知这虚空道人性情古怪,等闲不肯与人相面。但江湖中人若能得他数语,纵然所
言非善,也是甘之如饴。只因这道人不说则已,只要开言,必是金石之语。今日有此良
机,何不请他相相翼儿?
  虚空本不想相,但文琳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也不好推辞。只得点点头,目光炯炯,
将展翼细细打量了一会,道:“展夫人,恕我直言,有于中乃形于外,心直者眼自正。
令郎眉细目直,当是宅心仁厚之人。根骨也不错,学武当有所成。只可惜他性情过于仁
厚,日后恐怕难成大事。”
  文琳轻轻一皱眉,心中微感不悦。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天下最好的,文琳
自然也不例外。此刻听了这几句评语,心中难免不服:他日我与表哥好生调教,翼儿未
始不能成为一位少年英雄!
  虚空目光何等锐利,一看文琳神色,已知她心意,淡淡一笑,道:“所谓人不可貌
相,贫道的胡乱言语,展夫人也不必当真。现在天色已不早,贫道也该告辞了。”
  文琳奇道:“盛筵未散,道长就要离去了么?”虚空笑道:“贫道来此,一为恭贺
展大侠荣任江南武林盟主。二来也为看看江湖之中出了些什么奇人。现在这两件事贫道
都已经有了答案,贫道多留已是无益,不如早日回山。”
  文琳点点头,道:“既然道长执意如此,那文琳也不敢强留。就让文琳送道长出门
罢。”回身叫过一名绿衣使女,便道:“翠玉,你先将少爷和小姐送往前厅。”翠玉答
应一声,领着两小去了。
  虚空道:“不敢劳展夫人大驾。只请夫人指出后门所在便可。盛筵未散,贫道此时
若从前门离去,恐怕对展大侠贤伉俪有些不便。”
  文琳一听,甚为有理。丈夫正在前厅待客,杯酒言欢,此时送客难免惊动他人。当
下道:“道长说的是。后门便在此园以北,相距颇远,请道长随我来。”
  虚空犹自谦让,道:“此事只须有一仆从即可。贫道何德何能,敢劳动展夫人亲送
?”文琳正色道:“道长不必客气。不说道长乃文琳素来景仰的武林前辈,就是普通客
人,文琳也会亲自相送的。”
  虚空一怔,文琳既然这么一说,他自然不便再推辞。只在心中暗暗感叹:展星羽和
文琳得享大名,非是无因。由此等小事,便可知两人平素为人。
  当下两人穿过月亮门。文琳在前指引,虚空和小童在后相随。绕过后厅,穿过花园
,来到后院小门。未至门前,已听到门外嘈杂之声。
  虚空微感诧异,出门后才看见门外不远处,一字排开十余张青桌。桌上竹篓中,满
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另外几个大锅之中,则是稀粥。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人正满头大
汗的发放馒头稀粥,面前人头涌动,黑压压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流民在
等待领取。
  虚空轻叹一声,道:“展夫人,贵府每日都发放食品赈济穷苦百姓么?”文琳轻轻
摇头,道:“扬州虽是繁华之地,鱼米之乡。但食不果腹之人却也不少,再加上外地流
落的灾民,官府根本无力支撑。是以外子联络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分别设立粥棚,逢
双发放。今日因是外子大喜之日,故而加发一日。”
  虚空点头道:“原来如此。展大侠心存仁义,慈悲为本,真是武林之福,苍生之幸
。”文琳听他夸奖丈夫,心中欣喜,嫣然道:“道长过奖了。行侠仗义,济危扶贫,原
是我辈学武之人的本色。”
  虚空哈哈一笑,道:“贫道此次下山,能结识夫人,也算不虚此行了。”刚想告辞
,目光一转,忽然神色一变。再细看几眼,神情更加古怪。
  文琳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嶙峋的假山上,一个瘦削少年
正高踞其上,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的馒头,不时将身边破碗中的稀粥喝上两口,神态甚
是悠闲自得。
  他大约只有十一二岁,身形瘦小。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破洞的污衣,腰间系着一条麻
绳,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他满头黑发也未梳,只是随便打了个结。一双大而明亮的眼
睛笑盈盈的看着假山下拥挤的人流。虽然他脸上也有污垢,但文琳仍可看出那是一张清
秀可爱的小脸。
  难道虚空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乞丐似的少年才如此失态的么?
  虚空目不转睛看了半晌,忽然捋髯大笑起来。文琳美目流转,奇道:“道长何事如
此好笑?”虚空笑道:“没想到贫道此番下山,竟然能见到如此人物。诚不虚此行矣。
”文琳大奇,道:“道长何出此言?”
  虚空笑而不语,好一会才道:“展夫人请看这小子,有何异处?”文琳细细看了一
会,沉吟道:“这少年眉清目秀,神采飞扬。虽困于穷途,却并无畏缩潦倒之色。依我
看,应非久居人下之人。”
  虚空大笑道:“夫人所言极是。相书有云:左辅青龙,右弼白虎,大贵之人也。此
子年纪虽幼,但双目灵光四射,眉宇隐含英气,必是聪明绝顶之人。此刻他尚为璞玉,
日后若有人细加雕琢,必将大放异彩。纵横天下,只在早晚而已。只可惜……唉……”
说着摇了摇头。
  文琳道:“道长可惜什么?”虚空叹道:“只可惜他魔性深种,杀劫太重。一旦出
世,腥风血雨就在眼前。未必是天下之福。”
  文琳听虚空如此推崇,心中不由凛然。她本不相信星相之学,但一来目中所见,这
少年的确如浑金璞玉,只欠雕琢。二来这“江南神算”出言最慎,轻易不肯断言。他既
如此说,当有凭恃。但不管怎样,文琳仍难以相信,这衣衫褴褛的少年会是日后为祸天
下的元凶巨孽!
  虚空忽然微笑道:“展夫人是否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文琳也不否认,道:“文琳
虽不懂星相之学。但却知世间既无鬼神,何来上天?世间之事,全系人为。何况他现在
不过是一个落魄少年,衣食尚且无着,怎能断言他日后会有何成就?道长所言,未免有
些夸大其辞了。”
  虚空淡淡一笑道:“古之大贤孟子曾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
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举凡
历代先人,成大器者,若不历经磨难,如何能成一方霸业?”
  顿了顿,虚空又道:“此子目下虽境遇坎坷,困于穷途。焉知不是上天假手于此磨
砺其筋骨乎?”文琳心中一动,细细咀嚼这几句话,不觉陷入沉思。
  正在她凝神思索之际,虚空已经长笑道:“心愿已了,贫道还留此作甚?告辞、告
辞。”说完,也不待文琳回礼,携了童儿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琳轻轻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虚空道人的背影,努力想将此事理出一个头绪。她
又重新扫视了一眼那高踞假山上的少年,也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少年大而灵活的眼睛
,文琳竟觉内心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涟漪,芳心悸动,不由自主想道:坚儿若还活着,
也该有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文琳立觉内心一阵刺痛。自己初恋的情人“邪神剑”凌云上在回乡的路
上惨遭杀害,幼子凌坚为仇家所掳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时至今日甚至连凶手是什
么人都没查出来,自己实在对不起他们父子。唉,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为何一切还
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好一会,文琳才努力将纷乱的思绪从往事中挪开,叹息着摇摇头。心中微微自责:
已经十几年过去了,现在自己已经又有了家庭孩子,表哥待自己又是如此体贴,自己实
在不应该再想着旧日的情人。
  但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少年,文琳便觉芳心震颤。仿佛正有一个古怪的小精灵正轻
轻触动自己内心深处的母性柔情。这又脏、又瘦,来历不明的小乞丐竟然有着一种奇异
而又神秘的吸引力,吸引着自己去关心他,照顾他……
  一个明眸皓齿的红衣使女悄悄走到若有所思的文琳身后,轻声道:“夫人,夫人。

  文琳“嗯”了一声,从沉思中惊醒。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俏脸微现红晕。但
她自制力极强,立即收摄心神,淡淡道:“红玉,什么事?”
  红玉垂首道:“启禀夫人,老爷见夫人久未回厅,特命红玉前来找寻。请夫人快些
回去,一同招待客人。”
  文琳点点头,今天是自己丈夫大喜之日。自己作为女主人,长久离厅,确是无礼之
举。想了想,道:“我知道了。红玉,你替我去做一件事。”她刚想说让红玉将假山上
的那个少年领到府中安顿。但一转头,却发现假山上早已是人去石空。
  文琳秀眉一皱。她原想将这少年留在府中。一来,可让他衣食无忧,免得沿街乞讨
,过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二来,此子既然为虚空道人如此推崇,自己将他收留,
日后教导成人,也是一件功德。不管虚空道人的预言是真是假,有自己和丈夫的教导,
终不至于培养一个杀人狂魔出来吧?即便虚空道人的预言是真,那自己岂不是在无形中
为日后的武林和天下苍生消弭了一场大祸么?
  但现在这少年已经离去,要在这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数千乞丐中找出一个不知姓
氏的小丐,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何况此时此刻,也不是找人的时候。待过了今天,再设
法寻找吧!
  想到这里,文琳不由轻叹道:“莫非真的是冥冥中真有天意么?”
  她身边的红玉不明其意,奇道:“夫人,你说什么?”文琳摇摇头,道:“没什么
。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去吧。”红玉颇感诧异,也不知为什么夫人一反常态,如此神思
不属,但却也不敢多问,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文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假山,轻叹一声,方才转身离去。
  当然,此刻的文琳绝对想不到。由于她今日的一念之差,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将为
此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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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于前听?
   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
   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
   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
   知。……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
   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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