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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eqi (杀情),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第十三卷海上孤鸿第九章--上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3 17:04:36 2002) , 转信

九、上将

雨声渐渐缓歇,已是黎明时分了。
从树颠望去,天际朝霞隐隐将起,辉映着晨星晓月,嵩山晨光,美得让人屏息。
四下宁静平和,远方虫鸣隐隐,这是一个仲夏清早。
‘大家快!快!快!’
黎明清晨,四下祥和,声声叫唤喊破了宁静,转过头去,只见树下奔来大批僧人,围拢着
大树,喊叫道:‘方丈!咱们找到了!这孩子就在树上!’
树底下奔来好多的和尚,为首的那人面目苍老,好似有几百岁了,身边还围着几十名僧人
,人人指着树顶高声叫喊,一名和尚身形壮硕,约莫二十来岁,只听他喝道:‘小朋友,
你快快下来!这里就是你家,没人会打你的!’
那和尚喊了半天,眼看没有动静,他啧了一声,颇见不耐,立时便要往上攀爬。忽在此时
,众僧高声惊叫:‘灵真快别爬了!他要掉下来啦!’
那壮硕和尚闻言一愣,急忙止步,一名面貌慈和的僧人走到树下,张开双臂,温言道:‘
好孩子别要害怕,乖乖下来,让灵音师兄陪着你,好么?’
那僧人好生慈祥,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只是他身边的那些和尚好生可怕,个个横眉竖眼
,都不像好人……
还是这里好,又温暖、又安静……
转过头去,旭日东升,晨光中一片静谧,只有这里是平安的,高高的树颠上,没有人会打
他,只有满天星辰会陪伴他,照顾他……
一声叹息响起,身边多了一个人。伴随着一声尖叫,眼前景象晃动不休,身子已然坠下树
去。
忽然之间,身子凝住了,霎时又坐回了树梢。
好奇妙啊……这人会变法术?
侧头望着那人,这人是个老和尚,他的模样好枯瘦,不知有多老了。他的眼神好温暖,不
像是树下那些和尚,反像是大殿上佛像的眼神,暗暗的,热热的,让人想多看一眼。

正想间,手上多了一枚松子糖。
老僧的神情很祥和,他俯首微笑:‘孩子,吃吧。’
‘我为什么要吃?’稚气的声音响起,说出今生在少林寺的第一句话。
‘吃下它,你就会长大。’老僧来回摸着头顶,温温热热的:‘长大了,就没人敢打你,
你就不会再哭了。’
‘不会哭了?’
‘对。不会哭了。’
嘴里出现了甘甜滋味,松子糖入口即化,满口清香。
‘喜欢这个滋味么?’僧人摸着孩子的头,笑问道:‘长大的滋味?’

‘师父,我喜欢。’
低沉的声音响起,漫天朝阳中,树顶上站着一名男子,这人腰悬长剑,俊美的面上满布晨
光。
此刻,人生即将逆转。伴随这个决定,天地气运也将逆转。这一刻,是生死的一刻。
光阴寸寸流逝,走到了这步,再无反悔的机缘了。哪怕再为难、再痛苦,他也必须做出决
定。
他紧握长剑,回首望着脚下的达摩院,脸上现出了坚决的神情。
‘师父,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落一滴泪。’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长剑拔了出来,转身面对达摩院,口唇轻动:‘只因我是一块钢。’

钢!
是不流泪的!

眼看石刚将死,方子敬陡然现身出来,将老友的性命救下。他望向灵智,微笑道:‘方丈
好厉害的禁传神功,得理不饶人啊?’这人无愧是剑王,甫一出手,便让场内情势逆转,
看他左手按在石刚的肩上,右手架住灵智的双掌,已然接下两边全力施为的绝招。
此时局面间不容缓,双方内力更是雄浑强猛,只是方子敬神态潇洒,虽在两大高手的夹击
下,仍是气定神闲,仿佛行有余力。少林众僧皆是高手,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已知他出
手时机拿捏极准。灵智与石刚激战之下,气力相互抵消,方子敬恰在相抵时刻出手相隔,
神情自是轻松如意。
方子敬将石刚微微推开,霎时发动了阴阳六经的内力,这力道如同百川汇海,又似天雷霹
雳,登将灵智压得退开一步,方子敬向前一步,微笑道:‘方丈不是喜欢劝降么?怎么不
开口了,干脆连方子敬一起收服了,那不挺好么?’灵智先前虽在激战间,依然谈说自若
,但此刻给方子敬的霸气内功压制,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剑王武功大开大阖,见识更是卓越非常,场边众人都是为之一震。灵音、灵真等人更
是暗暗叹息,心中都想:‘此人忽尔到来,胜负真可难说了。’
论内力深厚,方子敬实为怒苍第一,仅爱徒秦仲海一人可望其项背。论招式精妙,方子敬
仍为山寨第一,除石刚、陆孤瞻等寥寥数人外,再无人能与并论。再论练武悟性,此间除
开青衣秀士,阖山并无第三人足与相比。
猛力、狠辣、精招、绝智,‘九州剑王’一人出手,威同众家合力,兼秦仲海之猛力、石
刚之狠辣、陆孤瞻之精招、青衣秀士之绝智,力大无穷却又机巧多变,再加招式精妙、心
狠手辣,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实乃天地间最为可怕的对手,方子敬若要全力拼斗,连秦霸
先、宁不凡也要忌惮三分,何况其他?

方子敬救下石刚的性命,便向满场众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间撤下双手,任凭灵智回力收
招。场边众人震于他的绝顶武功,竟无一人说话。高天威、宋公迈最怕此人,此刻更是面
如死灰,神情大不自在。
灵智身居方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见了方子敬到来,也只缓缓退开一步,合十道:
‘方施主驾临,老衲不曾远迎,当真失敬。’方子敬微微一笑,稽首道:‘方丈不必客气
。’他转头看向石刚,见他全身鲜血,却仍是满脸杀气,便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石刚比武时向来不喜旁人插手,当年在西域便曾因薛奴儿一个多手,他便放过罗摩什不杀
,此刻被方子敬公然打扰,要他如何放得下面子?他一声闷哼,厉声道:‘我与少林方丈
生死相搏,你怎地过来打岔?莫非看我不起么?’
方子敬淡淡地道:‘赢了面子,输了性命,那里值得?’
石刚吐出血来,喝道:‘死得其所,心之所安,性命何足道哉!’
方子敬哈哈一笑,伸手朝怒苍众人指了指,道:‘别说这些了,看看他们。’
石刚捂住胸口,回身转头,只见秦仲海虎目泛红,常雪恨、解滔满面泪水,其余老将无不
满面关切。方子敬将他搂住了,温言道:‘什么叫做死得其所?你今日死得不明不白,你
带来的几万番军听谁号令?现下朝廷兵马包围山寨弟兄,少了你的人马,咱们怎么抵挡人
家?你自己死便死了,却要连累满山弟兄一块儿死,你要拿什么去见秦霸先?’
方子敬接连几个题目问下,却要石刚如何回答?他醒起自己肩担之重,全身冷汗涔涔落下
,寻思道:‘他说得不错。当今山寨初举,我那些子弟军只听我一人号令,我若战死此处
,他们未必肯听少主调派。石刚啊石刚,你这把年纪了,行事怎还如此浮躁?’
心念于此,已有悔悟,当下长叹一声,道:‘方兄教训的是,石刚知道错了。’
众人见方子敬几句话之间,居然说服了桀傲不驯的石刚,都是大为佩服,看来这‘九州剑
王’确足与秦霸先平等论交,绝非寻常山寨人物可比。
二人说话间,这厢灵真已跳了出来,只听他戟指叫骂道:‘你们两个打一个,算得什么英
雄好汉?你们可说个明白,这场胜负如何算法?’
常雪恨扭着一张嘴,回骂道:‘他妈的!你家老秃驴没死,我家大将军也活着,当然是平
手了!你是瞎了么?’灵真怒喝道:‘满嘴胡言!无耻卑鄙!’
常雪恨还待叫骂,青衣秀士却止住了他,淡淡地道:‘方老师插手比试,我方说来理亏,
这场算我们输了。’少林僧众听他自承败北,这才止歇骂声,方子敬转过头去,向石刚微
微一笑,道:‘都怪老夫不好,方才技痒难搔,多出了一手,却害你输了这场。’说着向
他做了一揖,聊表歉意。
其实场边高手心知肚明,这场比试若无方子敬插手,石刚早已死于灵智手下,但方子敬为
了顾及石刚的脸面,便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言明自己违规之故,方致石刚败北,用心自
在为弟兄遮掩。
石刚惨败灵智之手,说来也没什么可耻,这方丈贵为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便与天绝僧相
抗,他也不见败,石刚输在此人手里,可说虽败犹荣。陆孤瞻知道老友生性高傲,又兼身
上内伤,自须早些调养,便使了个眼色,让解滔、常雪恨将他扶下来了。

灵智并非气量狭窄之人,听得对方自承败北,也不多加一辞评论,合十便道:‘承蒙贵山
相让,现下双方一胜一负,结果尚未分晓。依着两边约定,这便开始第三场比斗吧!’
方子敬微微一笑,向青衣秀士等人招手示意,道:‘人家找了天绝出场,这场便由老方出
马应战,大伙儿可有异议?’怒苍众人闻言,登时轰然叫好,李铁衫更是纵声大喊:‘多
年不见剑王出手,今日咱们擦亮眼睛,正要好好见识一下!’
此时三战两胜,双方各得一败,眼下第三场便要开打,怒苍山第一号高手‘九州剑王’方
子敬已然赶到,自是冲着天绝僧而来。方今武林四大宗师中,宁不凡退隐,卓凌昭身亡,
只余方子敬与天绝僧犹在江湖行走。这两人互为多年死敌,几十年下来彼此相互较量,互
有胜负,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方子敬见山寨弟兄别无异议,便自哈哈一笑,他迈步行向达摩院,拱手叫阵道:‘天绝老
僧,方子敬过来领教你的“天诀”,大家都等着看,你快出来相见吧!’
方子敬喊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他心下微感纳闷,咳了一声,便要反身询问方丈,忽听
达摩院中传来脚步声响,这声音一沉一沉,步步低缓,众人心下暗自忌惮,暗忖道:‘这
天绝僧终于要现身了!’卢云、伍定远屏气凝神,秦仲海、青衣秀士掌心出汗,高天威、
宋公迈心存惧意,众人都在等着山神现身。
当年华山一场决战,‘天下第一’与‘昆仑剑神’激斗千招,惊动五湖四海。此战方子敬
与天绝僧决一死战,凶险处绝不稍逊华山之会,料来此战定将轰传天下。
脚步声慢慢缓歇,照壁后转出了一人,场中众人见了他的面貌,忍不住同露惊愕。
这人肤色白皙,长眉俊目,却是一名俊美青年。
少林寺不是横眉竖眼的光头,便是道貌岸然的秃驴,谁知此刻居然出了这等俊美男子?常
雪恨哈哈大笑:‘他妈的,天绝僧什么时候返老还童,变成一只小白兔了?’解滔咳了一
声,低声道:‘快别胡说了。这人是秦将军的旧日同僚,当今朝廷中军主帅杨肃观,乃是
天绝僧的关门弟子。’
常雪恨哦了一声,颔首道:‘文杨武秦,那个杨字指的便是他么?’
解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场中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等着杨肃观说话。

杨肃观身为少林俗家弟子,难得返寺,自然深居简出,看他腰悬长剑,身穿粗布长袍,只
是他容貌着实清秀,衣衫虽不醒目,却更显得出尘之气。杨肃观向方子敬微微躬身,合十
道:‘晚辈杨肃观,见过前辈。’
杨肃观虽是朝廷大军主将,但在武林较量之前,也不过是少林寺的低辈弟子,如何入得‘
剑王’眼里?方子敬斜睨杨肃观一眼,冷冷地道:‘小朋友,你回去禀报师父,就说老方
在这儿等着,请他快些出来较量。’
杨肃观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摇头,躬身答道:‘不敢有瞒方老师。在下已奉家师之命,特
来迎战强敌。’
方子敬听了这话,忍不住咦了一声,双眉挺起,道:‘你想和我过招?’
杨肃观躬身道:‘不敢。只是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抵挡第三战强敌,贵山不论是谁出马
,在下都需一决胜负。’
此言一出,敌我双方无不吃惊,杨肃观武功如何,众人自是熟知,他昔日与昆仑山激战,
曾给卓凌昭轻轻巧巧地破去‘涅盘往生’,武功大为不如,再看他年前走访西疆,更被郝
震湘打得破屋飞出,此刻面对的强敌乃是号称‘剑王’的方子敬,这人武功之高,绝不在
宁不凡、卓凌昭之下,杨肃观狂言挑战,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杨肃观这话既已出口,那是绝无转圜余地,少林僧众自是为之耸动,灵智、灵音等僧都有
不解之情。卢云、伍定远二人向与杨肃观相熟,听得对答,更是满面惊诧,良久说不出话
来。杨肃观浑不在意,转头望向怒苍众人,道:‘方丈之前与诸位约定三战人选,此刻在
下身替家师,不免违背承诺,诸位可有异议?’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去了个大高手,来了个小白痴,咱们敲锣打鼓都来不及,哪有什
么异议?方老师快快下场,咱们今日有兔子肉吃啦!’
听得杨肃观狂言放话,方子敬却是哼了一声,双目森然斜起,低声道:‘小子,你师父鬼
鬼祟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杨肃观合十道:‘方老师放心,葫芦里的不是毒药
,而是解药。大家尽管放心吃。’方子敬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道:‘你听了,怒苍
山开大门走大路,不扯朝廷烂污,我奉劝你一句,莫把我徒弟卷进去。’
杨肃观双手一摊,故作茫然道:‘方老师的话儿好难懂。您究竟愿否下场教训在下?’
方子敬听他说得轻松,反而犹疑起来。他自恃宗师身分,如何能与晚辈过招?此战胜之不
武,败了无地自容,以他剑王的地位,又何必糟蹋气力来打这一仗?再看天绝僧的用心,
更是让人不解,一时沉吟不止,难以决断。
陆孤瞻虽不解他二人的对答,但心下暗暗猜测,也知方子敬无意下场。他斜目过去,转看
杨肃观,只见这人眼神闪烁,似有无穷心机。江湖传言这位兵部郎中诡计多端,看他这幅
模样,一会儿八成要靠晚辈身分装死卖乖,倘若再以厉害口才僵住剑王,说不定能让这小
子拖成平手。陆孤瞻智计百出,自要提防这等下流伎俩,他束装入场,朗声道:‘不劳剑
王出马,这碗饭我来吃。’
杨肃观年岁虽轻,江湖辈分却高,说来与灵智、灵定同辈,陆孤瞻若要与之动手,并无欺
压之处,不似方子敬那般树大招风,易惹争端。何况两人曾在神鬼亭交过手,陆孤瞻对杨
肃观的心性习性自是熟稔,当下便有意下场惩戒此人。
灵智见陆孤瞻出场,心中暗叫不妙,这陆爷武功之强,绝不在石刚之下,两人便要约定百
招内取胜,也无不可。强弱太过悬殊,灵智担忧之下,撇眼便朝杨肃观望去,却见这位师
弟满面怡然,似乎不感忧心。灵智不知高低,更不解天绝僧的用意,他咳了一声,摇头道
:‘不如这样,灵音师弟,请你去接陆施主的高招。’
灵音乃是四大金刚之一,武功根柢虽不及天绝、灵智那般功夫,却也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
,尤其练就‘底栗车四绝手’这门禁传奇功后,这个把月来武功突飞猛进,说不定能克制
陆孤瞻的鞭法也未可知。
灵音听得方丈叫唤,立时便要入场,却听一人笑道:‘大家别急,先请退下去。我们这儿
有位英雄要上场。’众人回头急看,来人却是青衣秀士。
陆孤瞻笑道:‘军师也想玩这一场么?’青衣秀士微笑摇头,道:‘陆爷怎地这般说话?
灵音大师也好,你陆爷也罢,都不该打这场仗。’陆孤瞻沉吟道:‘军师的意思是……’

青衣秀士笑道:‘杨郎中代替天绝师傅出战,那是孝顺师父的意思,让人好生钦羡。只是
咱们方老师传道授业,威震四海,难道没有徒弟么?’他走入场中,轻推秦仲海背脊,道
:‘秦将军,人家扬郎中是天绝僧的徒弟,你则是方老师的爱徒,咱们第三场便请你出手
吧!’
听得此言,陆孤瞻登时恍然大悟,他仰头大笑,抚掌道:‘唐军师教训得是。是该让小一
辈英雄较量的时候了。’说着挥了挥手,笑道:‘秦将军,请你上来吧。’
秦仲海听青衣秀士要自己下场,登时放声大笑,自行跨入场中。

青衣秀士身为怒苍山军师,自要运筹帷幄,眼看杨肃观出场,陆孤瞻搦战,对方却又要改
以灵音应付,对方既有怪招,青衣秀士看入眼里,自是暗暗冷笑,索性来个将计就计,把
秦仲海送入了场中。
秦仲海内力之高,直追业师,刀法之强,更不在五虎上将任一人之下,倘由他与杨肃观同
场较量,可说稳操胜卷,差距还大于陆孤瞻对灵音这场,何况两人一是天绝的门生,一是
剑王的爱徒,这当口把秦仲海推出来,料来灵智也推托不了。
青衣秀士见灵智低头不语,灵音面有难色,登时笑道:‘方丈大师,我怒苍英雄从不以长
欺幼。既然天绝僧不愿下场,改以徒儿出阵,那咱们也请方老师的高徒入场过招,两家辈
分相当,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您说如何呢?’
江湖中人最是信奉伦理,此时方子敬、天绝僧各派弟子出马,双方不卑不亢,谁也不占谁
的便宜。灵智自也不能推辞,否则更显出己方的气馁。只是秦仲海武功高超,祝家庄血战
群雄,威武之名早已轰传江湖,武林小一辈人物虽有英杰,但除开‘天山传人’伍定远能
与秦仲海较量,其余人物都还不成气候。此刻‘文杨武秦’若要杀上一场,秦仲海仗着神
功大成,恐怕是未战先赢了。
灵音、灵真心下担忧,正要出言阻止,杨肃观却已接口道:‘既然青衣先生如是说了,在
下自当奉教。’灵真性子卤莽,听了这话,当场便要反驳,灵智心念转动,忙把师弟拦住
了,低声道:‘师叔既然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用意,大家静观其变。’众人虽想再说,但
连方丈都已首肯,自也不好当众反驳,只得退下去了。
杨肃观向灵智微微一笑,缓缓走入场中。

此战尚未开打,两师徒几个月没见,自有一番心事要说。方子敬抓住时机,将秦仲海拉到
场边,他摸着徒儿的脸颊,微笑道:‘这些时日好么?’
秦仲海强笑道:‘好得紧哪。每日里早晚用功,拼命苦练师父的刀法,好得不能再好哪。

方子敬上山前曾与止观碰面,自也知道言二娘与小吕布的事,他见了爱徒眼神中的凄清,
自知他这些时日心境不佳。秦仲海不愿他担忧,当下转过话头,道:‘我一会儿上场,师
父有没什么叮嘱?’方子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父打听了一个消息,天绝
僧好似有件大事要同你谈。’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天绝老贼有话找我说?那是什么事?’方子敬皱紧眉头,道:‘
师父来过达摩院一次,一时也弄不清楚。反正这老贼劳师动众的,便是要与你见上一面。

秦仲海满心纳闷,正想再问,忽听背后同伴呼唤之声传来,方子敬回头看去,只见场内外
几百只眼睛目不转瞬,都在望着自己师徒。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师父
与天绝老僧打了十几年,这套老戏码大家看得也腻,现下咱们年纪大了,该让你们这些弟
子动动筋骨的时候了!’说着轻推秦仲海的背脊,道:‘去吧!让师父看看你有无用功,
还是在偷懒打混?’
秦仲海笑道:‘师父放心吧,我就算每日狂嫖烂赌,也不会丢你的份!’

情势急转直下,文杨武秦竟要同场较劲。众人心神专注,都在等候两大主将下场。
山风吹拂,雨势止歇,众人身上都有凉意,阳光从雨云后透出脸来,映得场内更加明亮。
只见杨肃观举止斯文,他将长剑悬在腰间,自在场中相候,先向灵智方丈合十见礼,又朝
场边众人微微欠身,杨肃观是朝廷主帅,卢云、伍定远、宋公迈等人都算是下属,此时便
起身回礼,连安道京也站了起来。
秦仲海手提钢刀,行止却甚豪迈,他大踏步跨入场心,将钢刀往地下一掼,肃然仰天,不
发一语,神态大异平常。
此战意义非凡,秦仲海是方子敬爱徒、怒苍群雄主将,杨肃观是天绝关门弟子,朝廷军马
统帅,任一方获胜,非只显出师门的能耐,更能显出正邪气势的消长,看来此役非仅关乎
潜龙一人的去留,尚有无数深厚寓意,说来万万败不得。
只是战局虽然紧绷,战果却依稀可见。秦仲海自习得火贪刀后三式以来,先败李铁衫、后
破朝廷大军,三大绝招可说应运自如,一体随心。杨肃观虽有‘菩提三十三天剑’,但功
力尚浅,说来不足为惧,秦仲海深知同侪武功底细,自敢拍胸担保,断言必胜。
雨云散开,阳光从云儿中露脸出来,暖暖映到两人身上。昔年并称文武的二人,如今各为
道理,同场较劲,群雄回思往事,无不喟然长叹。卢云与伍定远同在柳门为官,往事历历
在目,更是暗自叹息。两名同侪若有一人死伤,都是生平的憾事。
杨肃观凝望天边,淡淡地道:‘秦兄,你我相识七八年,同为柳侯爷办事,想不到会有今
日之战。人生真是事事难料,不是么?’秦仲海哈哈笑道:‘别说这些了。今日我为潜龙
而来,你为少林出战,咱俩成王败寇,谁也不必让谁。’当下刷地一声,拔出刀来,将刀
鞘远远扔了出去。杨肃观微微颔首,解下佩剑,也是挚剑在手。
双雄凝视片刻,霎时齐声清啸,同时递出一招。

只见杨肃观剑走轻灵,剑化七路,身边飘出了七朵寒花,寒花摆荡,各点出七点寒星,转
瞬间身边便幻出一个大光罩,竟然一出手便是杀招,正是‘达摩三十三天剑’最后一式:
‘涅盘往生’。
秦杨二人一个授业于方子敬,一个传艺于天绝僧,只因过去同为柳昂天办事,不曾切磋过
武功,彼此孰高孰低,江湖无人知晓。这回算得是两人第一回动手。
众人见杨肃观开招起式无须运气凝力,直似剑随意走,想他这些时日定在苦练武艺,未受
俗事羁绊武学进展。少林僧众本有忧心之意,待见杨肃观剑法大见纯熟之态,各人暗自赞
许,都觉此战未必便输。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霎时一声清啸,无数寒星便自向前杀出。
秦仲海见寒星袭来,其势又快又急,他微微颔首,笑道:‘杨郎中武艺进步好快啊!且让
老秦会会你!’他提举钢刀,用力挥了挥,跟着懒洋洋地收刀回肩,神态颇为无礼。
‘涅盘往生’傲视武林,乃是杨肃观护身绝招,照理无数寒星发出,秦仲海非得仓皇闪避
不可,却怎么随手一刀挥出,便算挡架了?满场高手见秦仲海如此托大,一时惊疑不定,
都不知他作何打算。
寒星正要飞出,忽然一股炽热气流朝杨肃观面前冲来,须臾之间,便已烧起一团大火。饶
他杨肃观定力深湛,此时也不禁大吃一惊,当下撤剑弃招,急急往后跃开,剑招撤落,劲
力消弭,‘涅盘往生’发出的无数寒星也随之陨落,护身绝招竟在一招间被人破解。
秦仲海这招正是‘火贪虚风斩’,足以攻敌身前五尺,连刀长合度,出手方圆计达一丈,
杨肃观佩剑约莫四尺来长,又不曾练过‘剑芒’之类的绝技,此刻自是相形见拙。
少林僧众见了这招,无不张大了嘴,这招‘火贪虚风斩’自方子敬创制以来,还是第一回
在武林同道前面世。方子敬见爱徒这招法度严谨,深得自己真传,忍不住抚须微笑,暗暗
点头。群僧骇然之下,各在打探这招的来历。
杨肃观心中暗暗计较,数月不见秦仲海,此人武功果如传闻般大进。卢云、伍定远久不见
秦仲海动手过招,此刻见了他新练成的绝招,心下更感惊诧。
杨肃观面无喜怒,他手按剑柄,似在苦思御敌之道。秦仲海轻咳一声,道:‘杨郎中,不
是老秦卖瓜,我现下武艺大进,绝非你所能抗衡的,为了大家的和气,我看还是算了吧!

杨肃观嘿了一声,昂然道:‘秦将军此言谬矣。杨某为朝廷尽心,为侯爷尽力,便算打不
过,也绝不能罢手。’他更不多言,提起长剑,凛然便道:‘秦兄,我这第二剑来了。’

秦仲海与他有旧,不愿让他过分难堪,当即点头道:‘杨郎中不必客气。’
杨肃观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挽了个剑花,右手一挺,剑身长驱直入,正是‘达摩三十三
天剑’的‘极乐天’,这招身法飘逸,一点剑尖如同天女散花,笼罩秦仲海上身要穴,算
得是少林嫡传的精妙剑招。
倘若对手不是秦仲海,而是寻常江湖豪客,杨肃观这招‘极乐天’使出,少林僧众定要大
声喝彩,只是方才秦仲海的刀法怪异难言,功力套路都在设想之外,众僧不免忌惮在心,
就怕秦仲海还有什么怪招破解。
果然秦仲海刀锋一转,先向左侧虚劈,而后往右疾抽,这招名唤‘魔火燎原’,乃是火贪
一刀的第二式,说来平平无奇,但此刻秦仲海内力雄强,几可直逼业师方子敬,随手一刀
劈下,气势非同小可,转瞬间刀锋撞上剑刃,刚猛力道碰来,登让杨肃观手腕酸麻,霎时
逼得杨肃观再次收招,自行往后跃开。
杨肃观面色凝重,举剑望向秦仲海,一时也不知该要如何出招。怒苍山诸人都想:‘杨肃
观一下场绝招便被破解,此刻已是黔驴技穷之势,看来这场不必再打了。’
秦仲海也是心下暗暗发笑,忖道:‘杨郎中自来好面子,虽然出身名门,但限于功力,武
功还是有限。我一会儿手下留情,让他多杀个几招,好歹面子上好看些,也算尽了同袍之
义。’他飞身纵起,提刀虚斩,一招‘火云八方’,便往杨肃观上身要害杀去,这招刀势
涵盖极广,对手若无十足十的眼力见识,着实看不出他刀锋的去处。
杨肃观见了他这招,当下一个转身,跟着双足点地,往后飞出了数丈。众人见他不架而走
,料来自知功力不及,不敢与秦仲海硬拼绝招。常雪恨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道:‘他奶
奶的,这兔子轻功好厉害!’
秦仲海无意让杨肃观出丑太甚,当下也不追杀,只立定原地,好整以暇地抓了抓头,少林
僧众见杨肃观武功大为不及,秦仲海更有轻视之意,无不惊怒交迸。杨肃观见秦仲海凝足
不动,当即运起轻功,纵跃到秦仲海身前,跟着递出一招‘欢喜天’,便往秦仲海下腹袭
去,秦仲海嘿嘿冷笑,猛使一刀‘龙火噬天’,直朝他手中长剑斩下。
这招‘龙火噬天’乃是秦仲海过去的护命绝招,半年前使出,威力已是非同凡响,此时秦
仲海内力雄强,武林罕见,杨肃观若不知避让,恐怕剑身立折,要不便会虎口破裂,他识
得厉害,慌忙间又往后头跃开,神色颇见尴尬。
两人又过十余招,杨肃观每次攻到秦仲海身前三尺,都给他一刀逼开,武功大为不及,此
战是少林与怒苍决战的最后一役,谁知比起前两战,非但精彩不如,连斗志也大有差距,
众人看了一阵,忍不住议论纷纷。江湖有言:‘柳门二将,文杨武秦’,两人都算是柳昂
天手下大将,照理这场硬仗应是平分秋色,孰知甫一过招,杨肃观的武功便显得大为不及

常雪恨打了个哈欠,向解滔道:‘看这般打法,没到明年分不出胜负。我这儿先睡一阵,
一会儿这兔儿爷跑累了,你们再唤老子起床吧!’说着往地下一躺,自打起呼来了。
少林僧众大怒欲狂,但杨肃观不敢出招硬拼,一昧闪躲避让,如何能怪旁人出言讥嘲?众
僧心中均有埋怨:‘杨郎中到底在想什么?他若自知不是人家对手,便不该强自出头,硬
要扛下第三战胜负。看他把少林的脸面都丢光了,却要我们如何在江湖行走?’
众僧满心怨怼,杨肃观却佯作不知,只顾在秦仲海身边绕圈游斗,每逢出手良机,便杀出
一招半式,倘若秦仲海举刀还击,他便飞身离去,绝不正面过招。怒苍众人看杨肃观全无
拆解之法,想来这场比试的胜负已晓,己方必胜无疑。
两人又过十来招,秦仲海见日头偏西,阳光渐渐隐没,心道:‘朝廷人马诡谲多诈,再这
般无止无尽地打下去,别要让他们趁黑偷袭。’他怕朝廷别有居心,己方中只有止观与项
天寿二将驻守,防备若有差池,不免全军覆没,他大喝一声:‘杨郎中小心了!接招!’
霎时刀势转急,全力抢攻,竟要在数招内取胜。
秦仲海大吼一声,沈肩弯腰,一刀斩向杨肃观腰间,这刀狠辣快绝,若要砍实了,定是腰
斩惨祸,杨肃观识得厉害,慌忙间往上一纵,那刀便从脚下削过,秦仲海早已料到他要跃
上相避,他脚下一点,身形也自纵起,钢刀横斩,依旧朝杨肃观腰间砍落。
杨肃观见他轻功远胜以往,说起便起,变招更是奇快,他人在半空,无处可躲,只得把长
剑一沉,便往秦仲海钢刀架去。
‘当’地一响,刀剑相交,杨肃观虎口剧痛,手中长剑竟被硬生生地震断,大力传来,整
个人更被刀上刚劲震飞出去,只见他直直摔落地下,只倒在一处青石板上,良久起不了身

秦仲海好容易将他打倒,便想趁势将他牢牢制住,以免夜长梦多。他提刀纵起,运起火贪
刀第六重功力,一招‘贪火奔腾’,直朝杨肃观拢去。
此时杨肃观倒在地下,全无招架之力,火红的刀光照来,映得杨肃观一张面孔倍见惨澹。
少林僧众深怕秦仲海杀人,无不大惊失色,卢云与伍定远也是万分担忧,二人同声喝道:
‘秦将军!刀下留人!’灵智、灵音等人虽想出手相救,但格于场内规矩,都是爱莫能助

秦仲海素来重情念旧,岂会下手残害旧日同僚,此刻钢刀套路连绵,看要伤人,其实用意
只是在罩住杨肃观,秦仲海深怕他左右晃动身子,便来出言示警,喝道:‘杨郎中若要留
下性命,千万别妄动!’
两人相距已近,只在三尺远近,秦仲海将刀身一侧,伸手过去抓人,便在此时,只见杨肃
观翻身跳起,嘴角微斜,竟向自己笑了笑。秦仲海大吃一惊,方知他留有余力,只不知他
在弄什么玄虚,想到师父临敌前与自己的说话,心下更是惊疑不定。
只是此刻‘贪火奔腾’既已发出,回力已有不及,尽管避过杨肃观的身子,刀身还是往地
面斩了下去,巨响带起无数泥尘,一时土石四散,沙尘飞扬,看来胜负已然分晓。
常雪恨鼓掌大笑,第一个冲入场中,叫道:‘老大干得好,宰掉兔儿爷啦!’
灵智低头不语,宋公迈掩面叹息,朝廷中人、少林寺僧无不面色沮丧,便连卢云与伍定远
也相顾茫然。少林三战,怒苍三仗两胜,依着双方约定,‘潜龙’必将回山,从此五虎聚
会,龙凤归心,再也无法奈何这群反逆了。

过了半晌,尘埃渐定,现出场内情景,高天威定睛看去,霎时吃了一惊,喝道:‘他们人
呢?’
众人陡听此言,无不诧异,卢云、伍定远关心同僚,灵智、灵音心悬师弟生死,怒苍众人
更怕朝廷设计加害,敌我两方人马一同奔上,各自低头探看。
只见地面留下一处深洞,秦仲海与杨肃观早已消失不见,众人极目去看,只见洞内幽暗,
深不见底,就着日光看去,底下似有一个平台,除此之外,却也看不到人影。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地下怎会冒出一个深洞,常雪恨惊慌不已,一时趴在洞旁,大声叫
道:‘老大,你在下面么?’他喊了几声,只听回音缭绕,却没听到秦仲海的回答,好似
他已坠入了无边地狱,从此消失不见。
常雪恨惊疑不定,李铁衫已手举铁剑,大踏步走来,戟指怒喝道:‘贼秃!你们比武不胜
,便来暗算害人,算什么江湖好汉!’灵智忙道:‘李施主误会了,这洞打哪儿来的,我
等也是不知。岂有加害之意?’众人听他推说不知,都觉不信,李铁衫喝道:‘你是少林
方丈,居然这么推托,你还有半点担当么?’
秦仲海坠入深洞,焉知少林寺无意出手暗算?两边人马忌惮之余,纷纷相互叫骂,这厢急
于进洞找人,那厢却抵死不放道路,常雪恨怒道:‘他妈的!你们再挡路,老子第一个杀
人!’举起凤嘴刀,便往众僧砍落,灵音架住了,慌道:‘诸位息怒,这后山是我师叔的
地方,没有他的号令,便算方丈也不得擅入,我们真不能放各位进去。’
场中乱成一片,众人指责叫骂,随时都会打将起来。陆孤瞻见局面不利,立时簇唇作哨,
从天空唤来飞鹰,便要将此间战况传递下去。灵音又惊又忙,想要灵智出面说话,却见方
丈低头沉思,好似入定一般。他心下惶急,转望宋公迈等人,却见他们一脸错愕,却也没
了分寸。
此刻场面紧张,倘若陆孤瞻传令下去,以怒苍三万军马合围之势,只要一举杀上山头,众
僧都无生还之理。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只见一人奔向前来,大声道:‘诸位稍慢动手!且
让在下入洞找人!’
众人转过头去,来人却是卢云。灵音心下一喜,忙道:‘施主要下去?’
卢云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在下奉皇命来此,便是要看个结果出来。只是杨郎中与秦
将军同失踪影,可别生出了什么意外。诸位若是信得过我,且让卢云入洞察看。’
卢云自愿入洞找人,场中众人听了这话,各自望着深洞,低头打算。
局面紧绷,此时秦仲海孤身入洞,天绝僧、杨肃观同为少林门人,这对师徒若要联手对付
秦仲海,这位怒苍少主定是有死无生。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那山脚下怒苍军马虎
视眈眈,少林僧若有什么图谋,山上不免成为一片火海。双方各有所恃,少林和尚可以杀
死怒苍首脑,可怒苍军马也能敉平少林,彼此都有忌惮。
众人打量场面,此时若要找出一条折冲之道,必须找出一位公正无私的高人出来调处,这
人非但要性刚正直,还须与敌我双方有故,这几个条件如此为难,看天下虽大,恐怕只有
卢云一人能够办到。少林僧众心念于此,都是点了点头。
陆孤瞻第一个上前,颔首道:‘这样也好,咱们派自己人下去,少林高僧信不过,可要咱
们放着不管,于心又是不安。卢兄弟愿意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陆孤瞻算是卢云半个
师父,对他的人品坚信不移,一听他有意入洞,登时首肯。他转望方子敬,问道:‘方老
师心意如何?’
方子敬曾在华山会过卢云,自知眼前这名青年行事正派,绝非朝廷匪类一流,更与徒儿交
情深厚,料来绝无加害之意。登即点了点头,他望向深洞,想起天绝僧的用心,心里倒也
不慌,便道:‘挺好的,这当口赶紧下去吧。别再拖延了。’
卢云见双方首脑俱都信任自己,心下一喜,便要往洞口行去,忽在此时,听得一个低沉的
声音道:‘卢兄弟,且慢过去。’此时场中无人出言反对,这人却忽尔出言阻止,卢云心
下一凛,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身穿盔甲,年莫三十五六,正是伍定远。
卢云不知他为何反对,心下甚感茫然。忙道:‘伍兄,情况紧急,耽搁不得,你若有甚吩
咐,可否一会儿再说?’伍定远摇了摇头,转朝照壁那四行字看去,霎时脑中电光雷闪,
神机洞里的事情一一飞过眼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卢兄弟,请你别下去,下面
恐怕……恐怕……’
远处安道京等人本在议论局势,听了伍定远与卢云的对答,纷纷围拢过来,倾听说话。卢
云见伍定远面色凝重,心中更感忧心,不由慌道:‘恐怕什么?定远快说啊!’
伍定远面色犹疑,他朝安道京等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恐怕……恐怕下面有怪东西。’

安道京听了这话,一时吓得发抖,高天威却是哈哈大笑,少林僧众则是嗤之以鼻,场中众
人满面讥嘲,灵智与青衣秀士却同时对望一眼,两人咦了一声,留上了神。
卢云满心疑惑,彷如坠入五里雾中。伍定远是个沉稳世故的人,此刻这般说话,自有他的
忧虑。只是秦仲海与杨肃观一同坠下深洞,实在不能放着不管。否则双方若有死伤,天下
兵祸旋即爆发,世间万民定会坠入苦海之中,卢云不知伍定远在弄什么玄虚,当下摇了摇
头,便往深洞行入。
卢云将‘云梦泽剑’悬挂腰间,向寺僧借过绳索,绑得牢靠,便要放绳下坠。伍定远见那
洞口有如地狱血门,他心中忽生不忍,想起当年京城同甘共苦的往事,当下抢了上来,咬
牙道:‘要死,不如大家死在一起。’
卢云惊道:‘你说什么?’
伍定远更不打话,左手搂住卢云的腰间,仰天大叫一声,身子便如飞鸟般纵下,霎时无影
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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