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steelauder (椰果派对),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第十一卷-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an 13 14:18:44 2002) , 转信



英雄志 十一 重建怒苍 七、我自横刀向天笑 



  却说峰下陶清、哈不二等人找不着言二娘,已知她与秦仲海同去攀峰,众人惶急之下
,纷纷来 
找止观,说要上山搜寻。止观听了众人的主意,心下大惊。急忙阻拦道:「你们可别妄动
,珠母朗 
玛岂同寻常山峰,你们武功不到,若想徒手上山,那是非死不可的!」 

  陶清想起主言二娘处境堪虞,更感惊慌,忙道:「这山如此凶险,那咱们大姊岂不更
糟?说不 
得,咱们立刻上去吧!」止观嘿了一声,通:「你们若真要丢,得先折返绒布寺,找寺里
僧人借 
过绳索钢钉,否则老衲不能答应!」 

  陶清举目眺望,只见山顶白茫茫地,自己若要折返绒布寺,便算施展轻功,往返也须
三日以 
上,到时言二娘如何还有生路?他咬牙转头,霎时想到了方子敬,以他武功之高,上山下
海如同家 
常便饭,只能求他出手了,他急急奔到方子敬面前,唤道:「方老师!」 

  此时方子敬独坐大石之上,双目半睁半闭,似在入定。陶清唤了半天,看他不言不动
,登时求 
恳道:「方老师,我大姊人在山上,生死不明,请你救人吧!」 

  方子敬只管闭目养神,练气打坐,仍是不理不睬,也不知有无听见陶清的说话。 

  陶清见他冷漠,更是惊惶。先前秦仲海孤身上山,他看在眼里,心中已是不解,此时
又见他一 
幅莫测高深的模样,只感无计可施。 

  陶清正感傍徨,哈不二却是个莽性子,只听他尖叫一声,奔了过来。指着方子敬叫道
:「姓 
方的!你让徒弟去死,咱们这些外人自然管不着!可咱家大姊与你徒弟一同爬山,现下生
死未卜, 
大家当年都是怒苍山的人,你却要袖手旁观麽?你这无耻的败类!」 

  止观听他说话无礼,不由得暗暗心焦,方子敬武功高绝,当年以卓凌昭的盛气凌人,
江充的权 
势薰天,尚且不敢冲撞挑衅,哈不二武艺低微,无拳无勇,别要惹恼了剑王,十个脑袋也
不够杀, 
当下急忙抢上,把他一把拉开了。 

  便在此时,方子敬双目睁开,眼中神光湛然,他往哈不二看了一眼,跟着缓缓起身。
 

  止观吃了一惊,急忙挡在哈不二面前,拱手求情道:「方大侠手下留情。」 

  方子敬并无伤人之意,只斜目看了他们一眼,跟着眺望天下第一峰,神态肃穆。 

  陶清知道方子敬脾气古怪,但此时言二娘命在旦夕,不能不救,当下硬着头皮道:「
方老师, 
你是本山五虎,我陶清小小一个酒保,连名号也排不上,说来没有资格求你什麽。但我家
大姊多年 
辛劳,只为山寨的事情奔走,她现下性命垂危,请你务必出手相救。」说着跪了下去,向
方子敬叩 
首。 

  怒苍山豪杰多是桀傲不驯之辈,等闲不向人下跪,陶清这麽一跪,已然抛却了自尊,
哈不二见 
了,急急唤他起身。陶清听了喊叫,却仍双膝跪地,对叫喊不理不睬。 

  方子敬冷冷望了陶清一眼,并不言语。陶清并不气馁。只是叩首不止。眼看方子敬毫
不理会, 
欧阳勇口中啊啊大叫,将陶清一把拉起,大吼了几声。他口中虽然不能言语,但神情气愤
,想来对 
方子敬也甚不满。哈不二扶住了兄弟,戟指叫骂:「咱们别求这群王八蛋!什麽五虎上将
,比路边 
的野狗还薄情,咱们自己上山去找!」哈不二硬拉着陶清,众人便自掉头离去,止观知道
他们旋即 
便要上山,虽想出面劝阻,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话。 

  便在此时,忽听方子敬冷冷地道:「你们这群无知东西!我先前说过了,这峰顶只能
一人上 
去,言二娘愚蠢坏事,若要搅扰我徒弟治伤,可别怪我我她算帐。」众人听他说话如此难
听,更是 
大怒欲狂,都要反身叫骂。陶清却是个精明的,忙拉住两名弟兄,问道:「方老师要秦将
军上山, 
是要帮他治伤?」 

  方子敬冷笑一声,将上身衣衫解下,众人看得明白,只见肩胛骨上两处茶碗大小的疤
痕,晨光 
照来,倍感显目。 

  方子敬将衣衫穿上,只静静眺望山峰,不再多言。 

  众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哈不二吞了口
唾沫,颤 
声道:「这名怪物的琵琶骨给人穿了?老天,方子敬居然是个残废……」 

  方子敬武功通神,位列四大宗师,他这般身手若算残废,天下人岂不全数半身不遂?
陶清心知 
有异,转头望向止观,低声道:「大师,方先生叫徒弟攀爬高峰,究竟有何用意?」 

  止观轻咳一声,道:「方大侠同我说过,琵琶骨被穿,等同打通六经八脉,算得上一
条练功 
捷径。」他话声虽低,但众人仍然听得清楚,霎时一齐转过头来,惊道:「你说什麽?」
 

  止观看了方子敬的背影一眼,见他没有阻拦自己,低声又道:「秦将军身体残废,只
是表象 
之状,其实他琵琶骨被穿,反能因祸得福,只要他在绝境中激发自己的潜力,打通了阴阳
六经,尔 
後再连上八条奇脉,全身经脉自能贯通,从此便能进入武学的最高殿堂。」 

  众人只觉匪夷所思,纷纷喃喃自语:「打通全身经脉,这怎麽可能?」 

  人身经脉,内属脏俯,外络肢节,乃是气血运行的通路,穴道则是经络通达体表的感
应位置。 
由於经络联系全身内外,每当疾病时,只要针灸体表穴位,便能通过经络调整气血,以达
疗病止伤 
之效。每条经络各有特色,阴阳六经和奇经八脉不相统属,各有各的路子。也是因此,各
门各派的 
内功心法便专挑一条经脉来走,专练太阴的心诀不练太阳,专练太阳的又练不到太阴,更
别说是任 
督冲带阴矫阳维等八脉。世上练功法子虽多,却从未听过有人可以一举贯通六经八脉。 

  眼看陶清等人茫然不解,止观示意他们往方子敬看去,道:「你们莫要不信,那儿便
有个活 
生生的例子。方大侠全身经脉与常人不同。他身上三百六十一处穴位大相迳庭,便是因为
六经八脉 
全数贯通。」哈不二讪讪地道:「听起来好厉害,只是搞成怪物一样,那又有啥好处?」
 

  止观微微一笑,通:「常人运功,最多以一条经脉搬运内力,管你内力多厚,潜力不
免大大 
受制。方大侠却不同,他能同时发动六经八脉的内力,如此行功,力道自是排山倒海、丝
毫不受限 
制。打个比方说,拳头若是车子,人家方大侠的拳头有六条猛虎八条年来拖,比起咱们的
一只小毛 
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哈不二吓了一跳,急急奔到方子敬背後,在那上下打量,好似眼前站的人是什麽怪物
一般。陶 
清暗暗领首,心道:「难怪方老师武功如此了得,二十多岁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原来是
靠着这等 
练功法子。」他低声又问:「既然方老师要替秦将军治伤,为何不明说出来?弄得大家人
心惶惶 
的?」 

  止观尚未回答,只听一个冷硬的声音道:「玉不琢、不成器,若非遭逢生死奇险,如
何打造 
百炼精钢?要过生死玄关,便须决死壮志,否则天下凡夫俗子个个自断琵琶骨,岂不人人
成为绝顶 
高手?」众人不必转头去看,也知说话之人正是方子敬。 

  陶清惊道:「便是为此,方老师才不明说秦将军上峰的好处?」 

  方子敬道:「欲练神功,便不能不吃大苦头。心里挂着好处,手上抱着美女,怎能生
出必死 
之心?火贪一刀讲究心境,仲海自小便是刚毅卓绝的性子,唯有让他经历生死绝境,方能
有所大 
成。」他仰望山峰,叹道:「只是他现下给二娘搅扰了,心境不免大受干扰。究竟能走到
哪一 
步,会否从万仞悬崖上摔将下来,我也不知道了。」 

  陶清心道:「原来如此。先前方先生逼迫秦将军爬山,咱们还好生奇怪,其实我早该
料到了, 
他俩人师徒情深,方老师又怎会遇他徒儿去死?」 

  只听方子敬道:「二娘这丫头心软多事,可别阻碍了锻链良机。仲海今次若不得神功
,等伤 
势完全愈合,那就真的终身残废了。到时便算大罗金仙过来,怕也救不得了。」他叹息良
久,挥手 
道:「算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咱们上山找人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古人们求神拜佛,问卦占卜,心里求的是苍天恩赐,怕
的是神降 
刑罚。人生自古谁无死,在神佛的无边法力之前,便是帝王将相,也要低头退让,何况自
己小小一 
个游击将军? 

  秦仲海仰头望着峰顶,喉头发出了喘息。 

  那山峰如此之高,如此接近穹苍造物,秦仲海看到眼里,心里便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只想到 
峰顶去看……要看那上头是不是真有一个天,一个道,在那引领众生,奖善惩恶,制定轮
回?他想 
知道,满天神佛受人膜拜景仰,为何他的子民饱受苦难之时,他们总是沈默无语,杳无痕
迹。 

  嘿嘿,真有天界的话,是不是上面都是安道京一样的人?不然世间怎会乱成这样? 

  秦仲海放声狂笑,怒目望着上苍,心中再次兴起滔天巨浪。 

  这珠母朗玛何等之高,站在上面疯狂叫喊,老天爷该听得到他的狂啸怒吼吧? 

  问天命,便是此行的用意,齐天高,便是心中的狂念。 


  也不知爬了多久,白雪茫茫,眼前模糊一片。秦仲海爬过北麓悬崖,来到了陡坡。他
上身赤 
裸,伏地爬行,烈日烤下,烧得额头一片焦黑,寒风吹来,却又奇寒彻骨,内外交煎之下
,实是非 
人之境。 

  秦仲海呼吸困难。神智渐失,拚命提起内劲御寒,只是内力枯竭,丹田好似枯井一般
,只是空 
无一物。秦仲海口中不住咳嗽,心里越来越恨,自言自语道:「老子这麽惨,为何还要活
着……他 
妈的。又是谁在整我?我好累,柳侯爷、卢兄弟,你们在哪里啊,快快带我走……秦霸先
、刘总 
管……你们老是阴魂不敬……放过我吧……」 

  待到後来,雪盲加重,目不能视,好似瞎眼一般。他实在支撑不住,开始不断欺骗自
己:「秦 
仲海!你再爬两尺,你就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二娘、对得起自己了,到时你便可以闭眼睡
觉。永远 
歇息了……」他不断的欺骗自己,上得两尺,喘个一端,想上一想,便又开始爬行。 

  日昇中天,复又西下,秦仲海终於失去神智,只知蚂蚁般往上爬行,山峰间的小黑点
有时全然 
不动,有时又缓缓往上移去,他背上银针本有八处,但他不断催熬内力,竟有两根银针离
身而去, 
秦仲海浑然不觉,只管趴地蠕动。 


  清冷的月光洒在峰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陡地探出,牢牢抓住地下一块尖石,跟着
崖下传来 
重重的气喘声,霎时一声嘶嘎怪叫,一倏血淋淋的右腿蹲了上来,一条大汉骨溜溜地滚上
峰顶,正 
是秦仲海。 

  秦仲海面无人色,缓缓在地下爬行,他喃喃地道:「师父,你看到了吗?老子爬上来
了!爬 
上来了!」 

  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秦仲海办到了。他嘿嘿乾笑,有些神智不清,极目眺望四
周,只见 
天下第一峰宽约三尺,乃是条长约十余尺的山脊。秦仲海挖了挖鼻孔,他手指麻木,一时
鼻血长流, 
但疲累之余,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他蹲在地下喘息,仰天笑道:「喂!你他妈的不是有神
仙吗?快 
快出来啊?」 

  他满脸疲懒,自管爬起身来,向天顶挥了挥手,只见天际繁星无限,却不见神仙飞将
出来。秦 
仲海舔了舔肿起的嘴唇。看了良久,越来越感茫然,霎时暴喝道:「他妈的!神呢?鬼呢
?全部给 
我滚出来啊!」狂怒之下,摔跌在地,忽然间,见到了一个人! 

  孤寂凄凉的峰顶,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望着自己,这人额上刺着血红色的「罪」字,
左腿断 
折,浑身浴血。这人好惨的模样,不是他自己,却又是谁?秦仲海呆呆望着地下,那地面
结了一层 
薄冰,平滑如镜,却把自己的丑态照了出来。秦仲海痴痴望着自己的倒影,抚摸满是血污
的面孔, 
喃喃地道:「你奶奶的,原来老子就是神啊?」 

  费尽辛苦,九死一生,看到的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自己。秦仲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泪
水滚落, 
骂道:「操你奶奶的!师父!这算是什麽屁啊!你戏弄我吗!」他举起拳头,奋力往薄冰
捶落, 
霎时将之击为粉碎。 

  秦仲海爬起身来,口中狂骂不休,乱挥乱打之间,一时全身脱力,跪倒在地。他仰天
叫道: 
「老天爷!你回答我!刺面流放,这就是我秦仲海的下稍吗?」他纵声大叫,陡地狂风击
来,好似 
正面给他一拳,已将他吹翻在地。这风世间绝无仅有,乃是万仞高空之上才有的气流,风
势急速, 
带动无数雪块泥沙,全数打在身上,比之绝顶高手的掌风还要猛烈。 

  秦仲海牢牢抓住地下岩石,以免给烈风卷走,一时风刮岩石,起了尖锐怪响,好似鬼
魅笑声, 
秦仲海恍然大悟,这声响正是先前在山腰听到的笑声,哪有什麽妖怪了?不过是烈风呼啸
而已。 

  无神无鬼,无妖无魔,焉有什麽奇蹟出现?秦仲海心如死灰,霎时滚倒在地,乱叫乱
吼:「假 
的!他妈的全都是假的!什麽天命,什麽奇蹟,放屁!全是放屁!」 

  秦仲海苦笑一声,颓然抱头。他刚从京城出来时,伤得运路也走不动,但方子敬一番
言语相 
激,却激发他一身的倔强之气,终使他攀上峰顶,俯瞰天下。可再来呢?还能做什麽?再
去攀另一 
座山峰麽?然後呢? 

  秦仲海征征出神。终於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论再爬多少山峰。他永远都是一个残废,
一个穿了 
琵琶骨的断腿瘸子。秦仲海爬起身来,悲愤大叫:「狗杂碎!你们这般待我,终有一日,
秦仲海十 
倍报答!」他嘶声大吼,难以自已,忽然之间,又从地下碎冰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见自
己跪在地 
下,全身残废,却还满面复仇怒火,实在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秦仲海呆了半晌,软倒在地,小道:「秦仲海啊,你身体残废,连山峰也下不去,还
想再杀 
人放火麽?算了,下山吧,我这条命是大哥换出来的,自该珍惜。秦仲海啊秦仲海,乖乖
回乡种田 
养鸡,娶房媳妇度日。传宗接代,隐姓埋名,这便是你的天命……」 

  他嘴角泛起苦笑,闭上了眼,想像自己背着婴孩,打水煮饭,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日
子。他轻 
叹一声,咬住了下唇,霎时之间,想到了娘亲。 

  秦仲海心下大恸,泪水夺眶而出,刘敬说她给人一刀斩去首级,死後裸体示众,羞耻
难言,她 
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麽罪?想自己哥哥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死前饱受惊吓,腰间给
人用火枪 
打出大洞,难道这便是他的天命麽? 

  这上苍何其残忍,一样是人,自己爹爹只是杀死皇帝一人,却要用满门老小的性命来
赔,难道 
这便是公道?便是老天爷订下的规矩麽? 

  秦仲海心中悲苦难言,他是当世虎将,身怀血海深仇,哪知却沦落成这样苟延残喘的
下稍, 
他掩面大哭,傲气荡然无存,霎时跪地磕头,叫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我是当世虎
将,我不 
要种田养鸡,我不要做残废,我要为爹娘哥哥报仇……你开开眼,把武功还给我吧!」他
此刻神智 
恍惚,如同癫狂,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全然制不住自己。心神激荡间,只是跪倒在地,
叩首连连。 

  跪拜良久,满空星光照耀峰顶,山峰上一片寂静,除了秦仲海抽抽呻呻的哭声,四下
别无声 
响,他哭了良久,呆呆望着天际,上天却一如平常,只冷冷俯视苍生疾苦。 

  秦仲海茫然张嘴,蓦地心下一醒,想道:「我这是在干什麽?老子干麽求神拜佛?这
老天爷 
好生凉薄,只会任那坏人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便似衙门里那帮懒鬼一样。你跟他磕烂脑
袋,他理 
你个屁?你他妈的求什麽饶啊?」 

  天道无常,岂有道理可言?看那世间万物,强者生,弱者死,老虎吃绵羊,绵羊吃青
草,谁要 
心软不吃,谁便会活活饿死,连带的断宗灭种,从此消失不见。人世间不也是这样麽?江
统治安 
道京,安道京欺侮老百姓,谁要心软下不了手,谁就会给踢出大门,从此了无生机。 

  上苍啊上苍,如果仁爱是你的道,你又怎会用这凶狠法子统治世间? 

  秦仲海怒目望向夜空,霎时间,竟是豁然开朗。那不是替天行道的念头,而是一股与
天同高的 
信念,油然从胸中生出。 

  他将心一横,爬起身来,仰天吼道:「贼老天!老子秦仲海爬上天下第一峰,使与你
满天神 
佛同高!操!」他此刻已近疯狂,霎时解下裤档,哗啦啦地撒起尿来,口中骂道:「老子
是他妈 
的尿神!你们撒尿时全要拜我!」 

  他哈哈大笑,闹了好一阵。一时甚感得意,反正插针时辰已近,等那时候一到,自己
又要变回 
残废了,到时也不必麻烦老天爷降下什麽天谴,只要一个无知小儿挥挥拳头,便能将他判
生定死, 
让他跪地求饶了。 

  秦仲海凝视远方,静静回想一生事蹟。他闭上了眼,一时好似人在无尽草原之上,天
苍苍、野 
茫茫,他驾着爱马云里骓,白衣白甲,前呼後拥,左首一面大招,上书「兴兵雪恨」,右
首一面 
锦旗,上写「复寨报雠」。 

  秦仲海咬住牙关,如果自己身无残疾,如果武功尚在,他定要起兵雪恨,逐鹿中原,
为了自 
己,为了爹娘,他即将重建怒苍,再制天道……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英雄便该凌迟死,悲愤垂泪苦无话?我自横刀
向天叫, 
忠义孤臣枉痴心,安得大千复浑沌,莫叫我辈知天命!」 

  他低声念着几句话,那是西域决战时听煞金唱过的,却给他记在了心里,此时心境相
合,便一 
一涌上了心头。 


  秦仲海怪叫一声,单脚飞起,猛朝崖边一跳,身子离峰飞出,急速往下坠去。 

  当死之际,秦仲海举起钢刀,猛力向山峰劈下,发出生平最後一刀。 

  筋肉收紧,气力爆发,蓦然间体内窜起八道热流,急急冲向丹田,六根银针给内力一
逼,全数 
离身飞起。火光烛天,钢刀闪动,秦仲海这刀好重,直直砍入山峰,一时间激起了滔天巨
响,无数 
雪浪随之崩坍而下。 


  明月当空,言二娘气喘叮叮,正竭力往上攀爬,那秦仲海好生心狠,竟把她撇了下来
,却让自 
己孤身一人去攀高峰,言二娘又气又恨,趁着雪势缓歇,连忙自行上峰,便要去找秦仲海
。 

  她先前给秦仲海输了一阵内力,丹田至今仍是火烫烫的,身子也不甚寒冷,靠着这股
内力支 
撑,这才撑了大半天,只是越近山顶,呼吸越是困难,胸肺嗖嗖,吸气时疼痛难忍,好似
哮喘重病 
一般。 

  好容易攀过悬崖,忽见头顶大雪崩坍,无数泥沙雪块直朝自己冲来,言二娘大惊失色
,眼看附 
近有块巨岩,底下有些空隙,当下急忙运起残余内力,匆匆朝严下躲入。 

  言二娘躲在石下,只听巨响不绝於耳,大雪如潮水涌下,瞬间便把出路盖住,言二娘
又惊又 
怕,四下黑暗一片,自己若要贸然破雪而出,反而会给活埋。她自知要死,再也忍耐不住
,登时大 
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心里生出了悲愤,想起秦仲海把自己孤零零地扔了,又想到丈夫独自下
山的绝 
情,黑暗中当场破口大骂:「疯子!全是疯子!小吕布、秦仲海,男人统通一样,全都是
些凉薄东 
西!卑鄙无耻!全部去死吧!」 

  又哭又骂间。忽觉雪水融化,一滴滴落到自己脸上,言二娘哭得梨花春带雨,哪晓得
这些水珠 
哪儿冒出来的。管它泪水抑或雪水,只在那儿痛哭不已。 

  哭不片刻,那雪水越融越快,好似下雨一般,把衣衫都给浸淫了,她再钝十倍,见了
这等情 
状,也知有异,她只觉雪洞里越来越湿,呼吸竟是有些困难,言二娘心下害怕,惊慌之间
,手足无 
措,急忙跪倒在地,低声祝祷:「老天爷在上,弟子言二娘这里求恳,请老天爷大发慈悲
,带弟子 
远离苦难……」 

  她全身发颤,跪下祷告,忽然间冰雪松动,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喝道:「喂
!老天 
爷挺忙,没空听你的,只有连神老爷今天有闲,特来英雄救美啦!」此地位在高山,杳无
人烟,怎 
能有人过来相救?这声音若非是神,却又是谁?言二娘心下又惊又怕,想道:「世上真的
有神麽? 
老天爷啊,你当真听到我的祝祷了?」 

  想着想,那声音唱起了小曲儿,言二娘又敬又怕,当作天籁来听,哪知听了一会儿,
只觉内容 
不堪入耳,都是些淫秽歌词,言二娘心中惊疑不定,想道:「这神好生下流。怎麽天界有
这等龌龊 
人物?」 

  正想间,忽然冰雪破开,一条大汉探头进来,看他赤裸上身,额头焦黑,满面狼狈,
但眼神中 
却透出一股光华,不是秦仲海是谁? 

  言二娘呆住了,她凝视着秦仲海,泪水涔涔而下,霎时破涕为笑,道:「不是神仙过
来英雄 
救美吗?怎麽又变成你这小鬼了?」秦仲海放声大笑,通:「你没听老子说吗?老子是天
界尿 
神!你们撒尿时都要拜老子!」 

  两人同声大笑,心神激荡间,一时紧紧相拥。便在此刻,头顶雪块崩坍,直往两人身
上压来, 
秦仲海仰头骂道:「去你妈的!尿神你也敢压!」左掌挥起,内力发动,激起一股灼热无
比的气 
流,冰雪给热气一逼,立即化为凉淙温水,滴落在两人身上。 

  眼看秦仲海内劲雄强,武功非但全数恢复,似还远胜往昔,言二娘又惊又喜,尖叫道
:「天 
啊!你身子大好了!上头真有神仙麽?」 

  秦仲海微微一笑,正想胡说八道,待见言二娘脸上挂着泪珠,脸上爱怜备置,饶他是
个狂徒, 
心下也不禁感动,当即凑了过去,在言二娘脸上深深一吻。 


  却说方子敬率人上山,众人脚程甚快,方子敬又熟悉路途,半天过去,已近山腰附近
,正赶路 
间,忽见峰顶坠下一个小小黑点,直朝岸下摔去。陶情大吃一惊,叫道:「有东西掉下来
了!」 
众人睁大了眼,欧阳勇双手紧揪。哈不二连连跳脚,神色都是紧张无比。 

  方子敬见了情状,霎时纵声长啸,喝道:「仲海!让为师看看你的潜力!」 

  啸声甫毕,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好似在呼应一般,只见红光泛天,激起一股强韧至极
的气流, 
霎时雪块崩塌,轰然有声。众人不知发生了什麽事,只感惊疑不定。止观忙道:「方大侠
,方才那 
黑点是秦将军麽?」 

  方子敬眉心紧蹙,神色有些担忧,听了问话,却只驻足眺望,不言不语。 

  正看间,峰顶飘起大雾,狂风吹拂之下,竟是久久不散,方子敬见状大喜,脚下轻点
,急奔而 
去。止观心下诧异,此刻云淡风清,无风无云,焉能忽然起雾?众人情知有异,便也急急
跟随而去。 

  行出十来里,已近北麓山坳,风势转紧,寒风猛烈异常,陶清等人内力不到,早已坠
後,只在 
雪地里挣扎行走。止观深怕他们出事,当即慢下脚步,一路陪同照拂。 

  陶清等人气喘叮叮,向前爬行,止观内力较深,仍能直身行走,又走半里,路上毫无
人影,只 
有漫山遍野的积雪,景色实在荒凉。哈不二情知凶多吉少,登时哭道:「完了,这儿根本
不是人来 
的地方,咱们大姊在山上待了一日夜,定是死了。」其余众人神情沈重,想起峰顶坠下的
那人必是 
秦仲海无疑,心下更感不祥。 

  又走片刻,已到北麓悬崖,止观忽地停下脚步,低声道:「大家别哭了,往前头看。
」 

  众人屏气凝神,一齐往前看去,只见悬崖附近站着一名老者,此人身形瘦削,狂风刮
来,身子 
却是一动不动,这人功力如此深厚,不是方子敬是谁?他身边不远处缩着一名美艳女子,
躲在山壁 
之下,看她面容憔悴,眉宇间却带着欢喜,正是言二娘! 

  哈不二又惊又喜,欢声叫道:「大姊!」当下一马当先,便要窜上,陶清嘘了一声,
将他一 
把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哈不二醒觉过来,眼见众人凝视崖边,急忙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悬崖旁立着一条
虎样大 
汉,这人双手抱胸,单是立地,背後挂着一幅赤裸刺青,上书两行鲜红剌字:「他日若遂
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人正是先前坠下峰顶的大汉,昔年朝廷反逆之子,官拜四品带刀的秦仲海。 

  哈不二笃道:「这家伙不是掉下来了麽?怎地还活着,到底怎麽回事啊?」他运着几
个问题 
问下,众人如何能答?诸人神情凝重,都在等候方子敬说话。 

  风雪之中,方子敬缓缓向前,与秦仲海并肩而立。四下水气弥漫,大雪落在这对师徒
之间,登 
给蒸成水雾,寒风袭来,雾气凝结,水雾复为细冰,给狂风一吹,立时打上众人脸庞,火
辣辣地好 
不疼痛。陶清等人见了这等异象,无不骇然恐惧,一时无人敢作一声。 

  风声呼啸,雪势劲急,师徒两人同眺远方。只听方子敬肃然道:「业火三千丈,洗尽
一身孽。 
仲海,你活了。」秦仲海转过身来,侧望师父,微笑道:「我武功忽尔恢复,正要请教师
父缘 
由。」 

  方子敬道:「潜力出尽,烧融筋脉,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你的怒火已然贯穿阴阳六
经,打 
通正奇穴脉。从今以後,天地虽大,再无人制得住你。」 

  秦仲海喜道:「无人制得住我?」方子敬颔首道:「正是。你此番熬过大苦,功力直
逼为 
师盛年之时,便算少林天绝亲至,天山传人出手,也都未必能胜过现下的你。」 

  秦仲海暴吼一声,抓起脚旁钢刀,身子便如陀螺般转起,霎时激起耀眼火光,一时之
间,身边 
冰雪全数销融,悬崖旁现出一个丈许开外的半圆。众人见他功力浑厚若此,都是又惊又佩
。 

  方子敬见他武功远胜往昔,心下也是暗自赞许,道:「你武功方复,别忙着使力,先
歇一歇, 
把心静下来,咱们慢慢打量日後行止。」秦仲海嘴角斜起,森然道:「打量什麽?眼前只
一条路 
走,别无它途!」方子敬嘿地一声,道:「你大病初癒,已是侥天之幸,还想如何?」 

  秦仲海大吼道:「我要造反!」那声音威震山冈,远远传了出去。众人闻言,都是大
为震 
惊。 

  秦仲海举刀向天,悲吼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我秦仲海身负父兄
血仇, 
朝廷尚且断我生路,逼得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今日我侥幸不死,便以此刀向天发誓!
我秦仲海 
要重建怒苍,举兵称雄,逐鹿中原,不杀光满朝奸臣,誓不为人!」 

  钢刀挥出,火焰燃起。映得夜空一片血红,陶清等人多年流亡,耳听此言,尽皆泪下
。 

  方子敬走向爱徙,凝目望着他,叹道:「高处不胜寒,你若要造反,只怕会身心受苦
。终身 
郁郁寡欢。你的父亲。唉……便是个例子。」 

  秦仲海掀开额上乱发。露出血红的「罪」字,狰狞地道:「我现下就在受苦!地狱业
火, 
焚我残躯!这当中的苦,师父啊,你看到了麽?」 

  方子敬闭目无言,只轻经叹了口气,心道:「自今而後,天下又要大乱了。」 

  十八年前,秦霸先兵败自杀,流寇尽灭。十八年後,秦仲海举刀立约,誓言重建怒苍
。时值景 
泰三十三年四月初四,恰逢文殊菩萨佛诞。 


  第二日早,众人便启程返回日喀则,预备在马斯藏歇息一个月,之後再返回中原。结
局如此圆 
满,言二娘自是言笑晏晏,陶清等人也是暗自欢喜,只有哈不二獗着兔子嘴,眼看大姊与
秦仲海日 
益亲近。吃醋发怒之余,为秦仲海做菜时更是拼命吐痰,以泄心头之恨。 

  到了日喀则,欧阳勇便找了家铁铺,为秦仲海打出一只义肢。欧阳勇手艺非凡,那义
肢长短合 
度,有如真足一般,只是秦仲海坚持要以精钢打造,不免让义肢沈重至极,足有九九八十
一斤。这 
麽一来,秦仲海可就老实多了,他原本喜欢翘脚上桌,在那抖啊抖地,铁足上身,若还勉
强提脚上 
桌,不免掀翻桌面,怕要弄得狼狈不堪。 

  众人在日喀则住下,秦仲海调养一阵,气血渐渐红润,不再是苍白败坏的模样,每日
里看他荡 
来摆丢,尽在日喀则街上闲混,又恢复成当年那个凶狠逍遥的恶徒。 

  这日万里无云,众人嫌城里气闷,使到郊外赏景。众人行到一处树林,方子散与秦仲
海并肩散 
步,他见日头温暖,一时兴致甚高,说道:「难得你功力大进,身子又调理得当,左右无
事,师父 
便授你『火贪一刀』最後几式吧!」 

  秦仲海大喜,火贪一刀共分十二重功劲,起手套路称为「飞火十二式」,之後循序渐
进, 
「星火燎原」、「贪火奔腾」、「火云八方」,乃至於秦仲海的护命绝招「龙火噬天」,
 
无一不是博大精深,只是「龙火噬天」虽然雄强,却只到第八重功力,其余招式只因他功
力不 
到,当年师父便没把最後几式传给他。这几日秦仲海闲得发慌,早在动这套刀法的脑筋,
听得师父 
自己送上门来,自是欣喜欲狂,想道:「我此番下山,须与天下英豪较量,正愁没有压箱
底的绝 
技,师父要将火贪一刀的最後几招传我,那就万事不愁了。」 

  此时众人围观,言二娘、陶清、止观等人都在一旁,方子敬却不怕师门绝技外传,只
命秦仲海 
细心观看,道:「你看好了。这便是火贪刀第九重功力。」接过秦仲海手上钢刀,深深吸
了一口 
气,举刀向空虚劈一记,只听劈劈啦啦之声不绝於耳,众人膛目结舌,不知一记虚劈何以
能发出连 
番暴响。 

  方子敬凝视爱徒,道:「懂了麽?」秦仲海心下一凛,接过了钢刀,霎时也是一劈,
只听劈 
啪两声巨响发出,登让众人吓了一跳。秦仲海将钢刀还了回去,摇头叹道:「弟子功力不
到,还请 
师父再加教诲。」 

  方子敬笑道:「什麽时候学得虚伪了?第一回试刀使得二连斩,已是大大不易了。」
 

  哈不二一旁听着,只感纳闷,低声向陶清道:「这是干什麽的?砍一刀,出两声,这
刀法有 
啥用处啊?」 

  方子敬听了哈不二的说话,登时哈哈大笑,提刀便向一块大石斩落,咻地一声响,那
大石竟给 
切成十块碎屑。众人恍然大悟,便连哈不二也懂了,眼看钢刀出手,大石断为十截,才知
方子敬出 
刀极快,看似一刀斩下,其赏竟有九刀出手,无怪会有如此连绵的响声。 

  方子敬还刀入硝,道:「这招名唤﹃火贪九连斩』,一刀九斩,威力傲视四海,旁人
挡你 
一斩,却挡不下後头接二连三的重击,便算对手是江湖第一流高手,也接不下你这一刀。
」 

  秦仲海大为欣喜,正要接刀试炼,方子敬却摇了摇手,道:「不忙,难得日头暖和,
咱们今 
日多练几招。」他提起钢刀,对着半空再次虚斩,这刀砍下。却没丝毫声响,众人都不知
有何用 
处。 

  哈不二眉头皱起,正要发问,忽见方子敬身前一处的大树猛地着火,跟着缓缓倾斜。
 

  众人大声惊叫,这刀距树五尺有余,但刀劲却能斩断大树,引火燃烧,足见威力之大
。以此观 
之,此招气势绝不在卓凌昭的八尺剑芒之下。众人见了这等刚猛绝招,都是暗自惊叹。 

  方子敬微笑道:「出刀若能快极,气流自会为之腾烧。这招称为『火贪虚风斩』,乃
是火 
贪一刀第十式,厉害处不在钢刀本身,而在於刀上的烈风。」他双足不丁不八,再次虚劈
一记,这 
刀飘飘渺渺,好似有气无力,众人纳闷间,轰第一声响,地下赫然现出一只五尺火轮,以
方子敬为 
圆心,将他夹在其中。 

  秦仲海惊道:「这……这是怎麽回事?」 

  方子敬道:「出刀得法,自能运劲成圆,等你详加习练之後,刀上烈风便能随心所欲
了,这 
招便是火贪乃第十一式,﹃开天大火轮』。算得上攻守具备的绝招。」 

  秦仲海大喜,道:「日後便遇上宁不凡、卓凌昭这些高手,我也不用怕啦!」 

  方子敬摇头道:「你切莫小觑天下群雄,世间高手如云,莫说天山传人难挡,便算剑
芒出手, 
你也不一定能胜。若真要独步武林,你还得参悟最後一式。」 

  秦仲海喜道:「还有最後一式啊!快请师父演招吧!」 

  方子敬一笑,道:「这招名唤﹃烈火焚城』,我只创出招式心法,但因机缘没到,连
我自 
己也没使出来过。」众人闻言,尽皆不解。秦仲海奇道:「师父也没用过?那又何必创这
一 
招?」 

  方子敬道:「每门每派在武林里混,总得有个压箱宝,咱们爷俩人丁虽薄,却不能输
了门面。 
人家宁不凡有『勇剑斩天罡』,卓凌昭有那招『霞光千道』,咱们也有这招『烈火焚城』
。」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烈火焚城』招式霸道异常,所需的内力也极刚猛,你现下虽然
打通了 
经脉,寻常时候却也发不出这等雄浑力道,唯有遭遇生死大险之时,方有可能出尽潜力。
仲海,你 
日後如果遇上真正的死敌,必能彻底发挥出来。」 

  秦仲海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师父武功太过厉害,遇不到像样对手,这才没使出来
过。」 

  方子敬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宁不凡、卓凌昭、天绝僧,这些人位列四大宗师
,武功 
都很了得,只是大家功力悉敌,他们便算与我动手,也不可能把我逼到绝境。心境不到,
自也发不 
出这招生死绝学……唉……世间惟有他……惟有他,才能让我发出这招『烈火焚城』……
」 

  以方子敬武功之高,世间焉能有人将他逼入绝境?眼看众人各有纳闷之意,方子敬低
头叹息, 
道:「老实告诉你们吧,当年我创出这招﹃烈火焚城』的本意,其实是用来和秦霸先较量
的。」 

  众人吃了一惊,齐声道:「方先生要与龙头大哥较量?」 

  方子敬点了点头,道:「为了练成这一招,我连自己的琵琶骨都挑断了,才给我摸出
了一条 
运气捷径……嘿嘿,你们想想,这是开玩笑的麽?」众人惊叫声中,秦仲海更感骇然,师
父是自己 
父亲的好友,便算有心比武,又何必拼到这个地步,一时只感茫然。 

  方子敬微笑道:「秦霸先人都死了,你们还担忧什麽?嘿嘿,本想靠着这招将他打得
心服口 
服,但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他低下头去,幽幽唤着好友的名字,神态甚痴。 

  秦仲海咳了一声,问道:「师父怎麽和那秦……嗯,我爹爹相识的?」他从未见过秦
霸先, 
虽知他是自己生父,但彼此间并无情感羁绊,随口称谓,差点连名带姓的叫了,这个爹爹
着实叫得 
勉强。止观、言二娘等人与秦霸先相识,一时都是暗暗摇头。 

  方子敬却是不以为意,他将钢刀还给了徒弟,道:「那可说来话长了。当年我与秦霸
先识得, 
他还只是个武当派的门徒,年仅十八岁,紮了个傻不隆冬的道士头,看起来傻瓜也似,着
实可笑。」 
说着捡了块大石坐下,嘴角都还挂着一幅笑。 

  听得秦霸先出身武当,众人俱都吃惊纳闷,秦仲海曾听韦子壮说过父亲的来历,反而
不感讶 
异。 

  方子敬续道:「那时他是个小小牛鼻子,我也好不到哪儿,只是个流浪江湖的小流氓
,那时 
我俩年少气盛,在天津一处酒铺相遇,两人坐在那儿,彼此瞄了几眼,登时生出厌恶之感
。我看他 
唇红齿白,尽惹姑娘家偷看,准是个不守清规的败类,当下便冷嘲热讽几句,嘿嘿,秦霸
先那小子 
也不是省油的灯,骂起粗话来比我还溜,两人一言不合,登时打了起来。哈哈,从此也结
下了不解 
之缘。」 

  众人听秦霸先会骂粗话,一时议论纷纷,登感不信。言二娘却是翻起白眼,心道:「
原来老 
寨主也是这样的货色,看他们奏家真是家学渊源了。」 

  方子敬见众人都有怀疑之意,便笑道:「秦霸先这老小子很会装,年纪越大,越是虚
伪。你 
们别看他平日道貌岸然的,其实跟我老方也没啥不同。那时的他啊,不叫什麽秦霸先,还
是用着秦 
策两个字,道号叫元冲什麽的。」他向秦仲海一笑,道:「你爹爹年轻时是条好汉,彷佛
就是你 
这个德行,可比後来的秦霸先可爱多了。」方子敬平日眉头深锁,提起了往事,竟是一展
难得的欢 
颜,想来对这些陈年旧事很是怀念。 

  秦仲海道:「爹爹出身武当,师父当年却师承何处?」方子敬哈哈笑道:「我这人狂
傲无 
比,向来是个孤魂野鬼,谁想收容我?当年我入少林武当拜师,还没进门,便先揍人,这
些名门大 
派嫌我性子过狂,都不愿收录门下,逼得我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练剑,那时我心怀不忿,
只要遇上 
名门弟子,便要找他分个高低,看看谁才是武林正宗。」 

  众人大为叹服,才知方子敬一身武功无师自通,那是江湖上罕见的异数了。秦仲海心
道:「原 
来师父也曾走投无路,他这般狂傲性子。倒与我那卢云兄弟有些相似。」念及卢云,不知
他近况如 
何,不由得有些挂记。 

  方子敬又道:「秦霸先从小在武当山出家,绵掌功夫了得,被目为日後武当掌门的不
二人选, 
也是我这般傲性,才会找上秦霸先的麻烦,第一年动手,我俩功夫底子粗,一动手便收不
住,可怜 
天津酒铺倒了大楣,一连给咱们砸毁十来家。我见一时分不出胜负,便威胁秦霸先,说他
若不跟比 
武,我便要一状告上武当,说他砸毁酒家,调戏少女,无恶不作,武当山门规森严,这小
子定会给 
吊起来毒打了。他看我凶狠无赖,只得约定明年再行较量……呵呵,这混帐小子……」众
人见他眼 
角闪起泪光,回想老寨主的事蹟,心下都是感慨。只有秦仲海全不识得生父,只在那儿一
头雾水。 

  方子敬感叹一阵,定了定神,又道:「第二年咱们约到了无锡比武,这次我有备而来
,自己 
又发明了几套剑法,本想打得他灰头土脸,谁知这小子武功进境神速,还是奈何不了他,
两人激斗 
一日一夜,依旧是个平手局面。我俩无奈,只好约定第三年再打。」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师父年轻时还真是闲,居然有工夫和人死缠烂打,要我的
话,老 
早便回家睡大觉了。」 

  方子敬见众人兴致盎然,便又道:「连着干了两年,已是不打不快,倒也不必威胁什
麽了。 
第三年我还没找他,他居然自行堵上门来,说有些想我,还带了坛酒过来,说喝饱再打。
我看这小 
子神情潇洒,料来不会往酒中下毒加害,便与他痛饮一番,嘿,这樟酒喝下,咱们居然喝
出情感来 
了。第二日比武时,双方虽是出尽全力,却没人想杀死对方。这大概是英雄惜英雄,好汉
惜好汉吧! 
从此之後,我俩聚会是真,比试是假,每回相约比武,都要聚个三两日才走。」 

  秦仲海听到此处,只觉喉头发痒难忍,问向陶清道:「你不是酿酒师傅麽?什麽时候
酿坛酒 
给我嚐嚐?」陶清笑道:「秦将军有旨,在下自当遵命。」说着从竹篮里提出一瓶酒,送
到秦仲 
海面前。跟着拿出饭团烧饼,送到了方子敬手里。秦仲海见他早有准备,一时又惊又喜,
急忙大口 
灌下,笑道:「真好酒也!」 

  言二娘接过酒壶,取出几只酒杯,交到秦仲海手上,微笑道:「陶兄弟酿酒工夫非比
寻常, 
只怕会把你醉死。」秦仲海哈哈一笑,想说几句风月之言调笑,旋即想起言二娘是陶清等
人的头 
领,万不可在众人面前轻侮,当下苦苦忍住。言二娘儿他嘴角微笑,忽又努力忍住,不知
他在搞什 
麽名堂,心下暗自奇怪。 

  方子敬拿着饭团,微笑道:「仲海啊。你好久没吃师父的山芋了,一会儿练完武功,
师父烤 
几个给你吃,怎麽样啊?」 

  这烤山芋正是方子敬的拿手好戏,当年便拿着只芋头大闹华山,只把江充、安道京吓
得屁滚尿 
流。秦仲海陡听山芋,立时吓了一跳,想起儿提时面黄肌瘦的惨状,双手拼命摇晃。众人
不知他师 
徒俩在弄什麽玄虚,都是暗自奇怪。 


  方子敬吃了几口饭团,提着酒杯道:「我与秦霸先前後比了几年武,始终比不出胜负
,只是 
彼此感情深了,也当对方是朋友。比到第五年土,咱们约在庐山相见,这回秦霸先仍是依
约前来, 
只是过不两招,他使气力不济,摔倒不动,我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察看,才知他身上带着
内伤。我 
看他这幅惨状,自是纳闷不解,当时我俩虽只二十三四岁,但武功已非泛泛,江湖上更是
罕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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