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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steelauder (椰果派对),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第十卷-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an 13 14:09:45 2002) , 转信
三、煮酒论英雄
行回京城,秦仲海只觉心中又烦又乱,他既不想回宫,也不愿回府,更不希望碰上熟人,
一时之间,偌大京城居然找不到歇息地方,他在街上胡乱行走,忽见街边有处烧饼铺子,
此时犹在早晨,店家仍自招呼生意,秦仲海见此地偏僻,便走了进去,也好歇息一阵。
秦仲海要了副烧饼,吃在嘴里,虽感酥脆芳香,但此刻心头烦闷,又怎吃得出滋味?他嚼蜡
般啃著,寻思道:「刘敬这老小子不知发了什么疯,这当口居然想造反,嘿,朝廷这下可
多事了。」想起自己也涉在里头,心头烦乱,端起碗来,把豆浆当作了酒水,一饮而尽。
前几月薛奴儿以金轮暗算皇帝,虽然瞒过江充等人,却难以瞒过武功精强的秦仲海,他早
觉其中有诈,恐怕薛奴儿真有意害死皇帝,此时对照刘敬的说话,果然如此。
那日皇帝命在旦夕,自己赶到座驾之旁,只要一伸手,便能解了天子之危,刘敬看暗杀难
成,索性抢先出手救人,事後也好闪躲罪名,至於薛奴儿的性命,在弃车保帅的意图下,
自然随时可以舍去。看刘敬这人老奸巨猾,手段阴险,心机犹在江充之上。
秦仲海越想越惊,用力痛咬烧饼,直当成刘敬的肉来嚼,想道:「刘敬这王八蛋好端端的
,为何要政变?他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皇上有哪点待他不好?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再说这老
小子不过是个太监,真要谋害皇帝之後,难道还能取而代之么?到时天下英雄出兵讨伐他,
他又能讨得什么好处?」他猜想一阵,想不出刘敬的用意何在,心下只是烦闷。
他心烦意乱,在那儿张口大吃,老板见他咬牙切齿的吃著,哪敢过来罗唆,每逢一招手,
便急急送上一副烧饼,一碗豆浆,秦仲海无意间,竞连吃了十来副烧饼,把店中豆浆喝个
一乾二净,店外行人见了这怪汉,无不在那啧啧称奇。
吃喝良久,肚皮快撑破了,仰头看看时辰,已近正午,秦仲海举袖擦抹油腻,跟著起身结
帐,那老板张罗了零钱,塞在秦仲海手中。秦仲海正要收入钱囊,心头忽起一个念头:「
刘敬造反,这事我该不该告诉侯爷?」
此念闪过,全身忍不住一颤,满手碎银铜钱翻洒一地。现下他若是透露机密给柳昂天,刘
敬必然东窗事发,罪诛九族,死得惨不忍睹,可他若不告诉柳昂天,到时政权真要变动,
柳昂天一个不小心,站错了边,只怕也是满门抄斩的大祸,那些知交好友,不知还有几人
能活?
刘敬政变在即,於情於理,他都应该告知柳昂天此事,可他心底却有些犹豫。
秦仲海呆呆看著满地碎银,心中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背上有幅来历不明的刺青
,他师父又是怒苍山的五虎上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都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就怕自
己的身世真与秦霸先有关。
倘真如此,那他秦仲海非只不能在朝为官,还算是朝廷的敌人了。连带的,柳昂天、杨肃
观、伍定远、甚圣好友卢云,全会视自己为乱党余孽。
秦仲海用力摇了摇头,他举脚将银两铜钱踢散,飞得满地都是。心道:「不会的,我绝不
是逆党之子,这一切都是刘敬编出来骗我的。」想忘掉刘敬所言,但耳边全是他方才说的
那几句话:「有个女人脑袋被人砍落,死後裸体示众……有个男子被人剥皮分尸,永世不
得回归故土……这些你全当作是屁了?」
那饼铺老板看他行止怪异,只惊得呆了,忙唤道:「客官,您还好么?」
秦仲海握紧双争,猛地一举打在桌上,震得木桌裂了开来。他心里明白,倘若他真是秦霸
先之子,那父母双亲死得如此之惨,真算不能瞑目了,眼前刘敬若要造反,可说是间接为
他报仇,他自该与刘敬联手叛国。可他若不是什么逆党之後,只是刘敬设计收编他的计谋
,到时一个不小心,徒然害死了柳昂天,岂下可笑之至?
那老板见秦仲海满面怒火,只吓得全身发软,不敢再说一字,只躲到店里去了。
秦仲海想起柳昂天对待自己的多年恩义,眼中慢慢生出温情,他俯下身去,一一捡拾碎银
,捡著捡,又想到秦家惨案,眼前都是那一家孤儿寡妇的身影,心中竟是难决。
助刘则国灭,反刘则刘亡,可怜天下气运竟压在他一人肩上,直教秦仲海喘不过气来。
秦仲海蹲在地下,想起师父,心道:「如果师父在我身边,不知他会怎么说?」想到师父,
心下一阵温暖,好似汪洋中见了岸,九州剑王从小抚养他长大,虽然待他颇为严厉,但两
人仍有父子般的微妙情感。
秦仲海叹了口气,寻思道:「无论如何,天下问只有师父明白我的身世,等此间大事一了
,我定要寻他出来,把话问个明白。」
正捡拾碎银间,忽然脚步声响起,一双靴子停在眼前,听得气喘吁吁的声音道:「总算找
到你了!你这几日跑哪儿去啦!」秦仲海听这声音好熟,抬头一看,却是韦子壮来了。
秦仲海面色微微一变,此时情势危急,他本就不想见熟人,哪知还是给韦子壮撞见了。他
收敛心神,随即宁定,道:「怎么了?韦护卫找我有事?」韦子壮嘿了一声,道:「当然有
事了!这几日侯爷两次三番找你出宫议事,你都推辞不到,究竟在忙些什么?」
秦仲海不答,只缓缓站起身来,唤过了老板,将满手碎银都赏给了他,跟著乾笑几声,回
话道:「前些日子文渊阁在整理文献,真的走不开。」韦子壮伸手搭上他的肩头,笑道:
「真是这样么?你该不会是怕见我这债主吧?」那日韦子壮借了秦仲海五百两银子,秦仲海
至今未还,此时便提了这桩公案出来,想来定是怕他耍赖。
秦仲海想起此事,不由得尴尬一笑,道:「韦护卫,韦大哥,韦老爷,下月就发饷银了,
你可别催我。」韦子壮啐了一口,道:「谁来催你了?杨郎中从江南回来了,只在侯爷府里
等你商量大事,你快些去吧!」 ;
秦仲海心中微微发愁,知道该来的跑不掉,他伸了懒腰,道:「成,这便随你过去。」
两人一先一後,缓缓往侯爷府行去。
秦仲海跟在後头,脚步越走越慢,他望著韦子壮微微发福的背影,想起当年相识的情景,
心下不由得满是感慨:「自我艺成下山以来,已有十年了,唉……当年见面,韦老哥才新
婚不久,我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嘿嘿,几年下来,他孩子也该有个七八岁了吧?说起来,
我们也相识好久了。」忽然之间,泪水涌上眼眶,朦胧中,似乎见到诸多好友死於战火的
模样,秦仲海心神激荡,直想把内情透露出来。
正感难以把持,怱听远处有人喊道:「肃敬—回避—闲人莫看—」大官出巡,秦韦两人自
是避在道旁,只见远处抬来一顶轿子,当先公人举著一面大招,上书七字,正是「京城秉
笔太监刘」,韦子壮吃了一惊,道:「怎么刘总管出宫了?可有什么大事么?」秦仲海知道
来的是刘敬的座轿,他叹息一声,不愿正眼去瞧,只转过了头,把目光掠在一旁。
三日後,刘敬便要政变,倘若他出卖此人,其事必败;但他若隐瞒不说,也许北京就要改
朝换代,满朝文武尽皆大祸临头。秦仲海心中只觉又苦又难,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出卖
刘敬对自己的信任,但也不愿柳昂天等人陷入危难,满心烦躁间,不由得长叹一声。
待刘敬离去,二人便匆匆行到柳府,此时已是下午,柳昂天、杨肃观早已等候多时。秦仲
海见了柳昂天,不免心中有愧,连忙低下头去,道:「侯爷。」柳昂天骂道:「这当口才
来,八成又去喝酒了!对不对!」
秦仲海给他胡骂一阵,两眼忽地一红,柳昂天待他的恩义著实非小,柳门诸人中,柳昂天
虽最倚仗杨肃观,但以情感而言,向来与他最为亲厚,总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秦仲海心
想:「这十年来,咱俩不知相骂过多少次了。唉……倘若侯爷有什么意外,我……我对得
起他吗……」
柳昂天见他虎目发红,忙道:「你干什么?眼睛红成那样,可是偷看女人家洗澡,长了针眼
么?」秦仲海笑道:「你猜得没错,我正是偷看你老婆。」柳昂天大怒,拿起鸡毛掸子去打
,秦仲海哈哈大笑,闪身躲开,眼见柳昂天待他如昔:心中只有加倍苦闷。
众人笑骂一阵,各自坐定,秦仲海见伍定远不曾回来,便问道:「怎么?没找到定远么?」
那日伍定远辞官南下,恰巧给秦仲海发觉,便急速命人通报杨肃观,以免生出意外。此际
杨肃观业已归来,却不见了伍定远,不免有些惊疑。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莫要担忧,定远没事的,现下只在卢知州府中养伤。」秦
仲海惊道:「养伤?他受了什么伤?」
杨肃观叹息一声,便把卓凌昭如何打造神剑,伍定远如何约定比武,两人如何在虎丘山激
战等情一一说了。
秦仲海摇头叹道:「卓凌昭武功高强,这下给他拿到神剑,日後谁还能奈何他?」
杨肃观低声道:「此事不慌,我这趟南下,奉著侯爷之命,已与卓凌昭和解。下月二十日
,卓凌昭若是信守誓约,便会亲临大理寺,揭发江充的罪状。」
秦仲海陡听此事,虽然心中另有大事,还是吃了一惊,他哼了一声,道:「你奶奶的!这事
如此重大,你怎拖到现下才说?我是最後一个知情的吧?」
杨肃观看了柳昂天一眼,却不答话。柳昂天轻咳一声,道:「老夫吩咐肃观贤侄,要他严
守秘密,不等卓凌昭首肯盟约,绝不外传此事。」
秦仲海心中不悦,侧开脸去,想道:「好你个侯爷,居然也这般尔虞我诈,把这等大事瞒
住了我。」看来柳昂天知道自己性格刚强,听这主意过於阴沈,不免与他性情不合,这才
隐瞒不说,秦仲海哼了两哼,想起自己也有事瞒他,只觉大家扯了个平,谁也不欠谁。
杨肃观道:「论及卓凌昭之事,不知秦将军有何看法?」秦仲海双手一摊,没好气地道:
「你们生米都已煮成熟饭,我还有啥好说?难不成还能叫你撤手么?」杨肃观咳了一声,道
:「快别这样了,你若有主意,只管说了便是,大家都等著听呢。」
秦仲海听了这话,却只斜了杨肃观一眼,拿起茶碗,自行喝了起来。却是懒得应答。
柳昂天见秦仲海这般神气,反倒放心下来,知道他无意深入此事。当即咳了一声,点头道
:「仲海没别的主意也好,只是江充这人心机深沈,就怕他另出奇谋,把咱们的局给搅了
……」说著便自分析局面,与杨肃观谈了起来。
众人说了良久,都在谈如何对付江充,秦仲海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去听,此时刘敬另出奇
兵,别说什么审判江充了,连皇帝的性命都如危卵一般,江充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眼下
。只是此刻情势浑沌,他也不便提起此事,只是哼哼啊啊地胡混。
说到後来,杨肃观话锋一转,低声道:「侯爷,我这几日探听了消息,据说刘敬前夜曾邀
熊飞营的将领密谈,不知有何图谋。咱们可得小心了。」秦仲海听他提起刘敬的动静,心
下便是一惊,想道:「杨郎中的消息果然灵通,这事他也知道了。」想起杨肃观查知此事
,背後冷汗竟是涔涔而下。
那熊飞营的总兵姓李,双名保正,乃是前朝老臣,曾受武英皇帝拔擢重用,爵位虽不及柳
昂天,但军旅辈分绝不在他之下,刘敬无端与他联系,自是引人疑窦。柳昂天摇了摇头,
想起李保正不日便要受调进京驻防,心中更觉纳闷,问道:「仲海,你这几日在宫中行走
,可曾听过什么风声?」
秦仲海知晓的事可多了,上从薛奴儿刺杀皇帝,下至琼贵妃偷人,无一不是耸动至极的大
事,但此时局面险恶异常,秦仲海自知一言一行足以扭转全局,还未想通其中道理之前,
决计不能多言,当即耸了耸肩,敷衍道:「刘敬一直想拉拢军中将领,大夥儿又不是不知
道?想那李总兵不日便要进京,刘敬身为大内总管,怎能不多加联系?杨郎中未免过虑了
。」
柳昂天听他言之成理,便自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这么猾头,连你也没看出端倪,想
来真没什么事情。咱们是不该杞人忧天。」秦仲海听了这几句话,心头忽然一悲,不知自
己这般回答,会给柳昂天带来什么样的悲惨命运,饶他面皮厚如壁板,此刻内心也是波涛
汹涌,他双手微微发抖,登给杨肃观看了出来。 杨肃观嘿了一声,道:「仲海,你有点奇
怪,」秦仲海举起茶杯,装作漫不经心的神气,道:「有什么奇怪?」杨肃观沈吟片刻,
道:「你今日有些不同。」
杨肃观目光如此锐利,秦仲海自是暗暗吃惊,口中却道:「什么不同?八成是老子痔疮犯
了,这几日好生疼痛,这才不同吧?你可要帮我看看?」说著将面盆大的屁股对准杨肃观
,便要解下裤子,杨肃观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别胡闹!」
秦仲海作弄他一阵,口中哈哈一笑,心头却甚苦涩、众人商议已定,卓凌昭此番赴京到案
,前去大理寺指证,只要江充一个应对不慎,便会大祸临头。柳昂天得了这个上风,心下
甚喜,笑道:「仲海今夜不忙著回宫,留在我府里吃饭吧!」秦仲海想到为难无比的局面
,深怕酒後言语有失,摇头便道:「不了,今儿个宫里有事,还是改天吧!」
柳昂天颇见失望,摇头道:「好久没和你喝酒划拳了,本来我找了瓶百年好酒,要与你同
醉一场,真扫兴了……」说著在那嘀咕许久。秦仲海不敢再听,就怕人情之下,自己一个
冲动,便把刘敬嘱托之事丢到一旁,当即向柳昂天告辞,速速行出。
秦仲海走到府外,自往大街行去,还没走上两步路,便见街边行来一名少妇,这女人衣著
华贵,带著几名婢女,正要回府,秦仲海见这女子生得好生貌美,肤白胜雪,身材玲珑,
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正是那七夫人,想起酒家里青青托他打听声息,秦仲海竟尔害怕起来
,急忙转头,跟著往巷中窜入。
秦仲海躲在巷里,只等著七夫人离开,站了半晌,也是水喝多了,又是豆浆,又是茶水,
竟有些尿急,当下拉开裤档,便在巷中洒起尿来。正舒爽问,怱听巷口一人道:「秦将军
,好端端的路上行走,为何躲到这儿来了?」秦仲海不必抬头,也知说话之人便是七夫人
,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一泡尿洒得左右飞射,他运起全身内力,慌乱间急急洒完,跟著
将裤档一拉,拱手回身道:「属下见过夫人。」
那女子走了上来,凝视秦仲海,柔声道:「你最近还好么?每回见我就跑,让人怪担心的
。」说著伸手出去,替他整理了衣领。秦仲海满脸尴尬,往後退开一步,乾笑道:「夫人
多虑了。卑职一时腹痛,想要解手,这才往巷中窜来,万请莫怪。」
那女子面色黯淡,叹道:「现下四处无人,你别再称我夫人,好么?」秦仲海长揖到地,
道:「夫人乃是主上爱妾,身居家长,卑职便算胆大妄为十倍,也不敢滥用昔日称谓。」
言语之间,十分恭敬,丝毫不敢怠慢松懈,往日的疲懒更收拾的半分不见。
那女子痴痴看著他,忽尔身子一颤,想起了往事,霎时泪光闪动,轻声道:「仲海…仲海
……前夜青青差人过来找我,她说曾在酒家里遇上你,问我近日光景,你却置之不理……
仲海……我嫁入柳家一年了,这一年来你从不牵挂於我,全然不记得昔日情份了么?」
秦仲海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卑职福缘浅薄,命数如此,夫复何言?」七
夫人哽咽出声,哭道:「没有什么命数不命数,你哪日要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说著泪水洒下,竟尔抱了上来,便往秦仲海唇上吻去。
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身子往地下—扑,双膝跪地,磕头加捣蒜,慌道:「夫人万莫如此
!卑职一心效命侯爷,只把夫人当作母亲敬拜,请夫人再别提起过往之事,侯爷面上可不
好看。」那女子泪如雨下,垂泪道:「我嫁给柳昂天,那是情不得已的,只盼早晚都能见
你一面,那就於心足矣……可每回你都如此薄情,好似世间没有我这人……秦仲海,你…
…你叫我好生失望……」说著掩面失声,转身奔出。
七夫人离巷而去,秦仲海喘息不已,犹在地下磕头,不敢稍动。
好容易脚步声远去,秦仲海松了口气:心道:「逃过一劫了。」正要站起,忽听一人笑道
:「秦将军,怎么好端端的,却跪在这儿啊?。」
秦仲海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脚步声实在轻缓,我居然没听到!」他猛地抬头去看,却
见那人面目英挺,腰悬长剑,正是杨肃观来了。
秦仲海慌忙爬起,尴尬道:「他XXXX的,老子走路走得累了,便跪上一跪,也好恢复精神
。」杨肃观听他胡言乱语,知道他向来如此,却不以为意。微笑便道:「原来如此,看你
跪在这儿,我还以为皇上忽然驾到呢。」
秦仲海见他凝目望著自己,眼神颇不寻常,心中便想:「这小于一向精明,方才七夫人找
上了我,他定然看在眼里,嘿嘿,我可小心了。」他伸了个懒腰,道:「啊,天色不早了
,老子有些累了,该回府里补一觉啦!改天再聊吧。」杨肃观似知他在回避自己,微笑便
道:「不过晚饭光景,秦将军未免睡得太早了些,这样吧,咱们去暍上一盅,小弟作东。
秦仲海微微一奇,这杨肃观从不找他喝酒赌博,今日却怎地这么好兴致,不由得心下一凛
,想道::「这小子向来谨慎,无事下登三宝殿,他今夜可有什么阴谋?」
杨肃观见他眼神满是猜疑,便笑道:「难得邀你喝酒,可别拒绝我。卢知州刚到任,定远
对卓凌昭的事情又是耿耿於怀,这些事你不能不知,咱俩便来聊聊吧。」
秦仲海这几日虽然事多心烦,但仍关切众多好友的近况,他打量半晌,颔首便道:「行,
既然杨郎中做邀,咱们便去喝上一杯。」杨肃观哈哈一笑,颇见心喜,当下一同离去。
两人行到街上,连逛了几家酒铺,只因晚饭时分,店中都挤满了人,连张空桌也找之不著
两人,二人又走半晌,怱见一处污秽小店空旷旷的,里头没半个客人,秦仲海稍一辨认,
便知这店不是别的地方,却是往昔卢云惯常光顾的那家肮脏小店。想起年前与卢云初次相
遇,便是在这个地方,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微笑,心道:「当年卢兄弟为情所困,搞得人不
像人,鬼不像鬼,现下却中了状元,嘿嘿,算来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
正想问,杨肃观已走入店中,他转头看向秦仲海,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我事先没安排
,一时又找不到好地方,只有请将军将就吧。」秦仲海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讲究什么
?只要有酒喝,老子上哪儿都成,别拉我去粪坑就成了。」
说话问,两人找了张板桌,秦仲海正要去坐,杨肃观却拦住了他,跟着取取出手巾,四下
擦抹桌椅。也是那酒铺著实污秽,稍一擦拭,便抹出一大片黑油渍不知积了多少年的陈污
烂垢,秦仲海见他兀自忙碌,忍不住笑道:「别擦了!等会儿还要吃酒,你这般擦,不怕
把老板的火气擦出来么?」杨肃观微微一笑,将手巾折起,道:「秦将军说的是,入境随
俗,既来之,则安之,将军这便上座。」说著率先坐了下来。
杨肃观身穿淡黄长衫,下摆袖口稍沾桌椅,立生污渍痕印,望之极是显眼。至於秦仲海,
这人衣衫无论何时何地,向来都是皱巴巴地,东一块油渍,西一滩酱油,料来便算跳入烂
泥堆里,怕也脏不到哪儿去,这桌椅上区区几点油斑泥垢,自也算不上什么了。当下一股
脑坐了下来,屁股如同抹布般擦过,倒替老板省了许多气力。
两人坐了下来,店主人便来招呼,这客店没几张桌子,也没什么掌柜夥计,就只一人在那
照顾,生意也甚清淡。杨肃观要了几盆热炒,又捡了三五样凉拌,跟著取过了酒壶杯碗,
便要替秦仲海斟酒。
秦仲海见那酒杯甚小,登即笑道:「用这等小杯喝,算什么好汉?」伸手抓了两只饭碗,
往桌上重重一放,笑道:「文杨武秦,便该有这种海量!」说著替杨肃观满满斟了一大碗
。
杨肃观皱眉道:「这么大碗,却要如何喝?」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一饮而尽,方是真
豪杰。」他举起酒碗,咕噜噜地喝个精光,跟著碗口翻转,朝地下一比,示意饮尽,便等
杨肃观来喝。秦仲海这几日心情烦乱,早想伺机一醉,偏生杨肃观自行撞了门来,这当口
寻他喝酒,那是自找死路了。杨肃观见了流氓也似的拼酒法子,如何不惊?当下摇手道:
「在下酒量不及,不能勉强……」话声未毕,已听秦仲海两声冷笑,眼神飘来,满是不屑
之意。杨肃观看在眼里,只得苦笑道:「也罢,今夜豪兴会饮,肃观自是舍命陪君子。」
举起酒碗,霎时仰头饮尽,神态甚豪。
秦仲海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喝完这一大碗,心下暗暗吃惊,想道:「这小子定是每日在
家中偷喝酒,终於给老子抓到把柄了。」
正想间,杨肃观已给他斟上了酒,秦仲海见他举止温文周到,便伸手去接酒壶,笑道:「
行了,我自个儿斟酒,不敢劳驾。」杨肃观却下放手,摇头道:「难得能为将军效劳,在
下乐意之至。将军万莫客气,」
秦仲海听他说得谦卑,当即嘿嘿一笑,道:「杨郎中,跟别人一块儿,你可以玩这套肉麻
把戏,在我老秦面前,这些虚伪功夫全免了。」说着一把握住壶柄,凝视着杨肃观;杨肃
观哈哈大笑,他将手指松开,任凭秦仲海接过酒壶,颌首道:「秦将军,和你在一块儿,
便是再阴沈的人,也要开朗些;」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抓起烤鸭腿大嚼,囫图地道:
「嗯……你这小子很阴沈……」杨肃观听了这话,便是一声叹息,道:「秦将军,说真的
,我好生羡慕你。」
秦仲海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是哦了一声,杨肃观文学既高,武功也强,人品更是俊雅迷人
,此时却无端来羡慕自己这个流氓头,真不知是何用意。秦仲海笑道:「你羡慕我?我有
什么好让你羡慕的?你羡慕老子常去宜花楼么?」这几句话倒也不是胡说,他除了常去风
月之地以外,倒不知杨肃观要羡慕自己什么。
杨肃观摇头道:「你这不是取笑我了?我生来家教严谨,难能自在,若能似将军这般洒脱
逍遥,真不知有多快活。」他见秦仲海似笑非笑,尽在瞅著自己,料来不信自己的说话,
当即哈哈一笑,道:「也罢,便算羡慕你常去宜花楼好了,来,咱们这就敬宜花楼一杯。
」说著举起酒碗,霎时又暍个乾净。
秦仲海大笑道:「看你这么痛快,老子也开心起来了,来!一会儿一起去宜花楼!老子介
绍个姘头给你!」他平日少与杨肃观出门同游,两人相识已达七八年之久,此时却是头一
回私下出来吃酒。哪知竟然十分投机,一时雀跃连连。
两人喝了几盅,秦仲海夹了一筷子牛肉丝,边嚼边问:「怎么样?你这回去长洲,到底遇
上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吧?」杨肃观听了这话,却只叹息一声,并不言语。
秦仲海见他面带苦闷,想起顾倩兮已与卢云跑了,忍不住笑道:「你干什么啊?长洲见不
著心上人,你老兄便成这龟儿子模样?」杨肃观知道他指的是顾倩兮,忍不住眉头一皱,
道:「我哪来的心上人,你可别胡绉。」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好啦:心上没人下打紧,床上有人就好了。你老兄既然号称「风
流杨郎中」,京里这许多姑娘,哪个不是爱煞了你,吃亏一回又算得什么?我明日帮你传
扬出去,包管因祸得福,张家的闺女,李家的寡妇,全都往你床上挤来啦!没有心上人,
床上满是人,哈哈!哈哈!」他越说越高兴,直是欣喜欲狂。
杨肃观呸了一声,拂然道:「你当我是什么?急色之人吗?」秦仲海笑道:「可你也不是
什么专情角色,老子又不是不知。」杨肃观长眉一挑,道:「何以见得?」
秦仲海举起酒碗,大口喝乾,笑道:「你这人重利害多於重情感,爱名声甚於爱性命,虽
比老子小了七八岁,却是个狠角色,似你这般人,怎会放不下情场纠葛?说你不专情,那
是抬举你了,该说你天生无情才是。」
杨箫观听了这番话,却是哈哈大笑,只听他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仲海也!」举起洒
碗,道:「你我同是当朝的狠角色,这碗不能不喝。」说著又是一大碗喝下,可说爽气至
极。
秦仲海见他一饮而尽,却只含笑来看,全不动身前的酒碗。
杨肃观见他不饮,当即道:「秦将军为何不乾?」秦仲海摇头道:「我秦仲海虽也计较利
害,但生性租疏,只爱痛快豪迈的举动,比起你杨肃观的心机城府,那是差得远了,这碗
如何能喝?」
杨肃观笑道:「秦将军过谦了,今日我找你喝酒,那便是敬重你的人才武功,阁下何须自
谦?」
秦仲海心道:「他要说到正题了。」当下装作茫然不解,道:「我天生粗胚,有什么人才
武功?杨郎中所言,叫人好生难懂。」
杨肃观微笑道:「秦将军这般说话,岂不愧煞天下英豪?」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太抬举了。世间高人所在多有,我区区一个小子,却又算得什
么?」那日他在华山斩灭烛火,便曾出言自谦,自承不敢与群雄并肩,看来真有自知之明
了。
杨肃观哦了一声,道:「听仲海如此谦冲,好似天下满是风流人物。却不知阁下心中的英
雄是谁?可否托了出来,也好让小弟瞻仰一番?」
秦仲海嘴角斜起:心道:「他XX的,这小于要点酒论英雄了。」当年曹操与刘备约在花园
饮酒,便有一段煮酒论英雄的豪举,看来杨肃观有意效法先贤,也想来品评天下风流人物
,耳听杨肃观催促,秦仲海哈哈一笑,随口敷衍道:「说起我心目中天下第一的英雄,自
然是当今圣上了!他年少时临危受命,接任皇位,一手文章又是盖世文才,这般人品,自
是当今大英雄!你说是么?」
杨肃观听罢,却是面带讥嘲,道:「仲海之言,莫非要逼我诽谤当今?」秦仲海心道:「
这小于好狂。」口中却道:「你有话直说。我绝不会外漏半句口风。」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趁著今夜酒兴,我不妨明说。当今圣上气量狭
窄,用人目光如豆,若非如此,朝政怎会如斯败坏?官场风气又怎会如此贪婪?这般人若
称英雄,岂不令人齿冷?」这话犯了杀头重罪,但杨肃观竟是侃侃而谈,丝毫不惧,想来
是多喝两杯,这才口无遮拦。
秦仲海情知如此,连连点头道:「你所言不错。」这附和之言也是充军之罪,只是秦仲海
向来粗鲁,也管不到这许多了。
杨肃观笑道:「还有呢?除了皇上以外,方今能入你眼下的英雄,不知还有几人?」
秦仲海目生异光,嘿嘿冷笑,道:「江充世之枭雄,称霸当今,无人能挡,可称英雄矣;
」
杨肃观闻言,竟仰头大笑,声震屋瓦,只把泥沙震得飕飕而下。
秦仲海惊道:「你干什么?中邪了么?」
杨肃观冷笑道:「江充虽精权谋,但为人多疑善变,好利忘义,这等人之能嚣张,全因昏
君所致。放眼明日,不过一阶下囚而已。」
秦仲海悚然一惊,道:「那刘敬呢?此人心机深沈,谋划百出,又兼武功精强,可称英雄
吧?」杨肃观嗤地一声,道:「刘敬手段虽高,格局却低,只擅宫廷之斗,却不明天地之
变。是以身居内官之首,数年来不能培植亲信,挟制江充。照我看来,此人已是昨日黄花
,不堪一顾。」
秦仲海见他连著斥骂当今两大权臣:心下也是暗暗罕异,当即道:「好吧!既然这两人都
不入你的眼,那咱们侯爷呢?他北抗蒙古,西敌也先,数十年来战功彪炳,这种莽莽苍苍
的英雄气魄,当世能有几人?」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以表对柳昂天的敬意。
杨肃观也举碗痛饮,却是不言不语、秦仲海笑道:「怎么样?侯爷该是你心中的英雄吧!
」杨肃观叹了一声,道:「我追随侯爷已有七年,但他临事不决,常自犹疑,虽对下属亲
爱,却因气量有限,不能重用奇人异士,以致今日柳门人才虽多,却难与江刘两派抗衡,
此吾心之忧矣。」
秦仲海情知杨肃观所言不假,心下不禁微微叹息。倘若柳昂天是见机极快的人,他今日也
不会隐瞒刘敬密谋造反一事了。他摇了摇头,道:「朝中三大臣都被你看扁了,当今天下
还有谁入得你眼?」
杨肃观端坐持酒,沈声道:「当今天下英雄,唯有你和我!」
秦仲海大吃一惊,碗里酒水洒了出来。
杨肃观昂然道:「你秦仲海貌似粗莽,实精心计,权谋诡诈,你一望即知。再加你量大如
海,视钱财美女如云烟,唯有你这般见识,狂士如卢云方能为你所用。秦将军,你这般心
机气度,久後必成当世英雄!」他举起酒碗,大口喝完。
秦仲海见他如此推崇自己,心下只感骇异,寻思道:「看他马屁拍得这等很,今日必定有
事。」他正自心疑猜忌,又听杨肃观道:「仲海,你我往昔虽不亲近,但日後不妨多所交
谊,以谋重振大业如何?」
秦仲海早巳算到此节,当即嘿嘿冶笑,道:「什么重振大业?肃观说的可是干掉江充么?
此事我一向赞同啊,你何必忧心呢?」杨肃观哼了一声,道:「仲海啊仲海,你别小看我
杨肃观。你今日有事瞒我,当我看不出吗?」
秦仲海心下暗暗诧异,嘴中遮掩道:「我哪有事瞒你?你可别胡思乱想。」
杨肃观嘴角微斜,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傻了。这几日东厂与你走得近,必有什么图
谋吧!」秦仲海大吃一惊,碗里酒水险些溅了出来,他心念急转,寻思道:「他若知刘敬
密谋造反一事,东厂诸人死无葬身之地。我得要探他一探。」当即抛出假绣球,问道:「
你说的什么同谋,可是薛奴儿误伤皇帝一事么?」
杨肃观双目一亮,道:「听说此事有诈,却不知详情如何?」
秦仲海心下稍定,暗想:「看他紧张成这个模样,连这点老掉牙的消息也不知,怎会晓得
刘敬谋反一事。」他见杨肃观不知内情,便随口胡扯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好像薛奴儿
净身时没割乾净,搞上了皇太后,後来被皇上撞见脏事,薛奴儿便想下手谋害皇帝,还好
给刘大人拦下来了。」
杨肃观半信半疑,皱眉道:「没割乾净?世上怎有这种事?」秦仲海低声道:「杨郎中有
所不知,听说他割的时候没割稳,只割掉小部份,後来又长出来了……」
杨肃观听他满口胡说八道,摇头苦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他叹息一声,旋即站起身
来,拱手道:「今夜良晤,十分尽兴。盼将军不弃,来日还能再聚。」
秦仲海也自起身,问道:「你要回去了?」杨肃观叹道:「今夜兴高,言多必失,恕小弟
不胜酒力,得早些回去安歇了。」说话间脚下微微踉跄,竟有些站不稳了,秦仲海哈哈一
笑,伸手扶住,笑道:「你小心些,可要我送你一程?」杨肃观摇头大笑,道:「不过喝
个几杯,焉能有事?」他袍袖一拂,俊目回斜,当下便要离开,谁知实在喝多了,饶他平
日精明能干,此时脚下也是一滑,险些摔倒在地,秦仲海笑道:「还说不必我送?看你小
于醉成这德行?」他自行唤过店家,替杨肃观会了钞,这才将他扶了起来,二人直往杨府
行去。
文杨武秦,难得真心相谈,秦仲海看著夜空,只觉今夜星光灿烂,真比平日更加动人,一
时之间,嘴角泛起了微笑。
行到杨府,秦仲海正欲敲门,杨肃观一把拦住,喘道:「别敲……我家教严,一会儿我爹
见我喝成这幅模样,定会大大生气。秦仲海倒不知杨大学士管教儿子这般严厉,他嘻嘻一
笑,暗自庆幸自个儿无父无母,跟著手指高墙,道:「你内力还在?可跳得过去吗?」杨
肃观醉眼蒙胧,点了点头,霎时提气一纵,飞身过墙。
秦仲海心下暗赞:「这小子不愧是少林寺出来的,酒醉之下,还能使出这等轻功。」
正想问,只听哗啦一声,杨肃观好似掉到了池塘之中,秦仲海吓了一跳,连忙跳上墙头,
果见杨肃观摔在水池里,全身湿淋淋地。秦仲海啧啧摇头,下墙将他扶起,杨肃观低声嘱
咐:「小声点,别让我爹爹听到了。」秦仲海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怕他个屁?」
杨肃观叹息一声,便要站起,忽地酒意上涌,昏昏沈沈间,竟又摔在秦仲海怀里。
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嘿!快起来了!」叫了两声,耳听鼻息细细,杨肃观竟
已熟睡。秦仲海凝目去看,只见月光洒在他英挺的脸上,看来好似个纯情天真的大男孩,
实难想像适才他在客店中口出豪语的模样。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肃观虽甚聪明老练,其实还只是个孩子。他父亲杨大学士管他
太严,才让他变得这般老气横秋。」
秦仲海仰望星空,想起後日刘敬便要举兵谋反,到时只怕柳门大祸临头,非只柳昂天有事
,怕连杨肃观、伍定远、韦子壮、卢云等人也要受到牵连。此时此刻,若不能透露一点口
风,日後好友死伤殆尽,却要他心中如何不愧?
秦仲海咬住银牙,浓眉纠结:心道:「刘总管啊刘总管,非是秦某有意反叛,我总得让自
己兄弟准备一下,也好应付变局。」他俯身到杨肃观耳边,压低嗓音,道:「三日之後,
午夜子时,天地必有大祸,你让侯爷到城郊威武兵营避一避。」他不言明何事发生,更只
字不提刘敬要攻打承天门一事,只稍稍提点,让柳门诸人先行准备则个,以免卷入祸端。
杨肃观迷迷糊糊地道:「什么三日後有大祸?你说什么啊?」声音低微难辨,却是醉得厉
害。
秦仲海识得杨肃观已久,知道他心机深、城府重,只要自己稍微漏个口风,他定能不负所
托,自可将话带到,当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行。
便在此时,忽觉远处传来一阵阴侧侧的笑声,秦仲海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站在远处树梢,
正自凝视著自己,这人面目阴沈,秃顶无发,却是刘敬搜罗而来的高手,二人曾在庙中见
过一面。
秦仲海心下暗暗吃惊,才知自己的行踪已被东厂盯上。天幸适才自己说话之声极微,又只
贴耳说了一句,想来不至被人发现。
秦仲海见那秃顶男子望著自己,神态下善,便自哈哈一笑,挥手道:「夜深了,老兄一路
盯哨,可真幸苦啦!」那人森然一笑,冷冷地道:「秦将军,守口如瓶称君子,背地中伤
是小人。盼你记得。」话声甫毕,双足一点,霎时飘出墙去,竟已隐没不见。
秦仲海见了这等轻功,也是暗自吃惊。寻思道:「好险没在侯爷府上漏口风,不然这条命
怕已不在了。」
秦仲海冷汗流了一身,提气纵身,也往墙外飞去,身法闪动中,自回西角牌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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