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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onger (风云),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第十四卷第三章--天命如此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08日08:32:0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三、天命如此
算过命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近来手气不顺,白日里钱如流水走,小人汹涌来,晚间
辗转反侧,头疼牙疼兼撞猛鬼,看那幽冥鬼魂招手微笑,天哪,还能不去卜个卦么?
待到颤巍巍地坐上算命摊子,眼前赫见一位道貌岸然的神人,拿了生辰八字,在那儿掐
指捏算,正心头惴惴间,忽见那人面带惊诧,食指举起,笔向鼻头,大呼道:
‘你!要发呀!!’
发了?真发了?还是别有玄机啊?【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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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人翁姓范,号麻子,这日听说要发,登时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他老兄算了几
十年的命,每回郎中不说他撞邪,便说他遇鬼,难得遇上好样的,还不笑得晕了么?
范麻子喜欢相命,一年总要算上十数回。倒非这人天性无聊,有钱没地方使,只因此人
实在霉运过人,打小参上了‘人参运’,方才养出这般怪异癖好。
什么是‘人参运’?看范麻子的际遇便知晓了。这位仁兄打出生那天,家里便与人参结
下不解之缘。那日东厢房婴儿呱呱落地,西厢房老头咻咻狂咳,这里吃奶水,那里喝参
汤。好似在较劲似的。
人病了,便得吃药,吃药便食人参,爷爷一个人吃不痛快,之后数年不到,奶奶也咳了
,一日吃半根,再一年,爹娘也咳了,一根两日三人合吃。
家里一个接一个重病,仿佛事先排队讲定,照轮而来,人参自然日日往家里跑。看那人
参如流水,一根根从药铺飞出,直往家门送来,之后注入夜壶,再由范麻子亲手倒出去
,做了杜鹃花肥。【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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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浇花施肥,门口杜鹃花受了人参滋补,长得自是锦绣灿烂,美不胜收,四邻都是啧
啧称奇,不过家中田产却是一日比一日薄了。范麻子三十岁那年,家中田产终于吃得精
光,病人们好似责任已了,两腿一伸,各自往西天见佛祖去了。除了山边多出的几座坟
墓,便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眼见那药铺老板暗暗偷笑,分号接连开张,范麻子连哀叹的气力也没了,把最后几两银
子换成纸钱烧了,便也开始他的佃农生涯。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也不再想什么出头发越,每日干完活后,范麻子便是找大夫问诊,
再不便找相士闲聊,就怕自个儿也忽然重病,却让那游手好闲的儿子再次倒楣。
这日土地庙旁来了个摸骨摊子,范麻子趁着农闲,自要过去给人摸摸,看看运数如何。
哪知今日合当该发,板凳还没坐热,半仙李瞎子瞪着一双翻白瞎眼,大喝道:‘发了!
’
范麻子眼前发黑,四肢发软,颤声道:‘发……了?’
‘当然是发了!’李瞎子吼得声嘶力竭,‘恭喜官人,你范家即刻要发!快快往西横走
三里,便会交上官运,快快快,官居极品啊,迟了便来不及啦!’
范麻子大喜若狂,听了官运要来,如何不兴冲冲地起身狂奔?管他刮风下雨,当下低头
连走三里不止,心中更是欢喜不定。【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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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地一声,朱员外的座车当头撞来,范麻子飞了出去,连惨叫也不及发出,当场睁眼死
了。
惨哪,李瞎子说的官运呢,难道是骗人的?
官运才开始哪,范麻子惨死轮下,朱员外是个有良心的,立时拿出银钱抚恤遗族,眼见
范麻子的老婆貌美过人、模样又是楚楚可怜,员外更加过意不去了,只想就近看顾。后
来果然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年不到,便已到床上照料去了。
阿爹给车撞,阿娘要嫁人,可怜范公子便成了孤儿。泪眼汪汪之余,范公子反而不再游
手好闲,他没跟着过继,只入了破庙苦读,从此发愤图强。
十年寒窗过后,水面烟波飘渺,湖上传来一声长叹,但见那范公子独立楼头,一声‘先
天下之忧而忧’,范家果如李瞎子所言,真出了个大学士,范公子非但官居极品,文风
更列唐宋古文八大家,今犹受人称颂。
这日到了范麻子的忌日,范公子率同大批娇妻美妾,一同祭拜先人。只见他双手举香,
跪地道:‘爹爹,孩儿官至宰辅,还替乡里办了义仓。您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说
着痛哭不已。【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档,文学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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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瞑目?放你奶奶的闷响屁!老子当然死不瞑目!’
咚地一声,祖宗牌位摔到了地下。
妻子有了归宿,儿子也成了大官,唯独范麻子还是一样倒楣,只是当日他便算长了十个
脑袋,也料不到自己竟要成为一张祖宗牌位,方能换来儿子的一身官运。倘让他事先知
晓了,可会抱头鼠窜,拼命来挡这天王运?【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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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半仙啊……’喧哗的市集中传来一声唉叹,‘小人沦落成这个模样,您干啥还消遣
我啊?’
闹市喧嚣,人声鼎沸,丹阳小镇上挤满了人潮。只见街角算命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看
他背后树了面招牌,上书‘铁口直断吴半仙’,却是当年替柳门四少相过命的吴安正。
吴安正瞪着面前的一名汉子,冷冷地道:‘这位张官人,我特地为你说了大宋宰相范仲
淹的故事,醒世良言,苦口婆心,用意便是劝你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度日,不要做非分
之想。’
那张贩子抖了抖手上的三两碎银,哀叹道:‘大师啊,咱连吃饭营生也给官军扣住了,
您要我怎么办?指引我一条活路吧。’说着死缠烂打,直是打死不肯走的模样。
这丹阳镇位在中州,距嵩山约莫三十里,人烟稀少,向无商旅出没,谁知拜了少林一场
大战所赐,今日丹阳镇上却引来无数人众。不只逃难的百姓来此躲避祸火,连武林高手
也来此地观望局势,再看买卖棺材的、吃喝玩乐的、便连算命卜卦的也都闻风而至,若
非丹阳镇如此热闹,吴安正世居西岳,张贩子行走嵩山,两人一个中,一个西,怎么也
凑不到一块儿。
眼看张贩子苦苦哀求,吴安正看在眼里,自是暗暗摇头。天下即将大乱,世间凡夫俗子
却只知蝇虫小事,分毫不知大祸临头,吴安正此行过来嵩山,实受故人之托,前来少林
传信,哪知竟给这些闲人缠上了。吴安正给那人连番滋扰,也是耐不住缠,登即道:‘
好好好,算便算,别这般大呼小叫的。’他叹了口气,伸指便往那人左腕搭去。
那张贩子大喜欲狂,却又心惊胆战,双目紧紧盯着吴安正,颤声道:‘大师,小人……
小人什么时候要发啊……’ 【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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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安正眯着眼,忽然双眉一挺,似乎看到了什么要紧物事,挥手便道:‘等会儿。’张
贩子吞了口唾沫,怔怔便道:‘等会儿?好……我……我等……’
过了半晌,吴安正仍是不见动静,只自行翻阅经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张贩子慌道:
‘大师,我等了好久,怎么没下文了?’
吴安正笑道:‘真是笨啊,我是说你等会儿便能发。不是要你等。’张贩子跳了起来,
大喜道:‘真……真的么?’吴安正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件事有些奚窍,你这回
虽是交上大富运,只是千万记得,万万贪不得,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论有多少金银珠宝
,取足了便走。倘若贪了,八成会有……’他顿了顿,迳把下半截话说了出口:‘麻烦
。’
哪知‘麻烦’两字说出,却没听到惊诧之声,吴安正抬起头来,眼前风声潇潇,对座早
已空无一人。看这张贩子好急,一听自己要发,居然一溜烟走了,连银两也没付清。吴
安正摇了摇头,这等市侩人等,他可是见识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
吴安正缓缓起身,自行走到街口,抬头眺望远处的嵩山。此时朝廷大军封锁道路,纵然
再想知道局面变化,却也苦无门路。吴安正眉心深锁,想起那日见到的魔火降世,又想
到那双九纹丹凤眼,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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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张贩子,这人倒也没范麻子那般倒楣。此人自小身强体健,平日里做些小买卖过活
,整座少室山的白米白菜全是他送的。少林寺两千名和尚,照外人看,大师傅们耕地不
足,食粮外买,张贩子自是招财进宝,财源广进,其实张贩子经手生意多年,深知这桩
买卖仅仅面子皮好看,里子里全是一蹋糊涂。
先看和尚小气,香积房火头刻薄,整车白菜上去,东挑西捡之后,倒有半车退回。每十
日辛苦押上一车,利头却不足三两银子,虽不算舍本生意,但也沦得一穷二白、两袖清
风,三月不知肉味,四壁一片萧然。再看前日更是倒足大楣,赶着官兵封锁道路前上山
,哪知才到香积房,还没来得及下货,火头硬说什么怒苍大魔头上山,今日无暇收货,
便将他轰出门去。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贩子给人赶出山门,下山不足半里路,
偏又遇上官军退却三十里,骡车财物硬生生给人扣了下来。
一股霉气冲天,直上九重云霄,怕连嫦娥都闻到了。张贩子平日本就辛苦,现下少了骡
车生财,日子恐怕更难熬,他本想找个安静地方上吊自尽,哪知绝处逢春,无意间竟然
听了要发,心头暗暗生出希望,寻思道:‘大发是不敢想了,先能把骡子拿回来,那便
是上上之喜啦。’他鼓足勇气,一路朝山脚行去,走不半里,便见前方营寨鳞次栉比,
层峦叠嶂,正是朝廷大军驻扎之地。
此时贼匪与官军前锋正自激战,杀声震天,自远而近,不绝传来,听来自是惊心动魄。
张贩子手脚发软,一路念佛疾走。他这人自幼日子辛苦,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
,白米油盐酱醋茶,件件都努力,纵然天下大乱,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哪管什么怒
苍、朝廷?他一路想着自己的生计,不知不觉间,便已来到营寨大门。心思恍惚间,猛
听一声暴喝:‘来人是谁?怎敢擅闯军营?难道不知正在打仗么?’
张贩子见了门口守卒,心中只是害怕,登想掉头逃走,但想起吴安正的预言,却又生出
无限勇气,他做足了苦脸,低声下气道:‘这位大哥,小人是做买卖的,先前骡车给军
爷们扣在营里,我想……我想取回来……’他大著胆子说出这几句话,低头缩手间,只
等挨几个耳光,哪知等了半晌,却没听到声响,张贩子咦了一声,斜目一看,那守卒竟
已中箭死了。张贩子又惊又怕,又慌又疑,吞了两口唾沫,左右瞧瞧无人,便鬼头鬼脑
地往军营里走了。
才入营中,便听远处震天价响,潮水般的杀声中夹杂着朝廷人马的喊叫:‘来人!贼匪
要劫粮了,大家死守栅门!’张贩子见大批兵卒全数往营寨后方奔去,偌大的营地竟是
空无一人,他没料到竟有这等好事儿,一时喜出望外,忖道:‘照这局势看,说不定老
天赏脸,真能把骡子拿回来。’他搓着手、低着头,心头怦怦跳着,自在营中四处探询
。
正察看间,猛听一人喝道:‘你是干什么的?’张贩子回过头去,心中叫苦连天,只见
一名军官横眉竖目,手提大刀,正自恶狠狠地瞅着自己,张贩子低头缩手,苦着脸道:
‘爷……小……小人来拿骡……骡……’那军官见他来历不明,连句话也说不明白,登
时怒吼道:‘怒苍贼匪!’二话不说,大踏步地走来,便要朝张贩子砍落。
张贩子吓得屁滚尿流,跪倒在地,口中哭道:‘不是啊!小人不是匪啊!’泪眼汪汪中
,心中千百遍地咒骂吴安正:‘什么算命仙,纯是骗人的,哪里要发?难不成是发纸钱
么?’那军官哪来理他,刀光闪动,便要将张贩子就地正法,张贩子大哭道:‘我不要
死啊!饶命啊!’
便在此时,轰隆隆地声响冒出,眼前窜出大批马蹄,那军官钢刀不及斩落,身子便已飞
上半空,已然身首异处。听得四下喊声大作,到处冒出火头延烧,有人喊道:‘大家别
急着杀人,赶紧去烧粮草!’张贩子目瞪口呆,只是跪在地下,不敢动弹,忽然间一匹
白马朝自己奔来,马蹄狂震,便要踩到自己头上,张贩子吓了一跳,慌忙中急急闪躲,
脑袋碰地一下,不知撞上了什么硬物,登时晕了过去。【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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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贩子终于醒转,他眼望四下,只见营寨全给焚毁,也没见到半个步
卒,不知人都上哪儿去了。张贩子摸着头上的肿包疙疸,哎哎叫疼,心道:‘给算命仙
骗了,哪来发财?不过头顶发个大肿包而已,唉……我可倒楣了。’此时已是午后,看
这模样,营里大概没什么财物剩下,自己的骡车八成也给毁了,张贩子苦着一张脸,自
在营中穿梭,寻找出路离开。
正走间,忽然背后挨了一记闷腿,张贩子扑地倒了,他没料到有人隐伏在侧,慌忙便喊
:‘饶命啊!大爷饶命啊!’还没哭得两声,便听背后传来咕噜噜地叫声,似是什么畜
生所发,张贩子惊疑不定,撇眼看去,只见背后一只骡子又瘦又干,撇着一双眼珠瞪着
自己,看那狂傲模样,背后还拖着一辆板车,赫然便是自己养的那只死硬东西。
张贩子放声大哭,抱住那骡子,喊道:‘老天有眼,咱爷俩终于团聚啦!哈哈!哈哈!
’此刻营中残破,好似随时都会冒出军官杀人,张贩子也不敢多哭,便急急驾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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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赶出三里路,已然逃离战地,张贩子自也慢慢松懈下来。忽见天边乌云阴霾,竟是
下起雨来了。张贩子苦着脸,忍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这趟载了满满一车米粮出门,却
又载了满满一车回家,这趟生意算是白做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雨下得好大,张贩子
心中着慌,就怕白菜淋雨腐烂,赶忙加催缰绳,便要赶回丹阳镇去。
连着催了几下缰绳,那骡子却是懒得理会,反而走得更慢了。这骡子吃得多,睡得多,
脾气又凶又拗,张贩子每日里跟这畜生斗气,早已恨之入骨。一看这家伙又来发威,登
把先前喜相逢的心情扔到天边去了,心里暗暗着恼:‘那吴半仙说我一会儿要发,却哪
里是发财了?原来不过是发火而已。’他这人最大的心愿,便是要将骡车换成马车,早
些把这死硬骡子踢出家门,只是马儿一匹五十两银子,自己每月不过挣个三两白银,看
来这个美梦还有得熬。
淋了满身雨,苦苦支撑着走,忽然骡子脚步一颠,直把张贩子震下地来,张贩子摔得满
身烂泥,实在气愤不过,爬起身来,指着骡子怒骂道:‘混蛋东西!今晚不给你吃饭了
!’那骡子打了个饱嗝,斜目看了张贩子一眼,好似不太希罕,想来是在军营里吃得饱
了。张贩子神疲力乏,连咒骂的气力也没了,待见车上米包翻落下地,只得冒着大雨,
将米包抱回车上。【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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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好生沉重,却换不到几文银子,张贩子愁眉苦脸,使着干瘪肌肉,将米包扛上了肩
,一一往车上送去,忙了半晌,正要反身驾车,忽然间,眼睛一眨,见到地下黄澄澄地
,滚着几只东西。
世上黄澄澄的东西可多了,那骡子边走边拉,一天少说掉个三五斤臭屎下来,张贩子每
日捡回家做柴火烧,自是看惯了,只是此刻的黄澄澄玩意儿却不是烂泥般的臭屎,而是
两边棱角的金元宝!
张贩子慌乱间狂叫一声,飞身扑地去捡,他将小小金元宝捧在手里,大哭道:‘发了!
真发了!’当时金贵银贱,一只金元宝值得二十来两银子,看地下足足躺着三只,少说
能换上六七十两龙银,这下非但买马的钱有了,恐怕连房子修缮的钱也有着落。
张贩子又喜又悲,伸脚便朝骡子踢去,骂道:‘死东西!看我今晚什么不吃,偏吃骡肉
!’那骡子挨了一脚,鼻中冷气一喷,后足倒踢过来,直直蹬上了板车。张贩子拿起鞭
子,骂道:‘死家伙,脾气好大啊!看老子今日怎么教训你!’
正想提起鞭子乱抽乱打,忽然后头传来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张贩子心头忽
起异感,慌忙间转了回去,猛见地下滚了十来只金元宝,黄澄澄的满地都是。
张贩子大喜欲狂,当下再次飞扑过去,不顾满地烂泥,将金元宝全数抱入怀里,看这黄
金足有十来只,足足值得百两银子,有了这笔钱,非但买马修房的钱有了,怕还能讨房
媳妇度日。想起邻村阿花饱满丰腴的身材,张贩子自是乐不可支,只在地下打滚。他凑
嘴过去亲吻元宝,赫然之间,只见元宝上打着印记,上书:‘武英通宝。’
张贩子满头雾水,不知武英这两个字是何意思。他眨了眨眼,想道:‘对了,这金元宝
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我可得查上一查。’他茫然摇头,伸手翻动米
包,上下搬动一阵,便见下头压着一只布袋,看袋子破了个角,不太像是自己的东西,
张贩子就着破孔,凑头看去,猛然间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里头堆满了金元宝,足有数百
只之多!张贩子大哭大笑,叫道:‘有了!全有了!盖祖祠、当员外的本全有了!老天
爷!我真发了啊!’
他哭了一阵,慢慢静下心来,却也把事情看得明白:‘看这模样,敢情是官军爷爷放错
了东西,却把军饷扔到我车上来。今天可发了一笔横财。’他把东西抱了出来,看这包
黄金五十来斤,勉强扛得动,他怕后头军士追来,便想解下板车套锁,骑着骡子急急奔
逃。
脚步方动,他回头望着满满一车货物,贪念陡生:‘我可傻了,既然军爷们弄错了,搞
不好车上还有别的宝贝,我可别错过了。’好容易入得宝山,岂能这般离去。张贩子顾
不得手上的宝贝,便掀开油布,爬到车上翻看。蓦然间,见到了一只大木箱。
看这木箱好生巨大,足足可以放上几千只元宝,张贩子惊喜不定,料来里头必有奇珍异
宝,那非但可以当个员外,恐怕还能富可敌国、雄霸一方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将
木箱打开,凝神去看,这回不见满心喜乐,反而是悚然一惊。
里头坐着一名五六十岁的男子,睁着一双凤眼,只在望着自己。
张贩子愣住了,只见那男子一张俊脸苍白无血,眸子却隐隐生光,张贩子惊道:‘你…
…你是谁?’那人闭上了眼,低头叹了口气,道:‘你又是谁?’
张贩子咦了一声,他细细打量那男子,只见这人身穿僧袍,左手拿着只饭团,右手提着
水壶,不知在自己车上藏了多久。他咳了两声,问道:‘那些金银珠宝是你的?’
那人幽幽地道:‘率土之滨,尽为王土。天下万民万物,皆为朕所有。’
这人说话语气活脱是个大富翁,想当然尔,元宝必是人家的东西。张贩子心里凉了大半
截,想起到手的钱财便要凭空飞去,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虽不是坏人,但富贵
之路已在眼前,铤而走险的念头不由得窜了出来。寻思道:‘看这人模样,八成是金银
珠宝的正主儿。我今日若要一刀杀了他,四下兵荒马乱的,谁会知道是我下的手?’
心中恶念渐生,嘴角冷冷上扬,正要去抽车上的柴刀,心下忽地一醒,又想道:‘我这
是干什么?姓张的打小不偷不抢,日子虽然辛苦,却也不到饿死的地步。何必做这等伤
天害理的事儿?’想到今日是七月一日鬼门开,倘若真的下手杀人,日后不免被厉鬼纠
缠,冷汗直流之下,便将柴刀松开了。
箱子里的那人见他忽尔呆立不语,忽尔泪眼汪汪,忍不住皱眉道:‘你是宁掌门的人,
还是天绝大师的人,怎地见了皇上还不知叩拜?他们是怎么教你的?’张贩子望着地下
的金元宝,伸手挥了挥,当作再见,跟着恶狠狠地撇了那人一眼:‘操你妈的宁掌门!
老子要回家了,你快快给我滚下车!’
箱里那人愣住了,道:‘你说什么?’张贩子怒道:‘说什么?要你滚下车啊!老子平
白无故载你这瘟神一程,真他妈的发霉了!操!’说着将元宝踢开,伸手揪住那人的衣
领,便要将他扔下车去。
便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掌声,好似有人在鼓掌拍手,此地荒郊野外,怎会忽然冒出人
来?张贩子愣住了,慌忙回头过去,霎时心下惨然,已是软倒在地,惨叫道:‘天啊!
’
眼前现出一柄晶亮亮的长剑,正自指向喉头。
张贩子吓得双腿发软,大哭道:‘坏人啊!歹徒啊!救命啊!杀人啊!’
那长剑缓缓移开,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不必害怕。看了你适才的作为,我无意
杀你。’张贩子偷眼去看,只见来人模样俊秀,只是衣衫上沾了鲜血,看来有些怕人。
张贩子面皮颤抖,慌声便道:‘你……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道:‘财神爷。’
张贩子又惊又疑,他打量那人几眼,摇头便道:‘你少来胡说。人家赵公明有胡子,关
老爷使大刀,文武财神都不长你这模样。’那人淡淡笑道:‘小老头儿,我没工夫陪你
闲扯。这里有个好差使给你,只要做了这桩事情,那些元宝全归你。’
张贩子听了真个要发,一时心惊窃喜,颤声道:‘有这么好的事?不是骗我的吧?’那
公子爷淡淡笑道:‘我有事托你,又何必骗你,在下要劳你的驴车,送箱里的爷台去一
个地方。事成之后,金元宝归你使唤。’
张贩子大喜过望,忍不住跳将起来,大哭道:‘发了!真发了!’他抹去泪水,慌道:
‘快说、快说,你要我去什么地方?上刀山、下油锅,哪里都行!’正哭闹间,忽见那
公子眼角有些异样,心中又怕了起来,一时嘴角发僵,软声道:‘算了,算了,你别哄
我了……老兄是要我去鬼门关,渡那奈何桥吧?这桩生意我不做。’
那公子爷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忽然间捂住了嘴,口中直直喷出血来。张贩子吓了一跳
,慌道:‘你……你得了痨病么?’那公子不去理他,只捂胸喘道:‘你给我乖乖听了
,我只有气力说一遍……’他附耳过去,低声道:‘把人送到北京东顺门……济山胡同
总兵府……’
张贩子茫然覆述:‘北京东顺门,济山胡同总兵府?这总兵是谁啊?’那公子爷喘道:
‘这总兵姓伍,双名定远,半月内便会走马上任……你把人送到府上,便说车里这人是
西凉来的老乡,要请他安排做园丁……’说到此处,大口鲜血喷出,已然摔倒在地。
张贩子慌忙抢上,惊道:‘这位公子!你……你怎么了?’那公子爷将他推开,喘息道
:‘盖上木箱,装作平常模样,速速出发。记得,这件事绝不要跟外人提……’
张贩子虽是一头雾水,仍是答应了一声。看这趟货送得是活人,想来再怎么糟糕,总不
会遭人退货吧?他将白米搬上了车,向木箱里的那人咳了一声,道:‘这位老哥忍着点
,既然财神爷吩咐,咱们这就走了。你路上若想拉屎小便,还是肚饿口渴,便打打箱子
顶,咱听了便会停车……’叨叨絮絮中,张贩子盖上了木箱,便自上路。想来一路要与
那骡子斗法斗气,这趟路定有得熬了。
张贩子走了,敌军也退了,偌大的荒野只余公子爷一人孤身淋雨,目送骡车离去。
居庸关、总兵府、老园丁……现下只差最后一关了。只要过了这关,刘敬跨不过的门槛
便不再碍眼,过了这关,文武百官全数俯首称臣,中兴大业便在眼前。
那公子深深吐纳,从怀中取出一只黄金宝盒,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将盒盖打开。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便是最后的东风,白玉方印、古体大篆、开国受命之宝,当年
潜龙换得自由身,便是靠着这块方印,一身龙袍、一方印石,加上内外军马策应,大事
可期。
盒盖向天开启,大雨淋漓,电光急闪而过,只见盒里垫着大红绒布,里头……
空无一物!【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档,文学城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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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浮起老僧悲悯的目光,那公子茫然向天,嘴角泛起了苦笑,他缓缓跪倒在地,掩住
了脸面,霎时呕地一声,鲜血直喷而出,瞬将双手染为血红。
望着满手的鲜血,他自知没有回头路。赌上了一切,眼泪也已流干,这一关纵使弹尽粮
绝,玉石俱焚,他也……
非过不可!【讲武堂唯一授权连载,文学城首发,感谢作者孙晓提供文档,文学城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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