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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eqi (杀情),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第十二卷第八章--双雄会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3 16:55:24 2002) , 转信
八、双雄会
眼见艳婷已然远走,青衣秀士便放落心来,便在此时,忽觉背后传来一股杀意,他急急回
头,却见‘宋神刀’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适才高天威、祝老妇言而无信,大见无耻
之态,这‘宋神刀’却不随着出手,只在一旁静静观看。看他气度不俗,当是一号劲敌。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宋先生,青衣秀士号称轻功独步武林,若是要走,岂是你们拦
得下的?’宋公迈摇头道:‘别说青衣秀士信义卓著,便是当年的右凤军师也是名满天下
,岂是失信之人?你既然自承认输,便不会背信逃走。’
青衣秀士哈哈一笑,当下身影一闪,又已飞回台上,众人见他身法实在太快,如入无人之
境,心下都是骇然。
此刻台上围着八名神刀门弟子,人人以功力灌注,都在维系斜塔不倒,宋公迈缓缓走回台
上,指着天塔道:‘青衣掌门,依照咱们的约定,你若胜了这局,咱们自当恭送你离去,
只是你方才不幸败北,便须随我等回京,面谒江大人。这便随我们走吧!’
说话间上来十来名好手,一齐举刀对着青衣秀士,只要他稍有动弹,便要乱刀斩下。
青衣秀士往前跨上两步,仰望骨牌堆成的高塔,森然道:‘你等出尔反尔,加害弱女,我
本可拂袖而去,但今日今时,若不破解这局,怕你把“九华山”三个字看得小了!’他仰
天长啸,袍袖一拂,功力到处,骨牌震动,斜塔竟要倒塌,众弟子大惊,纷纷退避。
宋公迈双掌推出,口称:‘下!’一股柔和的罡气压下,骨牌竟尔落了下来,又恢复斜塔
原状。两人略一较劲,不分胜负,彼此暗自钦佩。
此时高天威也已转回台上,蔑笑道:‘青衣秀士,你还想怎地?硬撑下去么?’
青衣秀士怒极反笑,袍袖拂出,登从铁箱中卷出一张骨牌,冷冷地道:‘看清楚了。“青
衣秀士”斗不过你们,那便由“唐士谦”来破这个局!’宋公迈摇头道:‘时至今日,你
还不知悔悟,难道不知自己已坠入魔道了么?’
青衣秀士嗤地一声,道:‘魔道?什么叫做魔道?朝廷狠毒,残害贤良,这就是魔!今日
你等孽因既种,世上终要反逆集结,以为孽果。’他取起骨牌,厉声道:‘我现下这步,
便是天下英雄豪杰的血泪!你给接着了!’高天威听他叫得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宋公迈手按地下,内力发动,登把局面接过。先前负责的八名弟子有如虚脱,急急下台休
息。此时天塔以内力镇住,才令骨牌牢牢凝定,始终不倒,倘若内力一撤,斜塔立时便要
倒塌,可说胜负全由宋公迈来定。青衣秀士若想赢得此局,绝无机会可言。
众人屏气凝神,都要看青衣秀士如何应变。
忽听一声轻啸,青衣秀士伸指一弹,那骨牌嗖地一声,直往上空飞去,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神色茫然,都不知他此举何意,高天威哈哈笑道:‘亏你号称凤羽,怎地这般愚笨?
宋兄,咱们撤塔!’说话间宋公迈举起双手,内力松弛,天塔登时崩坍。
青衣秀士嘴角斜起,俊挺秀气的面孔露出难得的杀气,他袍袖一拂,喝道:‘天下英雄!
全数起来!’
袖风到处,骨牌尽皆飘起,只见无数牌点飞舞半空,跟着一张张往下落去,井然有序中,
第一张骨牌平躺在地,接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层叠坠落而下,霎时之间,上百
张骨牌全数横列,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座七尺来高的‘通天塔’!
青衣秀士抬头仰上,轻声道:‘下来吧!’便在此时,半空落下一只骨牌,不偏不倚地插
在天塔上方,这张骨牌却非横倒,而是以尖锥一角斜插倒立,阳光照下,但见骨牌锥角隐
隐生辉,更让场中人士诧异莫名。
高天威骇然吃惊,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青衣秀士不去答理,只眯起了眼,淡淡地道:‘在下放落骨牌,现下换你们了。’
场内众人定睛去看,眼前天塔高约七尺,顶端骨牌斜倒竖立,好似戴了顶官帽,直是不可
思议。这幅骨牌以四川红桧制作,上裹红漆,坚硬似铁,却又滑溜如油,却不知青衣秀士
是怎么办到的。众高手思来想去,那骨牌定然附有青衣秀士的深湛内力,方能刺穿下方牌
木,以之安稳座基。众人猜疑间,却听严松叹道:‘了得,了得,这招“金角锥”都能无
师自通,青衣秀士无愧是天下谋士。’旁观众人听他如此赞叹,想来‘金角锥’真是大大
不易的绝招,一会儿无论是宋公迈下场,或是高天威出手,局面定然困顿。
此刻天塔顶端已成尖锥,再要放置物事,非得置上尖角不可,可这骨牌滑不溜手,稍一摆
上尖角,当场便要滑溜坠地。说来已是无解。青衣秀士微笑道:‘诸位,你们谁愿下场玩
上一玩?’
高天威嘿了一声,万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怪事,他不知如何应变,便只沉默不语。
却听宋公迈哼了一声,沉声道:‘老夫来接你的招。’说着提起骨牌,便往天塔旁一站。
他身材高大,足有煞金那般高矮,此时站在塔边,竟比天塔高出了半个头,但见他举起骨
牌,拳头运劲紧握,当场便要出手。
众人暗暗诧异,此刻塔顶如锥,根本不能放置任何物事,按着规矩,宋公迈定要摆上一张
骨牌,却不知他要如何落手?难不成要让骨牌凌空漂荡么?几名心思机敏的人都在急急思
索破解之道,刑玄宝想了许久,不得其解,登时咳了一声,问向严松道:‘严掌门,这局
有法子应么?’严松颔首道:‘我派前代高手练有神力,可用“弯儿碗”来破“金角锥”
。’众人听了‘弯儿碗’,却不知那是什么奇妙招式,心下都在猜测不休。
只是台上高天威却没这般好兴致,心下只在暗自叫苦。这宋公迈刀法虽然厉害,却仅擅长
外门武功,这等堆塔积木的细活,他一个虎样壮汉如何讨得便宜?正要出言阻止,却听宋
公迈仰天喝道:‘神刀劲!’
但见他举手捶落,轰地一声大响,牌塔震动不已,摇摇欲坠,宋公迈立时提声计数,跟着
喝道:‘青衣掌门,我已经干了!现下当你的回合!’众人见他三两下便摆置完毕,自感
惊诧,各人急急去看塔顶,霎时惊呼起来。
只见塔顶骨牌形状弯曲,竟给宋公迈的雄浑内力捏做碗形。那骨牌兜在尖角上,兀自摇摆
不定。众人哗然出声,纷纷赞叹,才知严松所称的‘弯儿碗’是什么意思。看来要将骨牌
放上尖角,形状定须成碗做钩,否则万难办到。只是这骨牌是红桧所制,硬如核桃,想将
之捏弯握曲,倘无天大气力,决计无法办到。
眼见宋公迈握力远超常人,足与少林硬功相比,众人无不大为钦服。
形势逆转,先前青衣秀士倒置骨牌,尖角向上,已是难以化解的绝招,但这宋公迈实在匪
夷所思,竟以外门硬功将骨牌捏为碗状,滑溜溜的碗儿兜上塔锥,背成弧形,任谁都不能
再放物事上去了。说来此局已然无解。
邢玄宝情知严松精擅‘通天塔’,忙问道:‘怎么样?这局还有得救么?’严松咳了一声
,道:‘“金角锥”一旦被“弯儿碗”破解,通常便算玩完了。’旁观众人听了这话,纷
纷点头。看严松见识老道,连他都说此局无解,青衣秀士这边应是无救了。
宋公迈冷笑一声,心道:‘青衣掌门,任你心机再深,这当口也无计可施了吧?’
这招‘弯儿碗’着实诡异,非只解开对方布下的难题,还反将敌手一军。一会儿青衣秀士
想把骨牌放落,不管怎么干法,都是必输无疑。青衣秀士虽然聪明绝顶,此刻也只能拿着
骨牌,在那儿怔怔出神。想来他才智虽高,却也无法解开难题。
高天威最喜冷言冷语,登时笑道:‘你还想撑什么?快快认输吧。难道非要出丑卖乖,把
这天塔弄倒弄坍,你才懂得服气?’青衣秀士微微苦笑,他低头细观骨牌,叹道:‘情势
如此,在下别无选择,只有尽力一试了。’
宋公迈听他还要再试,忍不住哦了一声,道:‘掌门一定要应,我也无异议,这便请吧。
’
此刻天塔顶端弯滑如碗,青衣秀士如果放上骨牌,立时便要滑崩,倘若他真有破解妙方,
宋公迈自也想见识一番,当下伸手肃客,请他下场出手。
青衣秀士轻叹一声,更不打话,霎时看也不看,随手将手中骨牌往半空一扔,跟着闭上了
双眼。
这下骨牌冲天飞出,根本不是朝牌塔扔去,而是往院子一角落下,这下非但宋公迈惊讶,
便连高天威、元易、严松等人也是大为惊奇,众人纳闷之间,都在看着青衣秀士,不知他
在弄什么玄虚。哪知青衣秀士却恍若不闻,只是闭目不语。
宋公迈嘿地一声,皱眉道:‘你不是说好要破这个局么?怎地胡闹起来了?’青衣秀士闭
上双眼,道:‘门主不急,这骨牌一会儿就回来了。’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哦了一声,不
知他有什么诡计。台下高天业等人耐不住烦,登时大声咆哮:‘你要动手便快,少在那儿
装神弄鬼!’青衣秀士任凭众人叫骂,却只闭目养神,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
宋公迈皱眉道:‘严松师兄,青衣掌门不曾弄瘫天塔,但他也不曾把骨牌置上塔顶,这个
胜负怎么算法?’严松向来智谋多端,口才更是厉害,此刻却神情尴尬,摇头道:‘我…
…我也不知道……在下从来没见过这等事。’
这话倒是实情无疑,自来叠牌架塔,谁不是心惊胆战地拿着骨牌,小心翼翼地放上塔顶,
却哪有人这般乱扔乱丢?严松悔不当初,只恨自己设下这‘通天塔’的比试法子,在这帮
武林奇才面前,竟然怪招纷呈,让人大喊不可思议,却把自己这个提议人逼得无地自容了
。
青衣秀士忽尔将骨牌扔出,秦仲海自也暗暗吃惊,不知他有何救命绝招,正想间,忽然颈
后落下一个东西,冷冰冰的甚是坚硬,吃惊之下,急忙伸手往颈后一摸,抓起了一张物事
,却见那东西状若直条,四端成角,竟是一只骨牌!
秦仲海心下一凛,思道:‘青衣掌门知道我来了,他这是在向我求援!’
一旁项天寿探头过来,惊道:‘这是什么东西?’秦仲海嘿嘿一笑,道:‘这是咱们山寨
弟兄的血泪啊!’ 常雪恨惊道:‘血泪?那是什么?’
秦仲海望着台上,只见台里台外合计数百人,又是正道八派、又是四大家族,诸人紧围台
边,更有不少人开口喝骂,更显得青衣秀士的形单影孤。秦仲海一咬牙:‘他妈的!这群
人枉称名门正派,居然敢这样欺侮我山弟兄,放我秦仲海在此,绝不饶过他们!’想起先
前祝老太婆侮辱母亲,更是大怒欲狂,虎吼一声,纵身离墙,便朝台上扑去。
众人见青衣秀士闭目打坐,神态大是清闲,不由得暗怒在心,高天威正要开口去骂,忽听
一声巨响,陡然间一人从天而降,这人直直落在台上,仿佛飞将军一般,手上却拿着一只
骨牌,口中兀自哈哈大笑:‘他奶奶的!总算换你老子上场啦!’
台上众人大惊失色,急急相避。只有青衣秀士兀自打坐,恍若不觉。
场内场外众人又惊又怒,都不知来人是谁。宋公迈满面讶异,道:‘这……这位是……’
青衣秀士缓缓起身,道:‘门主莫要惊讶,只因这张牌关系气运,唐某不敢擅自作主,这
才请枭雄过来,代应一着,还请莫怪。’宋公迈一愣,问道:‘枭雄?’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市井之中,每多藏伏枭雄,朝廷虽然森厉,终将制压不住。’说着
轻推那人的背脊,道:‘秦将军,放着天下正教英雄在此,这回便请你出手吧!’
来人神情粗豪,神态威武,脚上却还装了只铁脚,不是朝廷反逆之子、当今怒苍山头领秦
仲海,却又是谁?
秦仲海行到宋公迈身边,一把攀上这老汉的肩头,状似亲热地道:‘老小子,听了秦仲海
三字,总算认得我吧?’宋公迈脸色难看,神刀劲发动,已将秦仲海震开,勉强咳了一阵
,道:‘柳门二将,文杨武秦,武林谁不知晓?素闻秦将军仲海骁勇善战,有胆有谋,敝
人今日见得虎颜,不胜之喜。’
此话一出口,场中众人尽皆大喊起来,高天威、祝老妇等人听了‘秦仲海’三字,忍不住
大为震惊。秦仲海平日多在军中,少在江湖走动,旁观众人除了首脑人物以外,并非尽识
,此时纷纷交头接耳,各自打听秦仲海的来历。
秦仲海忽地到来,这人乃是怒苍山首领,此番飞蛾扑火,那是自找死路了。高天威不惊反
喜,当即冷笑道:‘秦仲海,你要自投罗网,可别怪我抓你回去了。’秦仲海哈哈大笑:
‘你老兄动起手来像只三脚猫,说起话来却像狮子大开口,快快闭嘴滚开吧!省得老子杀
你的徒子徒孙出气。’高天威贵为四大家族的首脑,想不到秦仲海竟尔出言轻蔑,脸色登
成铁青之色。
说话间,项天寿也已飞身过来,来到秦仲海身边守护。
秦仲海望向天塔,把手上骨牌抛了抛,道:‘唐先生,你可是要我来玩这一手?’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为了你攀上朱母朗玛,九州剑王邀集旧日山寨好汉,石刚、陆
孤瞻、李铁衫云集忠义堂,大势颇有可为。今日天下英雄引颈眺望,都在等你的一手好牌
。’
宋公迈虽不解青衣秀士的用意,但此时局面尽在掌握之中,不管是谁过来,结果都是一样
。他说话不失礼数气度,当即颔首道:‘听说将军乃是怒苍山老寨主的后人,这回若由秦
将军来应,那是再妥当不过了。还请秦将军起手吧!’
秦仲海哈哈大笑:‘甭急!想要认输,还怕没机会么?’他学着青衣秀士的模样,把骨牌
往半空一扔,众人抬头眺望,只见那骨牌直冲云霄,竟尔隐没不见。
众人咦了一声,都不知秦仲海在搞什么鬼,便在此时,只见半空传来嘎地一声怪叫,一只
燕子急急冲来,衔住了骨牌,它嘎嘎鸣叫几声,半空盘旋一阵,便要飞去。众人见状,忍
不住放声大笑。
秦仲海却无羞惭之意,在众人的大笑声中,他陡地气沈丹田,竟尔提气狂吼起来。
吼声如雷,仿佛龙吟虎啸,过去秦仲海远征西域,万军中发声怒号,便能震动敌酋,当时
神功未成,便有如斯天威气势,今日打通玄关,全身阴阳六经应运自如,吼声更如万虎咆
哮,只震得平台隐隐震荡,众人兵刃喀喀作响,除了元易、宋公迈、青衣秀士等高手,余
人都已掩住耳孔,在那竭力忍耐。
秦仲海怒吼不休,那燕子吓了一跳,鸟喙一松,骨牌便又坠了下来。
潮水般的吼声中,只听宋公迈淡淡地道:‘秦将军,恕我提醒一句。照着先前的约定,你
只要弄垮了天塔,青衣掌门便要随我们回京,还请你小心。’此时秦仲海仰天狂啸,宋公
迈这几句话却清晰可闻,更难得的是话声平淡,丝毫不显霸躁之气,此人身居四大家族之
首,功力果然非同凡响。
秦仲海歇止了啸声,心道:‘这老狗果然有两下子,倒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便在此时,骨牌飞坠而下,秦仲海伸手接住,暴吼一声,喝道:‘火贪刀!’
万籁俱寂中,秦仲海身长八尺,比天塔高了一些,右手高举塔上,寂静之中,众人忽听哒
哒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似有什么水珠滴落。宋公迈心下大奇,便往天塔旁走近,他身形
高大,稍一低头,便已见到塔顶情状。
情况入眼,宋公迈嘿地一声,面色变得惨澹之至,拱手道:‘神技!神技!在下佩服之至
。’场内其余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诧异,高天威向不服输,听得此言,登时冷笑一声,他
身形矮小,便以铁枪跓地,攀上塔顶去看。
便这么一瞧,连高天威也是倒抽一口冷气,登时坠落下来。台下门人弟子心中大奇,不少
人叠起罗汉,纷纷探头眺望。
众人定睛望下,无不大声惊叹,只见天塔顶端红烟纷飞,热气弥漫,秦仲海手中的红桧骨
牌却已烧融,红漆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正打在天塔顶上。
红漆烧为黏糊状,沾上了宋公迈捏成的弯儿碗,立时凝结成珠,好似蜡烛烧融一般,秦仲
海把手上的骨牌轻轻放落,靠着烧黏的红漆,登时黏住弯儿碗,一阵摇晃之后,终于牢牢
定住了,仿佛蜡烛一般。众人错愕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要说秦仲海此举作弊,却也算
合了规矩,一不曾弄塌天塔一点半点,二也稳稳放落了骨牌,说来算是过关了。
秦仲海内力骇人听闻,掌中热力竟能烧化红漆,想来掌温定是烫如烙铁。宋公迈自知不敌
,他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天下有这等武功,在下真是大开眼界了。秦将军,你既然
技压全场,便请带人离开吧。’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老兄说话爽快,秦某倒是佩服得紧,日后遇上神刀门徒,老子就
少杀两个人吧。’宋公迈嘿地一声,眼中闪过怒色,只是自己已然答应让人离去,却也不
便反悔,他闭上双眼,摆手道:‘将军不必多做口舌之争,这便走吧。’
在秦仲海的大笑声中,三人便要离台而去,青衣秀士行到元易身旁,忽道:‘道兄,这次
大难临头,阁下始终维护本山,虽没救下我徒儿,但您这份心意,唐士谦收下了。’元易
听他用旧日名号自谓,又看他随秦仲海等人离开,忍不住惊道:‘你……你要投上怒苍山
?’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正道中人,不过尔尔,往昔卓凌昭在世,虽然杀人如麻,却也非落
井下石的凉薄之人,与这帮人为伍,岂不愧对神明?’言毕,袍袖一拂,便尔转身离开。
元易心中有愧,自知无法相劝,只是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正教八派不愿背信,宋公迈也已答允对方离开,却只祝老妇一人放声尖叫。她听往日仇人
便要大摇大摆地离庄,如何不恨气交加?秦霸先一伙人害死她的三个儿子,乃是她生平死
敌,恨意到处,直似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她冲了上去,尖叫道:‘大家看好这群贼!可
别走了一个!’
秦仲海认得这个老妇,先前便是此人侮辱他的生母,狂怒之下,铁脚一点,身影飞起,直
朝祝老妇飞去。旁观众人见他来势劲急,都是大吃一惊,祝老妇身上虽然带伤,但仇人到
来,焉有惧理?纵声怒叫:‘贼子!我杀了你!’
眼看秦仲海当头飞来,祝老妇奋起铁枪,猛向秦仲海击去,只听‘当’地一声,火光闪过
,红焰焰地刀锋砍来,已将她的铁枪震碎,刀锋到处,又向胸口斩去,这刀若是斩实,只
怕这位祝老夫人便要断为两截,死得惨不堪言。高天威、刑玄宝、元易等人有心相救,却
都晚了一步。
黄影一晃,一人后发先至,硬生生地将她拉开,但见刀锋砍落,地下竟给秦仲海劈出三尺
来深的长沟。秦仲海见有人下场阻拦,更不打话,立刻再发一刀,猛烈的刀锋虚斩而去,
热腾火焰弥漫四周,正是方子敬传下的绝艺,‘火贪虚风斩’。
对面那人举袖拂出,嗖地一声轻响,气流传出,已将火焰推向两旁,火光一闪而过,热气
异常逼人,却也消解了秦仲海的虚风烈斩。
众人急看那人,却见他身穿僧袍,宝相庄严,正是嵩山少林住持,四大金刚之首的灵智大
师!场中众人见他忽尔到来,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灵智法号有个‘智’字,平日里
看似迂腐,其实算得佛门中的谋略人物,此刻他忽地现身,场内的青衣秀士、秦仲海、项
天寿,无不感到讶异,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连元易、刑玄宝等正教中人,高
天威、宋公迈等家族宗主,也都感到纳闷。
只听灵智合十道:‘秦将军,这位女施主一时口快,并无该死之处。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
秦仲海尚未答话,那老妇已是大怒,喝道:‘你嘴里小心,我祝家庄与这帮人仇深似海,
要他们饶?’她想摔开灵智,谁知在这高僧的挟制下,身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来,只红着脸
喘气,大见恼怒之情。
秦仲海不知灵智何以到来,他心中暗自忌惮,口中却冷冷地道:‘老贼婆既然不领方丈的
情,一会儿你划下道来,要软要硬,秦某都奉陪到底。’身影一闪,便又纵回青衣秀士身
边,中途还踹倒三名祝家庄的门人。
众人见他来去自若,武功出神入化,都是暗自心惊。偌大场中只余祝老妇一人大声嚷嚷,
在那儿咒骂不休。
灵智忽尔到来,情势又有变故。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沉声道:‘灵智大师,莫非您也要阻
拦我们么?’灵智合十微笑,道:‘少林弟子慈悲为怀,岂有此意,只是咱们见几位施主
叠塔为约,很让小僧心仪。可否也让少林和尚玩上一局,算是成全我寺上下思念掌门的一
番心意?’
此刻灵智提议下场,众人无不诧异,先前众家好汉全力厮拼,又是倒插骨牌,又是怪碗悬
空,又是红漆淋漓,牌塔能拖到这时还保存完好,已算大大不易了。青衣秀士不知灵智为
何要下这个苦海,便自一笑,颔首道:‘方丈如能破解此局,在下自也乐见其成,还请下
场吧。’
灵智含笑合十,提声唤道:‘灵真师弟,劳烦你过来吧。’
众人听说少林还有好手在场,急忙眺头探看,果见几名僧人从台下跨步而上,正是灵定、
灵音、灵真等四大金刚,宋公迈暗暗诧异,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来的,自己竟然一无所
觉。看来武林间只要还有一座少林寺,四大家族要想称雄称霸,怕还是力有未逮。
正想间,灵真已然合十走上,躬身向众人道:‘青衣掌门,不是我要找你麻烦,只是怒苍
山这帮人无恶不作,咱们方丈怕你给带坏了,这才要我出马,还请你别生气。’青衣秀士
见他面色真诚,倒也不似作假,当下也合十为敬,道:‘大师尽管动手,在下拭目以待。
’
万籁俱寂中,众人都等着看灵真的手段,只见他提起骨牌,缓缓走到天塔之旁,此时塔顶
一张弯曲骨牌,渣汁上黏着一块不成模样的烂骨牌,要不多久,这塔便会自行崩坍,众人
素知灵真乃是莽和尚,向无聪辩智慧,不知他要如何化解本局。
众人屏气凝神,但见灵真跨步上前,缓缓将骨牌放下,底端登与秦仲海放落的烂骨牌相接
。他动作轻缓,口唇低念不休,脸上更隐隐泛起黑气,虽在白日间,犹似与鬼魂说话一般
。这人以往痛快豪迈,现下模样却让人毛骨悚然,众人心下暗暗害怕,各自往后退开一步
。
天塔饱经摧残,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倒塌倾崩,如此情势,不知灵真还能做些什么,但看
他煞有介事,却又不似戏弄众人。正起疑间,忽听一人惊道:‘裂痕!天塔裂开了!’
话声未毕,又是一人惊叫起来,众人吃惊之下,急忙往天塔去看,只见塔顶真的生出无数
细小裂痕,便如蛛网蔓延向下,分向四面八方裂开。
青衣秀士颤声道:‘泥梨耶?’灵智含笑点头,道:‘正是泥梨耶。施主果然见闻广博,
小僧佩服。’宋公迈也是武林耆宿,听得他二人的对答,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们
说得是少林禁传神功?’
眼看灵智不置可否,宋公迈额头坠下汗珠,竟尔往后退开一步。
‘泥梨耶’乃是梵文,便是汉名的‘地狱’之意,全名唤叫‘泥梨耶十八地狱经’,正是
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一,看灵真脸上黑气隐隐,口唇低颂经文,内力源源不绝发出,竟让
红桧所制的骨牌全数碎裂。阴劲传来,手中的骨牌更已震为木屑,余波所及,连青衣秀士
的金角锥、宋公迈的弯儿碗、秦仲海的烂骨牌,全如粉末般洒落塔顶。只是灵真内力虽然
强霸,但下方骨牌却依然立为塔状,丝毫不倒不散,只一路笔直立地,看这股内力如此阴
狠,无怪会以‘泥梨耶’这等凶名相称。
场中众人不曾见过这等怪异情状,无不飕飕发抖,那严松虽是此道高手,但他做梦也想不
着,这通天塔竟能玩到这个境界,不消说,此刻早已喃喃自语,神情迷茫。
灵智微笑合十,转向青衣秀士,道:‘灵真师弟已然堆叠骨牌,该请施主出手了。’
青衣秀士嘿地一声,他长年带着面具,面色自然苍白,听了这话,更是毫无血色。
泥梨耶内力过后,牌塔已如沙塔一般,稍加一指外力,便要崩坍倒地,便不提骨牌碰撞,
一会儿便有什么风吹草动,天雨阴霾,怕也会让天塔坍塌。在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下,对
手实在万无生机。灵智见怒苍三人俱都无言,微笑便道:‘青衣掌门,我师叔别无用意,
此番命我等下山,只想请掌门到寺一叙,以求善尽前缘,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青衣秀士转看局面,此刻少林武僧群聚,灵智、灵定双僧更是绝顶高手,这两人武功都足
与四大宗师较量,联手来攻,自己纵然轻功高绝,也难飞遁离开,何况一旁尚有宋公迈、
高天威、元易、邢玄宝等正教高手虎视眈眈?却让己方三人如何生离此处?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不然死拼一场,让秦仲海、项天寿陪自己葬身祝
家庄,再不便随少林僧返回嵩山,让天绝裁断自己的命运。前有狼、后有虎,四大家族凶
狠阴险,少林天绝行事冷酷,这两方都非易与之辈,却要如何逃出生天?
青衣秀士稍稍打量,便有腹案。他合十躬身,道:‘方丈大师,请你大发慈悲,让秦将军
、项堂主离开,我便随你回山如何?’灵智尚未说话,已听高天威喝道:‘大胆!这里是
祝家庄,外人谁敢发号施令?’灵智听了这话,眉头微蹙,料知四大家族定会向己方抢人
。
青衣秀士叹道:‘方丈信义昭著,天下知名,只要能答应在下请求,自当随贵寺僧人离去
。’
灵智尚未回答,高天威等人又已喝骂起来,吼道:‘打什么如意算盘,哪里都别想去,你
只能去见江太师!’叫骂声中,忽听一人冷冷地道:‘青衣掌门,你何苦去求这帮混帐!
秦某人千辛万苦来此,便是为了带你走,岂容旁人一指欺压于你!’众人急急回头去看,
来人却是秦仲海,他左手提着钢刀,右手拿着骨牌,眼望天塔,神态极为肃杀。
灵智见他面色带煞,登时微微一笑,道:‘将军若想破解此局,也无不可,不如你我也打
个赌……’青衣秀士听得赌约,深怕秦仲海中计,忙道:‘秦将军,此事与怒苍无关。你
不必理会此局,快带着项堂主走吧……’他还待要说,猛听秦仲海霹雳般地暴吼:‘烧啊
!’
他举起手上骨牌,奋力砸向天塔,霎时之间,拔刀出鞘,身边五尺登出火花,火光耀眼,
形如正圆,已将他围在核心,那天塔被火花波及,登时起火腾烧,先前扔出的那张骨牌飞
到半路,早已烧得不见踪影,竟连飞灰也没剩下。
台上台下众人见了这等怪事,无不齐声惊呼,这才明白秦仲海那刀蕴含深厚内力,刚劲传
出,竟令天塔剧烈焚烧。场中众人大惊失色,蓦地乱成一片。
这招正是火贪刀十二式,‘开天大火轮’。天塔被毁,正教中人额头冷汗涔下,不知该当
如何,一旁高天威叫嚣起来,喝道:‘作弊!这小子犯忌了!’秦仲海不去理会旁人,他
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灵智,道:‘老方丈,打我爹爹算起,三十年来咱们不管做什么,
你们总是看不顺眼。不如今日你我狠狠杀上一场,拼个死活痛快,你说怎么样!’
众人见他言行猖狂,贡高自慢,丝毫不把正教人众放在眼里,场内场外无不震动。
那灵真原本守在一旁,待见秦仲海这般嚣张,不禁狂怒攻心,大声道:‘大胆反贼,方丈
之前,居然出此狂言!让佛爷来教训你这狂徒!’他暴吼一声,霎时众僧一齐取出兵刃,
纷纷往亭中奔来,台下数百名正教好手也是大声呼喝,将秦仲海等人团团围住。
秦仲海斜目看着台下,冷笑道:‘我明白说了,你们这帮贼子人多,当然可以杀光咱们三
人,不过秦某这里立个生死状,嘿嘿,今日我大开杀戒,不分男女老幼,要你们三百人陪
葬!’说到后来,须发俱张,神情如同魔王,众人与他眼光相接,心下无不惊惧。
项天寿听了说话,当下脚尖连踢,激起地下大批石子,众石跃至胸口,项天寿中指连弹,
无数石子便往台下飞去,他知道正教高手如云,倘不能先杀一两人立威,恐难吓阻众人,
几十枚飞石绝技便灌入生平内力,直如流星般往人群撞入。霎时逼得台下众人惊慌走避。
场面大乱,猛听秦仲海暴吼一声,身子飞扑而出,直往高天威脑门砍去。
高天威没想到他会暴起伤人,吃惊之下,身子矮倒,急忙向后滚开,轰地一声大响,戏台
已给砍为两截,台上众人全数往下摔去。霎时鸡鸣狗叫,人声喧哗,已然乱成一片。
混乱之中,庄院后头炸出大火,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秦仲海知道常雪恨已然得手,大喜
之下,登时喝道:‘怒苍兄弟,今日血战祝家庄!’
此际大火腾烧,多方人马混战,秦仲海等人全力往外冲杀,四大家族各出高手抵挡,秦仲
海刀法凶狠,青衣秀士身如鬼魅,便连项天寿也是拳脚狠辣,登让场面凶险异常。
秦仲海杀红了眼,直直往人丛奔入,霎时拖出一人,正是那祝老太。但听秦仲海厉声道:
‘老虔婆!你适才辱骂我娘,老子今日先拿你这贱婆娘开刀!也好祭拜我那无辜枉死的娘
亲哥哥!’祝老太满面惊惶,尖叫连连,两旁众人想要上前抢救,却又怕秦仲海一刀将她
砍死,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忽听一人朗声道:‘诸位且慢动手!且听在下一言!’这声音清脆优
雅,悦耳动听,登时将杀伐之声掩盖下去。场中众人听这说话不急不徐,转头急视,却见
一人从庄门行入,此人貌如其声,清隽悠扬,仿佛便是个贵公子。
秦仲海见了这人,忍不住便是一愣,来人正是他昔日的柳门同侪,号称‘风流司郎中’的
杨肃观。只见杨肃观走到自己面前,躬身道:‘秦将军,权看在下面上,且慢杀人。’
年前杨肃观到刑部探监,是为两人最后一会,当时秦仲海生死关头,气息奄奄,不能辨人
,此刻却又意气风发,与同伙狂战群豪。说来两人虽只半年不见,但此际再会,却有隔世
之感。
陡见故人,秦仲海便缓下手来,不再争打,他哼了一声,点住了祝老妇的穴道,一把推向
项天寿。其余四大家族仍想上前夺人,少林僧众登时拦在道中,将两边人马隔了开来。
黄昏时分,杨肃观往场中一站,满天晚霞映照,更显得玉树临风。他环顾场中,向秦仲海
拱了拱手,叹道:‘秦将军,京城匆匆分离,别来无恙?’
秦仲海往自己的铁脚一指,冷笑道:‘杨郎中也是来拿我的么?’
杨肃观摇头道:‘忝为旧友,怎能绝人活路?我奉家师之命,今日有样东西要奉给将军。
’
天绝僧与本山有仇,哪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自己?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师父要送我什
么东西?血淋淋的一把刀么?’
杨肃观摇头叹息,道:‘将军莫要疑心,我等绝无恶意。’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只信封
,双手奉给秦仲海。
秦仲海不疑有他,便将信纸取了出来,大声念道:
‘君子危难,不适仇国。日前闻君扬刀约反,意欲据山争衡,称雄宇内,贫僧秉菩提佛心
,为天下苍生请命,盼君赴嵩山达摩院合参佛法,以求正果。少林天绝顿首。’
秦仲海念得口干舌燥,登时咦了一声,道:‘他在说什么?’他文学低落,虽非目不识丁
,但这段信文颇有艰涩,便让他满头雾水了。青衣秀士听毕,却不禁双眉一轩,昔日怒苍
山与武林正派间恩怨无数,天绝此刻出马邀约,定是要双方做一了断。
那厢项天寿曾被天绝僧俘虏,此刻听了‘少林天绝’四字法号,身子竟是微微发颤,旁人
看在眼里,也不知他究竟是惊是怕、抑或是悲是恨。
秦仲海把信纸反覆又看了几遍,这才搞清楚了。天绝邀约自己上山念佛,料来定有什么阴
谋,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杨郎中,你师父要我来研读佛经?他奶奶的,他既然这般好
心,为何不去感化皇帝、江充这帮昏君奸臣,却独独来惹我这土匪?’他手指杨肃观,喝
道:‘回去告诉你家老头,秦某人不吃这套!’
杨肃观摇了摇头,道:‘秦将军切莫动怒。据家师言道,贵山有一人长年在我山聆听佛法
,只因他与贵山有旧,便有几句话想同秦兄说,这才作兴相邀。请诸位定要赏光。’
秦仲海哼了一声,讥嘲道:‘咱们有人在少林寺念佛?那是谁啊?难道是言八娘么?’
杨肃观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灵智方丈,道:‘方丈师兄,此事我不便多言,还请你来说吧
。’灵智叹了口气,他眼望青衣秀士,悠悠地道:‘青衣掌门,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人与
你有旧,昔日还与你并称龙凤,你应当还记得这些往事吧?’
青衣秀士神色凛然,只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那厢项天寿却已大吃一惊,颤声道:‘朱军
师人在少林寺?’
怒苍山潜龙凤羽,昔年辅佐山主,智退万军,端的是威震天下的谋臣,但二十年前怒苍山
败亡,凤羽出家求道,潜龙下落不明,如今好容易找出道号‘御赐凤羽’的唐士谦,却又
听得潜龙落在少林手里,怒苍三人心下一凛,只觉棘手之极。
杨肃观不再多言,朝秦仲海拱了拱手,道:‘家师诚心相约,还请秦兄率领阖山弟兄,同
来礼佛参拜,敝寺上下竭诚招待,不敢有分毫失礼。’
秦仲海心道:‘他妈的,原来潜龙在少林贼秃手里,这下可有得打了。’他心下虽然烦躁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杨郎中订下这约会来,是要咱们现下就跟你回寺么?
’
杨肃观躬身拱手,道:‘家师言道,贵山能人众多,若只请了寥寥数人,不免失礼,便想
请贵寨所有弟兄同来敝寺,盘桓数日再走不迟。’
听得此言,怒苍山众人无不大怒,照天绝僧的意思来看,竟是有意一举挑倒整座山寨了。
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尊师好大的胃口,只是咱们身上的肉多得很,他一口吃得完么?
’
杨肃观微笑道:‘秦兄若要担忧害怕,那便不必来了。’
秦仲海暗自盘算,山寨复兴不过月余,说来根基未定,各方豪杰散居四海,未闻怒苍复寨
者所在多有,方今若想提振声势,定须开战立威,少林要以江湖规矩邀战,倒不失为一个
便宜的宣扬法子,一来少去许多兵马损伤,二来又能迎回本山军师,何乐而不为?
秦仲海武功大成之后,早有意与天下豪杰较量,心念于此,登即朗声大笑,喝道:‘好!
就请杨郎中传话回去,便说七月一日鬼门开之时,我怒苍弟兄自会到少林拜山,与你师父
谈武说文,讲古论今!’杨肃观欠身道:‘秦兄快人快语,在下在这里代家师谢过了。’
双方约会已定,杨肃观便拱手肃客,道:‘诸位可以离去了。’高天威等人见他喧宾夺主
,不免面露怒色,宋德光更是大声叫道:‘这帮贼人好生可恶,怎能放他们离开?’
杨肃观微微颔首,朝祝家老妇一指,道:‘诸位,咱们既定约会,不必在此刻多起争执,
不知几位能否看在家师的面子上,放过这位婆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就看你杨郎中的面子!今日且放这贼婆回去!’他深恨这名
老妇说话侮蔑自己母亲,有意狠狠惩戒一番,说着便揪起她的衣领,伸臂一挥,将她奋力
掷出,在那老妇的尖叫声中,身子直朝高天威等人飞去。
高天威等人见祝老夫人直直撞来,势头实在太强,不敢伸手硬接,便让了开来,灵智站在
一旁,眼看情况危急,当下袍袖轻拂,劲力到处,已将来势消解,那老妇的身子便跌下地
来,她虽然身怀武艺,但秦仲海这么随手一抓,内力直透体内经脉,只摔得狗吃屎一般,
弄得狼狈无比。
秦仲海喝道:‘这老贼婆口无遮拦,正该教训她一番!大家这便走吧!’
正教诸人见秦杨二人已做约会,知道正教即将与怒苍山开战,届时双方龙争虎斗,只怕是
江湖难得一见的大厮杀,当下便都让开道路,无人再上前阻拦。
那祝老夫人最恨怒苍群匪,想起三名爱子死于这帮人手中,内心直如泣血,只见她孤身缩
在角落,脸上神情悲苦,口中低语,却没人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杨肃观见自己随口一个请求,秦仲海便尔释放人质,料来他对自己还念着旧情。他望着秦
仲海的背影,眼看他便要离庄而去,忽地脱口唤道:‘仲海!’
秦仲海听他以旧日称谓叫唤自己,心中也是一动,忍不住停下脚来,回首道:‘杨郎中还
有事么?’
杨肃观并不言语,只缓缓上前,与他并肩站立。
时值黄昏,二人各怀心事,同望满天晚霞。
‘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过去多少回并肩同眺?自今而后,两人是敌非友。人生沧海桑
田,潮起潮落,真如春梦一般。一旁有识得他俩的,无不暗暗感喟。
杨肃观低声道:‘仲海,你怨我么?’
秦仲海摇头微笑,他拍了拍自己的铁脚,道:‘套一句你们和尚庙的说法,咱俩各有各的
缘法,不羡,不怨。你有你的为难,我有我的命数,秦某便算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来怪你
。’
夕阳无限好,晚霞映上他们的面孔,竟让人睁不开眼。杨肃观眯起了俊眼,忽道:‘还记
得京城那家小酒铺么?’
秦仲海哈哈一笑,那夜杨肃观作兴相邀,两人喝得酩酊大醉,乃是相识来第一回共饮,哪
知道命运乖离,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从此秦仲海断体残躯,受难离京,直到半年后才再
次相会。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肩头,取笑道:‘不说别的,你的酒量实在差了点,喝得乱呕
乱吐,全身肮脏,还要劳动老子送你回家。可真羞得很了。’
杨肃观嘿了一声,佯怒道:‘哪有这等事,你可别胡乱编排。’
回思往事,两人同声大笑,秦仲海挂念卢云、伍定远等旧日弟兄,便问道:‘大伙儿这些
日子怎么样?你和卢兄弟、伍制使还常去喝酒?’言语之中,竟似有些热切。杨肃观淡淡
一笑,道:‘伍制使外放辽东,卢知州也定亲了。大家都忙得紧,哪来时光饮酒?’
听得故人尽皆安好,秦仲海脸上露出微笑,问道:‘韦子壮那小子呢?又生儿子了?’
杨肃观道:‘他托我转告一事,说你欠他的五百两银子甭还了。’秦仲海哈哈大笑,道:
‘亏他还记得,我倒全忘了。’
两人说笑一阵,杨肃观忽地叹了口气,他眼光向地,轻声道:‘保重了。咱们少林寺再会
。’说着自行转身,眼看灵智等人在等候自己,便自行走了过去。
秦仲海抬头望去,只见青衣秀士与项天寿也在相候,他迈步过去,忽然之间,眼前光芒闪
耀,落日余晖洒上脸庞,一时间,好似回到了熟悉的京城,只要穿过眼前的小巷,再朝右
转过弯,便能来到柳昂天府上,听见那爽朗豪迈的笑声,看到那帮熟悉的弟兄……
迷蒙之间,泪水竟已盈眶。
秦仲海缓下脚来,转身便往杨肃观看去。也在此时,杨肃观恰好回首转身,凝目朝自己望
来。
青山依旧,夕阳依旧,天边云彩也依旧,唯一不同的,只有你和我……
双雄相互凝视,点了点头,霎时不约而同,一齐转身离开。
天下英雄,唯你我……
时值景泰三十三年六月,少林之役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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