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olariswong (空心菜&我们跳舞吧),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魔域枭雄53、5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23日11:48:27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五十三章 千叶山庄
  几个人一进房中,立即便发觉床上躺了一人。
  这些人都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这小小房中一个活人,怎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
但尉迟鹰在宫中素来是一人独居,正觉奇怪,转眼便瞧见床头斜搭的宫装和床下歪斜的
宫鞋,立即反应过来。
  尉迟鹰故意干咳一声,神色似乎颇显尴尬,吞吞吐吐道:“颜总管……”。
  颜同一笑,心道:“年青人生性风流,弄个把宫女玩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
也没想揭开帐子查看。另几名侍卫更是脸含笑容,均想:“不知这宫女是谁,相貌怎样
,副总管公然违反禁令,真可谓色胆包天!”
  颜同为人老辣圆滑,心想自己无意中撞破了尉迟鹰的私情,若是揭开了,大家面上
都不好看。心念一转,干咳一声道:“副总管房中没有旁人,大伙儿这就出去,到别处
去看看。”众侍卫心中雪亮,纷纷附合道:“对,对。副总管房中无人,大伙儿这就走
罢。”
  尉迟鹰道:“有劳众位兄弟了。且待我收拾一二,便与大家同去。”颜同狡黠地一
笑,意味深长地道:“兄弟,这几日你太过辛苦,还是好好在这休息吧。一二个漏网之
鱼,也不必劳动兄弟出马。”
  另一名侍卫也凑趣道:“副总管保重身体要紧,大伙儿别打扰了。”众人挤眉弄眼
,嘻嘻哈哈,一拥而出。
  送走了颜同,尉迟鹰吁了一口气,闩上房门,揭开帐幔。冷艳华已坐起身,虽仍面
蒙白纱,但目光却仍可看出又羞又恼。
  起初她以为尉迟鹰欲行无礼,后来见他布置衣服鞋子,又听到屋外脚步声,才明白
他的心意。等到颜同及众侍卫进屋,冷艳华也不禁手中捏了把冷汗,大气也不敢出,生
怕他来揭帐。
  直到颜同等人离去,冷艳华这才慢慢将一颗心放下,但想起适才那些人话中含意,
又不禁羞恼交加,虽明知尉迟鹰是出于一片好心,却仍忍不住要大发脾气。
  她心中所想,尉迟鹰自然明白,笑嘻嘻地也不说话。终于,冷艳华忍不住了,道:
“你…你这无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尉迟鹰反问道:“除此之外,姑娘莫非有什
么更好的主意?假使姑娘在我这样的处境?”
  冷艳华一怔,无言以对。她自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这条计策虽然羞人之极
,却也不失为一条极聪明,也极有用的计策。但不管怎样,这口气冷艳华实在咽不下,
刚想出言讥讽,蓦地想起一事,沉声问道:“你是大内副总管,复姓尉迟?”
  尉迟鹰坐回桌旁,斟了一杯酒,随意答道:“嗯,那又怎样?”冷艳华目中闪过一
丝惊异,缓缓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杀死宇文护、新任禁卫军统领的那个人?”

  尉迟鹰喝了一口酒,依然懒洋洋道:“不错。”冷艳华秀眉一挑,道:“我曾听说
,尉迟鹰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最重信诺。”尉迟鹰转过头,凝视着她,淡淡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冷艳华吸了口气,道:“你既说过要救我,就不应该食言。”尉迟鹰道:“我食言
了么?”冷艳华头一昂,道:“如果你不放我走,你就是食言。”尉迟鹰笑道:“原来
是为这个,你要走便走,我不会拦你的。”冷艳华喜道:“那我现在就想走?”
  尉迟鹰哼了一声,道:“现在走?冷姑娘,我知道你轻功很不错。但宫里的三千侍
卫也并不都是白吃饭的。只怕你走出这个房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咱们俩个又可以见面了
。”
  冷艳华默然无语,心内委决不下。尉迟鹰说的,无疑都是实情。皇宫大内,委实藏
龙卧虎,高手如云,就算武功比自己高上一倍的人,只怕也不敢在大内随意出入,更何
况自己还带着伤。
  尉迟鹰瞧着她,忽又一笑,道:“我既说过要救你,自然便会救你。”冷艳华精神
一振,道:“你有办法吗?”话一出口,冷艳华就后悔了,尉迟鹰乃大内副总管,他既
这么说,自然便会有办法。
  果然,便听尉迟鹰道:“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体力未复而已。明日我便送你出
宫,但你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冷艳华又惊又喜,道:“什么条件?”话一出口,随即想到:这恶贼、无赖如此殷
勤,莫非又安排下什么诡计,又或是要我……要我……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许多男人一见她便失魂落魄,苦缠不休。冷艳华不胜厌烦,
方才蒙上面纱,不愿再以真面目示人,此刻听尉迟鹰这句话,不由自主便想到这方面,
心中不由一阵忐忑。
  不料,尉迟鹰却道:“出宫之后,你必须立下重誓,绝不将你沿途看到的任何东西
告诉任何人,也绝不许告诉别人是我救你出宫。”冷艳华自己也颇出乎意料,眨了眨眼
睛,暗暗吁了口长气,心忖: 原来是这么个条件!当下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尉迟鹰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夜幕已临,远处亭台楼阁,已亮起点点灯火。他拿起
床头的宫装和绣鞋,道:“天色不早,你早些睡吧,桌上有药。待会自己换上吧!”说完
,他颀长的身躯已消失在门外。
  冷艳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秋波一转,目光掠及桌上的金创药、纱布,不由自主想
道:“他……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言语、神态,像是一个轻薄之徒,可行为举止,
却又像是一个至诚君子,这……唉……”
  尉迟鹰又至安庆宫,已有不少宫女回来。有几人见那宫女躺在床上,以为她生病卧
床休息,叫了几声未见回答,也就罢了。
  尉迟鹰瞅了个没人的机会掠进房,只见那小宫女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屋顶发楞
。忙将衣服绣鞋放下,又顺手解开她的穴道。小宫女身子一动,忍不住轻轻“啊”了一
声,尉迟鹰连忙竖起一只食指在唇边,摇了摇头。小宫女立时会意,抿住红润的小嘴,
双颊生晕,目光十分羞涩不安。
  尉迟鹰坐在床边,轻轻一笑,道:“小姑娘,你还好么?”小宫女脸上一红,羞涩
地道:“嗯……”尉迟鹰又道:“你叫什么?”小宫女脸上一红,低低道:“我…我叫
莲儿。”
  尉迟鹰点点头,道:“嗯,莲儿,今天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么?”莲儿俏脸
更红,吃吃道:“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尉迟鹰轻轻拍了拍她红嫩的小脸蛋,笑道:“嗯,这才是好孩子。好了,莲儿,我
该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说着站起身,脚尖一点,便如一头大鸟般飞了出去。
  莲儿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满脸通红,轻轻用手触了一下那羞红的面厣,只觉
面颊红烫如火。虽说尉迟鹰早已将她穴道解开,可她仍觉全身酸软,四肢无力。
  回到住处,冷艳华已敷好伤药,斜倚在床上。尉迟鹰察看了一下门户,“扑”地一
声吹熄了烛火。冷艳华顿觉一颗心“怦怦”乱跳,心中暗道:“你若敢上前无礼……我
便…我便一剑杀了你。”手中不由紧了紧横在胸前的长剑。
  其实她也知道尉迟鹰武功极高,自己此刻别说杀他,便是伤他,也未必能行,只不
过身处险境,总须给自己打气壮胆才行。
  岂料尉迟鹰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关好门窗,便走到桌前,伸腰打了个呵欠,伏案而
睡,不多会已发出了均匀的劓声。
  冷艳华略略松了一口气,松开紧握剑柄的右手,目光掠过窗外透过的清冷月光,遍
地银辉,月影疏斜,不觉心潮心伏:此番自己为了母亲炼丹所需的“金碧果”,冒然答
应“虎骑卫”指挥使“闪电追星”司空忌入宫行刺。原以为计划周密,可一举成功,扬
名于天下,又能获得久寻未得的异宝“金碧果”。正所谓一举两得。
  谁知北周大内防范之严,高手之多,委实出乎意料。“虎僧”等人全部失陷,自己
也为人所伤,功败垂成。好在遇上了这个古里古怪的尉迟鹰,未曾身陷囹圄,还有脱困
之望。莫非这一切均是天意……
  “可这个尉迟鹰……他到底为什么救我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只因为我
是个女人,又受伤躲在他房中,以致使他左右为难,怕抓了我而污了名头?……如果说
他是一个色狼,那么他完全可以乘我昏迷时……或者任何时候强行无礼……可他却连手
指头也没碰我一下……那么他…他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冷艳华又忍不住扭转头,美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伏案而睡的尉迟鹰。想
了许久,终于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这恼人的问题,微微闭上了双眼。
  就这么似睡非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有人在耳边道:“好了,该起床了。
”冷艳华一惊,顿时清醒,急忙睁开双眼。外面早已慢红日东升,初升的霞光映射进屋
中,颇有点令人暖洋洋的味道,尉迟鹰正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立即
迎而扑来。
  尉迟鹰站在窗口,吐纳了一会,这才转过身。冷艳华便发现尉迟鹰穿了一身便装,
腰系牛皮带,显得十分精干利索,双目神光炯炯,面色红润,额头微有汗珠,想必是刚
刚练功完毕。而房中,清水、毛巾,热气腾腾的早膳,竟已全部备好。
  冷艳华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尉迟鹰却抓过搭在椅子上的衣袍和佩剑,目光炯
炯,道:“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出宫。嗯,记住换一套衣服,我的衣服在那边的红漆柜
中。”说完,飘然离去。
  冷艳华起初还是满怀戒备,担心尉迟鹰又玩什么花样,此刻一听,不觉又惊又喜。
待尉迟鹰锁门离去后,立即下床梳洗,虽然还有些吃力,但毕竟行走已无碍。梳洗过后
,用过早点,便从红漆柜中挑了一套侍卫服装换上,拿过铜镜一照,不禁嫣然而笑。
  原来,尉迟鹰身材高大,体魄健硕。冷艳华虽身形高挑,但体态婀娜苗条,这一身
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颇显滑稽。她想了想,将衣服稍稍整理一二,大致显得合身
,也就是了,揽镜再照,镜中已出现一个齿白唇红,俊美无比的少年军官。冷艳华又从
衣袋中找出易容药物,细细抹在脸上,仔细看看,再无破绽,这才满意地一笑。
  半个时辰后,尉迟鹰准时回到住所。便见屋中蒙面女郎已变成了一个面目呆板的军
官。他初时一惊,仔细看了一会,认出那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点
头道:“很好,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小屋,尉迟鹰在前,冷艳华默默相随,左手紧紧握住剑柄,右手则暗暗扣
了一把“梅花针”,欲待若有变故,立即猛下杀手,夺路而逃。
  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走出去没多远,便见一个月亮门洞前,站着二名锦衣佩刀的侍卫
。两名侍卫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立即躬身施礼:“属下参见副总管。”冷艳华看了
他们一眼,已发觉这两人身形端稳,目光充足,显然均是好手。
  尉迟鹰略一点头,算是还礼。冷艳华紧跟在后,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也
不自禁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好在她易过容,旁人也看不出来。两名侍卫看了她一眼,似
觉眼生,但她既跟在尉迟鹰后面,两人却也不敢拦阻盘问。
  穿过月亮门,两人仍是默默无语,穿花拂柳,行堂绕户。冷艳华越走越惊,只见一
路之上,禁卫重重,举凡紧要途径均有侍卫把守,更不时有一队队侍卫往来巡视。便是
那假山、树影,花丛各处似乎也有人影闪动,警戒着实森严。但只要尉迟鹰一现身,立
时便通行无阻,丝毫未加盘问。
  冷艳华心中思忖: 我自恃轻功了得,又精于机关阵法之术,答应司空忌入宫行刺,
实在过于鲁莽。此番若无此奇缘,恐也无法生离此地。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两人来到皇宫后门。轮值把守此门的是护军第三队,队长“
花斑豹”张轮一看尉迟鹰来了,立即满脸堆下笑来,道:“副总管,今儿什么好风把您
老吹来了?”
  尉迟鹰道:“今儿无事,想出宫转转。”张轮笑道:“哦,原来这样,卑职恭送副
总管。”转身命侍卫打开宫门,又道:“副总管出宫,要马么?”
  尉迟鹰点点头,立即便有人牵过一匹青鬃马和一匹枣红马。尉迟鹰也不推辞,向冷
艳华使个眼色,两人一起上马,一抖缰绳,泼喇喇跑了出去。
  跑出十余丈,冷艳华一颗心才算放回胸膛,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对又回头看看那
巍峨的殿宇飞檐,心中感慨万千。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到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两人纵马急行,一直跑出了长安城,至一野林偏僻之地。尉迟鹰勒住马,回过头,
淡淡道:“冷姑娘,此地已再无危险。我对你的承诺,应该算是完成了。”冷艳华一时
竟感无言以对,只有点了点头。
  尉迟鹰缓缓道:“既然冷姑娘也同意,那你就请便吧!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冷
艳华咬了一下嘴唇,刚想说声多谢。忽听尉迟鹰又道:“记住我的忠告,下次别再干这
种傻事了。”
  冷艳华心中怒气又生,羞恼之中又无法辨驳,加之尉迟鹰救了她一命,毕竟心中承
了几分情。只能气呼呼地猛抽一鞭,纵马离去。
  尉迟鹰立马道旁,双目炯炯,凝望着冷艳华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
为人察觉的微笑……
  打马飞奔,走出数里后,冷艳华开始缓辔而行,心中暗暗琢磨。
  直至此刻,她仍不相信尉迟鹰会这么轻易就放她走。只因尉迟鹰这名字,她也曾多
次耳闻。据说此人心性坚忍,杀人如麻。手刃权臣宇文护后又大肆捕杀其余党,令整个
大周帝国为之震动。
  听说他不好女色,也绝非那种怜香惜玉之人,何况自己始终面蒙轻纱,并没让他见
过自己容貌,又如何能拉扯上怜香惜玉? 他如此出乎常理的安排,必有重大图谋。
  但究竟是何图谋,冷艳华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她也曾怀疑尉迟鹰暗中派人跟踪,但
举目望去,道上除了挥汗如雨挑担赶路农人脚夫外,便是吆五喝六,匆匆忙忙的行商客
贩,并无什么惹眼人物在左近。她细细观察四周,人人都在急于赶路,并无人注意自己
。看了许久,冷艳华才渐渐放下一颗心,想道:“如此看来,他是真的放了自己。”
  当然,冷艳华绝不会想到,此时此刻,非但有人在注意她,而且注意她的人,绝不
止一人。只不过他们都掩饰的很好,令她根本无法察觉而已。”
  冷艳华原非初出江湖的新人。江湖险恶,人人都会在任何时候加上几分小心,她虽
已是十二分的小心,但这伙追踪她的人,却比她更加仔细小心。而领头的,便是“京中
十二煞”之一的“鬼影子”耿烟飞。
  当日在大内,一开始尉迟鹰对如何处置这蒙面女郎颇感棘手,待察觉擒获的刺客均
是活死人,而唯一苏醒之人供出“虎僧”悟月和“雪美人”冷艳华乃首要人物,尉迟鹰
便已打定主意。只有着落在冷艳华身上,才能找到隐伏的“虎骑卫”正副指挥使“闪电
追星”司空忌和“白面僵尸”阴松。
  当然,把冷艳华抓起来严刑拷问是个办法,但“欲擒故纵”岂非更是个好办法?于
是,尉迟鹰仔细衡量两种对策的得失后,精心安排了这一个“欲擒故纵”之计,将冷艳
华送出长安。
  长安城外,自然早已布好眼线。无论冷艳华从哪里走,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而由
闻人宏精选的四十八名追踪好手组成的“飞鸽队”,则由擅长追踪易容的“鬼影子”耿
烟飞率领,暗暗缀了上去。
  他们分成四队,交替掩护,交替易容改扮,轮番向前追踪。一旦有人落入冷艳华眼
中时间稍长,立即将其撤出,重新易容。同时由他人接替监视。
  耿烟飞在“京中十二煞”中,武功虽不算高,但轻功却属一属二,否则又怎能得一
个“鬼影子”的雅号?他为人机警,精于易容,追踪刺探,尤为拿手好戏。由他暗中主
持,尉迟鹰自然是不必再费心劳神。
  耿烟飞事先已得尉迟鹰吩咐,追查入宫行刺的幕后真凶,惟有此一条线索,事关重
大,万万轻忽不得。故而他也加倍小心,精心布署,是以冷艳华的冰雪聪明,又加了十
二分小心,却也仍未觉察,在自己身后,跟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走了十余日,冷艳华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渐渐放下心,戒惧也渐渐松懈。如此一来
,更便于耿烟飞等人追踪。一只只信鸽放飞而去,远在长安的尉迟鹰,对她的行踪了如
指掌。
  这一日,冷艳华到宁州青龙山。此地山峦如聚,起伏连绵。山上苍松翠柏,郁郁葱
葱,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静卧的青龙。
  冷艳华径直驱马入山,转入一条山径,远远跟在后面的耿烟飞一身乡贩装束,挑着
货担,亦步亦趋,边走边留神四下地势。越往前走,人烟越稀,但景致却极美,青峰叠
翠,树茂草长,泉水呜咽之声,隐约可闻。
  走了约有半个多时辰,在山径尽头,青松翠柏之间,已露出一幢红墙绿瓦,飞檐高
阁的庄院。耿沿飞心念一动,隐身在一株古树后,悄悄向前窥探。
  只见冷艳华径直走上院门前石阶,轻叩了三下门环,一长二短。不多时,门“吱呀
”一声开了,一个头挽双髻,齿白唇白的小姑娘探出头,只看了一眼,脸上就已露出笑
容,拉开了大门。冷艳华飘然而入,一个小姑娘出来将她的坐骑拉进去,“咣”的一声
,两扇黑漆大门又紧紧闭上。
  隐身在树后的耿烟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微微冷笑一声。重又抬头看了一眼庄院
门楣上那四个黑漆大字“千叶山庄”,慢慢缩身隐入树林中。
  片刻后,一只雪白的信鸽就已从山脚下拖着尖厉的哨音,冲天而起……
第五十四章 山庄丽人
  五日后,青龙山脚下,烟尘弥漫,尘土飞扬,一彪俊骑纵马扬鞭而来。马上乘者,
一均是劲装快靴,挎刀佩剑,虽然满面风尘,但个个神情剽悍,目光充足,显然均是身
具武功之人。
  为首一人,剑眉利目,猿臂蜂腰。肩披锦衣大氅,跨着一匹毛色乌黑,高大雄骏的
骏马,纵马腾跃,身形端稳如山,显得骑术十分精湛。
  一直奔行至“千叶山庄”百米之外,树丛中忽蹿出一人,拱手道:“属下耿烟飞参
见统领大人。”
  尉迟鹰猛提丝缰,右手一摆,后队人也立时勒马静止。尉迟鹰跳下马,看了看不远
处的“千叶山庄”,皱了皱眉,道:“这便是冷艳华隐身之地么?”
  耿烟飞道:“是。”顿了顿又道:“属下恐冷艳华从此庄逸去,已在此庄四周都已
布下暗桩。庄中若有人出入,绝瞒不过属下的眼睛。但至目前,除了有三次各四个姑娘
去山下买米买盐之外,并无旁人出入。”
  迟鹰沉吟道:“此庄你可曾查过底细?”耿烟飞道:“属下这五日曾派人向附近乡
民查询,这千叶山庄似乎住的都是一些姑娘、媳妇。平日里足不出户,极少与外人交往
,他们也不了解,只是附近官府乡绅恶霸,无人敢惹她们,倒令人奇怪。”
  尉迟鹰默默听完,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势,眉头越锁越紧。好一会才道:“确实令人
奇怪。”
  尉迟鹰接到飞鸽传书,立刻命早已整装待发的三百精锐铁骑化整为零,赶赴青龙山
。自己则率了十八名好手先行一步。他原以为,放掉冷艳华,顺藤摸瓜,必能追出“虎
骑卫”设在北周的秘密分舵。但到了此地,尉迟鹰却隐隐觉得不对。
  依照常理,“虎骑卫”若要设秘密分舵,理应选择临近长安,交通便利之地,另外
还应进可攻,退可守,以便一旦有事能依据地势脱身,尉迟鹰的“禁卫军”在北齐设立
秘密分舵便是以此为据。
  但现在,这“千叶山庄”地处深山,虽然隐密,却来往不便,距长安又相距甚远。
沿途虽见景色宜人,却哪有地势能用于抗敌脱身? 若说此处用作避世隐居,倒是一个绝
佳去处,但若用于作秘密分舵,却十分不宜。以“闪电追星”司空忌的才智,也不会蠢
到如此地步罢!
  耿烟飞轻声道:“统领,是否只待援军一至,立即杀进去!”尉迟鹰摇摇头,道:“
情况未明,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有何疏漏,必惹天下人耻笑。”耿烟飞道:“那我
们又该如何?”尉迟鹰沉吟一下,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查明情况,再作处置。”
  正说之间,“千叶山庄”两扇黑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名少女悄然而出,
一着浅红,一着翠绿,均是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看年纪出就在十六七岁。
  两女出庄后,东张西望,忽然便向这一片林子走来。耿烟飞奇道:“咦……难道她
们察觉了……”尉迟鹰不欲泄露已方实力,右手一摆,“刷”的一声,十八名好手已一
齐隐没。
  两女走到林子前,绿衣少女曼声叫道:“远来的客人,你们请出来吧!敝庄庄主有
请。”尉迟鹰剑眉一拧,我初至此地,庄主如何就已知道?看来此庄庄主也非等闲之辈
,需小心应付。思索了一下,向耿烟飞使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出林子。
  两名艳装少女敛妆一礼,未及开言,脸上已泛起羞红,轻声细语道:“佳客远来,
过门而不入,诚敝庄失礼也。敝庄庄主特命小婢前来相邀,若不嫌敝庄僻陋,请远客入
内奉茶。”
  尉迟鹰与耿烟飞对视一眼,目中均有戒意,暗想:“此千叶山庄神秘莫测,庄主似
乎早已察觉我们在外窥测,此时相邀,莫非有什么古怪?”
  尉迟鹰脑中一转,已有了应对之策,拱手笑道:“贵庄庄主有此盛情,那在下就恭
敬不如从命,打搅了。”随即转头向耿烟飞丢了个眼色。
  耿烟飞微觉不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明白尉迟鹰的意思,是他自己一人入
内查探虚实,自己留在外边,随时接应。但一军主帅,怎可亲入虎穴?此时此地,却已
无法劝阻,只得道:“在下另有俗事,就不打扰了。”拱手一礼,转身便走,暗中布置
人手。
  两个少女倒并不强求,嫣然一笑,请尉迟鹰入庄。尉迟鹰艺高人胆大,昂然不惧,
略整衣衫,大步走了过去。
  一入庄门,尉迟鹰便觉眼前豁然开朗。此地竟是另有佳境,景色之美,较之山外,
又有天壤之别。
  但见花树相间,浓淡合宜,精舍小榭,掩映其中。满园花木,千姿百态,更有许多
异种花草,是尉迟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五彩缤纷,异香馥郁。娇花嫩蕊,存于树梢
,低枝似坠,结干如飞。整个庄园,便宛如一个大花园,百花色艳,异香扑鼻,景致美
奂美仑。
  尉迟鹰暗暗称奇,想不到这深山僻地,竟也有如此美景、如此娇花,不由得尉迟鹰
不留连忘返。步履迟缓,细品娇容,两名少女掩嘴吃吃而笑,却也并不催促。
  不知不觉,尉迟鹰已步至繁花深处,忽见前方几间精舍,幽洁明亮。松阴盈槛,竹
影横窗,迥异人间俗境。
  尉迟鹰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却肯定了一件事:“此地布置之雅,花木之艳,可谓人
间仙境,只怕我们是弄错了,司空忌之辈,均是庸俗不堪、好勇斗狠之人,绝不会有如
此雅兴,如此闲情。在此隐居的,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原先对千叶山庄庄主颇存敌意,但此刻目睹娇花丽景,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庄主已
是颇生敬意。
  红衣少女道:“远客请至屋中宽坐,待婢子前去禀告庄主。”尉迟鹰点点头,缓步
而入。四下略一打量,在左首一张紫檀木椅上坐下。绿衣少女随即奉上一杯香茶,抿嘴
一笑,拉着红衣少女飘然离去。
  尉迟鹰目光四射,只觉这精舍之中,布置十分雅致。精壁悬书,均极古雅,紫檀桌
椅,古色古香,居中一只紫铜香炉,青烟袅袅,香雾蒙蒙,饶是尉迟鹰久居大内,见多
识广,却也说不出这究是何香。
  等了片刻,便听屋外环佩叮当,异香扑鼻,数名艳装小婢,引出一个丽人。云发高
挽,罗裙曳地,花貌幽妍,如描如画。虽则梳妆淡雅,不尚铅华。但风姿绝佳,气度高
华,却已令人不敢近视。尉迟鹰一生之中,从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间不禁看得
呆了。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所识者如柳如风、白莺公主,都可算是绝色佳人,便是北
周大内,也是美女如云。但若与此女相较,却似仍要略逊一筹。这丽人神情庄矜,目光
柔和,年纪似乎已不小,但却仍令人一见之下,便为其绝世容光所震慑。
  尉迟鹰欠身离座,讶然道:“夫人莫非便是此庄庄主么?”那丽人含笑道:“妾身
正是,公子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丽人道:“贵客远来,贱妾未曾出庄远迎。不周之处,尚请贵客
见谅。”尉迟鹰拱手道:“夫人言重了,倒是我等不请自来,挠及宝庄清宁,诚我等之
过也。”
  丽人微微颔首,纤手微掠髻边柔发,道:“公子太客气了。贵客远来,敝庄上下原
该不胜蒙宠。但妾身却为一事不解,想请教贵客。”尉迟鹰微欠身道:“夫人请赐教,
在下当知无不言。”
  丽人淡淡一笑,柔声道:“敝庄僻处深山,素不与外人交往已久。妾身自然也无缘
结识公子,却不知公子何以至此?”
  尉迟鹰心念急转,沉吟了一下,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一时也解释不明。在
下此来,原是偶然,事先也并不知此地有一座‘千叶山庄’。”
  丽人目光一凝,缓缓道:“公子既不知有此千叶山庄,却又怎会来此?”尉迟鹰迟
疑一下,终于决定实话实说。他深吸一口气,坦然道:“贵庄中有一位姑娘,名叫冷艳
华,却不知是不是?”
  丽人点头道:“不错,敝庄确有一位名叫冷艳华的姑娘,公子如此问法,莫非是和
这位冷姑娘有甚瓜葛,方才寻至敝庄?”
  尉迟鹰心念电转,这丽人与冷艳华也不知是何关系。不可轻露身份,当即道:“夫
人言重了。在下与冷姑娘仅一面之缘,瓜葛一说,倒也谈不上。”那丽人面带微笑,目
光甚显奇异,嫣然道:“既无瓜葛,那么公子千里迢迢,奔波至此,却又是为何?”
  尉迟鹰一怔,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怎能告诉这不相干的人,何况眼前之人,是敌
是友,都难说得紧。刚想婉言遮掩,那丽人目光明澈,秋水盈盈,竟似已看穿他的内心
,笑道:“公子既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转头对一个小婢低低吩咐了一句,那小婢
领命而去。
  那丽人含笑伸手示意,道:“请用茶。”尉迟鹰心中却十分不自在,端起茶碗作作
样子,却又放回原处。
  不一会,便见屋外有一少女缓步而入,白衣如雪,长发垂肩,笑厣如花,曼声道:
“娘,是谁来了?”目光一掠,正与尉迟鹰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两人都不禁一怔。
  当日皇宫之中,尉迟鹰虽曾与冷艳华相处数日,但冷艳华却一直以白纱覆面,尉迟
鹰也一直待之以礼。所以你若问他,这位“雪美人”冷艳华是何模样,他还真说不清,
此刻四目相对,那双如秋水、如晨星的眼睛却是十分熟悉。一见之下,立即认出,面前
这位白衣少女,正是“雪美人”冷艳华。
  而冷艳华定睛一看,惊讶更甚。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尉迟鹰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心
中毫无准备,一时之间,惊愕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尉迟鹰看看冷艳华,再看看那丽人,顿时恍然。
  这二女竟然长得一般无二,姿容绝美,秀雅无双。便如一株盖世奇葩,结此双蕊。
若说两人之间有何不同,便是冷艳华眉目之间犹不失少女娇憨天真。而那丽人却显得雍
容大方,另有一种成熟的魅力。若不是适才冷艳华喊了一声娘,尉迟鹰几乎便要认为此
女乃冷艳华一母同胞的姐姐。
  丽人面含微笑,道:“华儿,为何还不向娘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冷艳华轻咬樱唇
,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怨愤,是喜悦还是悲伤。好一会才低低道:
“娘,他叫尉迟鹰,乃北周禁卫军统领并大内副总管。”
  丽人神色微微一动,显然也颇感诧异,道:“原来阁下还是一位大内高手,失敬失
敬。”尉迟鹰连忙道:“不敢当。”那丽人看了一眼冷艳华,道:“尉迟将军既为大内
高手,禁卫统领,却不远千里,屈尊来到敝庄,莫非是为捉拿小女而来?”
  尉迟鹰摇头道:“非也。在下此来,只是想请冷姑娘以事相告,绝无擒拿之说。”
丽人微微一笑,更增妩媚,但目光却也更加锋锐。她缓缓道:“然则阁下在庄外林中所
伏的精锐铁骑,却又作何解?”
  尉迟鹰目光一凝,想不到自己一切作为,均没有瞒过这位美若天仙的庄主,他心念
一转,刚想开口解释,那丽人忽轻咳一声。
  只在这一瞬间,尉迟鹰便见眼前银光四射,侍立在那丽人身侧的四名艳装少女已一
齐出手。四柄利剑,疾如电闪,化作四道长虹,交剪而至。
  剑光纵横,尉迟鹰骤吃一惊。
  他绝没想到,这四位娇怯怯的少女竟也身负如此武功,且出手之际,毫无半分联兆
。四剑齐出,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剑的方位、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四女练此
一招,必然费了许多功夫。
  若是旁人当此,纵然武功再高,躲得了第一剑,躲不了第二剑,躲得了第二剑,未
必躲得了第三剑,何况四剑齐发?这一招名为“四雁南飞”正是这位丽人苦心钻研而创

  她原本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聪慧灵巧,武功绝高,研此四剑时,便已想到
,高手当此境地,又会如何反击躲避,在此基础上,精益求精,渐趋完善。每一剑刺出
后,都各含有厉害后着,随时可封杀敌手的一切反击、躲避之法。且能立时反击,攻其
要害,此一招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但尉迟鹰却并非旁人,他武功之高,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临机应变,更是无人能及
。眼风剑光缭绕,自己上蹿、前扑、左闪、右避之路均已被封死,出剑也已不及,本能
地运力于臀部。
  “喀啦”一声,紫檀木椅如何能承受这股大力?立时木屑纷飞,四分五裂,成了一
堆碎木。尉迟鹰的身形也就陡然矮了一截,坐在了地上。
  四名侍女眼见对方已避无可避,剑光飞去,蓦地对方身形一矮,竟坐在了地上。这
么一来,三柄笼罩他上三路的剑就全部落空,只剩下一柄横掠的长剑,自然是不足为虑
。尉迟鹰偏头一闪,就已避过,四剑落空,四名侍女也不禁一呆。
  尉迟鹰所争,就是这毫厘之时。蓦地一声清啸,左臂一撑,身形已腾空飞起。右手
一探,掌中已多了柄青光闪闪的长剑,“匹练飞虹”,猝然下击。
  四女急忙举剑封挡,敌人反应既全然不同,她们自然也就无法施展“四雁南飞”的
厉害后着。仓猝之间,破绽立现,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四女但觉手上一轻,再看手
中长剑,已剩了半截,无不惊呼。
  那丽人本是微微含笑,神色淡然,她用意是制住尉迟鹰,倒也无意杀他。待见尉迟
鹰以怪招避开自己精研的“四雁南飞”,也是一怔,心中却也对尉迟鹰这匪夷所思的一
招大为赞叹,此举虽然颇为狼狈,大失体面。但细细想来,若非此举,也躲不过这四剑
合击。
  待见尉迟鹰凌空出剑,一招连断四女长剑。丽人更是脸色大变,身形一晃,一个娇
柔婀娜的娇躯已掠入战团。素手一抬,竟伸出一只纤纤玉指在尉迟鹰的剑脊上一点。动
作急如电闪。
  尉迟鹰立觉一股极柔和的内力传来,绵绵不绝。他这一剑本来余力未尽,但被这丽
人一点,竟然劲力全消。大惊之下,立即运力反击,九成“化血神功”骤然而出,脸上
青气大盛。
  那丽人轻轻“咦”了一声,忽又抽身暴退,无法置信地看着他,许久才深深道:“
狮王尉迟犷是你什么人?”
  她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但传入尉迟鹰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
识出自己的剑法便是三十年前闻名天下的“狂狮怒剑”。想到这位神秘的女庄主不仅识
此剑法,而且只一指便化解了自己剑法中一着杀手。
  惊愕之余,尉迟鹰不自禁道:“夫人莫非认得在下义父?”
  丽人神色大为柔和,淡淡道:“你既是狮王尉迟犷的义子,可曾听他说过君忆情这
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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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于前听?
   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
   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
   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
   知。……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
   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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