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keqi (杀情),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卷九第一章--三重惧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5 15:26:44 2002) , 转信


一、三重惧 

景泰三十二年,鞑靼翁金城,九月初三, 

天阴恐惧是什么? 

恐惧,是胆怯畏缩的娘亲,是大声哭嚎的近邻…… 

恐惧,是世间最无益的情感。 

就像羞耻、悲伤一般,恐惧是如此的无用,如此的令人鄙夷……无益於成功, 
无益於胜利,只益於苟延残喘,卑颜屈膝…… 

鞑靼国第一高手,哲尔丹这样教导著弟子。 

自六岁丧母以来,五十七岁的哲尔丹不曾再落下一滴泪,也不曾感到一丝迷 
惘与恐惧,他是可汗最仰仗的武将,弟子心头最崇仰的慈父,他是北境匈奴最能 
打的人,身长九尺,铜筋铁骨,额角峥嵘。 

「无畏者,无敌也!」 

当哲尔丹用铿锵有力的阿尔泰语吼出这句话的时刻,他的身影仿佛便是战神 
的化身。 

这就是哲尔丹,北疆沙场的无敌勇士。 

有奇怪的声响。 

喀、喀喀、喀喀喀…… 

好生诡谲,仿佛有野兽在嚼碎人骨,浓列的杀气弥漫四周,那咀嚼声自远而 
近,由幽入明,伴随著远处兵卒的低沈哭声,黑暗中,仿佛罗刹到来,降临翁金 
城。 

罗刹,西方佛国的凶神,会吃人的恶鬼,当它迈入宫城,此地即将成为人间 
炼狱,哀号与哭声,惨绝人寰的血腥屠场,将会让残存百姓永难忘怀。 

罗刹到来,已在宫门不远。 

魔王降临,天地孰能挡之? 

我能挡。我的名字叫做哲尔丹。 

黑暗中,哲尔丹屹立正门,炯炯目光像是两盏明灯,照亮了惊骇中的翁金城。 

宫门正前,黑暗无光,死神跨过满地的尸首兵刃,一步步地朝哲尔丹行来。 

千名兵卒,数百侍卫,无人能够阻挡恶鬼潜入宫城,唯一的屏障,只剩下哲 
尔丹的一双铁拳。哲尔丹清楚自己的使命,作为最後一道防线,可汗的天威,妃 
子的贞节,都必须用自己这双铁拳守卫住。 

无尽的黑暗、低沈的哭嚎、孤身一人面对妖魔,这样的处境让人感到绝望。 

也许常人会因此畏缩吧,但站在这里的人叫做哲尔丹,漠北第一人,蒙古第 
一高手,匈奴北境最能打的人,他有许许多多的称号,来者即便是真正的妖魔, 
他也没有退让的理由。 

在蒙古,他绝对是无敌的! 

来人已到三丈开外,终於停下脚来,睁著野兽般的铜铃大眼,直直望著自己。 

很高,很壮,肩膀宽阔地像只站起的牛,不太像人的长相。哲尔丹虎目生威, 
反瞪著眼前的恶鬼,九尺身材,加上鬼也似的丑脸,乍一见到,确实会让人联想 
起魔王。 

会怕么?不巧得很,自己恰好也是九尺高矮,连一寸也没差。不同的是,他 
哲尔丹可不是站起的牛,他是步行的雄狮,从塔克拉马干到戈壁间最强的雄狮。 

「停步!」雄浑的吼声从哲尔丹的喉间冒出,短洁有力,足让所有敌人心悸。 

来人停下了,好似在回答哲尔丹的吼声,他的喉间也发出了嘶嘶声响。 

黑暗中,铜铃大眼生出异光,嘴唇下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上头还沾著碎肉, 
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人。连牛也不像,只像只怪物。 

哲尔丹望著怪物,问道:「想活?」他手指远方,冷冷地道:「滚。」 

简洁,直接,毫无转圜余地,这便是哲尔丹说话的调子。 

黑沈夜色中,对方裂开了嘴,挂著笑,褐红色的牙龈让人想吐。 

冷笑、蔑笑、轻视的笑,对方没有退让,便是挑衅,哲尔丹的声音撕裂了诡 
异的夜空,震天价响:「你要战,便作战!」 

蒙古第一高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喊出了成吉思汗的名言,霎时间,排山倒海 
的真气从体内汪涌而出,力道爆发,哲尔丹重重向前踏下,刚猛无俦的掌力扑击 
而去。气势之强,足以傲视北境数十国。 

轰!巨力相互撞击,沙尘飞扬,对手身子一晃,哲尔丹也是一晃。 

对手没有倒下,那么自己呢? 

哲尔丹望着脚下,地上现出了深深的凹痕。这个足迹是他留下的,青石地板, 
深达寸许的足印,那是只有绝世高手才能踏出的痕迹。 

不过,也只有往後退开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哲尔丹发怒了,他暴喝一声,击出了第二掌。 

双掌对撞,巨响声中,有股怪力向前冲来,撞开了哲尔丹的右掌,他的脚踝 
感到了疼痛。那股莫名力量还在向前袭来,刹那间,鞑靼国第一高手的胸腹发闷, 
现出了郁闷,他必须把浊气吐出。 

想要调匀呼吸,对手没有放松,他主动发招,又是一掌击来。 

第三次对掌,只闻轰然大响,这次哲尔丹必须力灌双腿,不然自己会倒下。 
再一掌,他喘著气,又一掌,想要弯腰,终於,第五次对掌,哲尔丹伸手捂住了 
胸口。 

「怎么会这样……」无敌的勇士咬著牙,问著自己。 

黑暗无光的夜晚,除了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他什么也听不到。魔王嘶嘶冷笑, 
还在向前走来,十尺、五尺、三尺,终於触手可及,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五十 
七岁的自己,武功体力俱达巅峰,他若挡不下眼前的妖魔,天下孰能挡之? 

哲尔丹的脸色已成铁青。掌心开始出汗……心跳渐渐加快……嘴角微微颤抖 
…… 

这是什么感觉?九岁随父亲第一回出猎,在山道上亲见了黑熊,是不是现下 
这个样子?没法子再想,又是一掌来了,这是第六掌…… 

哲尔丹听到奇怪的声响,那是自己的呕血声。 

怎么回事?脑中一直浮现天堂地狱的情景? 

怎么回事?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 

这是什么感觉?是屈辱?还是羞愧? 

不!不!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是恐惧? 

是恐惧! 

四十岁那年,他向天发誓,即使天山崩塌於前,他也不会为之惧怕。五十岁 
那年,踩著高丽国最强手的身躯,他赫然发觉,天下再也找不到让他畏惧的东西。 

在这死前的—刻,他居然怕了? 

望著那蕴有无边神力的妖魔,哲尔丹第一次体会了身为人的渺小,无奈、恐 
惧、悲伤、乞怜……种种感情淹没了他……好似一个漩涡,不断地将他吸入无边 
苦海…… 

霎时之间,哲尔丹仰天狂啸,他撕裂了衣衫,发出巨大吼声的他,双掌并力 
向前。 

「无畏者,无敌也!」 

能够压倒心头恐惧的,只有自己这生笃信的信念,当勤修苦练的内力,排山 
倒海般移出丹田时,他再没想过自己的生死、荣誉、职责、练武人的志向,尽在 
双掌之中。 

作为妇孺弱小的守护神,北疆国境的万里长城,此刻的哲尔丹,肩负著保卫 
行宫御驾的职责,他有不能败的理由。 

九月初三……这一夜,鞑靼国翁金城像是打了一场仗…… 

一场惨烈莫名的战役…… 

景泰三十二年,中国居庸关,九月二十二日,细雨练剑的,很少不知卓凌昭, 
练拳的,无人不识少林灵定,就像写书法的一定听过王羲之,念佛经的必然认得 
鸠摩罗什,千百年下来,每行每业总要摆几个顶尖儿的大人物给你瞧。便连剃头 
的、杆面的,多半也会出一两个名震遐迩、远近驰名的人物,这便是「行行出状 
元」的意思。 

武学里的状元们,个个身怀绝艺,也各有大志向。 

宁不凡习武,求的是武学道法的完备,自身武功的极境巅峰。 

卓凌昭练剑,求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笑傲武林,睥睨群雄。 

天地随我独行,沛然莫能挡之,那是方子敬的境界。渡己渡人,造化万物, 
那又是少林和尚的宏愿。总而言之,侠心与武学的绝妙搭配,缺一不可。 

少了信念,就成了暴汉,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为此,武林间的师父们无 
不细心开导徒弟,入门前考察人品,下山前谆谆嘱咐,都是要练武之人秉持侠心。 

少了侠的武,会变成什么模样? 

听过「萨魔」两个字么? 

就有这么一个人,练武只为杀人,只为奸淫掳掠无人能挡。引领这人一次又 
一次立於寒风抖擞拳脚,竟是为了领略杀人的无穷乐趣,以及那奸淫强暴的快感。 

要知道他的事,只要越过居庸关,找个带家伙的人一问,那人定会跳起身来, 
暴喝道:「你是谁!问萨魔做啥?」 

举凡蒙古出身,练武练剑,听到这两个字,莫不是双眉一轩,倒抽口冷气, 
接著便要满身杀意、大为戒慎。 

这个萨魔,平常只要不巧撞见了,老远瞧个半眼,便算是倒了两辈子大霉, 
哪晓得今儿个刚巧不巧,咱们安道京还真三生有幸,偏给他遇上了这位老兄,还 
要一路随这鬼怪行走,直达十天半月之久。 

「他XX担≌夤治锞褪恰溉А姑矗吭趸岣献佑錾狭耍俊? 
安道京坐在马上,苦著一张胖脸,眼角瞅著背後的囚车。 

秋风斜雨,天色阴霾,大批锦衣卫好手从官道行来,马蹄声响,却不闻分毫 
说话之声,连安道京也收起酸懒,手掌不离刀柄。 

来人共计六十二人,分三圈守护—辆囚车,最外圈共计三十人,诸人骑在马 
上,提疆带刀,徐徐前进;第二圈好手缓缓步行,散列在囚车四周,只见他们全 
数空手,腰间悬著钢索,个个神色凝重。 

最内一圈只三人,各自骑在马上,紧挨囚车之旁、这三人身著官袍,当前一 
人面如重枣,足跨骏马,正是安道京。 

六十三名好手押解一人,连锦衣卫统领也到了,足见车中囚犯的要紧。 

囚车顶开了一处方孔,犯贼的脑袋从方孔中凸了出来,那头颅面罩黑布,看 
不到脸面,但看他头大如斗,定是高大无比的巨汉。囚车里铁索紧绕,绑住了硕 
大的身躯,除一颗脑袋突出车外,其余全给铁索牢牢缚住。 

车牢钢栏,径若茶碗,铁索也有拇指粗细,若非如此,怕也关不住这等熊虎 
之徒。 

虽说防备森严,万一这魔王挣脱铁索,扭弯钢栏,来个破笼而出,那事情可 
麻烦至极了。也是为此,车旁还有一道防护,只要这怪物稍有妄动,两大高手随 
时准备将他一刀斩杀,绝不留情。 

大车左右各立一人,四道目光冷若寒冰,左是「河北最快刀」陈旋制使,此 
人崆峒出身,号称「抽刀断水,一削破空」,乃是江充亲自出面,向「直隶都指 
挥使」手下借来的大将。车牢右侧一条壮汉,乃是「午门断颈爷」刘德,刑部下 
手最辣的刽子手,此人体型高壮如牛,号称能倒立出刀,闭眼断头,无论情势多 
为难,他都能在须臾间出刀,乃是刑部赵尚书主动出借的好汉,绝非寻常刽子手 
可比。 

左是最快刀,右是断颈爷,若有稍动,两柄刀便如利剪夹下,绝无手软可能? 

只是防卫越森严,越显出一行人的色厉胆敛,到底这凶徒是谁,怎有这般可 
怕气势,让这六十三人个个心惊胆战? 

萨魔,恶贯满盈的暴徒,便是此行押解的囚犯。 

身长九尺,力担千斤,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据说九月初三那夜,此人仗著一 
身神功,伪装成禁军侍卫。潜伏到鞑靼国翁金城行凶,非只杀死无数禁军高手, 
还将大名鼎鼎的哲尔丹打成重伤,尔後肆虐行宫,烧杀奸淫,逼得可汗仓皇逃出。 

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挑战可汗天威? 

据哲尔丹事後转述,萨魔没有理由,只是新练了一套神功,想杀人习练,寻 
常百姓不是对手,只有到大内去找了。 

这岂止是日无王法而已,简直是失心疯啊! 

数千火枪,数万兵马、狂怒至极的可汗出面邀约,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好 
汉纷纷出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中原的几名耆宿高手也受邀出马,北上蒙 
古追杀萨魔。 

只是萨魔生性狡猾,虽给高手追捕,仍是从容逃亡,他辗转窜入海西女真, 
尔後路经多伦、开平等地,沿途所过,无不杀害军民妇女,手法残暴,恣意妄为。 
最後,来到了中国北境要塞居庸关。此人一旦入关,中原必定生灵涂炭。居庸关 
守将听闻风声,急忙向朝廷求援,数千兵马严阵以待。 

不知幸还是不幸,这名暴徒面对中国守军,居然没有抵抗,便活生生地给捕 
获了。 

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中国守军自是大喜过望。消息传到关外,可汗立即修 
书一封,盼中国能以两国邦宜为念,将此人押解北国,可汗要亲手砍杀泄愤,以 
慰无辜惨死的爱妃。 

眼看可汗如此痛恨此人,这凶徒反倒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太子太师江充老谋 
深算,如何愿意平白交货?当此奇货可居,江充打起如意算盘,预备将此人押入 
京城天牢,也好来做趟大买卖。 

便是为此,安道京奉命押解暴徒,将之带回北京。 

「启禀统领,那家伙十天没吃了,咱们可要给他些吃食?」 

天色已黑,锦衣卫众人圈坐火堆,各自烤火。耳听下属过来禀报,安道京头 
也不抬,迳自怒骂:「放屁!给他吃多了鹿肉,难免长了气力,到时跑出牢笼, 
你来挡啊!」 

他咒骂两声,低头咀嚼香喷喷的鹿肉,又加了一句冷笑:「活活饿死这凶徒, 
也算是替天行道,百姓会感激咱们的。」 

那属下听了说话,便是一阵摇头,道:「统领啊,临行前江大人前细细交代, 
不是说要囚犯完完好好地回到京城么?咱们可以揍他,却不能真把这小子饿死了。」 

听了「江大人」二字,饶郡安道京阅历无数,还是禁不住身子发冷,脑海中 
浮现出一张留著短髭的笑脸。那张脸平素总是笑得好生畅快,便连交代那句名言 
:「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脸上总也是挂著那幅奸笑,那笑睑如此诡异难 
测,好似要笑掉你的七魂六魄,一想便让人心烦。 

安道京回首望著囚车,那颗罩著黑布的头颅,兀自孤伶伶地凸出车外,那「 
河北最快刀」一手拿著鹿肉咬食,一手提着宝刀防备,仍不敢掉以轻心,安道京 
哼了两哼,只得道:「好啦!你就拿两块鹿肉过去,好好喂他吃了!」 

眼看属下走了过去,安道京咒骂两声,只管低头吃肉,怱听脚步声响,一人 
走到自己背後,唤道:「安统领。」 

安道京转过身去,只见一条壮汉站在眼前,正是「午门断颈爷」刘德。那「 
断颈爷」虎样身材,此时却面露倦容,好似有话要说。 

安道京知道刘德刑部出身,绝非自己下属可比,自也不便失礼,站起身来, 
颔首道:「怎么样?刘兄有事指教?」刘德摇了摇头,道:「安统领,说好三班 
守夜,轮流看守那囚犯,怎地方才陈制使过来吩咐,说你今夜另有要事,又不能 
轮守了?」 

此行六十三人中,最内圈便是由三大高手联手看管,这三人以安道京武功最 
高、地位最隆,但也以他行径最懒,白日里还好,黑夜里若要他彻夜不眠,就近 
看管囚车,那可会要了他的老命。 

安道京听了刘德的说话,只哦了一声,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刘德咳了一声,把话又说了一逼,安道京拉紧衣领,打了个哈欠,讪讪地道 
:「你听了,非是本官不帮忙,只因本宫身怀要务,每晚都要批阅公文,实在无 
暇监督,只有劳烦你两位多担待了。」 

刘德睁著满是血丝的双眼,这番话十日前早已听过,只因当时不便反驳,竟 
落得夜夜不得好睡,想起今晚又要扎针刺腿,苦熬那漫漫寒夜,他越想越气,再 
也忍耐不住,当场大吼一声,怒道:「姓安的!你少来这一套!我刘德属刑部管 
辖,可不是你锦衣卫的下属!你老这般散漫推托,回京之後,休怪我找赵尚书分 
说明白!」说著怒目望向安道京,竟是要翻脸了。 

刘德猛一发作,远处那「京城最快刀」立受感应,那陈旋三两口吃完鹿肉, 
随手把油腻往身上一擦,便也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朝安道京瞪去。两名同侪发作, 
安道京知道自己若要搪塞,可得找些新花头,当下只是乾笑几声,却没回话。 

刘德怒道:「怎么样?说好了三人轮守,你到底干不干?」安道京轻咳两声, 
双手一摊,正要勉强答应,忽见属下从身旁擦过,手上拿著烤熟的鹿肉,却是要 
去喂萨魔的。 

安道京望著鹿肉:心下忽起一计,当下一把拉住,暍道:「且慢!」 

那下属闻言停步,尚未问话,安道京急急把鹿肉抢来,跟著从怀中取出一包 
药粉,全数洒在鹿肉上。那粉末色成黄褐,闻起来却有一股清香,却不知是什么 
来历。 

那属下吃了一惊:「怎么?大人要给他调味?」安道京骂道:「调你奶奶个 
雄,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蒙汗药,包管萨魔吃了之後,一觉好睡到天明。」他 
斜目望著刘德,乾笑道:「好啦,今晚算我一份苦工,包你两位老兄安心睡觉, 
怎么样?」 

刘德看在眼里,不禁又恨又羡,看这安道京何等聪明,早藏了迷药,只等自 
己出马看守之时,便来将妖怪迷昏,这懒鬼自也能高枕无忧了。刘德神色悻悻, 
暗骂自己不长见识。拱手便道:「如此多谢了。」心中却打定主意,只等到了镇 
上,也要去黑店里买几包蒙汗药回来,绝不让安道京专美於前。 

安道京洋洋得意,便随属下过去,要亲眼见怪物把蒙汗药吃了。两人行到囚 
车旁,那下属手持鹿肉,朗声叫道:「这位朋友,咱们要喂你吃肉。请你张开嘴 
了。」他喊了两声,不见那颗头颅有丝毫动静,黑面罩盖住了五官,自也看不到 
脸上神情,望来倍觉诡异。 

那属下摇了摇头,伸手到头颅嘴角,缓缓将面罩掀开,便要将鹿肉塞过去。 

便在此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那属下的右手竟给硬生生地咬住,霎时痛得 
他大声惨嚎,欲待拉出手臂,那妖魔却又咬得极紧,一时之间,鲜血喷洒飞溅, 
只将囚车染得红了。 

惨叫声中,传来一声声喀啦脆响,那属下的手骨竟给怪物咬碎了,安道京大 
惊之余,急忙喝道:「陈旋!你还不动手!」陈旋轻啸一声,快刀斩出,须臾之 
间,已将那人的右臂及肘斩断。那下属惨叫哀号,抱著断臂,只在地下翻滚不定, 
众人急忙围了上来,替他包扎伤势。 

正慌乱间,黑面罩下传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喀……喀喀………喀喀喀……黑罩下的头颅咀嚼不停,好似咽下了甜美多汁 
的鸡爪子。 

安道京骇异之极,大吼道:「他XX担「掖颍 ? 
锦衣卫中全是凶徒,眼看这萨魔狂妄至此,居然敢咬断同伴的手臂,大怒之 
下,无不手提水火棍,对著那人的脑袋便是一阵狂抽滥打,数十根木棍砸下,砰 
啪之声不绝於耳。 

众人打得满身是汗,忽听轻响传来。 

喀……喀喀……喀喀喀…… 

那头颅还在吞咽…… 

众下属骇然惊吓,纷纷退开,安道京也是面无人色,嘴角发抖。若要他单独 
看管这怪物,他宁死也不愿意,「他XXXX担∧闾】茨阕孀诹耍 ? 
面对如此凶恶的贼囚,安道京没有後退,仰天狂吼的他,立时从包袱中取出 
法宝,便要很很地对付怪物。 

安道京双目生出神光,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铁管,大步冲向囚车,众人见那铁 
管黑黝黝的,长不渝尺,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用途。一旁陈旋见安道京满面激 
愤,可别当场打死那怪物了,想起此人要紧,便要出面阻拦。 

正待上前,只听安道京冷笑道:「既然你不吃蒙汗药,那便赏你两管子迷香 
吧!」他将管口对准面罩,使朝底端吹去,袅袅白烟送入,其味浓郁,果然便是 
采花淫贼专用的迷魂香。眼见铁管原是这般用途,众下属面露讶异,傻傻地看著。 

安道京毫无羞愧之意,拼命吹那迷香,忙了良久,那怪物的面罩已被迷烟灌 
满,余烟所及,周遭人等无不睡眼惺忪,连陈旋与刘德功力深厚,也不禁哈欠连 
连。安道京心下暗暗得意,看这迷香何等厉害,这怪物便再强上十倍,也要昏死 
过去。 

过不片刻,果见那头颅往旁一歪,似乎熟睡起来。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向 
陈旋笑道:「好啦!本官体恤大家辛苦,你两位自去歇息吧,这儿有我替你们守 
著。保管万无一失。」 

陈旋与刘德咕哝一声,也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暗自鄙夷,摇了摇头,各自 
找块乾净地方睡下。也是十天不得歇息,稍一躺平,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舟车劳顿,防范的又是要犯,锦衣卫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要犯已给迷昏, 
不免松懈下来,安道京更是大剌剌地取过软垫,往地下一铺,迳自躺平,也来舒 
坦一番。 

秋夜静,秋月明,除了远处守卫来回定动的脚步声,其他别无声响。 

此刻刘德、陈旋早已熟睡,火堆旁的下属不敢懈怠,仍照三班轮守,来往巡 
逻不休。安道京放下心来,便也闭上了眼,只管呼呼入睡。睡梦间,一股幽幽迷 
香飘来,好似海外仙山的袅袅烟波,尽在鼻端飘渺。 

安道京闻著香气,忽起淫荡之念,脑中更感一阵晕眩。正想翻转个身,往梦 
中情人身上搂去,忽然之间,心下一惊:「这味道好生淫邪,不是我那迷魂香么? 
怎地给人拿出来烧了?」 

他秉住了呼吸,睁开双眼,便往四下打量,只见营地起了大雾,朦朦胧胧, 
众多属下俱都倒地安睡,竟是中了迷魂香。安道京冷笑一声,看来定是属下手脚 
不乾净,竟想趁机迷昏众人,也好行那窃盗之举,安道京心道:「外贼易与,家 
贼难防,看我揪出这败类来。」 

方一转头,忽见囚车旁云雾缭绕,无数迷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却是从黑 
面罩底下徐徐送出。安道京大吃—惊:「原来是这妖魔作怪!」他急急思索,看 
来此人定然练有龟息密法,居然憋著一口长气,将迷香吸入肺中,待众人心神松 
懈後,再行吐出。 

此时内圈众人尽在熟睡,除外圈守卫,其余人等全无战力,安道京睡在囚车 
旁,自是首当其冲,倘若萨魔脱身离开,自己势必第—个被杀,安道京又惊又怕, 
只想起身动手,趁那怪物还在囚车里,先行一刀将他了断。 

安道京佯作熟睡,手指才摸到刀柄上,猛听囚车传来关节异响,似有武林高 
手发动缩骨神功,正将全身骨赂收拢一处。安道京心下大惊:「完了!这怪物要 
出来了!」撇眼看去,果见囚车里萨魔那庞大的身躯逐渐缩起,须臾之间,身上 
铁链再也缚他不住,竟尔掉落在地。 

安道京骇异之至,他知道萨魔武功高得出奇,此时若要贸然移动身子,定会 
给人发觉,怕没动上手,便给打成一堆烂泥。他躺在地下,不敢稍动,只缓缓伸 
手出去,从地下摸了颗石子,没声没息地,便朝陈旋与刘德睡卧的方位扔去,料 
来三人合力出手,未必便输。 

石子坠下,正打在刘德头上,那「断颈爷」却似少了脑子,仍在呼呼大睡。 

安道京暗自咒骂,正要扔出第二枚石子,忽听喀喀两声,囚车上的铁笋已被 
怪力绷脱,营火映照,一只黑头罩缓缓升起,高大无比的身躯正从囚车中冒将起 
来,望之如同死神降临。 

安道京吓得魂不附体,黑暗中,那萨魔缓步向前,来到了自己身边,以此人 
功力之深,只要一脚踩下,脏腑如何还能保全?安道京吓得全身发软,闭紧了双 
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只盼平安渡过今晚。 

萨魔低笑一声,在安道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安道京满身冷汗, 
恨不得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忽然之间,两只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喉头,这下子安道 
京再也按耐不住,裤档湿热,只吓得屎尿俱出,暗道:「呜呼!吾命休矣!」 

想起自己死後,家里的美貌老婆定会给他绿帽戴,不由泪眼汪汪,心里千百 
遍地叹息。 

正要闭目待死,那手指却不曾捏碎喉结,只移上了鼻端,好似住察看自己是 
否熟睡。安道京念头急转,知道还有活命良机,他故做熟睡,梦呓道:「老婆… 
…别再摸了……」拼起生平余勇,直往萨魔的脚背抱去,嘴唇撅起,还去亲吻。 

这下行险做作,果然瞒过了萨魔,耳听那怪物蔑笑两声,将脚提了起来,安 
道京不禁泪眼朦胧,暗自感谢老天保佑,看来准是自己行善多多,这才能侥幸逃 
得性命。 

正感慨间,忽听远处咀嚼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吃食什么,安道京急忙睁眼, 
赫见那怪物蹲在火堆旁,手上拿著残余鹿肉,在那儿张口大嚼。 

安道京心下惊诧,暗想道:「这家伙好容易逃出牢笼,怎么不逃走,反在这 
儿吃食?难道他是饿昏了?」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抓了颗石子,用力扔向刘德。 

石子飞出,啪地一响,正中刘德脑门,只打得他鲜血长流。刘德睡梦中给人 
暗算,登时大怒,他咒骂两声,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火堆旁一条巨汉在那吃 
食,不是那萨魔是谁? 

刘德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摇陈旋,怱听萨魔低吼一声,转头便朝自己这个 
方位看来,刘德心头惨叫,当场往後倒下,任凭血流满面,睡姿仍旧安详。 

安道京何等奸滑,一看刘德那幅死相,便知这小子装聋作哑,定也在那装死。 
心下不住口地痛骂:「死小子,这当口只求活命,还称什么武林高手!」 

他知道情势危急,如果萨魔发起疯来,众人不免惨死当场,此刻万万不能惶 
急,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那萨魔嗯地—声,打了个饱嗝,八成是吃得胀 
了,又听脚步声细碎,似在众人身上搜东搜西,霎时给他找出了一袋酒浆,当即 
举头狂饮,咕噜噜地灌著。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也是萨魔举止太过猖狂,终给最外圈的兵卒察 
觉,一人口中喝问,快速奔来,走不三步,萨魔飞身而起,大滩鲜血已然洒落满 
地,那人竟给怪物撕成了两半。安道京看在眼里,知道萨魔武功远胜自己,更吓 
得全身发软,不敢稍动。 

萨魔冷笑一声,提著两块死尸,飞上树悄,便将尸首藏在树丛。过不多时, 
便又折返囚车,只听骨骼轻响,耶萨魔竟又运起缩骨神功,再次回到车里去了。 

眼看怪物把囚车当成住处一般,安道京不由得诧异万分,不知他有何阴谋。 
安道京猜来想去,霎时心下大惊:「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来存心要上北京闹去!」 

先前萨魔大闹翁金城,只为验证自己的武学高低,便无端闯入鞑靼可汗行宫, 
打死百余高手,奸杀十来名嫔妃,这怪物武功如此高强,居庸关的守军怎可能拿 
住此人?想来可汗追捕太紧,萨魔索性被俘,也好借著锦衣卫的囚车,一来避开 
北方高手的追杀,二来又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安道京越想越怕,怪物要是真的入京,皇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想 
起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心里不住发慌,只想找个法子传讯回去,好让众人有 
个防备。 

只是情势异常为难,囚车里的怪物既奸且残,自己若要贸然行动,定会打草 
惊蛇,以这怪物武功之高,随时都能发难,安道京满心叫苦,只有佯做不知,在 
那儿苦苦装睡。 

好容易挨到天明,安道京急忙爬起,他双眼发黑,兀自装模作样,大声叫道 
:「好一场睡!真个爽快啊!」话声甫毕,众下属纷纷睁眼揉睛,爬将起来,也 
都喊道:「好睡!昨夜真睡得畅快啊!」 

众下属个个眼眶发黑,面色惨淡,哪像是饱睡一场的模样?照此观之,这群 
家伙没给迷香薰倒,十之八九全在装睡,就怕—个不慎,给萨魔发觉了,不见给 
人活活撕成两半。 

那刘德满头是血,兀自在那儿大喊畅快,安道京又气又恨,急急走去,一脚 
便往他脸上踢去,刘德急忙闪开,陪笑道:「统领起得早啊!」此时陈旋也已起 
身,揉著眼道:「怎么了?可有事么?」看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只有他一人睡得 
安稳,丝毫不知惊险。 

安道京哼了一声,努了努嘴,示意陈旋去看远处地下那滩血。陈旋猛一瞧见, 
登时大惊,正要大声嚷嚷,刘德眼明手快,忙掩上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陈旋也是个醒觉的:心下惊疑不定,只把眼瞅著安道京,等他吩咐。 

安道京压低嗓音,道:「大事不妙,那妖怪老早解开囚车铁索,随时可以发 
难杀人。」 

安道京一边说话,一边瞄著囚车的动静,就怕给怪物听见了,不免提早动手。 

陈旋脸色发青,颤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立时出手火并么?」 

安道京摇头道:「这人武功高得出奇,咱们千万别硬拼,待我飞鸽传书,先 
行知会江大人一声,等援军到来再说。安道京向来精明,知道江充手下能人无数, 
只要拖延得当,朝廷定能请来高人降魔护法,等这些大人物一到,何必还要自己 
硬拼?自能留住性命吃饭了。 

安道京怕萨魔发觉,便吩咐下属打点行囊,假作忙碌,他自己则悄悄取来鸽 
笼,提了纸笔,写了张字条,便请江充派人过来援助,到时不管是罗摩什过来, 
还是卓凌昭出手,总之都强过自己。忙了一阵,二人偷偷摸摸地走到树林里,方 
敢放鸽高飞。 

白鸽冲天飞起,三人抬头望上,各自低声祝祷,忽然之间,囚车里一枚石子 
破空飞出,竟将白鸽击落下来,准头之佳,世所罕见。 

安道京惨嚎一声,低声道:「完了!这魔头好生奸滑,不让咱们往外联系。」 

刘德面色惨淡,低声道:「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安道京皱眉苦思,这萨魔武功太高,随时可以破车杀人,己方说来不过三个 
好手,其余下属武艺有限,若要当场硬拼,实在挡不住这怪物的攻势。他心中思 
索,手上却没闲著,解开死鸽脚上的竹简,扔入脚边的淙淙小溪,盼有乡民百姓 
察觉,能将字条送到驿站去。 

陈旋与刘德想起性命垂危,都是眉头深锁,神态甚为哀戚。 

安道京见他们害怕,霎时嘿地—声,奋然道:「大家别慌,三十里外有处鹰 
险峡,地势极险,朝廷在那儿又有座驿站,守军足有五百人,咱们便在鹰险峡来 
场大厮杀!」说著重重往两名同侪肩上各拍一记,打气道:「虚死谁手,还不知 
道哪!」 

眼看陈旋、刘德唯唯诺诺,安道京心里抱定主意,一到鹰险峡,他老兄便要 
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於陈旋等人的生死,只有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景泰三十二年,鹰险峡,九月二十三日,天阴鹰险峡,长三十里,乃是通往 
京城的一条捷径。此地既称捷径,必然客商云集,果然峡谷入口人声鼎沸,往京 
城贩货的、访友的、求官的,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直把小镇挤得满了。镇上最大 
的酒铺名唤小莺楼,占了这等地利,自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 

小莺楼,顾名思义,此处自有不少莺莺燕燕,时近黄昏。大批旅人在此歇宿, 
众人一掷千金,欢饮唱歌,更显出阔气来。 

这天,镇上忽然来了名怪客。 

这人身穿红衣,身形巨大威武,面色黄褐,一望便知是个蒙古人,但即便高 
大些,肥壮些,还不至于让人怕。这人之所以叫人心里发寒,实在是因为他的眼 
神,好似不是人似的。 

这人走到门口时,小莺楼的掌柜便知来了个可怖人物,他开铺做买卖几十年 
了,这种识人眼光决计少不了,心里不住祈祷,别让这人走进来。 

世上不如意事,总是那么多,平日想要客倌进门,磕头也没人理会,但凶神 
恶煞赶上门来,却是推也推不掉。当那怪客跨进门里,伸手敲了敲桌子之时,掌 
柜心下叫苦,只觉霉气冲天,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当下急忙赶将过去,抬头陪笑。 

忽然之间,脚下好像踩到了湿黏黏的东西,他低头望著脚边,看见了靴旁的 
血水。 

淙淙血流,正从那怪客的红衣上滴落下来,流满了酒铺之中。 

那不是红衣,而是血衣,沾满血浆的红衣裳。 

那掌柜骇然出声,也许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妖、是魔、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凶 
神恶煞。他望著妖怪,泪水盈眶,只恨自己平日节省,舍不得多吃些好的,恐怕 
日後再也吃之不著了。 

那掌柜低下头去,全身发抖,那怪客森然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杀气传来,掌柜只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停顿,想要移动脚步,却少了胆子,想 
打躬作揖,却没了气力,最後,他双膝软倒,语带哭音,悲声道:「爷要什么?」 

那怪客眼光冰冷,朝店里的酒肉瞧了一眼,又朝店里姑娘瞄了一眼。那掌柜 
如何不懂心意?霎时磕头如捣蒜,连声道:「成……成……马上给您送上……」 
说著急急吩咐後厨送来酒菜,要姑娘们全数过来陪坐。 

店中客人本有身强力壮的,但见了怪客的可怖模样,哪还敢罗唆什么,霎时 
走得一个不剩,店中女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怪物上门,谁敢不应?众女花容 
失色,颤巍巍地走将过去,站在桌边发抖。 

那怪客望著自己的酒杯,低吼一声,一名姑娘全身发抖,提著瓷壶,胆战心 
惊地斟上了酒。那女孩儿怕得厉害,双手著实拿不住酒壶,霎时之间,洒水不曾 
入杯,酒壶反倒摔落在地。 

那怪客低吼一声,左手伸出,接住了酒壶,跟著右手一探,按住那女孩的头 
顶,似要惩罚她的无礼。那女孩尖叫起来,拼命要逃,但那怪物力大无比,手中 
微微用力,便如铁钳般夹住头颅,女孩儿身小力弱,如何能逃?当场泪如雨下, 
两手连连挥舞。 

那怪物提起酒壶,仰头痛饮。只等酒壶喝乾,便要捏碎这女孩的头骨。 

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差人去报官,却又不敢移步,只在那儿叫天 
叫娘。 

「店家,看座!」 

在这肃杀的—刻,门口传来一个低沈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 
杵在门口,这人身穿制使服色,左手提著行囊,右手戴了只铁手套,看他相貌堂 
堂,四方国字脸隐隐生威,却是位朝廷命官来了。 

「店家!看座!」 

那大汉唤了两声,见众人飕飕发抖,仍无人招呼自己,他满脸纳闷,摇了摇 
头,自行走入店户。 

甫一入店,陡见店中老小面无人色,只盯著店中一张板桌,那大汉微微一愣, 
眼角飘移,随著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西首角落里坐著一条巨汉,正举著手掌,按 
在一名女孩的头顶上,似乎要捏死她。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身为朝廷制使,不能坐视不管,当下跨步向前,走到板 
桌之旁,沈声道:「放了她!」那怪客不去理他,自管仰头喝酒,掌上微微发劲, 
那女孩儿面露痛楚之色,双目渐渐突出。那大汉见情势危急,哼了一声,铁掌拍 
出,便往那怪客手腕攻去。 

那怪客冷笑一声,右手仍是牢牢抓住那女孩儿,左拳挥出,猛向那大汉回击 
过去,这拳力道雄浑,拳风劲急,桌上碗筷给狂风刮起,霎时摔落一地。 

猛见那怪客武功高得出奇,那大汉也是吃了—惊,霎时真气涌出,铁掌瞬即 
加力。 

拳掌相接,无声无息,两人身子都是微微—晃,竟是不分轩轾。那怪客面露 
讶异之色,松开了右手,那大汉眼明手快,立时将那女孩儿拉开三尺,示意她退 
到一边。 

那女孩儿高声尖叫,摔倒在地,店内众人又惊又怕,急忙将她抱了起来。 

那怪客见杀人兴致被人打断,当场低吼一声,甚是愤怒。那大汉却也不惧, 
他抖开官袍,对面坐下,沈声道:「吾乃征北都督麾下,京城制使伍定远,敢问 
阁下堂堂一条男子汉,何故欺侮一个卖酒女孩?」 

此人满身公门气味,手上又带著铁套,自是伍定远到了。前两日他本在押解 
漕运米粮,忽地接到了公文,要他孤身前来鹰险峡驿站,说有要务接应云云,好 
容易赶到此处,没见著朝廷驿站的人马,反撞见这名怪客,顺手便救了一各女孩 
儿。 

那怪客沈默无言,眼光却是凶残冰冷,伍定远见他不似中土人士,正猜想他 
的身分,忽见大门外一名肥胖男子急急奔来,停在门口,跟著向他连连挥手,似 
在示意他急速离开。 

伍定远眼光锐利,已认出挥手那人便是安道京,看他模样狼狈,全身浴血, 
不知发生了什么惨事,他心下大奇,正要站起询问,忽然之间,身前板桌疾冲而 
至,伍定远防备不及,霎时给撞上了腰间。 

碰地大响传过,板桌已成粉碎,伍定远给巨力—撞,身子倒飞出去,撞塌了 
背後砖墙,倒在烂石堆中,死活不知。、门外那人正是安道京,原来这日正午, 
囚车甫人鹰险峡,安道京尚未开溜,「京城最快刀」陈旋已然发难,当头便向萨 
魔狂砍一刀,那萨魔早已有备,旋即破车而出,双方激战一场,萨魔虽只孤身一 
人,武功却是既高且怪,下手更是凶狠无比,己方好手无人能挡一招半式,霎时 
死伤殆尽。安道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著生性奸滑,连连装死,总算给他逃出 
了虎口,本想怪客定往京城去了,便先逃回镇上,天晓得又在这儿遇上了他。 

眼见萨魔缓缓转过头来,对著自己森然一笑,安道京全身发软,不知该如何 
是好,只得双手连摇,一步步向後退却。 

猛听萨魔狂吼—声,声震屋瓦,店中姑娘无不掩耳大叫,纷纷朝外奔出,萨 
魔兽性大发,直向安道京冲来,安道京惨叫一声,便往一名姑娘背後躲去,抱住 
了她的腿,在那儿飕飕发抖,那女孩儿吓得大哭:「你……你一个大男人,别躲 
在我背後!」 

安道京心魂俱碎,哪敢转身出来?反把身子一缩,更躲在那女孩儿脚下。萨 
魔哪管这些小丑心情,嘶嘶冷笑,斗大的拳头挥出,便要将安道京与那女子一并 
击死。 

忽然之间,一道紫光闪过,斗大的铁拳如雷霆般击来,正中萨魔嘴角,这拳 
力道好重,只打得他弯腰後仰,几欲倒地。 

只见一条大汉神威凛凛,怒目望向萨魔,正是伍定远来了! 

天山传人,号为真龙,正所谓「神眙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 
远身负真龙之体,怎能轻易便死?众人见伍定远非但未死,尚能出手御敌,无不 
欢呼起来,便连安道京也是高声叫好。 

萨魔见敌人未死,更不打话,双手登时急攻,左右双拳各出八记,共计一十 
六记飞拳,拳力刚猛破山,举路却又诡异难测,正是他用以击垮鞑靼国高手哲尔 
丹的绝世武功。 

快拳攻来,伍定远嘿地一声,跨开了马步,也是两手急挥,左右各出八记手 
刀,护住了全身要害。 

手刀飞拳相互激荡,劈拍脆响不断,两人四臂急挥,都在以快打快。 

那萨魔身长九尺,乃是罕见的巨汉,伍定远身形也甚高大,只比萨魔矮了几 
寸,二人激战之下,如同熊虎拼杀,客店夥计掌柜早已逃得一个下剩,店中桌椅 
给两人拳锋扫过,无不破烂润粉碎。 

安道京虽已逃到店外,但劲风扑来,却也觉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他见伍定 
远武功高得出奇,不由得心下骇异,暗想:「几个月没见这姓伍的动手,怎地武 
功练到这个地步?他XX担巧窕椿拐嬗行┕砻诺溃? 
斗到酣处,萨魔见伍定远身手快得出奇,若要以快制快,自己实在占不到上 
风,须得另出奇招,方能制胜:心念甫动,身子兜转成圈,避开了伍定远的手刀, 
跟著化拳为爪,趁势扭住伍定远的臂膀。这招正是他的独门摔角绝学,中原人士 
无从得知,果然便一举得手了。 

伍定远仗著自己力大,也不来怕,正要反身挣脱,忽然之间,萨魔向前一挤, 
贴身近靠,两手环腰,膝盖顶住尾椎,跟著奋起神力,竟将伍定远举了起来。 

伍定远没料到对方竟有这手怪招,一个防备不及,已被头下脚上,重重倒摔 
下去。 

萨魔虽然杀人成性,其实武功甚是渊博,早将摔角技法融入高深武学之中, 
这种打法全不同於中原的小巧擒拿,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中者或颈骨断折, 
或脊骨碎裂,可说惨不堪言。这招倒摔便是由蒙古摔角演化而出,专用在近身肉 
搏之时,虽无点穴的灵巧,却比点穴更见杀伤威力,也易於学习许多。果然伍定 
远脑门撞地,已然鲜血长流。这下撞击力道奇大,非只带上了身子的份量,还加 
上了萨魔的雄浑内力,若非伍定远浸泡过伏羲宝池,体质大异常人,恐怕这下撞 
击已让他脑浆迸裂,死於非命了。 

伍定远被撞得浑浑噩噩,不知高低,萨魔毫不放松,揪住了伍定远的头发, 
提起脑袋,用力便往地下撞去,砰啪声响中,砖岩尽裂,沙石四射,伍定远满面 
鲜血,已然昏晕。 

萨魔知道伍定远甚是耐打,怕这几下还要不了他的命,当下左手探出,叉住 
伍定远的颈子,将他身子高高提起,跟著重重一拳击出,正中脏腑要害。 

伍定远受了这拳,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滚入客店後堂。 

萨魔击败强敌,登时仰天狂笑,转身便朝安道京走来,安道京又惊又怕,又 
急又气,大声叫道:「伍定远!你怎么死得这般早?你不是他XXXX堤焐酱寺穑?快快起来
还手啊!」 

此刻店中老小逃得一个不剩,只余安道京孤身一人,眼看毫无转圜余地,除 
了拔刀御敌,别无生机。安道京把心一横,纵声大叫,霎时亮出宝刀,已是准备 
放手大杀了。 

萨魔冷笑连连,左右两手相握,指间关节劈啪作响,目光凶狠难言。安道京 
见了这鬼模样,忍不住全身发抖,方才的勇气又抛到九霄云外,心道:「怎么办? 
我真要硬拼么?」 

眼看那怪物一步步走来,安道京忽地面露喜色,指著後堂叫道:「伍定远, 
快!快!快起来揍他!」萨魔听那伍定远未死,忍不住一惊,急急回头望去,那 
伍定远哪里爬起来了?兀自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萨魔转回头去,只见安道京手上拿着刀,正想往自己身上捅入,看来这人当 
真奸滑至极。萨魔轻蔑冷笑,一个耳光用力挥出,登把安道京打倒在地,这掌力 
道好重,只打得安道京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连眼睛也张不开了。 

安道京趴在地下,待见萨魔跨步过来,便要杀害自己,他急忙吐出几枚牙齿, 
陪笑道:「大爷、老爷、亲爷爷,您别急著杀我,回头看看後面,相好的又上门 
啦。」说话间兀自挤眉弄眼,十分卖弄玄虚,萨魔知道他黔驴技穷,哪会再次中 
计?怪笑两声,拳头便自击落。 

眼看安道京便要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忽然间,萨魔喉头一紧,竟给人牢 
牢扼住了。 

萨魔又惊又怒,侧目看去,只见伍定远竟尔爬起身来,血流满面间,脸上满 
布怒火,直往自己瞪来。萨魔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人如此耐命,忍不住大为懊 
悔,方才自己没趁势扭断他的颈子。 

此刻萨魔喉头受制,已被伍定远用肘弯紧紧勒住,万难挣脱得开,慌张间, 
萨魔两脚往地下一撑,身子往後重重撞去,正中伍定远胸膛,伍定远胸口疼痛, 
手腕便自松了,萨魔身子一矮,抓住伍定远的手腕,趁势向前弯倒,霎时便将他 
摔了出去。 

这时情况危急,伍定远若要倒栽葱似的摔下,必然暴露全身要害,敌手必趁 
机痛下杀手,他临危不乱,半空中提起真气,身子一个翻转,两脚向地,稳稳朝 
下落去。萨魔本要上前抢攻,却险些给他的脚跟砸中头顶,大惊之下,急忙往後 
闪开。 

萨魔呆呆望著伍定远,似被他的怪异身手吓呆了,他愣了半晌,这才发出狂 
吼,使出摔角技法,又住伍定远抓来。他见对手打不死一般,连著几次爬起再战, 
已是恼怒至极,倘再不出生平绝学,将伍定远的颈椎一次扭断,却要如何出这口 
恶气? 

蒲扇大手抓来,不知隐藏多少厉害後著,伍定远身处危境,但他武学根柢有 
限,要他如何看得懂这些独门摔角技法?安道京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猜不透萨魔 
的招式,想要提醒伍定远,却不知窍门何在,只有乾著急的份了。生死之际,萨 
魔的身形闪动,已在眼前,伍定远虽然进退如电,但眼前这人脚法太过难测,忽 
左忽右,实在不知该往何处闪躲。 

正犹豫间,萨魔已来到身前五尺,手掌更摸上了伍定远的後颈。 

伍定远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绝招御敌,索性运起师传拳法,一招「开门 
见山」,便向萨魔门面打去。 

这招「开门见山」平庸可鄙,便连初习武的孩童也能使,当此高手决战使出, 
实在太也难看,萨魔仰天狂笑,便要侧头闪开,跟著扭断伍定远的颈子。 

猛听劲风飕飕,势道雄烈,拳速快得惊人,稍一眨眼,便至鼻梁之前。萨魔 
大吃一惊,不知这拳怎能这般快法?看这拳力道如此沈重,若要正中脸面,五官 
哪还能保,怕连眼珠都要给打将出来了。骇异之下,顾不得下手扭断颈椎,当下 
急忙放手,侧让一步。 

伍定远大叫一声,又是一招「开门见山」,再次对著萨魔进击,这拳伴著猛 
烈风声,竟比上一拳还要劲急快速。萨魔见无法可挡,只有靠著独门步法,加水 
蛇般侧身绕开。 

安道京站在一旁观看,眼看伍定远接二连三逼开敌手,全是仗著拳脚奇快。 
武功本身倒甚幼稚。只因他身负真龙之体,凡俗招式到了手中,便比常人快上千 
百倍,仗著这个「快」字,敌人自然难以抵挡。也是为了这个「快」字,那时华 
山上以宁不凡剑法之精,尚且无法制服伍定远,安道京心下了然,已知萨魔招式 
再奇再怪,也要屈居下风。 

只见伍定远再次挥拳,又是一招「开门见山」打出,萨魔给伍定远的怪招连 
番纠缠,早已心浮气躁,再见了这招「开门见山」,忍不住大怒欲狂,他苦练无 
数技法,哪知却敌不过徽小缚偶健梗纸幸簧彩且痪倩映觯?著伍定远的
拳头击打过去。 

两拳对撞,那是硬碰硬的真功夫,决计无法取巧,萨魔仗著自己力大无穷, 
生平从无敌手,对方若要以力较力,那是正中下怀了。 

二人争头尚未交锋,已听爆裂声不断,却是两人拳头间的空气受猛力急速挤 
压,便如拍爆纸袋的声响一般,足见二人拳上的真力何等惊人。 

双拳对碰,爆出轰然巨响,只听萨魔厉声惨嚎,右手五指鲜血四溅,指节竟 
遭粉碎! 

萨魔生性悍勇,虽然重伤,却无退缩之象,只听他怪叫一声,飞脚踢出,直 
朝伍定远门面而去。伍定远斜身闪开,猛然间,萨魔一声冷笑,胸膛一挺,十来 
枚钢镖从怀中飞出,全数射在伍定远身上。 

这下变故忽起,只把安道京看得目瞪口呆,那时萨魔给他擒住,想他宗师身 
分,也不会暗藏什么暗器,便没搜身,没想这人卑鄙成性,身上居然暗藏这等玄 
机,倒真是料想不到了。看这些钢镖色做朱红,状做十字,定是染满剧毒,可怜 
伍定远定要性命不保。 

此时伍定远双目紧闭,身上满布钢镖,安道京情知唇亡齿寒,大势已去,他 
虽与伍定远有隙,但两人此番共御强敌,无形中也生出了一些情谊,忍不住撇开 
头去,叹了口气。 

萨魔哈哈大笑,他被伍定远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恨极,但最後自己终以卑鄙 
招式打败强敌,大大折辱他一番,倒也算是快意。他踏步向前,照著蒙古习俗, 
便要将伍定远的脑袋揪下,好来当作战利品。 

正要下手,忽见伍定远双目睁开,精光暴射而出,冷冷地道:「奸贼,你如 
此卑鄙无耻,可别怨我下重手了。萨魔见他身中毒镖,竟尔未死,直如怪物一般, 
只惊得他低吼连连,往後跳开一步。 

伍定远昂起头来,仰天狂啸,内力到处,身上钢镖竟给震脱在地,安道京睁 
眼望去,只见伍定远身上伤口甚浅,看来他有内力护体,不曾给伤了要害。这场 
龙争虎斗还有得打。 

伍定远双目环睁,将铁手除下,厉声道:「奸贼!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今 
日让你见识伍某真正本领!」时近黑夜,伍定远怒目望向萨魔,只见他右臂坦露, 
璘璘紫臂幽幽生光,好似什么鬼怪一般、萨魔不知这紫臂的底细,只愣了半晌, 
便又上前抢攻。 

伍定远仰天叫道:「虚空紫!」三字喊出,右掌挥出,一道紫光离掌飞去, 
正是「披罗紫气」的起手式「虚空紫」! 

天山传人首次使出正宗武学,紫光闪过,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萨魔抱住 
了脸,只在地下打滚,安道京揉著双眼,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伍定远 
站在一旁,冷冷地道:「我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你几次痛下杀手,行止卑鄙, 
今日不将你就地正法,不知要害多少人。」说话间举起右臂,望之如同龙爪。 

此刻胜负已然分晓,伍定远铁手在身,萨魔已见不敌,何况他尽除枷锁,龙 
爪奔出?萨魔知道敌人武功远在自己想像之上,他不敢恋战,纵身便往店外奔去。 
伍定远哪能放过他,双足一点,便也追了过去。安道京是株墙头草,一见有便宜 
可捡,便也急急尾随出店。 

甫出客店之外,只见萨魔随手一抓,手上多了件东西,伍定远错愕之下,只 
得停下脚来?萨魔手上抓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刀,而是一名老人,一名穷困无辜 
的年老乡民。萨魔嘿嘿一笑,勒住那老人的颈子,目光大见凶残,只要伍定远上 
前一步,他便要扭断这老人的颈椎。看来此人的卑鄙无耻,远在寻常奸徒之上。 

萨魔嘶嘶冷笑,手指著伍定远,示意他往後退开,伍定远不敢违背,向後退 
了一步。 

萨魔见计谋得逞,嘴角斜起,正想著出奇制胜的险招,便在此时,安道京也 
已奔出店来,他猛见那乡民的面,便是一句惊叫:「刘总管!你怎也在这里?」 

萨魔听了「刘总管」三宇,不由得微微一愣,便在此时,怀中那名老者笑道 
:「安统领,好久不见啦!」 

话声末毕,那老者的手指快如闪电地点出,直朝萨魔小腹插去,萨魔吃了一 
惊,不及防备,霎时小腹已受了暗算,这指真力强韧,登时穿体而入,饶那萨魔 
内功深厚,也是受之不起,一时面色如纸,两手便松了开来。 

萨魔心机再深十倍,哪能料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穷酸老人,竟是堂堂京城 
十二监之首、身怀绝技的秉笔太监刘敬?一个不慎,身上登时重伤,已是单膝跪 
地。 

眼看刘敬还要抢攻,萨魔大怒之下,纵声狂吼,直向刘敬冲去,伍定远吃了 
一惊,深怕刘敬敌他不过,正要上前助阵,刘敬却微微一笑,向他摇了摇手。便 
在此时,两旁民房传来呼啸之声,屋顶上黑影闪动,跃下了两名秃顶男子。伍定 
远恍然大悟,才知刘敬早有万全准备。 

那两名伏兵身法快绝,一左一右,便与刘敬三人合力抢攻,此时萨魔的右拳 
已给伍定远打碎,手指断折,许多摔角技法难以使出,武功自是大打折扣,那三 
人身手又是高明之至,此起彼落,攻势如同阵法,萨魔先前受了刘敬一指偷袭, 
胸腹已有内伤,久战之下,全身气力渐渐不济,又过了几招,身上接连中掌,他 
悲声嘶吼,犹在做困兽之斗,刘敬等人毫不放松,接连抢攻,终於刘敬一掌印上 
萨魔胸口,将他打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刘敬知道萨魔狡猾异常,当下使了个眼色,一名秃头男子伸指出去,又朝萨 
魔前胸後背几处要穴点下,以免他故做姿态,又暴起伤人。 

此战东厂、锦衣卫同时出手拿人,孰高孰下,一目了然,安道京站在一旁观 
看,心中也感惊叹,登即陪笑道:「刘总管神功盖世,真叫小人大开眼界了。」 
他虽是江系大将,但只要江充不在场,他对刘敬可是千依百顺,马屁十足,就怕 
得罪一点半点。 

刘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安大人,人家陈旋、刘德两人身受重伤,你 
却跑得不见人影,安大人的轻身功夫可真越练越高哪。」安道京脸上一红,知道 
自己独自逃亡一事已被揭发,当下拱手为礼,急急赶回鹰险峡去了。只是一会儿 
残存下属见他逃命回来,气愤之下,不免上前围殴,到时他可要再找法子脱身了。 

事情了结,伍定远松了口气,他抹去脸上血水,问向刘敬:「敢问刘总管, 
可是您传讯过来,要下官赶到此地的么?」刘敬微微一笑,颔首道:「这个自然 
了。若不是你这位天山传人出手,京城有谁挡得下这只蒙古怪物?」说著拍了拍 
伍定远的肩头,神态甚是亲热。 

看来刘敬消息灵通,眼线遍布全国,还是靠著这名老太监的手段,这才保全 
京城无数百姓。江充这厢人马闻讯,定要自愧不如了。 

伍定远对这太监向是三分敬、七分怕,十分摸不著底细,他把身子一缩,躬 
身道:「既然人犯已然捕擭,在下职责已尽,这便回京去了。」正要转身离开, 
忽听刘敬笑道:「别急著走,你的职责哪这么容易尽啊?伍定远啊,天山里的故 
事,你难道忘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全身一震,反身望著刘敬。 

刘敬微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伍定远面色铁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 
明说。 

刘敬眼光瞄过,那两名秃顶男子立时会意,当下快步行开,守住了四周。伍 
定远见东厂诸人慎重若此,全身冷汗更是涔涔而落。适才他与萨魔决战百合,尽 
管生死立判,尚且不曾如此紧张,足见他心中对刘敬有多么敬畏。 

寒风潇潇,落叶纷飞,天空灰霾一片,刘敬肃然仰天,道:「伍定远,咱家 
想请你杀—个人。此人高居庙堂之上,若无绝顶武功,绝难近他身前三尺,不知 
阁下意愿如何?」 

伍定远倒退一步,颤声道:「你要我杀江充?」 

刘敬没有回答。他回过头去,凝视伍定远的双眸,那眼神不像是求恳,倒像 
是一种期待,一种鼓舞,伍定远给他看得难受至极,低下头去,竟是喘息不定。 

刘敬慢慢将目光移开,淡淡地道:「你别害怕,咱家绝非强人所难之人,你 
若不情愿做,咱家也不会为难你。」伍定远听了这话,略略松了口气,拱手道: 
「多谢公公。」 

刘敬将身上乡民的衣杉除下,露出里头的宫服,他弯身脱衣,也不去看伍定 
远,迳自道:「算了,你自管走吧。不过走之前,咱家先问你一句,你无端捡了 
这身武功,连蒙古来的绝顶高手也敌你不过,你有没想过日後要做什么?就这样 
屈就一个小小的制使,每日押粮押米?天山传人身负天之道,却成厂朝廷豢养的 
一条走狗。你说可笑么?」 

伍定远呆呆听著这席话,刘敬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也罢, 
就当咱家多说两句了吧,也许你心中的道,便只那么点高。又何必为难你呢?」 
伍定远身子一颤,低头望著自己的右臂,面色苍白若纸,刘敬见他若有所思,只 
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伍定远扬起头来,霎时心有所感,他伏身下地,朝刘敬拜了几拜;说道:「 
刘大人,伍定远读书看限,很多道理是不明白的,伍定远的那点心眼,也成就不 
了太难的大事。但我一朝生为执法,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请刘大人放心,我绝 
不会辜负这身武功的。」 

刘敬颔首道:「很好,咱家还是那八个字送你,义所当为,毅然为之。」伍 
定远听了这话,却不答话,迳向刘敬叩首三次,便自起身。 

临行前,两人眼神相对,霎时间,伍定远忽然懂了宁不凡的心事,这世间的 
是非善恶,忠奸黑白,当真好难……刘敬、江充,这些人都不是他能懂的,也许 
连柳昂天、杨肃观,也不是他能理解的人……也许,做个小小的捕快,提著那把 
小小的尺,才是他该走的道路? 

伍定远叹息良久,向刘敬微微一拱手,便自离开。 

眼见伍定远缓步离去,刘敬看在眼里,也不阻拦,只是睑上神色寂寥,似有 
些倦了。 

一名秃顶男子走了过来,站在刘敬身边,低声问道:「刘大人,这人意向如 
何?可愿意赌这一把?」刘敬凝望伍定远背影,却是叹了口气。 

那秃顶男子皱眉道:「他不愿动手?」 

刘敬叹道:「硬要激将,他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不过伍定远太过忠厚, 
这次宫廷大战何等为难,绝不能有所闪失,他武功虽高,性子却是不合。」 

那秃顶男子沈吟道:「照秦霸先留下的遗嘱来看,若无他的传人一同举事, 
大事绝难竟功,伍定远若不与事,大人却要如何打算?」 

刘敬闭上了眼,淡淡地道:「不打紧,没有伍定远,我还有一步棋。」他睁 
开双眼,遥望天际,道:「此人天生反骨,命中注定。只等咱家点破关键之处, 
谅他不得不反。」 

秃顶男子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反驳,只得连连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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