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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英雄志第十四卷第十章投怒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25日19:23:31 星期一), 转信


  
  却说卢韦两人进人密道,后头兵卒已然涌上,韦子壮肩膀顶住石门,喝道:“卢云
!跟我一起出力!把门阖上了。”嘎嘎声响中,“武当内劲”与“无绝心法”一起发动,
石门终于缓缓阖上了。任外头杀声四起,门里却也听不到分毫声响。
  密道关闭,柳昂天便有通天本领,那也逃不掉了,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若无他
率人抵挡朝廷兵马,满屋子家小也不能从容离去。说来征北都督临危不乱,至死不辱威
武之名。
  韦子壮掩住了脸面,好似在啜泣一般,想来他追随柳昂天已久,乍然生离死别,心
中必定酸楚。
  卢云虽也难受,但毕竟追随柳昂天不过两年,平日也不算亲蔫,自没韦于壮那般撕
心裂肺。当即劝道:“韦护卫,这里都是老弱妇孺,只能看我俩的作为,你快别伤心了
。”
  韦子壮掩面不语,过得良久,方才定下神来。卢云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慰,问
道:“这密道什么时候建的?”
  韦子壮凄然一笑,道:“当年秦霸先清门抄斩,哪个大臣不是提心吊胆,侯爷第二
年便秘密盖了这条通道。他在出口处安排了—个老人,最是忠心不过,几十年来都在等
这一刻。”
  正在此时,甬道中传来大声尖叫!,韦卢二人对望一眼,都是大惊失色,就怕前头有
入伏击,慌忙下提气一纵,两人墙边几个起落,赶到了人群之中,猛见一名武将蹲坐在
地,手上抓着一柄刀,却是中郎将石凭。
  韦于壮怒喝道:“石凭!你不到前面杀敌,逃到这儿干什么?”
  石凭慌忙摇手,喘道:“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树倒猢孙散,看那石凭全身血污,说话时不住发抖,全没以往的半分威风。
  卢云起了怜悯之意,道:‘此刻多一个帮手,使多一分生
  机,别为难他。”韦于壮叹了口气,这人既然来了,便想把他轰出去,也是有所不
能。当即道,“也好,我到前头带路,你和这石凭断后。”
  韦子壮手提长刀,便往前头去了,一行人除了柳门七位夫人外,尚夹着许多家丁下
人,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有的过于娇贵,难耐久行,有的惊吓过度,不住晕眩呕吐,
一行人孱老
  稚弱,甬道里又气闷,不过行走小半个时辰,便已动弹不得。
  柳门七个夫人爬倒地下,哭声震天。只是甬道里又不只柳门一家一户,那韦子壮、
卢云、一众家丁,谁又不记挂自己的家人?那石凭自也有亲人家小,眼看这些女人吵嚷得
厉害,霎时吼道:“你们这些贱货快快闭嘴!要哭等滚出去再哭,别再惹人烦!”
  一名女子尖叫起来,正是柳昂天的爱妾五夫人,只听她叫
  道:“滚出去!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要时扑了上去,对着石凭又咬又叫,
颇见疯态。
  石凭抓住五夫人,重重一耳光煽出,喝道:“侯爷死了,你们这些青楼卖笑的妓女
还神气什么?发你少奶奶的春秋大梦?去死吧!”石凭当众打人,其余几名夫人慌忙去拉,
七夫人尖叫道:“卢云!卢云!你快来啊!”
  众人惊吓过度,一个个都有疯狂之相,卢云平日静心养性,多读圣贤书,此刻灵台
尚称清明,神智自是不乱。他听得叫唤,当下抢了过来,右掌扑出,便朝石凭身上击去
,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扣住他的右腕,功劲到处,已把兵力夺了下来。
  卢云多年未与高手较量,但他精通内家拳法,毕竟不同凡人,果然三招内便已制服
老将。他点住了石凭的穴道,把刀子交给了七夫人,道:“这人再有无礼言行,一刀杀
了他。”
  石凭又惊又怕,怒道:“姓卢的,你……你也和这贱人搞上了,对不对……你这下
流东西……”几名夫人听了这话,无不朝七夫人望来。那元配的眼神尤其严厉。七夫人
面色一寒,急忙缩到卢云背后去了。
  卢云听这石凭满口无耻言语,忍不住眉头一皱,顺手点出,便封住了他的哑穴。
  甬道狭窄,黑暗无光,道中又多是女流之辈,众人挨挨擦擦,勉力前行。四周饮泣
声不绝于耳,让人更加心烦。只是乱归乱,那婴孩却始终不哭不闹,看他睁着大眼,只
在七夫人怀中探头探脑,好似颇为好奇。卢云心下大慰:“果然是将门虎子,这孩子如
此骁勇,将来必可为侯爷复仇。”
  又行一阵,地下湿淋淋地,两旁墙壁甚是阴潮,看来密道挖掘入地,已深达护城河
下。卢云曾亡命天涯,见识远过常人,自知京城防卫以内城、外城两处最是森严,只要
能顺利逃离这两处关卡,生离北京便有了希望。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已至密道出口,韦子壮当头领队,侧耳倾听,不闻有
啥声响,便推开密遭石门,缓缓爬了出去。卢云此刻也已挤到队前,一见韦子壮出去,
立时竖指唇边,示意众人噤声,跟着摆出“无双连拳”的架式,只要门外稍有动静,他
便要趋前杀敌。
  等了半晌,不闻异响,卢云便也爬将出去,只见自己身在河岸,深秋夜寒,此际已
是中夜,秋风吹拂河面,激起阵阵寒波。侥天之幸、此地已在永宠河畔、并无追兵赶来
、远处一间小屋,韦子壮正与一名老人说话,想来那人便是柳昂天安排的忠心部属了。
卢云放落心事,便将柳府老小一个个接出密道。
  众人爬将出来,个个灰头土脸,卢云替石凭解开被封穴道,嘱咐道:’大家同舟共
济,石将军别再惹人心烦。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客气。”石凭苦笑两声,只蹲坐在地,不
言不语。
  万般悲苦中,一行人围住柳昂天的元配,各自抱头痛哭。
  眼下主公生死不明,那诰命夫人身为主母,自须拿捏主意,只是她一来年老,二来
富贵,从未经历风浪,此刻仅垂首钦泣,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云远比这些人来得镇静。他反覆踱了几步,唤来了老管家,道:“你们带得有钱
么?”
  乱世逃难,第一要紧的便是拳脚功夫,此节倒不必多虑,以韦子壮的身手见识,便
遇上十来个土匪,也能保住老小平安。除此之外,银两便是第二要紧的东西。这一大群
逃难老小足有五六十人,每日里光是要吃要喝,使是一笔花费,何况中间遇上州官罗唆
、知府为难,不能没钱打发。卢云曾经流落四方,是以第一句话便问到要紧处。
  那管家慌道:“走得好急,老朽也不知带了什么。”说着唤来一名家丁,取来一只
大包袱,众人聚拢过来观看,虽说投来得及准备,但柳府富甲一方,里头还是放了厚厚
一叠银票,另有些珠宝首饰。
  猛听元配夫人尖叫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方玉石,尖叫道:“是谁?是谁还把这祸
害拿出的?”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玉玺,想来家丁走得实在匆忙,收拾满月酒的礼品时一
个不察,却又把王玺放进了包袱。那元配发狂也似,报报将那玉玺扔人密道。放声哭了
起来。
  几名夫人过来相劝,那元配却不钡情,只见她暴跳如霄,尖叫道:“石凭说得对!你
们全都是贱人!你们嫁给老爷,不就是要钱么!看!看!这里都是钱,你们拿了就滚!滚!”
跟着拿起包袱乱抖乱砸,口中又哭又叫。众女神色黯淡,大为难堪,七夫人更哭了起来
。卢云想要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干着急了。
  便在此时,听得一声吼,跟着—个耳光抽落,已将那元配打晕过去。卢云又惊又喜
,赶忙回头去看,下手之人却是章子壮,只见他背后跟着一名老人,却是方才见到的那
名忠心下属。
  韦于壮将那元配一把扛上肩头,厉声道:”听了!这里给你们立个榜样I侯爷生死如
何,尚未分晓,你们这些人谁敢再闹!再提要拆这个家,须过我韦于壮这关!”韦子壮厉
声怒吼,一旁石凭于笑两声,正要讥讽,韦于壮—个健步过去,将他屠翻在地,跟着怒
目望向众人,森然道:“这便是第二个榜样!谁还想试试,那便演过来。”
  韦子壮为人圆滑,岂知今日逢上大关头,先是一刀擒住巩正仪,控住了局面,现下
又压住丁众女的争执,看来柳昂天选了他做贴身头牌护卫,果然是大有眼光。
  跟看众女噤若寒蝉,家丁也不敢吭上大气,卢云自是睛赞在心,他迎上前去,问道
;"安排好了么?”韦子壮收敛了怒容,舒了口气,遭:‘侯爷当年吩咐过了,只要生出
大事,便要几位夫人搭船离开,先与云风少爷会合,之后再行打算。”柳昂天长子名唤
云风,世袭爵位,久居故里,听韦子壮的意思,当是要折返山西封地,前去投奔这位大
少爷。
  韦于壮吩咐几句,那老人便去船坞准备。韦子壮凝望卢云,道:“你要和咱们走么
?’
  卢云听了这话,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抖,他虽与柳门有些渊潭,但毕竟资历尚浅,此
刻若要抽身,尚能全身而退,韦子壮猜知他的心事,登时叹道:“卢云,你过几日便要
成亲,倘若要走,那便走吧。我们不会怪你的。”
  卢云当年初来京城,本是一贫如洗的寒微小厮,投入柳门之后,仍是个无足轻重的
马弓手,并未得到厚爱赏赐,如今的状元功名更是凭着一己的才智得来,说来与柳昂天
并无干系,他叹了口气,回头望着七夫人,只见她怀抱着孩子,睁眼望着自己,目光中
全是求恳,看她如此殷切,必也不想自己离开。
  卢云反身望向北京,但见远处的京城巍峨耸立,不见火光大起,只黑沉沉地一如平
常。想来乱事还未波及全城,顾家老小应能平安。他心中茫然,想道:“我该怎么办?跟
他们一块几走么?还是回去守着倩兮?”
  此刻兵荒马乱,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回去守着亲人,只是这话要如何说得出口?他征
征犹豫,颇难决断。韦子壮却不强人所难,他见卢云犹疑不决,登时褛住丁他的腰,附
耳道:“傻子啊,陪到这一步,你已经对得起侯爷了。趁着还能走,那便自己走吧。没
人会怪你的。”
  卢云望着韦子壮,心里一阵难受,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人家韦子壮的老婆孩子
全在北京,只是他为了柳家老小,竟尔舍弃自己的家人。想来他心中的痛楚无奈,绝非
外人所能想像。卢云哽咽道:“韦护卫,我……我……”
  便在此时,渔船已然开到,石凭第一个抢上,这石凭乃是柳门大将,官职更是柳昂
天一手举保的,此番若要回京,决计死路一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果然快手快脚,模
样俐落,分毫不见迟疑。却听他问道:“韦子壮!咱们现下要去哪儿啊?”
  韦于壮不喜此人的凉薄,头也不回,迳自喊道:“去山西!”
  石凭唯唯诺诺,自管躲人舱中。韦子壮叹道:“老弟,大难忽起,事事难料,谁也
信不过谁。你说……如果咱们找不到云风少爷,可以投奔伍定远么?”卢云听了这话,登
时一凛,此时拂门最后一只精锐部队握在伍定远手上,倘若他要出手救人,柳门老小自
能安然无恙。
  卢云沉岭半晌,道:“定远生性忠义,必定愿意援手,此去不必多虑。”
  韦子壮苦笑道;“定远那里是没问题,只是你说……艳婷姑娘靠得住么?”
  卢云微微—奇,道:“韦大哥为何说这话?艳婷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卢云与艳婷算
得上熟识,两人虽不曾深谈,却也知这女孩儿朴实单纯,绝非奸佞一流,他心头纳闷,
不知韦子壮何以信不过人家,当下便出言反问。
  韦于壮正要说话,却听石凭喊道:“你们婆婆妈妈地干什么!再拖下去,可别把追兵
惹来了!韦子壮欲言又止,只反手拍了拍卢云的肩头,叹道:“兄弟,没空跟你说了,
咱们得走了。”
  卢云见他便要离开,心中忽然不忍,只想替他做些什么,当下奔了过去,握住他的
手,低声道:”韦护卫,你的家人孩子,我一定替你看顾。你放心走吧。”
  韦子壮听得此言,登时泪流满面。卢云向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等了许久,便
是在等这句话,先前劝卢云留京,多少也是存了这个私心。韦于壮满面感激,连连点头
,低声道:“世上人心险恶,你自己保重。”当下也不再多说,便自上船去了。
  柳门老小缩入船舱,甲板上便只余下寥寥数人,韦子壮上上下下点过人头,却还少
了一个,他厉声道:“还有谁没上船,快快过来!”
  话声甫毕,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地从密道奔出,正是七夫人,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
进去的。她行到船舷,驻足看着韦了起来,极目望去,林中似有无数火把高举,跟着岸
边放落了十来艘小船,直向大船划去。
  卢云大惊失色,知道朝廷追兵已然到来,他放声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满船的孤儿寡妇,单凭韦子壮、石凭两个人,如何是朝廷兵马的对手?卢云心急之下
,霎时跳入水面,发狂也似地振臂疾挥,直朝河心游去。
  卢云拼死去游,只是他北方出身,水性不佳,虽然划得气喘吁吁,却难以抓定方位
,他边游边喊:“韦护卫!韦护卫!快快逃啊!”
  喊着喊,泪水已然流了下来,只见河上火光烛天,十来艘小船射出火矢,围着大船
猛攻不止,他在水中沉浮漂荡,想要游过去,偏生水流湍急,始终距离甚遥,卢云双手
连挥,大哭大叫:“皇上!求求您饶过我们!饶过我们吧!”
  大船着了火,远远望去,甲板上一个个黑影坠人了河水,旋即给冰水吞噬。卢云仰
望苍天,只是咿咿啊啊地哭着,身子却也沉了下去。
  天将黎明,夜幕已褪,河面上只余下点点滴滴的残木破甲,以及载沉载浮的尸首。
远处小船来往搜捕,仍在寻找活口。
  卢云湿淋淋地爬回岸上,他双手抱头,跪倒在地,面容呆滞,已如死尸一般。
  几年下来,尽管无数生死大事在身边飘摇,但卢云仍是一本初衷,为所当为,不曾
有过疑惑茫然。卓凌昭死了,刘敬死了,秦仲海残废了,杨肃观失踪了,纵使天地逆转
,他还是人间最后的君子莲,淤泥再多十倍,在他看来也是云淡风清,始终不曾让他的
志向动摇。
  今夜今时,卢云知道自己错了。作为一个儒生,作为皇上钦点的状元父母官,他见
证了景泰王朝的最后一宗惨案,也见证了政争的残酷无情。卢云大叫一声,他拔出“云
梦泽”,奋力斩在地下,只是泪眼朦陇中,他居然不知要杀谁。
  在这—刻,几十年来的寒窗苦读显得如此可笑,忠君报国、为天地立心,这些是非
固执全没了颜色。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片灰蒙蒙,连他也不知那是什么。
  万籁俱寂,死气沉沉,卢云使这样倒在地下,此刻要他折返顾情兮身边,再去做个
幸福的新郎,他却要如何快乐得起来?天下人个个受苦受难,只有他一个平安逍遥,这要
他的良心如何平安?
  卢云想到痛苦处,只鸣鸣地啜泣起来,使在此时,远处似有人附和自己,居然也传
出了哭声,却是从密道里传出来的。
  卢云心下大惊,他把长剑扔开,又滚又爬,急忙冲入密道,霎时之间.只见眼前一
个婴儿哈哈笑着,正在甬道里玩耍。
  七夫人没有把孩子带走,她把孩子留给了自己。
  卢云大叫道:“老天爷啊!”他一把抱住那孩子,已是泪如雨下。
  她信任自己,还胜过相信柳门中人,她要自己带走孩于。
  卢云怔怔流泪,心道:“这孩子死了爹娘,现下却托给了我,不论如何,我都得照
护他平安。”那孩子兀自不知母亲已死在河中,只在地下四处爬行,卢云见他爬入一堆
礼品之中,又在那儿翻翻找找,只是家丁早巳把珍贵宝贝拿了出来,地下全是弃置不用
的空盒,那孩子自也找不到什么好玩东西。
  卢云呆呆看着,忽见那孩子拿起了一只锦盒,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正是艳婷托给
自己的礼品。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卢云接过锦盒,回思那夜的情景,心中更感酸楚。

  他叹了口气,此时已在救亡关头,自不能再有这些无聊心事,当下将那盒子随手扔
开,便在此时,盒盖翻了开来,露出盒底的红缎内里,十分讲究,里头还有个四方凹槽
,想来之前必定定放着什么贵重物事,却给人取了出来。
  卢云咦了一声,心头大起异感,他四下去看,便在此时,见到甬道角落里滚着一只
玉石,却是方才被柳家元配扔进密道的那方玉玺。
  卢云将玉玺捡拾起来,放人手里细看,只见这印石也是四四方方的模样,卢云牙关
发颤,两腿发软,他缓缓拿着玉玺,故人盒内。
  玉玺放落,霎时与凹槽紧紧密合,大小天造地设,尺寸分毫不差。
  毫无疑问,这锦盘子正是祸首。
  卢云全身发抖,眼泪扑髓飕地落了下来,他举起脑袋,用力撞在墙上,惨叫道:“
侯爷!是我!是我害死你们的!是我啊!’’那小婴儿听了他的叫声,心中受了感应,登也
哭了起来。
  卢云如同痴狂,一时脑门用力,只在墙上接连撞击,一时咚咚有声。他眼中又是悲
伤,又是愤怒,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他用力一拳捶在墙上,悲吼道:“艳婷!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你难道不知这盒子
有多可怕么?柳侯爷与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啊要害他啊!”
  卢云咬住银牙,满面自责,如果自己把火潦拆开,如果自己没把东西送去,这件事
就不会是这样……艳婷……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突然之间,卢云心下一醒,不对……不对,艳婷小小一个姑娘.她能有什么仇恨,
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卢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霎时之间,他已看到了答案。
  “是你么!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是你下的手么?”
  卢云望着地下的婴儿,绝望之中,终于张开了嘴,放声大哭起来。他想杀到那个人
面前,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他要那张国字脸说出真心话。
  神机洞里的一代真龙,武英王朝的中兴大臣,你好毒辣、你好忍心啊!
  在这心智溃决的一刻,忽听远处脚步声杂杳,竟有大批人马行来,卢云大惊失色,
此刻生死关头,命悬人手,绝不能意气用事。他将玉玺藏入怀中,又那小要儿紧紧抱住
,缩身密道,偷眼望外,果见有大批好手沿河行来,似在搜索什么东西。
  这些人并未穿着厂卫服色,全都是无名高手。只是这帮人脸上的冷酷无情,与朝廷
豢养的杀手并无二致。这帮人决计是皇帝派来的。
  卢云怔怔望着洞外,心道:“当此乱世,谁能保护这孩子平安?”
  他若潜逃回京,把这孩子送到顾嗣源家中,凭他兵部尚书的职权,或能保他一命,
只是风声若要走漏,祸端牵连.到时满门抄斩的惨祸,定会降临在顾嗣源一家身上。卢
云心中害怕,想道:“不成,便算要死,死我一人就好了。绝不能连累倩兮。”
  今生所爱,便只顾倩兮—人,宁可千刀万剐,也不要连累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究竟要回京城,还是要逃到哪儿,须得有个
定断。否则给这些人抓住,那非但自己没命,还要把这小婴儿害死,卢云满心烦乱;不
知何去何从,忽然心念一动,眼前登时雪亮。
  “怒苍山!”
  卢云欢欣鼓舞,几乎要叫了出来。“朝廷再强,也打不下怒苍山来,天下间只有仲
诲能救这孩子!”想到世上还有个怒苍山,心中直是大喜欲狂。以怒苍山的雄强兵马,
连皇帝都敢打杀,若要保护一个婴孩,那是绰绰有余了。
  卢云心中喜乐,越想越觉此计大妙,此刻局面诡异,皇上喜怒难测,随时会株连大
臣,柳门案发之时,自己身在现场,加上他与柳昂天渊源颇深,当此乱事.本就该先行
离京,避开风头。否则一个不巧,顾嗣源必为自己所累。
  卢云想定日后行止,有意速速离京,先把小孩子安顿了再说。他听洞外脚步声尚远
,眼前一处草丛,离自己约莫一丈,卢云探深吸了口气,倒退几步,跟着奋力一纵,飞
身坠人了草丛,便在此刻,那婴儿受了震荡,便要大声哭泣。
  卢云左手握住云梦泽,右手掩住那婴儿的口鼻,急速在草丛中爬行。他附到婴儿耳
边,低声道:“好孩子别哭,叔叔带你去吃香喝辣.找美丽的仙女玩儿去,你快别哭了
。”
  慌乱之间,把孩提时的梦想说了出来,说也奇怪,那孩子居然止了泪水,不再哭泣
。卢云又爬了一阵,忽听背后一人提声喊道:“大家看!这里有条密道!”脚步声杂乱,
眼看众人围拢过去,卢云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运起内力,奋力向前冲出
,本想背后必有人大呼小叫,哪知奔了片刻,居然没有声响,卢云回头去看,大批人马
全数涌人洞里,居然不曾留人把守洞外。
  卢云放心下来,但脚下依旧不敢稍缓,他低头去看怀里,只见小婴儿手舞足蹈,啊
啊欢笑,想来眼前景物纷纷倒退而过,让他大感兴奋。
  卢云接连狂奔赶路,足足奔出三十来里,直到身在荒山,方才缓下脚来,稍事歇息

  此时已近屉时,天色阴霾,漫天大雨下落.秋风秋雨最是凄苦,卢云用力摇了摇头
,撇开那些悲苦想法,眼前乃是人生前所未遇的大逆境,只要一个不慎,必然坠人万劫
不复的深渊,万万不能再怨天尤人。他行到一处树下,忽见自己还穿着官服,赶忙脱下
顶戴衣冠,打做包袱模样,将之埋入地底。
  十年寒窗苦读,承天门下金榜题名,无数风霜劳苦,终于换来这身华冠。那不只是
富贵功名而已,里头还有着此生笃信的志业。
  卢云跪在地下,将泥土—拨拨掩上了,跟看顶戴入土,慢慢隐没不见,茫然之中,
只觉得身上有块地方死掉了,再也不属于自己。
  卢云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什么,当即怀抱婴孩,二人仓皇出奔,—路翻山越
岭而走。只等去到了天水,便要投上好友创建的山寨,先把婴安顿了再说。
  此行为免朝廷追捕,尽挑荒烟小路逃命。这条道路倒不陌生,当年与伍定远受人追
杀时.走的便是这条路。只不过这回没有同伴并肩而行,反换成—个小小婴儿陪在身旁
。一大一小仓皇西去,路上甚少人家,道上饥饿时,也只能捕兽摘果为食,卢云精擅烹
煮,食材料理于他自是易如反掌,他将果肉撕烂烹煮,待成黏糊模样,方才送入婴儿嘴
里喂食。
  那孩于尚未长牙,找不到奶娘哺乳,除了此法,也别无别的法子喂养。天幸这壮小
于胃口奇佳,来者不拒,看在卢云眼里,倒也欣慰。
  饮食容易.但心里的重担却始终放不下来。卢云离京已有数日,却始终不曾传讯回
去,柳门爆发大祸,顾嗣源、顾情兮父女得知消息,却又找不到自己,必定忧心如焚、
寝食难安,行到第四日,跟着已是八月十五,正是原先预定的成亲之日,卢云实在无法
忍耐,厩不得性命安危,便折返城镇,无论如何都要写封家书回去,纵使拼掉性命,他
也再所不惜。
  天幸镇上一如平常,也没有什么捕快官差。卢云找了间客栈,细细写落书信,虽只
三数日不见顾倩兮,但心中的悬忧挂念,实非外人所能想见。写着写,心里又是害怕,
又是思念,泪水扑飕地落了下来,直把墨水都荫开了。只是他怕颓倩兮担忧,信文反倒
只寥寥数语,言道柳昂天卷入政争,自己先赴江南避难、来日再聚云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封信送达顾倩兮手中的刹那,必让她放声大哭。在这
大乱世中,这封信有如一条薄弱的丝线,把彼此的思念串连起来,黄金与之相比,却又
算得什么?。
  写罢之后.卢云却不把佰交给店小二,他此时颇经世故,已知人心叵测的道理,这
帮店小二市侩俗利,越是重金嘱托,越惹小人贪念,当下找了个乞丐,赏了几两碎银,
要他把信送到北京兵部尚书府。说是个山东书生送来的信,只要找到一个
  小红姑娘,便能以信换银。
  那乞丐收了碎银,已是大喜过望,又听说这封信值得百两龙银,更是惊喜有加。反
正他每日里闲来无事,便是在街上行乞,这京城不过百来里路,一里一两银子,天下岂
有这等妙事?便忙不迭地走了。
  卢云见那乞丐纯朴,想来必能办好事情,多少放下一桩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
茫,不知何时才能与顾倩兮相会,想到此节,仍是不免郁闷。
  两人一路西去,又走十来日,一大一小已如野人—般。大的不会刮脸修面,也不曾
洗澡更衣,自是衣衫滥楼,如同乞儿。那婴儿更惨了,不过满月的孩子,便日日屹着果
子糊,尿布换来用去的更是同一件。
  到得后来,眼看尿布脏得不成话,索性弃置不用,每回那孩于要拉稀,卢云便单手
将他提起,离得远远的,任他拉屎撒尿,事后再替他拿枯叶擦抹一番。反正身在旷野,
四下无人,倒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了。
  卢云游历四海,吃喝拉睡这些琐事自然难他不倒,可时序人了九月,节气霜降,露
浓风寒,天候乍暖还凉,这就无能为力了。他仓促离京,路上不曾带有冬衣,自己仗着
内力护身,自不把区区风霜看在眼里,只是那小小婴儿可就惨了,纵使真是虎豹之身,
却要如何熬下去?果然天候转凉,不过露宿几夜,便已满脸鼻涌,卢云每日将那嬖孩挂在
怀里赶路,一路听他咳嗽,心里更是担忧。
  这日行经庆阳,此地乃是内地小城,向无驻军,卢云便起意人城,预备买些冬衣再
走。
  行人庆阳城,但见地方贫瘠,也没多少居民,瞧来望去,秋末冬至,家家户户都腌
着白菜,一瓮瓮埋人地洞,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店家、谁是百姓。找了大半天,方才寻到
一处破烂客栈,看上堡模样,十之八九是民房改建而成,卢云也无力挑三捡四,当下便
住了进去。
  一入客店,便听一声招呼,卢云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少妇望着自己,看她脸上生着
雀斑,约莫二十来岁,背后带了个襁褓。卢云此时生满短须,蓬头垢面,倒也不怕有人
认出自己,他见那少妇手端木盘,多半是老板娘无疑,便道:“安排问上房,在下要住
店。”说着行向柜台,先将婴儿解下,又把包袱、兵刀一一扔上了桌,这才稍稍喘息。

  那少妇瞅着桌上的婴孩,笑道:“好可爱的孩子。怎么没瞧见娘?”此言一出,店里
七八个客人全都望了过来,卢云自知他一个男人带着婴儿道上奔波,不免引人注目,当
即咳了一声道:“这孩子的妈妈回天水娘家了。我现下便是要带他找娘去。”说话间从
怀中取出一锭龙银,扔上了桌。
  那少妇倒也不似寻常伙计势利,对银两竟是不看一眼,反倒伸手逗弄那婴孩,一旁
掌柜似是那少妇的丈夫,赶忙将龙银收下,笑道:“孩子的娘啊,客官累了,还不赶紧
带人家歇去。”
  那少妇见卢云满身污秽,好似烂泥堆中爬将出来,登时醒觉过来,她歉然一笑,问
道:“这位爷台可要洗澡?”卢云一听此言,全身忽然痒了起来,慌不迭地点头,那少
妇便搬了木桶入房,让卢云与那孩子洗澡。卢云又取了银两出来,请她一会儿帮忙哺乳
,只是这种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费了一番口舌。
  忙了好一阵,卢云抱着那婴孩,终于平平安安地坐入木桶,好好地泡着热水。风紧
天寒,连着十来日餐风露宿,能享这平安一刻,那是上天赐搐了。那婴儿自离娘亲以后
,整日里便是给当成货物般拿来运去,此时在热水里载沉载浮,直是欢欣鼓舞,一下子
挥手舞脚,一下子嘻嘻傻笑。卢云见他有趣,忍不住伸手逗弄,陪他玩了一阵。
  眼前的孩子天真烂漫,不知父母横死,家破人亡,眼下便要给自己送入怒苍山,交
到一群陌生人手里。他如果懂事,是否会撕心裂肺,仰天哭喊?他若有一朝得知自己的身
世,是否会抑郁终身,再也不能自拔?
  卢云抚着那孩子的脸藕,心中忽尔一悲,泪水落了下来。
  在这无名的西北店里,乾回一幕幕回绕,当年的剑王与文远,如今的知州与婴孩。
人生要怎么走下去,剩下的全凭“良心”两个宇了。
  洗过澡后,找了那少妇过来哺乳,那婴儿如同吸血强尸一般,一看乳房,咬住便不
放了。卢云也如饿死鬼模样,只在客堂里痛嚼菜肴,一口气连尽五大碗饭,兀自嫌不足
,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比之难民都还不如。
  爷儿俩屹饱喝足,那婴儿体魄强健,吃完便拉,拉完便睡,着实是天生的虎狼,大
有乃父之风。
  卢云守在炕边,将行李一件件翻将出来,他身上虽带有不少银票,但这些银票打着
知州大印,只要送入票号,立时便会给人知觉身分,虽不知朝廷是否有人追查自己的下
落,却也惊动不得,便要把碎银捡出来,瞧瞧还有多少可使。
  解开包袱,还没找到银两,便落下了一本书,卢云拿起一观,手中拿的正朋日本“
无字天书”,一时之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书来得其名其妙,从茶叶罐子里里蹦了出
来,那日自己随手带出,没想它居然“忠心耿耿”,一路银着自己逃到西北来了。
  回想半个月前的平安日子,卢云微起唏嘘,他抹去眼泪,将怪书收回包袱里,自从
包袱里找出碎银,算算还有三十来两,当足撑到怒苍山。他忙碌多日,早己疲惫不堪,
将“云梦泽”擦拭后,便要宽衣歇息,忽然眼角一撇,又见到那块玉玺。”
  烛光影动,那玉玺碧幽幽地大有古意。卢云熟读史书,自知这玉玺雕于唐初,至今
已传二十余代君王,虽说本朝历代君王无不大造御宝,还特设尚宝监看管诸多符印,直
达二十四方之多,但这些自制发明的信宝毫无尊贵可言。要说正统第一,唯有这只“正
绕之宝”堪足传世。否则人人自称帝王,毫无规矩章法,却要臣民百姓如何是从?
  卢云抱头苦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艳婷要差人送这玉玺过来?难道她真想害死
侯爷么?可她只是个小小女儿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对付侯爷不可?”
  那日他一察觉玉玺与艳婷的关连,心里立时生出个可怕念头,就怕伍定远也涉在其
中。伍定远匆匆离京,事出突然,若说他事先不知惨祸,着实让人不信,想起那日伍定
远在达摩院里说的“中兴大臣”,卢云更是全身发抖,一颗心悬了起来,只想抓住伍定
远的肩头,大声责问。
  卢云想着想,奠名间火气冒起,只想下手毁去传世御宝。
  武英也好,景泰也好,此时在他眼中都是妖魔也似的暴君。他心里有个念头,只想
让这玉玺从此烟没,让这些人再也找不着。他拿起炕边的一块砖头,正要挥手砸落,忽
然心念一动,想道:“这东西如此要紧,既能害人,说不定也能救人。我可别冒失。”

  想到顾嗣源一家若要有事,说不定能以玉玺向皇帝换命,当下便忍手不砸。只是死
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恨恨地一脚踢出,那玉玺登时飞了起来,撞在墙上。
  想了一阵,夜色已深。反正玉玺落人谁的手里,皇帝给谁抢去做了,统通不关他的
事,只等把这孩子送上怒苍,自己找个时间返回北京,察看心上人的景况,那才是第一
等的大事。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有官也好,无官也罢,根本不必在乎。便算给皇帝龙黜,无官
反而一身轻,届时带着心上人一同退隐。那也不是坏事。卢云这几年来学得豁达许多,
对逆境尤其能够忍受,当下沉静了心情,不再胡思乱想,便要上床去睡,明早再行赶路
。.
  正待宽衣,邻房传来开门声响,似有什么客人过来了。这客店本就常有人进出,只
是卢云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稍见情状有异,登起戒备之心,想道:“大半夜的,庆阳又
不是什么大地方,怎会有人投店?我可留神了。”如当下和衣躺倒,手中抱着”云梦泽”
,倾听隔邻动静。
  隔房脚步声凌乱,好似在安顿行李,听来也不只一人,想来八成是路过的商旅,卢
云不见异样,慢慢跟皮渐重,便要睡了,正在此时,忽听隔墙传来一个声音,道:“天
成,宗主什么时候到?“卢云一听这话,睡意全失,当即睁开了眼:“宗主?隔壁的是什
么人?”。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一万个心。宗主人在平凉,一日路程而已,随时都会赶
到。”
  先前说话那人嘱了一声,道:“等宗主到来,咱们十二天将会台,那是谁也不怕了
。”
  这天成说话声音颇为年轻,语气却自信之至,卢云听在耳里,登把他认了出采,这
人高家行十,正是天将府的高天成。
  “抚远四大家,推西高天将”,听他们说来,那头牌好手高天威更似在乎凉一带,
随时都能赶来庆阳。卢云心里着慌,寻思道:“这些武林高手好端端地,为何要赶来西
北荒芜小镇?难道朝廷要再次与怒苍开战么?可少林大战才刚打完,用兵怎能如此急促?”

  天水、平凉、驿马关,三镇相拱,是为西北剿匪第一线,倘若前线开战,道路必然
封锁,到时自己不免受困,卢云满心惊怕,当即侧耳去听,有意把消息查个明白。
  正惶惑间,原先说话那人咳了一声,又道:“咱们天将府几十年蛰伏不出,难得皇
上亲下圣旨,咱们这回定要大大逞功,把东西抢先夺走,绝不让江蛮子压在咱们头上。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心,昆仑灭了,少林垮了,蛾眉点苍根本不是东西,谁
能压过咱们抚远四家?”那三哥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便是江蛮子自己还不是日落
西山,瞧他这些时日大权旁落,皇上跟前根本说不上话。我看这老贼已是昨日黄花,马
上要随柳昂天、刘敬的脚步,一块儿归西见祖宗啦!哈哈!哈哈!”
  卢云又惊又疑,听他们说话意思,好似要抢夺什么,他朝桌上的玉玺撇去,心头忽
有不祥之感。隔房两人正自口沫横飞,大肆渲染,突见窗外飘过一个人影,停在树上,
身法颇见飘逸。卢云吃了一惊,不知是什么人过来了,忙把剑抄在手里,踢到了窗下。

  方才埋伏好,便听一个女子道:“高天业、高天成,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
居然敢背后说长道短,安咱们江大人的不是?你们真要带种,怎不到江太师面前说啊!”
这声音柔中带嗲,言语却颇为辛辣,卢云暗暗叫苦,心道:“这是百花仙子。她也来了
。”
  簧夜之间,大批高手云集,又是武林名门耆宿、又是朝廷豢养的杀手,自己孤身一
人,双拳难敌四手,要怎么打他们得过?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她只要过来此间,安道京
、罗摩什等人必在左近,卢云亟思脱身之道,他把包袱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剑柄,只要
情势一个不妙,立时便抱起婴儿逃之夭夭。
  胡媚儿陡地现身,隔房的高天成却不诧异,只听他干笑两声,道:“仙姑,您也睡
不着啊?”胡媚儿讪讪地道:“前辈子没积德,才和你们这帮狐群狗党一块儿办事。一个
残暴无耻,两个言语无聊,比安道京都还不如。”
  高天业听她口气傲慢,登时冷笑道:“胡媚儿,你说话检点些,明白告诉你吧。安
道京怕你,我高家可没当你是回事。
  你再敢说话无礼,神弹子便教你两招。让你领教男子汉的真功夫。”卢云微微—惊
,胡媚儿身分非常,江湖传说她与江充有染,这高天业不过是个世家弟子,居然敢狂言
冒犯,难道不怕江充事后算帐?卢云低头瑞想,心中微起惊骇之意,莫非江充真如此人的
冷言冷语一般,竟已大权旁落,再不受皇帝重用?
  胡媚儿听得高天业狂言自夸,却也没有反驳,浑不似往日嚣张,卢云听在耳里,更
感心疑。只听胡媚儿打了个哈欠,道:“好啊好啊,你们天将府当真了得啊。算姑娘招
惹不起。
  只是你们那么带种,为何不找萨魔算帐去,偏在这里欺侮女人家?那又算是哪门子的
好汉啊?”
  高天业呸了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大家一路走,都是听皇上的意旨办事,
又何必计较这许多?”卢云听得一头露水,正思索问,怨听门外传来碰碰声响,那声音极
重校沉,好似大象行走,震得门板嘎嘎作响。卢云心下大惊:“又有高手来了。”
  这声响沉重若此,来人绝非寻常胖子,必是外们硬功极其深厚之人。那脚步声在自
己房门略略一停,过不多时,便已离开。高天成听了脚步声,慌忙便道:“那是萨魔,
他……他又要干那无耻事么?”高天业嘿了一声,低声道:“不关咱们的事,他要干便干
,千万别招惹他。”
  萨魔深夜走动,好似瘟神出巡捕猎,登让四下噤若寒蝉。
  这怪物武功高强,下手残暴,足与伍定远、卓凌昭一较高低,绝非胡媚儿一流可比
。眼下这人居然给放了出来,想来朝廷为了钳制怒苍,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卢云心下暗
忖,高天将好挡,胡媚儿也不足畏惧,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卢云偷眼
去看婴儿,天幸这孩子睡得熟了,不曾发出分毫声响,否则要是惊动妖魔,不知会有什
么下稍。
  耳听隔房高天成低声叹息,连胡媚儿牙尖嘴利,此刻也是不发一言。这些妖魔鬼怪
遇上吃人魔物,真似猫鼠遇上了猛兽,纵然凶狠狡猾,也只能闻风丧胆,退避三舍了。

  万籁俱寂中,突听萨魔大吼一声,似有门板爆开的声响。
  跟着店中响起一片尖叫:“杀人啊!救命啊!”听那喊声是个女子,跟着脚步声仓皇
,大批客人奔了出来,那客店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哭道:“不要啊!不要啊!饶过我老
婆啊!”
  卢云啊了一声,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名少妇,传闻萨魔残忍好色,曾杀人鞑靼国行
宫奸淫宫妃,此刻百般无聊,定然起意杀人,大干无耻勾当。卢云心中又是恐惧,又是
不忍,右手虽然使劲握住剑柄,还是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高天成年轻正直,听了隔房传来的惨叫声,登时颤声道:“三哥,咱们……咱们又
要……又要置之不理么?”卢云听了这话,登时全身发冷,已知萨魔从中原一路来到西北
,必然沿路奸杀妇女,那高天将等人与他同行,却都坐视不管。若非朝廷另有吩咐,便
是这两入贪生怕死,自知不敌,便纵容暴行四下蔓延。
  那胡媚儿坐在树梢上,不言不动,只低低地叹了口气,看她早早离店上树,想必已
预知店中将生灾祸,这才先行避开。
  看来这女子虽然心狠手辣,却也见不得这种丧尽天良的惨事。
  隔房衣衫破裂声响起,砰乓巨响中,似有什么人滚跌出去,十之八九必是店中伙计
,只是说也奇怪,这些人一个个不曾发出叫声,连那少妇也是一般.好似这些人已给人
点上了穴,还是已经给人折断颈骨,只是静得让人怕。
  卢云心中又痛又悲,此刻若要出手,非但打不过萨魔:,还会引得大批好手群起来
攻自己死不打紧,这无辜婴儿要为之丧命。电光火石之同,京城风华在眼前一一流过,
顾倩兮的笑颦、墙上的喜宇、知州的官袍……卢云压抑声息,左手掩面,已是泪如用下

  啊呀啊,正道啊!
  剧地—声,“云梦泽”出鞘,房中精光暴现,卢云须发俱
  张,纵声挑战,满面都是肃杀,小婴儿受了惊吓,登时哭叫起来.
  卢云右手仗剑,左手环抱婴孩,霎时踞破大门,大踏步向
  正道!不是夫子赏的,是用鲜血守卫的!
  卢云咬牙切齿,来到一处房门,只见店中老小泪如泉涌,全都跪倒在地,不住低声
哭泣。卢云顺着他们的眼光三看,只见房门正正打开,一只赤裸妖魔背向众人,手上却
拖着一名少
  “外道……”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这样说了,“住手。”他的声音出奇沉静,心情
异常宁和,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什么人?’’便在此时,背后房门忽然打开,却是天将府一帮小人,小丑跳梁,
不闻妇孺哭声,只闻壮土悲嚎,想来他们听到卢云的怒吼,便赶忙出来察看。
  卢云右脚扫出,房门倒飞也似地关起,轰地一声,登将天将府两人撞了回去。卢云
不再拖延,一个箭步跨出,剑光斩动.斜斜朝萨魔劈去,只要这剑砍实了,必能让他当
场腰斩。
  突听大笑声响起,床上那少妇飞了起来,在她的惊惶惨叫中,身子直往剑刀撞去。
卢云深怕伤及无辜,一时慌忙收剑,猛听砰地一响,腰间竟已挨了一脚。卢云吃痛之下
,身子倒滚出去,那婴孩虽投给压伤,但身上受了震荡,哭得更加大声了。
  萨魔一招之内逼开卢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见那女人仍在半空,当下左手探出,
将之抓入怀里,跟着压回床上,又要行那无耻之事。
  卢云惊怒交迸,他爬起身来,举剑朝萨魔砍落,便在此时,萨魔在床上一个翻转,
让过了这剑,卢云若不撤招收手,必然误杀那名少妇。
  卢云惊惶之下,急忙缩手,那长剑掠向一旁,门户登时大开。萨魔嘶嘶冷笑,又是
一脚踢来,卢云先前中了一脚,腰腋之间痛澈心肺,如何还能再忍一记?他忙中不乱,脚
步一错,匆匆向旁让开,萨魔本性奸滑,武功尤其出人意料,卢云才一让开,陡听这妖
怪一声大叫,身子直从床上弹起,双脚蹬来,如同一头大水牛迎面撞上。,
  卢云见他招式既蛮且怪,前所未见,只是他怀抱婴儿,深怕这孩子受伤,一时又避
不开来,慌张下两腿跨下马步,力灌右侧,臂膀锁紧,硬生生接下这石破天惊的一蹋,
猛力撞上身子,脏腑一同翻转,霎时身子向左侧飞出,撞破了泥墙,直直滚到了店外。

  这下不只卢云受伤,连那婴儿也受了擦伤,一时哭得更加凄厉了。烛火照上窗格,
房里的萨魔狂声大笑,霎时又转过身去,便要奸污无辜。
  卢云倒在地下,口吐鲜血,想要站起再打,但他体力耗损,身受内伤,几次想要立
起身子,却都挣扎不起。正爬地喘息间,忽听头顶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没用的,这世
间就是这样,弱的人便要懂得顺从,你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惨。”
  卢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坐在树头,怔怔地看着窗格里的凶影,正是胡媚儿。
卢云见她神情黯淡,望着那窗格的容情里有着三分呒奈、七分怜悯,全不似往日那般冷
峭。
  胡媚儿似没认出卢云,只听她幽幽地道:“你自以为见义勇为,其实你只是害死他
们。那个女人只要忍过一时,日后还能留得性命,可你现下把那妖魔的凶性激了,那店
里的老老小小全都要跟着陪葬。你以为自己保护了谁,你又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你啊你
,真是个……”她轻轻叹了口气,撤眼朝卢云望去,低声说道:“笨蛋。”
  二人目光相接,胡媚儿掩嘴惊呼,“是你!”卢云趴地喘着,忽然之间,竟是哈哈
大笑起来。他仗剑拄地,喝道:“是我!正是我!不是我卢云,天下哪来这种笨蛋啊,哈
哈!哈哈!”说到激昂处,他咬牙怒吼,从怀中取出玉玺,仰天叫道:“邪魔外道!统通给
我住手!皇帝正统之宝在我手中,想要的人,全数跟我来!”
  此言一毕,旋即抱住婴孩,全力朝西方狂冲而出,果然窗格儿人影一闪,萨魔已然
破墙而出,急速朝卢云追去。一时之间,石弹子、飞天刀隔空射来,全数钉在卢云脚旁

  卢云正是要把萨魔引出!免得这怪物再去奸杀无辜,果然玉玺出手,立时把这群妖魔
引来。卢云低头狂奔,口中却哈哈大笑,叫道:“快来啊!快来啊!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统
通过来杀我啊!”自从见了柳门惨案之后,卢云一直恍恍惚惚,深为自责,直到此时奋力
出手,保住那女人的清白,卢云才似活转了过来。他此时虽是性命垂危,其实一扫心中
郁闷,活泼泼地甚是激昂。
  背后数人全是高手,却以胡媚儿轻功最高,不过几个起落,便已追到卢云背后,拂
尘几次扫来,险些打中卢云的后背,卢云知道她的银针厉害,可此时只要停步御敌,登
会受人包围,一时只是忍力在背,等着挨她的毒针。
  过得半晌,背后却一如平常,并无疼痛之感,那胡媚儿竟似手下留情。卢云有些诧
异,忍不住回首去看,只见胡媚儿近在咫尺,那佛尘只要奋力一砸,便能将自己打成重
伤,只是她迟迟不动手,一双媚眼只凝视着自己,好似有着几分佩服。
  两人都在全力奔驰,无法开口说话,便在此刻,远处传来号角声响,好似有什么大
人物要来。卢云正自忌惮,忽听背后高天业等人欢呼大叫:“宗主来了!宗主来了!”卢
云面色掺澹,此时萨魔等人紧迫不舍,倘若前头还有个武功厉害的高天威拦路,自己如
何还有生路?
  前方蹄声激昂,黑夜中火把无敷,真有大军过来,卢云又惊又怕,前有狼,后有虎
,却要他退到哪儿去?他抱紧怀中婴孩,咬紧牙关,低头直冲,便算给马蹄踏为烂泥,也
胜过落人萨魔之手,一切全是命数,夫复何言?
  叱!
  伴随—声断喝,一柄镖抢掷在自己脚边,卢云不顾生死,脚下避开,仍是向前直冲
,便在此时,脚边沙尘飞洒,几声闷响接连传出,面前整整齐齐地定着一排镖枪。
  卢云自知万难反抗,当下长叹—声,垂手待死。
  便在此时,后头的脚步声竟也乍然而止,不再朝自己追来。卢云微起疑惑,赶忙回
头去看,只见胡媚儿、高天业、高天成等人神态惊诧,个个停下脚来,面前却都插了一
柄镖枪。
  那萨魔武功远胜众人,却把镖枪接在手上,嘴上兀自挂着一幅凶恶冷笑。
  正诧异间,猛听滚滚荒漠上蹄声如霄,呼啸声急速传来,卢云抬眼去看,只见烟尘
弥漫中,无数蛮子驾马掩杀,带头将领面目狰狞,好似是异族人土。
  卢云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正要闭目受死,突然一个熟悉之极的大字飞人眼中,卢
云大叫一声,满心激荡之中,已然坐倒在地。
  黄烟漫漫,千骑快马簇拥碧血虹的怒字旗,正自飞驰过来。
  终于到了……
  怒苍山,天下英雄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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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施讽儿饿施傻,逆施皮鞋饿施耍,逆施哈咪饿施寡,逆不力饿饿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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