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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eqi (杀情),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卷九第九章---城西鬼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5 15:39:05 2002) , 转信

九、城西鬼屋 

却说秦仲海在文渊阁给无名怪客暗算,弄得十几名手下受伤,为求遮掩丑事,只得向韦子
壮借了几百两银子打赏。好容易风波平息,众属下无不大发其财,但秦仲海自己给人偷袭
得手,身中两剑,却连下手之人的来历也弄不明白,可说灰头土脸已极。秦仲海恼火之余
,猜想这蒙面贼定已取走若干物事,这几日便在密室里校对查核,一来查出少了什么东西
,二来要找出蛛丝马迹,日後也好报仇。 
这下苦差可将他折腾得神疲力乏,他每日浸泡字海之中,自须一本本细读,连著两日下来
,几乎给整得发狂。自知若要一一核对百年遗下的奏章,自不免要花上数月时光,偏生这
事又须保密,不能请人代劳。筋疲力竭之余,忽地情急生智,心中便想:「这贼家伙既然
蒙著脸,冒险来偷,失落的奏摺定与现今朝廷人物有涉,绝非古物,咱灵光点,该从这几
年的奏章查起。」 
当下便从今年的奏章开始翻阅,景泰一朝至今已历三十年,朝廷奏章中只要略涉私密的,
一律往此处送来,三十年来也积下了数百份奏章,一时读之不尽。 
秦仲海翻开一看,但见这家知府喝花酒,那家御史抢田产,你把媳妇来爬灰,我拿姨娘做
小妾,无不是难看丑陋的茅坑臭事,让人为之掩鼻。秦仲海倒是看得心旷神怡,连声赞叹
。他见这些奏章多半出自厂卫之手,江充、刘敬这两大奸臣各领风骚,你一本、我一道,
谁也不让谁。料来这两帮人马没别的能耐,皇帝要他们挖运河、建长城,那是缘木求鱼了
,只是若要知道谁家床第生活 
幸福美满,找上他们准没错,搞不好还能弄个上下两册来看,图文并茂之余,定是乐趣无
穷了。 
秦仲海嘿嘿乾笑,心道:「无怪这两大奸臣权倾朝野,朝中大臣的小辫子全给他们抓光了
,想不听话也难。」还好自己名声狼藉,乃是狂嫖烂赌之徒,四海知闻,倒也不怕旁人来
说。他心念—转,想道:「不知咱们侯爷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中?若给我查出来,可得
帮他下手毁去。」秦仲海是个痛快性子的人,生平不重教孝节义,对旁人的小过小错不甚
在意,此时便想替人遮掩。 
谁知找了一阵,居然找不著一件关乎柳昂天的丑闻,秦仲海心下敬佩,想道:「看不出咱
们侯爷道貌岸然,原来真的表里如一,持身甚正,满朝文武都找不到他的把柄。」转念一
想,登时嘻嘻一笑:「说不定咱侯爷遮掩功夫特别了得,那也说不定。」他胡乱翻弄一阵
,不见少了什么奏摺,便往另一处书架行去。 
此处全是刑部奏章,他随手翻了几本,多是判决文书,内容则是一般地不堪闻问,要不便
是囚徒与大臣有旧,得以从轻量刑,再不便是审官收赃滥决,给人参了一本,秦仲海摇头
轻叹,心想:「看咱们朝廷黑暗成这个模样,老子可要多加小心,别给人盯上了。」回想
卢云的案子,比起此处的天地奇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仲海本是抱著玩笑心情来看,哪知越看越是心惊,此时他见了许多朝中密辛,这些消息
只要稍一发布,绝不是随口敷衍便能了事的,想起刘敬那日箴言:「多吃多睡,性命无忧
,少看少说,享福至终」,秦仲海心下暗暗惊惧,明白日後定须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
,给人当作了眼中钉。 
看到刑部第二排书架时,猛觉空了好些地方,他拿起簿册对照,霎时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架上文案竟是无端少了一排,他细目比对,只见短少的奏章都是景泰十四年所写就,总计
少了十来份奏摺。他急急去看其他书架,只见其余兵部、枢密院、大理寺等处也有短少,
他细细一查,凡是景泰十四年所就的奏章密本,一律都已失踪。 
秦仲海心下起疑,料知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了什么大事,却有人想加遮掩,他心下暗暗冷
笑,想道:「好—个混蛋,竟把相关奏摺都毁去了,可这景泰十四年的记载何其之多,难
道天下别无文书留下么?」他满心好奇,便到外头文渊阁书库,大肆翻阅书籍。此地书籍并
非密奏,定有什么线索留下。 
秦仲海找来一本景泰纪年谱,上头记载著当朝发生的大小事,他打开第一页去读,只见蝇
头小楷密密麻麻,实在伤眼。他举起蜡烛,奋力读道:「景泰元年春正月乙酉享太庙,巳
丑大祀天地於南郊,二月壬子御经延………」内容枯燥乏味,令人口乾目酸,全身难过。
他又读了两句,霎时睡魔袭来。已是哈欠连天,勉力再读道:「三月甲申,禁吏民奢糜,
免陕西被灾税粮,是日大风雨,坏郊坛宫殿……」读到此处,实在支持下住,迳往地铺而
去,呼呼大睡起来。 
睡不多时,梦中忽见一只青鸟飞来,往自己左腿一阵乱啄,只弄得自己疼痛不堪,秦仲海
吓了一跳,只见那鸟模样怪异,人面鸟身,长得却有点像江充。秦仲海大怒,喝道:「你
奶奶的贼厮鸟!想给爷爷打牙祭么?」说著举刀去斩,那鸟给他按在地下乱砍,满身浴血,
跟著啾啾鸣叫,便自飞去。 
秦仲海做了这怪梦,猛地惊醒过来:心道:「青鸟啄腿,主何吉凶?」他平素最爱读三国演
义、肉蒲团这些杂书,知道世间有解梦一说,当年文王梦熊,便遇上了姜了牙,他仲海梦
鸟,莫非要遇上什么大美人不成?可别姓江才好。秦仲海懒得理会,他伸个懒腰,揉了揉眼
,勉强打起精神,心想:「古人悬梁刺骨,彻夜读书,看人家卢兄弟十年寒窗,这才中了
状元,老子可得争气点。」 他命下属打了盆水,用力刷洗一阵,好生打理了精神,便又坐
下读书。他学了个乖,迳自翻到景泰十四年之处,这才逐月读去,霎时见到一段记载:「
景泰十四年三月丙午,怒苍贼匪犯霸州,陷大城,典史李延、副总兵马宝、张委战死。京
师戒严。」 
「怒苍贼匪」四字人眼,秦仲海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方才明白,原来景泰十四年间
,中原曾经发生一场大战,怒苍山群匪非只打得京师戒严,尚且连朝廷老将都给打死了,
看来这场大战定是惊天动地。 
秦仲海心惊良久,再往下读道:「四月,贼犯沿边,召征北都督柳昂天还入景福宫,参酌
军机,制定韬略,制贼於先。」他眉头皱起,心道:「这景福宫住的不是皇帝的老娘皇太
后么?这老贼婆平日根本管不上事,干什么找侯爷过去?难道皇太后深闺耐不住寂寞,便想
这个那个?」他这几日读多了扒粪丑事,居然又想到歪处去。 
他猜想不透皇太后为何召见柳昂天,便自管往下再看,只是一路看去,却不见了怒苍山的
记载。一路翻到景泰二十年,那群贼子却像消失无踪一般,全然不见踪影。 
秦仲海抚额苦思,知道这中间另有隐情,心道:「无论如何,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什么大
事,只怕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我可得找它出来。」 
一来是因职责所在,不能不把遗漏的奏章明细表列出来:二来他生来好奇心颇重,只想把
这桩朝廷密闻看个明白。当下便找来景泰十四年前後奏章,想来从前後两年的奏章下手查
阅,定可挖掘出其中谜团。 
这一翻动,实是非同小可,足足看到了天明,只见奏章明载众匪如何为祸,但关於怒苍山
何以覆亡一事,竟是一无所获,秦仲海虽是疲累无比,但念在此事异常要紧,下楼吃过早
饭,稍稍清洗後,便又一股脑儿钻回阁去。众下属都是吓了一跳,不知他是否被书堆里冒
出的颜如玉缠身,否则岂会成恶劣这般猴急神色? 
秦仲海回到文渊阁,直是翻箱倒柜,但景泰十四年间关乎怒苍山的史料,却是付之阙如。
要看怒苍山灭亡的记载,更是只字不见。秦仲海毫不死心,又去文渊板书库中查阅,谁知
仍是找不出蛛丝马迹。 
待到後来,秦仲海已如发狂一般,每日只是用力搜寻,中问几人过来禀报,说柳昂天传他
去府里议事,但秦仲海只是充耳不闻,只要找不出其中秘密,那是绝不能罢休的。 
足足找到第十日,大学士孔安差人通报,说明日便有兵员过来接管,秦仲海想起驻防一月
的期限已过,他深怕奏章遗失之事给人揪出,心下叫苦连天,想道:「说不得,老子只要
硬干了!」当即命人找来文房四宝,便躲在西角牌楼里挥毫。 
众下属本在赌博,忽见老大坐到角落,提起毛笔,不知要干什么,都是面露钦佩之色,纷
纷问道:「老大要写什么?可是要追哪家闺女么?」秦仲海喝道:「放你祖宗的屁!老子要写
情书给你奶奶,你们管得著么?」提起笔来,只觉重如千斤,全身是汗,他呸了一声,将上
衣脱去,大喝一声,运起火贪一刀第一重功力,用力往纸上砍落。正是「袒胸露肚侍卫前
,挥毫落笔如云烟」,众属下都是赞叹不已。 
一名下属凑上头去,想要品评一番,却忽地大惊失色,道:「乌龟!」其余几人吃了一惊,
急忙来看,赫见纸上一只凶猛神龟,正自对著众人冷笑,神态颇为狂傲,看来还与秦仲海
有些神似。 
众人心中骇然,都想:「老大在干什么?难道是画自己的寿像么?」正猜测间,只见秦仲海
面色俨然,沈声道:「这只龟画的怎么样?还算神骏么?」众下属连吞唾沫,不知该如何回
话。 
秦仲海哼了一声,道:「乱世神龟最值钱,谅你们如此愚鲁,自不懂老子笔下的神妙道理
,全给我滚了!」眼见老大画了百来只龟,整整十大本奏章,还得意洋洋的携回文渊阁,众
下属议论纷纷,都是暗自罕异。 
这日大学士孔安亲领一队侍卫,前来接管文渊阁,秦仲海见大批人马云集,心道:「你奶
奶的,一会儿要是给他们发觉老子画的神龟,那可是欺君大罪,我可得小心了。」他见数
十名侍卫手持清单,一一查对库房里的藏书,秦仲海陪在一旁,摸头抓耳,装作漫不经心
的神色,其实内心直是心惊胆战,波涛汹涌。 
查到密本室,众人无权开启,只得请来东厂总管刘敬,会同孔大学士一起进入。 
刘敬驾临文渊阁,众人无不凛然。孔大学士更是亲到门口相迎。刘敬缓步进来,待见了秦
仲海,便是微微一笑,道:「秦将军,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可辛苦你啦!」 
秦仲海嘿嘿一笑:心道:「这老头纵容琼贵妃偷人,上回我卖他个面子,也算是件人情,
一会儿若要出事,他定会替我遮掩。」想到此节,心中多少定下。 
刘敬命自己下属取出锁匙,打开了密室小门,便与孔安并肩走进。两人甫一走入,霎时之
间,只见孔安举袖遮鼻,皱眉道:「有股怪味。」秦仲海心下一惊,想起自己的夜壶还放
在里头,这几日太忙,竟尔忘了取出,无怪会臭成这般。 
正惶恐间,却听刘敬道:「这处所太久没开,自会臭些。」孔安听他如此说话,自也不便
多言,当下咳了一声,点头道:「刘总管说得是,我倒疏忽此节了。」这孔安虽贵为阁揆
,但在诸大派的夹杀中,早已故旧凋零,难与朝廷三大派相抗,凡事只得退让。秦仲海见
逃过第一劫,登时嘘了口长气,心道:「今日却靠老刘救命了。」 
孔安又走两步,忽地踢翻一物,顿时臭气薰天,众人都掩上了口鼻,孔安低头一看,只见
地上倒了只大壶,屎尿洒得满地,臭不可抑。秦仲海叫苦连天,暗道:「他XX的!十来天的
臭屎全都滚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孔安心头火起,怒道:「这是夜壶!谁在这儿拉屎!」眼看孔安神情不善,秦仲海正自惴惴
,却见刘敬俯下身去,对著夜壶察看一阵,摇头道:「这不是夜壶。」 
众人闻言,尽皆一愣。孔安大声道:「这里头全是屎尿,如何不是夜壶?」刘敬眨了眨眼,
笑道:「这是一本书。」孔安面色铁青,斜目往秦仲海瞪了一眼:心道:「这小子和东厂
勾结上了,不能和他当真。」他是个乖觉的,一见刘敬有意放水遮掩,当即轻叹一声,自
行转口道:「刘总管好眼力,这确实是本书。看来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袍袖一拂,转
身便朝书架走去。刘敬听他语带讽刺,只是微笑,不以为意。 
一名侍卫听得两位大臣如此说话,只是心下起疑。他凝视著夜壶,皱眉道:「这真是本书
么?可不管怎么看,这都像只夜壶啊?」一名文员有意讨好刘敬,只想趁机巴结一番,当即
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世人标新立异,所在多有,将书本作成夜壶模样,那也不过是时
兴之意。」那侍卫一惊,说道:「把书作成夜壶形状,那要怎么看哪?」那文员无法自圆其
说,随口乱扯道:「只要拉过一次,便能读出其中真谛,」 
那侍卫吃了一惊,偷偷将夜壶带到墙角,随即解下裤带,尿了起来。 
孔安奉人清查一阵,他知秦仲海有人撑腰,即使有何遗漏,恐也治不了他的罪,便只随意
闲看,全不挂心。几名侍卫不知官场机巧,却还细心察看,就怕少了些物事,日後要担罪
责。 
一名侍卫见架上一排奏摺颇新,不似古旧之物,他心下起疑,便将之抽起翻看,猛见奏章
上画了好一只巨大乌龟,直是跃然纸上。那侍卫惨然惊叫:「有乌龟!」 
刘敬凑过头来,登时见到秦仲海的大作,笑道:「是啊!好大一只乌龟!」 
孔安听了惨叫,只哼了一声,皱眉走来,道:「又有什么事了?」那侍卫硬著头皮,将奏章
递过,孔安见了秦仲海亲绘的龟图,也是赫然一惊,他心中狂怒,怒目瞪向秦仲海,心道
:「好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败类!居然不务正业到这个地步!」 
秦仲海给他瞪得神情尴尬,当下偷偷躲到书架後头,满脸羞惭,只作不知。 
那侍卫低声道:「奏章上怎会跑出一只乌龟来?莫非有人搞鬼?」孔安往秦仲海恨恨一瞪,
咬牙道:「你懂什么了!景泰十四年间,皇上命人……命人去寻找四大神兽,龙凤麒鳞没能
找到,却教本朝左御史找著了这只神龟,皇上龙心大悦,这才命人临摹在奏章上。」也是
孔大学士饱读诗书,这一节谎言竟编得丝丝入扣,叫人不得不信。那侍卫忙道:「原来是
四大神兽,无怪要藏在密本室里。」当下将龟图急急收起,还在清单上注明来历,写道;
「景泰十四年神龟图乙式乙份」。 
孔安四下看了一阵,天幸只掉了十来本密奏,还能勉强交差,他清了清嗓子,斜目看了秦
仲海一眼,冷冷地道:「多亏秦将军这几日率军驻守,平安交付此间物事,日後这文渊阁
的安危,便由直隶京营许校尉接管。」那许校尉急忙抢上,拱手道:「在下赴汤蹈火,不
敢有失。」说著向秦仲海连番请益,秦仲海嘿嘿乾笑,不置可否。 
出得文渊阁,秦仲海总算交付苦差,想起逃过一劫,没给人送去充军,霎时哈哈大笑,甚
是得意,十来名下属也纷纷抢上,向他道贺。 
正喜乐间,忽听一人道:「秦将军,好容易卸下这个重责大任,真得好好庆功啊!」秦仲海
听这声音老迈,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笑吟吟地看著他,正是刘敬。 
秦仲海此番逃脱罪责,算来欠他一个人情,他面色尴尬,陪笑道:「今日全靠刘总管帮忙
,否则小子脑袋已然不在了。」刘敬笑道:「不过少了几本奏章,哪这么严重?」说著往他
看了一眼,缓缓走开,似是有意要他随来。 
秦仲海见他目光隐隐含著深意,知道他有事提点自己,忙向下属道:「我有些事情和总管
商量,你们先回西角牌楼,一会儿再来找我。」众下属答应一声,自行去了。秦仲海跟随
在刘敬之後,两人从文渊阁一路行去,不久便至前三殿广场,此处辽阔一片,远处奉天、
华盖、中极三殿雄然巍立,汉白玉高台隐隐生辉,望之极具气势。 
刘敬忽地停下,他见漫天落叶,已是深秋景象,不由得一叹,道:「又要入冬了,唉,一
年复一年,日子好快啊!」秦仲海嗯了一声,不曾接口,只是默默相随。 
刘敬叹道:「秦将军,你是武英十四年生的吧?」秦仲海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问,当即
回话道:「末将肖羊,武英十五年生,总管有何吩咐?」 
刘敬嗯了一声,道:「没事,我记错了。你今年三十又四,唉,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啦。」
秦仲海听他话外有话,一时大为起疑,心道:「他问我的生辰做什么?难道别有阴谋么?」
当下心中狐疑,暗暗留上了神。 
刘敬走了两步,忽然手指远处的承天门,皱眉道:「倘若有只兵马,想要硬攻承天门,你
要如何抵挡?」秦仲海大惊失色,道:「谁这么大胆?」 
刘敬微微一笑,道:「咱家只是打个比方,想考你一考。」秦仲海沈吟片刻,回话道:「
若有人领兵攻打承天门,末将自当率人埋伏在西顺门,只等他大军冲入一半,再行伏击。
」刘敬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不正面抵挡,却要埋伏在西顺门?」 
秦仲海低头垂目,沈声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待其首尾不能相应,贼寇手到擒来矣
。」 
刘敬哈哈大笑,颔首道:「高明!高明!都说柳门人才辈出,我总算见识了。」他轻拍秦仲
海肩头,微笑道:「那咱们掉个头尾吧!若是由你来打承天门,你要怎么下手?」秦仲海陡
地听了这话,只感大吃一惊,霎时全身巨震,饶他天生大胆,此时也不敢应答,只低头不
语。 
刘敬哈哈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你答不出么?」秦仲海额头冷汗涔出,往地下一跪,
颤声道:「末将便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为此逆乱之事。」刘敬面带微笑,伸手将他
扶起,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乃防患未然,秦将军何必忧惧?」 
秦仲海知道这刘敬手段厉害,自己别要给他抓到把柄,到时落入这帮太监手中,定是水深
火热,惨不堪言。他咳了一声,摇头道:「在下鲁钝,实不知这承天门该如何攻打,公公
另请高明吧!」刘敬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过谦了。」他眼望承天门,神色凝重,道:「
秦将军,你原是朝廷的征北游击将军,本来好端端在前线驻防,却怎地忽然调回京城,在
这宫里管事。此中情节,你可曾知晓?」 
秦仲海心下又是一惊,他进宫当差一事,若照柳昂天所言,当是江充为剥柳门兵权,剪除
羽翼,这才使出明升暗削的手段。但此刻刘敬忽尔提起,料来其中另有隐情,当下低头拱
手,道:「此事末将正要请教,请公公提点。」 
刘敬眼望远方,淡淡地道:「不瞒你说,你之所以进宫办事,全是我向皇上荐保的。」秦
仲海啊地一声,惊道:「我与公公非亲非故,公公为何如此提拔?」他受调大内,连生两级
,可称破格晋升,两人并无故旧关系,却不知刘敬有何居心了。 
刘敬听了问话,转头便看向秦仲海,温言道:「秦将军,我一直很欢喜你,你不知此事吧
?」 
秦仲海闻言一惊,寻思道:「他XX的!这老太监欢喜我?莫非他看我年轻体健,想要这个那
个?」他每日里读的都是金瓶梅,自是满脑子邪念,陡地想到歪处去,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
了,连忙摇手道:「我这人中看下中用,那档子事不行的……」 
刘敬哪听得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忽道:「秦将军,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什么时候回去探望他一番啊?」秦仲海咦地一声,不知刘敬何以问起自己的师父,他心下
一凛,收拾疲懒,沈声道:「公公忽地垂询家师,是何用意?」 
刘敬淡淡一笑,道:「上回在华山见到方老前辈,唉,他还是挺不开心的模样……你师徒
二人虽然不能相认,但你可不能数典忘祖,还是要好好孝顺他啊!」 
秦仲海大惊失色,全身冷汗落下,他的师承来历极为隐密,当朝除卢云一人以外,无人知
晓,不知刘敬怎么察觉的。他心念急转,寻思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老贼怎地知道我是九
州剑王的弟子?莫非是卢兄弟多口?还是这刘敬早在查我的底细?」想起师父方子敬过去曾经
投身怒苍,反叛朝廷,心下更是惊惧不定。 
刘敬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一笑,道:「你莫要害怕,明日去城西鬼屋看一看,再来找我
不迟。」秦仲海一愣,道:「城西鬼屋?那是什么地方?」刘敬淡淡地道:「现下不便多说
,等你看过之後,再来找我说吧!」 
秦仲海满心狐疑:心道:「这老太监到底有何打算,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刘敬斜睨他一眼,跟著哈哈一笑,便尔离去。 
秦仲海见刘敬笑嘻嘻地离开,似乎满是机心,他抓了抓脑袋,满腹狐疑中,只见众属下已
然过来。众人见他大功告成,都说要祝贺他交差,想邀他同去宜花楼吃酒。 
秦仲海一听情由,立时笑骂道:「他XX的!你们这帮混蛋,摆明是想淫乐,还要找因头替老
子庆功?还不是要你爷爷去付帐!」众手下听他说穿阴谋,都是尴尬一笑。 
众人一路嘻笑谩骂,行到宜花楼去,那老鸨早已得知财神驾临,自率大批莺莺燕燕在楼下
等候。众女一见秦仲海,无不眉花眼笑,纷纷叫道:「秦将军又来啦!」 
一众下属笑道:「你们该改口啦!以後要叫秦大学士!咱们老大才从文渊阁出来哪!」众女大
喜,更是死缠烂打,慌下迭地将众人迎到楼上去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眼看众属下兴冲冲地上楼,他前脚跨出,便要跟上楼去,忽然袖子一紧
,却是给人拉住了。秦仲海皱起眉头,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美女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正自
凝视著自己。 
秦仲海热门熟路,自知这美女便是京城名妓青青,此女才华洋溢,精通书画,尤擅吟诗歌
唱,直可说是才貌双绝,深得王公大臣的仰慕,只是秦仲海天生粗鲁,自是不解这等风情
,向来少与她往来。眼见青青望著自己,他心下烦闷,不由咳了一声,拱手道:「姑娘有
何指教?」 
青青凝视著他,轻声道:「秦将军,我想向你打听姊姊的事。」秦仲海神情老大不自在,
咳了一声,方才道:「姑娘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问起她?可有什么大事吗?」青青幽幽地叹
了口气,道:「秦将军,这两年来,柳侯爷待她可好?」秦仲海身子一震,竟尔低下头去,
拱手道:「抱歉了,此事恕在下不知情。姑娘若是要问,不妨差人到柳府去问。」 
青青泪光闪动,啜泣道:「秦将军,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说这等话?好容易姊姊嫁人了,
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人,怎可再去扰她?」秦仲海嗯了一声,他常在酒楼打滚,自知欢场女
子的苦楚,便道:「说得也是,她现下幸福了,人人都尊她一声七夫人,为了她的名声著
想,你们自不该再去找她。」 
青青面带泪水,悲声道:「幸福了?嫁给一个老头,哪有幸福可言?秦将军,当年姊姊如此
爱你,你却理都不理她的死活么?」说著拉住秦仲海的衣袖,泪水更是滑落面颊。 
秦仲海苦笑两声,嘶哑著道:「好姑娘,你姊姊是咱顶头上司的老婆,我没唤她一声乾娘
便不错了,你还要姓秦的怎么样?」青青哭道:「无情无义!若非你这死没良心的迟迟不娶
她,她又怎会嫁给柳昂天那老头子?薄幸之徒!你去死!」大悲之下,竟是出拳来打,秦仲海
不敢还手,只给她头脸手脚乱打一阵,一旁龟公见了,急忙来拉,秦仲海才得以脱身而去
。只是他给这么一扰,兴致退了大半,只感烦乱不堪。 
秦仲海上得楼去,心下甚是苦恼,才一坐下,低头只管痛饮,众属下见他神情忽尔变得如
此,都感讶异。 
秦仲海叹了几声,想起刘敬之事,更觉闷了,霎时连尽十来杯烈酒,兀自觉得不足。 
他呆呆坐著,想道:「这刘敬真个怪了,为何对我的事情这般熟悉?莫非他与师父有什么恩
怨?可是有意害我?」转念又想:「不对,这老太监若要整我,老早便能下手了,何必对我
百般呵护?照他的神情看,好似要找我干些大事。说不得,明日去找侯爷商量一番。」只是
想到自己前去柳府,不免要与七夫人照面,烦心之余,又在那儿举杯痛饮。 
一旁粉头见他愁闷,忙道:「秦将军难得过来,不要再烦那些公事了,好好陪奴家喝两杯
嘛!」说著挨了过去,在那儿磨磨蹭蹭。秦仲海给她胡乱挤了一阵,心情转好,登时哈哈一
笑,道:「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下有什么为难事?」说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下属大喜,急急为他斟上了酒。也是他生性豁达,当下便不再发愁,自与下属猜拳行令
,喝了个畅快淋漓。 
正喝得兴起,一名下属见相好姘头没来,便问道:「小绿姑娘呢?怎地今日不来接客?」众
人闻言,纷纷取笑,道:「怎么,害相思啦!」那下属脸上一红,呸了几声,骂道:「随口
问问而已,看你们得意的。」忽听一名粉头轻轻一叹,摇头道:「你们别开玩笑啦!咱们小
绿姑娘病啦!」 
那下属忍不住啊地一声,神情颇为关心,敢忙问道:「什么病?可严重么?」那粉头神神秘
秘的摇了摇头,跟著低声道:「明白告诉你们吧,咱们小绿前几日出门,不意给鬼吓了,
这几日怕得不敢出门呢。」众人哈哈大笑,道:「真他XX的活见鬼!」 
那粉头嗔道:「别笑!谁跟你们说笑了?小绿前夜经过咱街边的一处鬼屋,只因奸奇,在门
口踱了几步,谁知真遇上了鬼,便给吓出病来了。」众人嘻嘻一笑,显是不信。那粉头见
众人狐疑,只哼了一声,望著另一名粉头,道:「我可没胡说,众姊妹都是见证。那鬼屋
离咱们宜花院不远,咱们每晚都怕闹鬼呢!」那粉头答腔道:「是啊!真的有鬼呢!」 
一名下属嗤嗤淫笑,道:「有什么鬼怪?最多不过是老子这色鬼而已!」说著摸手摸脚,神
态粗俗,那粉头捏了他一把,嗔道:「跟你说正格儿的,还这幅死德行。」 
秦仲海本在饮酒,听得众人对答,猛地大惊失色,跳了起来,问向那粉头道:「你说的那
处鬼屋,可就是人称的城西鬼屋么?」那粉头见他气急败坏,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点头道:
「好像是吧!别人都是这样称呼。」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把话说清楚,那鬼屋究竟有何古怪之处?」 
那粉头低声道:「听说二十多年前出了桩灭门惨案,满屋子老老小小含冤而死,冤魂一到
夜间,便出来作祟了。」秦仲海双眉一轩,看到了关键所在,当即沈声道:「左右无事,
姑娘能否带我去瞧上一瞧?」 
众属下闻言,都感诧异,不知秦仲海何以对那鬼屋如此好奇:那粉头更是吃惊,双手连摇
,道:「奴家半点胆子也没有,将军可别要我带路。」另一名粉头忙道:「将军若是要看
,不妨自行去看。那鬼屋就在对街转角处,几步路就到。」秦仲海点了点头,提起钢刀,
竟是立时要去察看,连一时片刻也等不得。 
几名下属急急劝阻,道:「老大啊!此时夜深人静,若真有事,何不明日再说?」 
秦仲海想起刘敬所言,摇头道:「不成,我定要去看看。」十来名下属见劝说不过,但自
己上司深夜犯险,总不能袖手旁观,只得苦苦脸道:「好吧!既然老大拼了,咱们舍命陪君
子,便来个夜闯鬼屋吧!」 
一名美貌粉头生性大胆,笑道:「都说那屋里有些厉害鬼怪,我早想见识一番,不如一起
去吧!」众下属听得佳人过来,无不大喜过望,想起一会儿夜探鬼屋,定可摸手摸脚,乱挤
一通,只感神魂颠倒。 
众人下得楼去,走不数步,便已行到街角,那粉头知道秦仲海尚未娶亲,便挤了过来,拉
住秦仲海的手臂,笑道:「秦将军要找鬼屋,就是这里了。」 
秦仲海抬头去看,见是一座大屋,阴森森地甚是怕人。门上的匾额早已拆去,两扇大门也
已破烂腐朽,从门外望去,院中颇见幽暗,想来早无人居。 
众下属身为御前侍卫,莫不是大胆包天的狂徒,眼见鬼屋在前,却无一人畏惧,只听一人
哈哈大笑,道:「有什么狗屁鬼怪,待老子会上一会。」另一人道:「最好还是个女鬼,
让老子来消消她的怨气。」又一人笑道:「那可要像咱家小绿这般美才行。」几人闹做一
堆,嘻笑不绝,便往里头行去。 
那粉头先前说了大话,其实只是想找机会亲近秦仲海,此时便妖妖挠挠地贴著他,腻声道
:「秦将军!你可要保护奴家哦!」看她眉花眼笑,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趁势掳掠
撩拨,日後也好当个将军夫人什么的。 
秦仲海打了个哈欠,迳自走进院中,那粉头心下暗自生气,想道:「这秦将军不解风情,
真是讨厌!」小脚轻踩,急急追了过去。 
秦仲海踏入院中,只觉一阵阴气森森,好似真有什么死去幽魂在此作祟,只是他这人从不
信鬼神之说,霎时抽出钢刀,运起刚劲,刀上生出隐隐红光,便以此为灯,向院中深处行
去。那粉头见他这等武功架式,心中直是爱煞,又靠了过来,擦擦挨挨地道:「秦将军别
走这么快嘛!奴家会怕呢?」 
秦仲海嘿地一声,道:「我有正经事要干!你别这般碍手碍脚的!」那粉头没好气地道:「
我专程来陪你,你却这般无情。」秦仲海懒得答理,打了个酒嗝,自朝屋内行去。几名属
下见老大不理那粉头,便嘻嘻一笑,纷纷过来搭讪。 
走入屋中,只见厅中并无家具,早成空旷一片,墙上蛛网纠结,地下满是鸟屎鼠粪,秦仲
海见了这等苍凉景象,心下暗暗奇怪,寻思道:「此地荒凉无人,早已废弃,刘敬为何要
我过来?他到底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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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下打量一阵,只见这屋子实在太过凄清,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他皱起眉头,正
自思量,只听几名下属哈哈大笑,大声道:「有无鬼怪否,快些出来啊!」众人叫了几声,
见无甚异状,都是嘻笑喧闹起来。 
一名下属素来干练,便上前秉告:「将军,我看这屋子空荡荡的,根本没啥好瞧。想来百
姓定是见旧屋荒凉无人,便来绘声绘影的胡说一通,什么鬼怪之说,不过是乡间谬传而已
。咱们不必在此乾耗著。」秦仲海四下探看,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当下吩咐众
人:「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众人早想离开,此时纷纷答应,便要离开,其中一人酒喝多了,甚是尿急,当下解了裤档
,奔到一处角落,迳自尿了起来。那粉头啐了一口,道:「喂!搞不好这儿真的有鬼,你可
别这般无礼。」那人笑道:「你奶奶的!老子还是童子身,这尿算是童尿,最能驱邪不过。
」那粉头听他说得无聊,忍不住啐道:「死相!没正经的!」 
那人嘻嘻一笑,哗啦啦地尿了一地,正自舒爽间,忽听脚边一声呻吟:「谁……谁在这 
里……」那声音满是苦楚,好似幽灵哭喊一般,簧夜听来更让人恐惧万分。 
那人本在撒尿,怱听鬼怪说话,忍不住惨叫道:「他XX的!真的有鬼啊!」一时竟吓得屁滚
 
尿流,那泡尿更是洒得淋漓尽致,裤带不及拉上,便朝屋外冲去。 
众侍卫听了这幽怨声音,也是大惊道:「糟了!真有鬼怪!」饶他们适才出言豪壮,此刻也
是魂飞天外,纷纷朝外冲出。那粉头惊道:「等等我啊!」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霎时大厅
里走得一个不剩。 
大屋之中,只余秦仲海一人,他英雄气慨,莽莽苍苍,自是不为所动。 
那声音幽幽叹了一声,道:「你是谁?」秦仲海冷笑道:「你装神弄鬼,却又是谁?」那 
声音低低哀哭起来,道:「我是孤魂野鬼。」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孤魂野鬼?这世间焉有鬼神?」 
豪放的笑声中,「火贪一刀」使出,当即满室生辉,只见一名老者缩在墙角,脸上全是泪
水,衣衫破烂肮脏,虽在深秋时分,仍打著两只满是脓疮的赤脚,倘若一时不备,撞见此
人,恐怕真会当他是鬼。 
秦仲海点了点头:心道:「这人模样如此可怕,难怪会有鬼神传说生出。」他见这人不过
是个迈遢乞丐,便放下心来,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怎地一人在此悲哭?」 
那老人垂下泪来,道:「我说过了,我是个孤魂野鬼。」秦仲海暗暗摇头,从怀中取出一
只金元宝,扔向那老人,道:「拿去吃个饭,洗个澡,把脚上的烂疮治上一治。」那老人
面带讶异,伸手拾起,道:「你是谁?为何给我钱财?」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问这许多,」他仰头打了个哈欠,怱见梁
上些碗盆,想来长年居住此地,便问道:「老丈,你住这儿久了,可曾知道这屋子的来历
?我看这里雕梁画栋,当是大户人家,怎会破败成这个德行?」 
那老人听了问话,只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叹道:「唉……人世间的沧海桑田,那是说不
完的……」秦仲海听他吐属文雅,不似寻常乞丐,便问道:「怎么?你识得此间主人?」 
那老人面露哀伤,却是点了点头。秦仲海仰头去看梁柱,道:「看这梁上绘的尽是五彩龙
凤,此间主人宫做得不小吧?」那老人低声轻叹,道:「不瞒你吧,三十年前,这栋屋子正
是当年征西大都督的官邸。」 
听了征西大都督五字,秦仲海吃了一惊,当场跳了起来,大声道:「征西大都督?莫非是武
德侯的住处么?」 
那老人听他叫破屋主来历,心下甚喜,颔首道:「阁下知道的挺多,这里正是武德侯的旧
宅。」秦仲海想起柳昂天所言,叹道:「这位武德侯,便是下手杀害先皇的那人吧?」那老
人面色一颤,忽地爬起身来,指著秦仲海,大声叫道:「侯爷没有害死皇上!你不要信口雌
黄!」模样竟是十分激动。 
秦仲海见他气愤至极,忙道:「在下是听旁人说得,不是有意不敬,老丈莫怪。」那老人
哼了一声,却不回话。 
秦仲海见那老人面带泪痕,知道他必与武德侯有所牵连,便问道:「老丈你又是谁了?听你
替武德侯辩驳,莫非你是他的家人么?」那老人叹息一阵,道:「老头子哪有这福气?咱姓
李,以前是侯爷的管家。」 
秦仲海点头道:「原来是侯爷府上的管家,那你又为何沦落至此?」 
那老人摇了摇头,忽地垂下泪来,哭道:「老头子命大,三十年前侯爷府满门抄斩,侥幸
捡回一条命,就一直在此行乞维生。」秦仲海听他哭泣甚哀,便问道:「侯爷家里还剩那
些人?全都死光了么?」 
那老人咬住了牙,啜泣道:「还能有人活么?朝廷下令满门抄斩,侯爷府四十三门人都死了
,老天爷……你好残忍……」说著放声大哭。 
秦仲海叹息一阵,心道:「这事真惨哪,无怪旁人要把此处当成鬼屋了。」他摇了摇头,
在屋内绕行一圈,眼见别无异状,便要离去。那老人见他要离开,想起此人赏给自己金银
,自该叩谢恩德,他心中感激,忙爬了过来,跪地道:「这位大爷,老头子收了你的金元
宝,不能不知恩公大名。」 
秦仲海笑道:「区区几两金子,又算得什么?你不必记在心上。」那老人摇头道:「老头子
虽然不济,但也是读过几天书的,请大爷务必留下姓名,也好让我回报则个。」 
秦仲海见他有些风骨,心下多少生出敬意,便抱拳道:「某姓秦,双名仲海。」 
那老人听了他的名字,猛地全身巨震,站了起来,颤声道:「你……你姓秦?」 
秦仲海见那老者神态紧张,心下微微一凛,忙道:「在下正是姓秦,有何不安么?」那老人
全身颤抖,泪水飕飕而下,猛地奔了过来,细细望著秦仲海,好似在打量他的五官。秦仲
海心下起疑,道:「老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老人仰天大哭,已然跪在地下,喊道:「老天爷开眼!老天爷开眼!」秦仲海甚是惊诧,心
道:「这老人疯了。」他咳了一声,正不知高低间,只见人影一闪,那老人猛地扑了过来
,霎时抓住了秦仲海的手,惨嚎道:「老天爷在上,我这几十年日夜祷告,终於把你盼回
来了!二少爷啊二少爷!你终於回家了!」 
秦仲海惊道:「你……你胡说什么?」那老人紧紧握住秦仲海的手掌,大哭道:「二少爷…
…那年大少爷抱著你走……他挨枪死了,你却不见了,我只求老天爷保佑,定要让你活…
…二少爷……你终於回来了…你学成本领没有……秦家满门受冤而死,你……你定要为你
爹娘哥哥报仇……」说著抱住秦仲海,痛哭不已。 
秦仲海听他胡言乱语,猛地将他推开,喝道:「混蛋东西!你老子姓秦,双名仲海,与你家
主人毫无干系,你可别乱来!」那老人放声大哭,仰天喊叫:「你爹爹便是秦霸先啊!你忘
了吗?你小时候都在这大屋子里玩的啊!」 
秦仲海如中雷轰,耳中嗡地一声,想道:「原来如此,秦霸先便是武德侯,武德侯便是秦
霸先,两个根本是同一个人。」 
直到此时秦仲海方才明了,当年先皇座下第一大将,征西大都督武德侯,竟是那开立怒苍
山,人称本朝第一大贼逆的匪酋秦霸先! 
那日在柳昂天府上,秦仲海也曾听过武德侯的事迹,知道此人谋害先皇,落个满门抄斩的
下场,但柳昂天只说到武德侯杀死皇帝,却不愿言明日後之事,原来这名朝廷大臣满门惨
死後,随即起兵造反,创立了贼寇聚集的怒苍山。想来这等丑事,柳昂天为保同僚死後的
名声,自是不愿明说。 
秦仲海呆了半晌,忽觉怀中一紧,那老人泪如雨下,又抱了过来,模样甚是悲切。秦仲海
给他抱得全身肉麻,忍不住怒道:「你这老疯子,快快放开我了!」 
那老人哭得死去活来,打死不退,喊道:「二少爷……你娘亲死得好惨……那帮贼好狠,
一下子就杀了难…:你娘好美好温柔……就这样给人剥光……老天……我……我每日每夜
都见到她的冤魂!」秦仲海惊骇之间,竟是挣扎不开。那老人又哭又叫,手指屋内一角,大
声道:「二少爷……你娘的冤魂就站在那里……你快看啊!快看啊!」秦仲海听他说得激荡
悲惨,忍不住转头去看,但见屋内昏暗,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那老人指甲抓入他的肉里,凄厉地惨叫道:「你知道吗?你哥哥给他们一枪打死,你娘身首
 
分离,不得全尸,你全家老小含冤而死,你……你是这桩冤案的遗孤啊!」 
秦仲海被他乱抓乱咬,只觉全身鸡皮疙瘩生起,心下直是烦惧异常,猛听那老人哭道:「
二少爷,你定要报仇!要为秦家满门报仇!」秦仲海虎吼一声,暍道:「滚开!滚开!」他双
手用力一挥,那老人猛地滚了出去,脑袋撞在墙上,鲜血长流。 
秦仲海喘息一阵,想起那老人说的冤魂,背上好似真有阴风吹来,他心中百般痛骂刘敬,
想道:「他XX的!这死太监不知是何居心,硬要把老子拐来这里,惹这一身霉气。」满心咒
骂不休,转头看去,只见那老人摔在地下,兀白哭泣道:「二少爷,我认得你,你长得跟
舅老爷一个样子……你额头上的伤,那是小时候摔的,我都认得出来……二少爷……二少
爷……」他气息渐弱,竟似不活了。 
秦仲海大吃一惊,想不到此人身子虚弱至此,连一拂之力也受不住,他慌忙奔去,将那老
人扶起,眼见他昏迷不醒:心下更是大叫倒楣。 
秦仲海咒骂一声,伸手将他抱起,心想:「他XX的,半夜遇上一个疯子,可别让他为我而
死。」跟著冲出破屋,直往药铺奔去。 
此时三更半夜,四下无人,药铺自也门窗紧闭,秦仲海一脚踢开大门,大声道:「大夫!有
病人过来,你快快出来诊治!」他叫嚷一阵,一名中年男子揉著双眼,缓缓走了出来,没好
气地道:「干什么啊!可是死了人么?」 
秦仲海将那老人放在桌上,跟著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道:「这人摔得厉害,你赶紧给
他治伤。」那大夫看了这老人一眼,已将他认了出来,笑道:「这不是鬼屋里的疯子么?这
种人整日鼠窃狗偷,贼模贼样,何必要救?」 
秦仲海适才给那老人唠唠叨叨的念了一阵:心情不佳,此时听这大夫出言调笑,登时大怒
,他揪住那大夫的衣襟,冷冷地道:「你救人不救?」那大夫沈下脸来,喝道:「你好大胆
,怎敢如此无礼!」秦仲海抽出钢刀,猛地插在板桌上,冷笑一声,道:「XXXX祖宗!你有
胆再说一句,老子立刻杀了你!」 
那大夫全身颤抖,这才知道来人凶狠,忙道:「好汉饶命!」 
秦仲海满面杀气,森然道:「老子是御前侍卫虎林军头领,官居四品带刀,你现下一个手
贱,救不活这老头,休怪你爷爷杀你全家!」那大夫听他说得凶狠,忙道:「原来是统领大
人,我也认得几位宫里当差的……」他还要说,猛见秦仲海面色不善,便急急去看那老人
的伤势,他先将伤口洗净,跟著取出伤药,细细擦抹。 
秦仲海见他尽心,脸色已和缓下来,当下凑头过来,问道:「他伤势如何?」那大夫慌忙答
道:「他外伤不重,不过撞伤了脑子,只是一会儿头疼起来,怕会想吐。」 
秦仲海放下心来,点头道:「你只管放心治伤,多少银两我都付。」说著取出一锭金子,
扔在桌上。他打伤这名老者,自觉心中有愧,付起钱来更是不计代价。 
那大夫见他出手阔绰,忙道:「不用这许多,几两银子就够了。」秦仲海摇头道:「这老
头儿脚上烂疮,身子骨又虚,你给照料著,总之疗养好为止。这些金子是给你的饭钱。」
那大夫双手连摇,道:「我们从不留诊……」 
秦仲海冷笑道:「老子的刀也不留头。」那大夫见他神气凶狠,只得吞了口唾沫,惨然一
笑,道:「今日破个例好了。」 
秦仲海见他还算识相,便嘿嘿一笑,拍了他肩头一记,道:「某姓秦,双名仲海,大夫既
然爽快,我也不会亏待你,日後遇上麻烦,托人稍个口信来虎林军。咱自会替你出头。」
那大大听了这话,自是喜上眉梢,他在京城开业,不免有些无赖地皮前来滋事,若有御前
侍卫前来照拂,那是天王老子来当靠山了,他心下大喜,连连哈腰。 
行出药铺,天色已明,黎明间路上无人,秦仲海见这老人捡回一命,也有了个归宿,他嘘
出一口长气,心道:「今日且做一回滥好人。」 
他回头看著秦家旧宅,初冬时分,轻烟薄雾中,看来倍感朦胧。想起这一家老小所遇之惨
,不由得心下恻然,叹了一声。 
秦仲海闷闷下乐,迳自回到西角牌楼,只见十来名弟兄兀自在睡,他不去打扰众人睡觉,
便暖了壶酒,坐在屋角,自饮自酌起来:心道:「这几日好生不顺当,先是撞见妃子偷人
,又给贼人闯进文渊阁,唉……现下又遇上这老疯子,实是倒了大霉。」 
他喝了一阵闷洒,只觉背上有些发痒,当是那老人身上的跳蚤爬了过来,他咒骂两声,正
想解下夹衫,忽地之间,猛地想起一事:「他XX的!咱怎忘了背上的剌青!」大惊之下,一
口酒呛了出来,竟把自己满身衣襟喷得肮脏。 
秦仲海内力深厚,酒量更是罕有,此时喝酒竟会呛咳,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他颤抖著双手
,心中震荡已极,想道:「老天!我背上有幅来历不明的剌花,当年血战煞金,那厮如此勇
猛,见了我这剌花,却也莫名其妙的放我生路……还有……咱师父他老人家居然是怒苍山
的巨贼,他既是怒苍山的人马,一定识得那个秦霸先!我……我与这秦霸先到底有何关系?
这……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机密?」 
这京城四周好似充满了疑云,琼贵妃偷人、薛奴儿有意刺杀皇帝、自己无缘无故地受调进
宫、文渊阁里的贼子……这一桩桩事情好似全无干系,却又像有条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紧
紧地围绕在他身边,里头好似有些诡异之处,可他又看不明白。 
秦仲海面色铁青,想起那日青鸟啄腿的怪梦,心下竟觉无比害怕,他素来胆气豪勇,此刻
心感恐惧,那是生平未有的难堪。他只觉身上越来越冷,连忙举起酒壶,大口大口的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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