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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eedspeed (天外飞仙),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英雄志-西凉风暴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Oct 11 15:21:09 2000), 转信

发信人: olives (风~喜欢看你那动人的双眸), 信区: Emprise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Oct 11 06:04:36 2000)

一、铁血伍捕头
“天哪!这…………这究竟是…………”
老捕快眯着眼,抖着手,看着眼前令人恐惧至极的景象,炙热的艳阳晒下,把他微驼的
背烤得火烫,但此刻的他,已被满身的冷汗浸湿,感不到丝毫暖和。他腹中传来一阵搅
动,立时让他呕出淅沥沥的黄水。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只吓得老捕快高高跳起,他不及抹去嘴角上的秽物,连忙冲向
座骑,猛地翻身上马,尖叫道:“走!快走!”他举鞭挥下,用力在马臀上一抽,马儿
吃痛,霎时一声嘶鸣,啼声隆隆中,已然飞驰而去,只见大漠中滚起漫天烟尘,远远望
去,有若一条黄龙。
眼见马儿奔驰奇速,老捕快还嫌不足,一阵阵无情抽打,只求早些离开这个令人恐惧至
极的所在,一人一马,如同逃难般的飞奔而去。
老捕快死抓着马背,喃喃自语道:“伍大爷,眼下只有靠你了……”
快马奔驰着,蹄子踏在滚烫的黄沙上,像怕疼般的高高跃起,老捕快喘着气,紧绷着满
是皱纹的老脸,他不住回头,似怕后头有什么怪物追来,紧握刀柄的掌心满是汗水。
快马奔入了城内,眼见无数行人挡道,老捕快喝道:“让开了!让开了!”一旁百姓见
快马冲来,都是急忙闪避,有的更是滚在道旁。众人见官差如此急迫,居然驾马入城,
一时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老捕快一路大呼小叫,吆喝连连,接连冲过了几条大道,霎时眼前现出了一座高耸的朱
红大门,门上高悬雪亮明镜。老捕快眯着满脸的皱纹,终于安下了心,因为浩然正气便
在眼前,只要回到此处,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怕了。
此处正是西凉城的衙门,维系西疆公理的所在!
“伍大爷呢?快请伍大爷!”老李声嘶力竭的吼着。
一旁十多名差人正围了一圈赌牌九,满脸的疲懒油条,一个个没好气的骂道:“老李,
你奶奶的嚷个什么劲儿!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妈的,老子输得正多,你这般大喊大
叫,大伙儿还赌个屁啊!”另一人獐头鼠目,看起来像个小偷,嘻嘻哈哈的笑道:“老
李你急什么啊?茅厕在后头,你找错地方了。”众捕快一同哄堂大笑。
老李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衙门,办案赌命、闲暇赌钱的好地方。老李任由大家笑骂着,
他不会生气,他不是那种假正经的人,只是不巧得很,今日给他遇到了正经事。
官差们正自嬉闹,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老李,出了什么事?”众人脸色一变
,赶忙收拾赌具,一个个站起身子,互相扮了个鬼脸。
一条大汉不疾不徐地走进院中,黝黑的四方脸上一派威严,一望便知是这些官差的头儿
,衙门的捕头。老李看到大汉,露出欣慰的神情,显然这条大汉在他心中有着顶重的份
量。
老李急急的说道:“伍爷,城西出了事,您老赶紧去看看。”声音急躁,一点也不像上
了年纪的人。一旁的官差笑道:“什么大事要劳动伍爷亲自出马?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差
事,难道自己还料理不了吗?”
老李抹了抹汗,嘶哑着嗓门道:“这案子非同小可,伍爷可得亲自走这一趟。”
一旁多嘴油舌的官差嘻嘻笑笑,还待要说,那大汉哼了一声,朝那几名聚赌的人瞪了一
眼,对老李说道:“可是出了人命?”他见老李点头,猛地双目一翻,沉声道:“尸首
呢?”老李道:“回伍爷的话,尸首还在城西。”
一名官差忍不住插口道:“你搞什么,把尸首运回来不就得了,大热天的,非要叫伍爷
跑这么一趟!”老李面露苦笑,说道:“我哪搬的了这许多,死了十来个人哪!”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那大汉双目精光暴射,霍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弟兄们!
带好家伙,这就上路!”
众官差前呼后拥,奔出衙门,那大汉领着众人飞驰而去,十余匹马一字排开,气势倒也
不凡。一众官差奔出数里,行到一处小丘,老李忽尔勒马停下,众人便也一齐停步。
那大汉见老李面带惊恐之色,当即问道:“尸首在这儿?”老李微微点头,嘶哑地道:
“对……就……就在小丘上。”
那大汉见他神色颇为恐惧,便自留上了心,问道:“怎么,那沙丘真有什么古怪?”这
老李是衙门中的老手,倘若此处真有什么物事吓唬住他,料来定是非同小可。
眼看老李连连点头,两名年轻官差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李真个没用了,活了这么大
把岁数,居然还怕东怕西!”这两个人年轻好事,丝毫无惧,当下提缰夹马,便已朝丘
上冲去。
老李见这二人莽撞,便要将他们唤住,但又怕旁人讪笑,只有苦苦忍住。
那大汉看了老李一眼,道:“有我在此处,没什么好担忧的,咱们走吧!”当下率着众
官差驾马前行,老李苦着脸,却也只有随着前去。
众人正要上丘,忽听丘上传来几声惊呼,那大汉心下一凛,知道上头真有什么古怪,忙
喝道:“大家抽家伙,一齐上去!”
众官差吃了一惊,急急拔刀,十余骑猛地飞驰而上。
那大汉一马当先,率先冲到丘上,猛见先前上去的几名下属呆呆地站立不动。那大汉喝
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那两名官差呆呆的不言不动,只是浑身颤抖,那大汉随
他们的目光向前望去,顿时之间,心头也是一震。
后头十来骑纷纷奔上,原本叽叽聒聒的,待见了眼前的景象,霎时也都吃惊出声。一时
之间,沙丘上竟无一人说话言语,只余潇潇风声呼啸而过。
漫天风砂之中,一只旗杆儿倒插在地,只留下光秃秃的大半截在外,十数具无名尸首七
零八落地散在旗杆儿四处,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平躺在地,只是每具尸首的神情都惊
恐异常,双眼睁得老大,好似死前见到什么可怕的景象。远处杆儿旁翻了辆骡车,已然
断成两截,车里的物事四处散落,更显得无比凌乱。
一名官差身子飕飕发抖,数着尸首,颤声道:“一、二、三、四、五……这……老天爷
啊,死……死了十八个人哪!”
那大汉咳了一声,定下神来,问道:“谁第一个见到这些尸体的?”
老李咳了一声,道:“是一家三口见到的。这家人来西凉做些小买卖,刚巧路经此处,
没想撞上了这桩血案。”那大汉嗯了一声,问道:“他们人呢?”
老李道:“这一家三口给这些尸首吓坏了,现下给属下安顿在城里。”
尸首全是男性,一十八名汉子惨死在地,即使在西凉这种盗匪出没的地方,这也是一起
难以想见的大血案。
那大汉点了点头,凝视着现场,过了半晌,他忽地咦了一声,跟着深深吸了口气,道:
“不对,这里有些不对头。”
众官差听他如此说话,忍不住暗暗一凛,纷纷凝目望去,却不见有什么不妥。众人摸着
脑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那大汉沉声道:“你们看清楚了,地下没有血迹。”
众官差细细看去,赫然一惊,颤声道:“真……真的,死了十八个人,地下居然没有血
迹,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奇怪,尸首横七竖八的倒了满地,地下居然没有一点血迹,这起案子看来不像是凶
杀,反倒像是厉鬼索命一般,众官差望着死者惊恐万状的神情,心下都是暗自害怕。
时近黄昏,远处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更使现场蒙上诡异至极的气氛。
那大汉见众人呆呆站立,都似傻了,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大伙儿别发呆了,快干活
吧!”他见众人兀自战栗害怕,便自行上前察看尸首。
他见一具尸体颇为壮硕,当即蹲下检视。只见那死者身穿短衣,满脸虬髯,有些像是江
湖中人,当下解开死者的衣衫,察看半天,却没看到任何外伤,实在查不出死因。
老李蹲在身旁,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半点外伤,顷刻间便死得一干二净
?难道……难道这些人是生了什么急病么?”
他话一出口,自己便知不对。即便是世间最恶毒的猛疾,也不能同时害死十八人,还让
他们如此措手不及,看来定是另有缘故。
那大汉皱着眉头,心下也感奇怪,正看间,一旁走来名官差,手上捧着一柄钢刀,低声
向大汉道:“伍爷,这刀是从现场找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凶刀。”
那大汉嗯了一声,急急接过刀来察看,只见那柄刀沉甸甸的,上头刻着花纹,看来颇为
贵重,当是使刀名家的惯用兵刃,昏黄的夕阳映照,染得刀身血色鲜红,但上头却不曾
沾染一点血迹。
老李问道:“这柄刀可是歹人留下来的?”
那大汉看了手上的钢刀几眼,忽又俯下身去,往那尸体的手掌一摸,霎时嘿嘿一笑,摇
头道:“不,这柄刀是苦主自卫的佩刀。”
老李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大汉,不知他何出此言,那大汉见老李瞠目结舌,便蹲下身
来,抓起一名死者的右掌,道:“你们听好了,这些遇害的人不是寻常人,全都是武林
好手。”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诧异。
那大汉知道众人不信,当即道:“你们过来看看这人的手掌。”
众人依言走上,只见死者的手指有些异样,关节处异常鼓胀,掌上更是生满了老茧,看
来极为怪异。
那大汉沉声道:“看出啥了么?”
眼见众人摇了摇头,那大汉道:“寻常人日子不管怎么辛苦,便是干挑夫的苦力,手掌
至多生些硬茧,绝不会变成这等模样,惟有苦练过铁砂掌的外门高手,双手才会变成这
个样子。这些死者的身分不寻常。”
众官差骇然出声,方知这些人真是武林好手,老李惊道:“他们真是武林人物?那他们
是打哪儿来的,又是谁杀了他们?”
那大汉不答,只沉吟片刻,转身便朝旗杆儿走去,那旗杆倒插在地,旗面已然隐入沙中
,只余光溜溜的旗杆露在外头。
那大汉紧皱眉头,迳自拔起旗杆,一阵狂风吹来,那大旗迎风展开,上头赫然现出四个
大字:
“燕陵镖局!”
老李一见那四字,登时倒退两步,颤声道:“伍爷!是燕陵镖局!是燕陵镖局!”
那大汉干笑一声,嘶哑地道:“没错,正是燕陵镖局。”他回头望去,只见众官差脸上
一齐变色,一时面面相觑,都是惊惧不定。
老李骇然道:“伍……伍爷,怎么会这样…杀人不见血,干掉的还是燕陵镖局的好手,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年老的官差喃喃地道:“这是鬼…是鬼……要不是鬼,怎么会杀人不见血……”众
人听到这话,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几个年轻识浅的小伙子,更是吓得挤在一起,飕飕发
抖。
现场风声萧萧,有如鬼哭,一十八具不明死因的尸首僵直在地,还都张着灰暗的双目,
好似随时会跳跃起来似的,众人心中害怕,一步步地向后退开,远处夕阳斜斜照来,把
各人惨白的脸都给染得血红了。
那大汉环视众人,只见属下个个心惊胆跳,还不住地往后退,几名年老官差口中念佛,
更增惊扰。那大汉怒气上涌,大喝一声,怒道:“全都给我住嘴了!”众官差吓了一跳
,连忙噤声,无人敢发一言。
那大汉怒视众人,跟着刷地一声,拔出佩刀,朗声道:“你们听仔细了!有我西凉伍定
远在此,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管他是人是兽,是鬼是怪,只要敢胆在西凉犯下人命,
姓伍的照样要拿它归案!”
夕阳斜照,那大汉手持钢刀,仰天傲视,一股说不出的英雄气魄,油然而生。
这起案子来势汹汹,可说是西凉数十年来罕见的重案,却也遇着了正主儿。这大汉不是
别人,正是西凉一带威名素着的捕快伍定远,今年三十有五,上任六年来,仗着办案心
细,武艺精熟,早已办下十数桩大案,一只“飞天银梭”更是名震西凉黑白两道,算得
是西凉难得的人才。此时伍定远语声激昂,扬刀立约,众官差都是精神一振。
伍定远提声喝道:“小金!快请黄老仵作!”那小金闻言惊道:“黄老师傅早就洗手退
隐啦,真要惊动他老人家吗?”伍定远解下腰上令牌,沉声道:“你立刻带了我的令牌
,速请黄老师傅走一趟。此事万万不可张扬,暂且别让燕陵镖局得知此事!”小金不敢
多说什么,上马而去。
伍定远哼地一声,说道:“好小子,哪来这许多练家子,原来都是燕陵的倘子手。”众
人兀自惊疑不定,没人敢接话,老李走上两步,低声道:“这燕陵镖局势力雄强,数十
年来不曾出过事,怎地会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却来干翻燕陵的镖师?莫非失心疯了
?”
伍定远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这些强人见钱眼开,一给他们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什
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湖上铤而走险的凶狠之辈,所在多有,伍定远是看得多了。有些财迷心窍,好容易开
了间客店,却从来不干正经营生,整日只会下蒙汗药害那往来客商的,他也破获多起。
想来燕陵镖局树大招风,经手运送的都是白花花的官银、亮晶晶的珠宝,难怪江湖上的
小贼眼红,只要见了好处,怕连性命也不要了。
老李问道:“到底这案子是什么人干下的,不知伍爷心中可有个底?”伍定远微一沉吟
,道:“这我也说不准,往日办案,多少都可以从尸首上查起,只是这十八名镖师的死
因太过奇怪,个个身无外伤,实在看不出从下手之人的武功家数。只有等黄老忤作到了
,才能说个明白。”
老李道:“放眼西凉,只怕没人有本领一次做翻燕陵镖局的十八名好手,我看歹人定是
下毒谋害,使得是蒙汗药、迷魂酒这类的伎俩。”
伍定远点头道:“当是如此。”
伍定远在西凉也算是个成名好手,但以他的武功家底,尚且不能一举做翻十八名镖师,
何况他人?想来歹徒若非在食物中掺毒,便是用细小暗器暗算,否则如何对付得了这许
多硬手。
他召来众人,细细吩咐道:“死者既是镖局的倘子手,必是运送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你
们去查查他们运的是什么物事,把失落的财物都点清楚了。”
一众手下答应一声,急急前去搜索,伍定远却自行走开,心下不住推算计较,说来这案
子并不难破,只要能查出这些尸首的真正死因,定能找出下手之人,在这荒荒大漠之中
,这群人便想藏身,却也无处可去。到时无论歹徒是何方神圣,只要派出大批官差,全
力围捕追杀,定可将他们手到擒来。
这案子并不为难,让他烦心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惹不起的麻烦苦主,燕陵镖局的齐润翔

伍定远轻叹一声,他走向前去,找了块大石坐下,远远眺望沙漠的夕阳,心中不住盘算

想那燕陵镖局开立至今,已有数十年历史,向来是硬底子的老字号。总镖头齐润翔武功
高超,仗着江湖朋友众多,向不和官府交往,伍定远干这捕快也有六、七年了,始终没
和他来往。饶是如此,燕陵镖局却不曾作奸犯科,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伍定远也乐
得和齐润翔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原本大家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岂不是好?谁知燕陵镖局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案子
,连着死了十八个人,这齐润翔是个要面子的人,想他的局子遇上了这等大事,岂能不
私下查访,报仇雪恨?怕就怕他自行动手,到时杀人放火起来,非闹得天下大乱不可,
届时西凉城私相斗殴,血流成河,却要他这个捕头的脸面往哪搁去。
那老李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伍定远烦恼,知道他在担忧燕陵镖局私下寻仇,当下道:
“伍爷,待会儿验完尸,咱们便上燕陵镖局走一遭,想那齐总镖头不会不给咱们面子,
事情便不难办了。”伍定远摇头道:“这齐润翔是条老狐狸,怕就怕他嘴上一套,手里
一套,咱们得了面子,却要掉了里子。”
两人说话间,几名官差急急奔来,禀道:“启禀伍爷,这些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东西!
”说着呈上几件物事,伍定远低头看去,只见属下们手上拿着一袋白银,另一人手上捧
着些珠宝,伍定远挑起一枚指环,细细察看,只见这指环色泽非凡,应是上品。
一名官差道:“这玩意儿是汉玉指环,玉质温润,晶莹剔透,少说值得上百两银子,凶
手却弃之不顾,真是奇怪。”伍定远问道:“这戒指是在哪发现的?可是在镖局运送的
箱子里找到的?”那官差道:“这倒不是,这只戒指是从死者身上除下来的。”
老李大为讶异,奇道:“凶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要,真是怪了。”伍定远沉吟道:“
看来镖局运送的那几只箱子才是正主儿,里头的东西必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吧!”
那官差摇头道:“属下仔细查过,箱子里只有一些衣裳,不太像是值钱的东西。”
老李一怔,道:“只有一些衣裳?这是搞什么,怎会有人托镖局来押运衣裳?”以燕陵
镖局的行情身段,倘若没有千两银子,只怕很难叫他们出镖,却怎能有人付此重酬,却
要镖局护送这等不值钱的东西?天下确实没有这种生意。
伍定远与老李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二人连忙走向前去,察看镖局运
送的物事。
只见骡车翻覆在地,一旁翻落着几只铁箱子,共有三只之多。伍定远蹲下身去,拾起地
上的一只铁锁,那锁已被撬开,早断成了两截,一旁官差道:“这几只箱子上本来是镶
着锁的,全给人用重手法撬开了。”
伍定远转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衣物,四处散落,众官差正在整理,一名官差禀告道:
“那些衣物都是给歹徒丢在地下的,我们适才点过,全都是些寻常事物,实在没什么值
钱东西。要说歹人拿走了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
伍定远拾起地上的一件锦袍,料子用的是山东大绸,虽然裁剪精细,质料颇佳,但也不
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而远不及镖师身上的珠宝值钱,实在不知歹徒何以要翻搜这
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反而对珍异珠宝弃若蔽履?他苦苦思索,猜想不透这些盗贼的用
意。
老李苦笑道:“伍爷啊,这群凶手到底图的是什么玩意儿,您可瞧出来了吗?”伍定远
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全都无所谓了。只要找出真凶,绳之以
法,还怕追不回东西吗?”
一旁几个官差见他出语豪壮,原本担心受怕,心中都是一宽,一人大声说道:“伍爷说
得对!这几年来哪件案子您没给办妥过?这次虽然是燕陵镖局出事,凭伍爷的手段,那
几个凶徒还逃得掉吗?”一人道:“正是!只要伍爷出马,那些贼子还不抱头鼠窜吗?

伍定远听着属下阿谀,心中却无丝毫快意,他摇头道:“大伙儿听好了,这次的案子很
有些不同,咱们可得小心在意。”众官差一齐道:“还请伍爷示下。”
伍定远道:“这起案子的苦主不是寻常百姓,乃是一个难惹的武林高手,说起齐润翔这
个人,大家总听过吧?我们要是破不了案,人家燕陵镖局那里高手如云,难道不会自己
动手?那时人家自个儿抓人,自个儿判案,咱们衙门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凉混下去?大伙
儿还有什么脸出来办事?”
众官差听见齐润翔三个字,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伍定远顿了一顿,又道:“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破案,别让燕陵镖局赶在前头,大伙
儿知道了吗?”众人尚未答应,却听一名官差嘻笑不绝,说道:“这姓齐的是什么来头
?咱们何必这么怕他?你瞧,他的倘子手给人杀得尸横遍地,算得什么东西嘛!”
众人闻言,莫不大吃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却是衙门师爷的小舅子阿三狂言放话,这人
到衙门来不过几天,规矩不懂,人情不知,就是一张口毫无遮拦,很不讨人喜欢。
伍定远微微一怔,尚未说话,老李已然出言斥责:“阿三哪!你这小子怎么干了个把月
还不懂事,那燕陵镖局是什么来历,你难道没听说吗?”阿三笑道:“镖局就是镖局,
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李呸地一声道:“你这话在衙门里讲讲可以,要在外头哪,你这张嘴皮可得小心了!
那燕陵镖局岂同寻常,三十年来没有出过一件差错,人家走的镖北上蒙古,南下两广,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能耐啊!别说咱们西凉府找不出第二间来,就算京城这种大地方,怕
也挑不出三两家哪!”
阿三面带不屑,道:“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间顶有名的大镖局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
怪的!”老李叹了口气,道:“阿三呀!你这不识相的小伙子,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
天哪!就算你不知道燕陵镖局的厉害,总该知道嵩山少林寺不是好惹的吧!”
听到少林寺三字,阿三这才哦地一声,问道:“怎么,那个姓齐的跟少林寺有什么干系
吗?”老李清了清嗓门,大声道:“你给我听好了!燕陵镖局的齐润翔不是别人,正是
少林寺嫡传的俗家弟子、佛门正宗的高手!”
阿三努努嘴,道:“少林寺又怎么样?俗家弟子又怎么样?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你自己
瞧!”说着往地上几具尸首看去,言下之意自是明白,既然你把燕陵镖局夸的这般厉害
,他们却又如何会一败涂地?阿三见老李无言以对,不屑地道:“我看这些人都是饭桶
,搞不好连我都打不过!”
阿三正自狂妄,忽地背后一声断喝,跟着一刀挥来,从阿三脑门削过,刷刷刷三刀连着
劈下。阿三大叫一声:“妈呀!”滚倒在地。众官差不知是何人出手,都是一惊,急急
转头望去,只见出刀之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西凉伍捕头,但见他横刀当
胸,冷冷地看着阿三。
老李忙扶阿三起来,急问道:“伤到哪里了?”阿三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我没
受伤……”
伍定远瞪着阿三,沉声道:“你记好了,这几刀是少林寺的‘罗汉刀’,我只学过一点
皮毛而已,不过要宰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那也足够了。想那齐润翔武功何等
高强,你要是惹火了燕陵镖局,人家绝不会只吓吓你这么简单。”他走上前去,轻轻拍
着阿三的脸颊,沉声道:“今天给你一点小小教训,要你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免得你
将来说话狂妄,不知检点,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阿三吓得屁滚尿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伍定远还刀入鞘,说道:“咱们现下唯一的寄望便是黄老仵作,以他的眼力,必能瞧出
是何人下手。只要找到凶手,咱们定能轻易破案,好给燕陵镖局一个交代。”众官差纷
纷点头称是。
众人说话间,却听马蹄声响大作,黄老仵作已然赶到,那黄老仵作单名一个济字,只见
他满面皱纹,少说也有七十来岁了,但一对眸子仍是灿然有光,当年朝廷刑部为了一桩
大案,专程请黄济赴京验尸,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可称得是西疆第一把的高手。伍定远
见到黄济亲来,心底觉得踏实多了。
众人迎了上去,正待说话,黄济却摇了摇手,示意噤声。此时已值日暮,西沈的太阳将
大漠染得鲜红,各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下,。一众官差站在尸堆中,人人都觉心头沉
重。
黄济取出法刀,口中默念往生咒,这才察看尸首,伍定远道:“这些尸首都没有外伤,
想来是中毒而死。”黄济点点头,却不答腔,他从怀中摸出银针,探了探各人的喉管、
胸腹等处,一连验过十八具尸首。
伍定远知道他正以银针验毒,当下走上几步,问道:“究竟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这毒
怎能这般霸道,居然一次毒死了十八个人?”
黄济检视银针,忽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中毒,十八人中没有一人是中毒死的。”
伍定远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可是武林好手啊!

黄济不答,自顾自地检查尸首,过了良久,忽道:“伍爷,你过来看看!”伍定远连忙
走近,黄济指着一名死者,说道:“你看这人的手腕。”
伍定远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瘀青,他不明黄济的用意,奇道:“怎
么?这瘀青有什么奇特之处吗?”黄济道:“伍爷请再看看别的尸首。”
伍定远依言察看,登时一惊,赫然发现每具尸首的腕上都有一点小小的瘀青。
伍定远惊道:“莫非这小小瘀青便是死因?”黄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伍爷稍待片
刻,真相自会大白。”说着取出短刀,往那人手腕上的瘀青割下。
黄济轻轻一刀划过,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观看,只见浓浓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是久久不
止。
伍定远愕然道:“不过是小小的淤血,怎能流这许多血?”
黄济不答,手持法刀,沿那尸首的手腕往上剖去,刀一划过,只听黄济身子一震,颤声
道:“伍捕头,你看这伤!这是什么?”
众人急忙向前凑去,霎时人人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伍定远更是倒抽一
口冷气,良久作声不得。
死者的手腕深处现出一个深深的血洞,约莫小指粗细,伤口更是深藏血肉之中。皮开肉
绽中只见长长的一条血洞,说不出的诡异可怖,若非黄济以刀剖开,单以外表看去,那
是决计找不出来的。
黄济沿着那条空心血洞往上剖开,只见那小指粗细的血洞自淤血处开始,一路穿过上臂
、肩膀,最后竟在心脏里头开了一个小洞,约有小指尖大小,伤口更是藏在心脏内侧。
活像是一只蜈蚣钻进了活人的手臂里,用利齿在活人体内啮咬出一条血淋淋的渠道。
伍定远大为骇然,与黄老仵作面面相觑,两人都见到对方眼中的恐惧诧异。
黄济面色惊恐,颤声道:“这些人的死因太过奇怪,我生平从所未见。”
伍定远定了定神,说道:“西凉城郊方圆百里内,只有黑风寨的史老大算是好手,莫非
是他下的手?”黄老仵作脸色铁青,微微摇头: “史老大精擅破碑掌,外功虽然刚猛,
却不能破人心脏。何况以他的功夫,恐怕还不能一次杀了镖局里的十八名好手。”
伍定远一呆,问道:“不是史老大,那又是谁?”黄老杵作神情凝重,低头不语。老李
颤声道:“该不会是什么毒虫,竟能在人的体内爬行蠕动吧!”众人闻言,登时呕吐起
来。
伍定远心下烦乱,他了看附近地势,只见黄沙漫天,一片平野,附近并无山丘巨岩可供
藏身,显然这十八名武功高手不是中了埋伏,而是与凶手明刀明枪的硬干过一场,这才
被杀。不管来者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这些人死前一定与敌人照过相。
伍定远握紧刀柄,心中忽起不妙之感,这是他入行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他寻思道:“
莫非我真会因此栽一个觔头?不能,我决计不能!”他用力摇头,翻身上马,喝道:“
大伙儿赶紧收拾干净,这就回衙门去吧!”
一阵狂风吹来,激起满天的黄沙,伍定远眯起双眼,看着充满邪气的现场,地下躺满了
武艺高强的高手,找不到蛛丝马迹,猜不透行凶理由,连死因都诡异莫名,这案子处处
透着古怪,伍定远肩上如同压上百斤重担,直逼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
伍定远吩咐属下,将尸首与镖车运回衙门,自己一人缓缓而归,路上打量着案情。
他这两年按功行赏,论资排辈,早就该升职了,好容易去年九死一生的大力卖命,终教
他破了多年未解的“红通岭悍匪”一案,这才得陕甘总督亲口允诺,年后便要调他到河
东府去,先让他占下总巡捕的缺儿,谁知便在这节骨眼上,却爆出这起难得一见的大案
,眼下要是破不了案,别说他不能东调升迁,恐怕连眼前这个捕头的位子都做不稳。
伍定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正面临生平最为重大的考验,无论此案如何艰难
,都必须撑过这个关卡。
正行间,突见老李神色慌张的疾驰而来,伍定远勒马停下,沉声道:“又出了什么事?

老李满头大汗,急道:“伍爷您快想个办法,兄弟们都叫燕陵镖局的人截下啦!”
伍定远吃了一惊,万没想到燕陵镖局竟会三两下就得到消息,忙道:“你先别慌,我这
就上燕陵镖局走一遭。”
老李急道:“伍爷您有所不知,燕陵镖局的人口出不逊之言,说我们擅自毁损尸首,要
您好……好看,我看您先回衙门,把兄弟们找齐了再说吧!”
伍定远哼了一声,他是堂堂西凉捕头,若给三两句威吓吓退,日后要如何服众?他微一
摆手,沉声道:“没事的,你先回衙门去。我自会找齐润翔说个明白。”
老李还待要说,伍定远却已策马进城。
到得镖局,里头早已乱成一片,也没人出来迎接,几十名镖师坐在厅心,有的咬牙切齿
,有的甚是恐惧,局内众人皆已服丧,哭声震天。自己那几名负责押运尸首的下属,却
都坐在大厅上,面色无奈。
众人一见伍定远进厅,急忙凑上道:“我等回城时,被燕陵镖局的人拦住了,大伙儿和
他们起了些争执,就……就便被他们押来此处。”
伍定远见下属们面青目肿,显然被狠狠地打过了一顿,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惊慌
,心下对燕陵镖局的霸道作风极为恼怒。
伍定远见没人理会他,便自行走到灵位前,待要焚香祭拜,忽地一条壮汉窜了出来,一
把拦住了他,左手掀住了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姓伍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
不先通报我们一声!你看看,你把我们镖局里兄弟的尸身糟蹋成什么样了?你当燕陵镖
局的人好欺侮吗?”
伍定远认得这个凶霸霸的男子名叫齐伯川,是齐润翔的独生子。大概是颐指气使惯了,
居然对衙门的捕头也如此无礼,伍定远六年来打遍西凉大小地方,还没遇过第二个。他
伸手一挥,将那壮汉推开一步,沉声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齐伯川给他一推,上身微微一晃,脚下却不曾退后半步,看来下盘工夫颇为扎实,当如
传闻所称,真是名硬手。只听他冷冷地道:“姓伍的,凭你这三脚猫的把戏,怕还没能
耐教训本少爷吧!”说着勾勾小指,冷笑道:“咱们单挑一场,你敢不敢?”
伍定远大怒,他强抑怒火,道:“齐少爷你可搞清楚,我是来此查案的,绝非要来为难
你们,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自来镖局出事都不喜官府插手,伍定远不是不知,但这次
案子太大,他岂能不管。
那齐伯川却不领情,只冷笑连连,跟着扎下马步,便要往伍定远身上招呼拳头。
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伯川!不得无礼!”齐伯川呸的一声,退开一步。
伍定远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老者坐在内厅,须长及胸,生得一张紫膛脸,正是燕陵镖局
的总镖头齐润翔。伍定远拱手道:“齐师傅,我那几个兄弟不知犯了什么过,贵镖局竟
把他们给请来了?”
齐润翔面色一变,说道:“都是犬子胡闹,伯川,快请差爷们回去吧!”
齐伯川神色不悦,道:“爹,你没见到那些狗官差的德行,今天要不是我出手硬夺,恐
怕兄弟们的尸首还留在衙门里,给他们胡乱糟蹋哪!”
伍定远深知此刻不宜多生枝节,当即沉声道:“齐少爷,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混的
,我们衙门遇上凶杀,岂能不加验尸,绝非有意对死者不敬,请你多包涵。”
齐伯川哼了一声,大声道:“你要验尸,却怎地不先来通报一声,便要便宜行事,也不
当这般便宜法,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齐润翔咳了一声,道:“伯川,别尽在这耗着,去向差爷们赔个礼,让他们回去吧!”

燕陵镖局财大势大,从不把衙门捕头放在眼里,但若为了些许小事得罪伍定远,那也太
过不值,是以齐润翔当着外人面前训了儿子一顿。齐伯川虽是恼怒,但父命难违,只好
走出内厅,交代手下放人。
伍定远本就想探听案情,他见脾气爆烈的齐伯川走了出去,知道机不可失,忙道:“齐
师傅,这次案子来得古怪,在下有好些事弄不明白,不知总镖头能否告知?也好让我为
贵镖局出一份力。”
齐润翔看了伍定远一眼,缓缓地道:“伍捕头,天底下走镖的,哪个不会遇到些麻烦?
咱们镖局的小事,自己料理得了,不敢劳伍爷的大驾。”
伍定远碰了个钉子,只好道:“齐师傅,在下此番并非要讨好你,更不想开罪贵镖局,
只是在下身在衙门,现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不能不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望齐师傅谅
解。”
齐润翔看了他一眼,迳自拿起几上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说道:“坦白说吧,老夫纵
横西凉三十余年,靠的是一条老命,两个拳头,向来不与公门中人套交情。伍捕头这番
心意,老夫心领了。”
伍定远听他话说得重了,忍不住眉头一皱,料知齐润翔有意私下寻仇,真没把自己放在
眼里。他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快,但审度局面,这燕陵镖局乃是此案的苦主,便算他
们不愿明言案情,自己也不便和他们破脸。
伍定远沉吟一阵,当下转过话头,对着齐润翔说道:“齐师傅已看过死者伤处了吧?”

齐润翔脸色大变,但随即平和,道:“是啊!伍捕头辛辛苦苦的在我们弟兄身上开了大
洞,我想不看也不成哪!”
伍定远听他又怨怪衙门擅自剖尸,只好干笑两声,道:“齐师傅,当时案情紧急,在下
只有从权。”
齐润翔面无表情,道:“好说,好说。”
伍定远这时对案情毫无掌握,一来不知何人下手杀人,二来不知凶手所谋为何,眼见燕
陵镖局一副爱理不理的霸道神气,索性激一激齐润翔,当即道:“齐师傅,死者心脏不
明不白的破了孔,从手腕一路开到心房,这凶手武功可怪异的很哪?只怕来头不小,您
摆得平吗?”
齐润翔脸色一变,尚未回答,这时齐伯川恰从听外走进,猛地听见伍定远的问话,当场
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姓伍的!燕陵镖局成名并非一年半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伍定远知道齐伯川乃是少爷脾气,一向毛躁冲动,当下只耸耸肩,装作蛮不在乎的神气
,说道:“齐少爷,在下绝无对贵镖局不敬之意,只是怕凶手太过厉害狠毒,贵镖局应
付不来,原是一片好意,少镖头如此生气,岂不是错怪好人了?”
齐伯川如何不知他使的是激将法,森然道:“姓伍的,你若知道谁杀了我们镖局的人,
怎地还不去抓人,又何必留在这里废话?我告诉你,有胆子在我爹爹面前口出不逊之言
的,你算是第一个!”
伍定远冷冷的道:“齐少镖头,敢在西凉城里公然殴打官差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

齐润翔见两人说僵了,道:“伍捕头,我实在跟你说吧!咱们燕陵镖局不是不识相,有
你这般的高人相助,我们哪会推拒呢?只是镖局里的事不劳旁人操心,你的好意我们只
有心领了。”
伍定远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齐师傅还是不肯与在下合作?”
齐润翔咳了一声,道:“伯川,送客。”伍定远望着齐润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一旁
齐伯川冷冷的道:“走吧!少在这里啰唆啦!”
伍定远到得衙门,黄老仵作仍在等他,伍定远忙道:“黄老可是有事?”那黄济今年已
有七十八岁,伍定远向来视他如同师父一般,甚是敬重。
黄济道:“你上燕陵的局子去了?”伍定远道:“齐润翔口风硬得很,什么都没问到。
好歹把兄弟们带回来了。”
黄济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家吃的是保镖这口饭,要一出事便找官府
出头,以后还有谁瞧得起他们?我看燕陵这几日定会筹划一场大厮杀。”伍定远眉头皱
起,良久不语。
黄济续道:“你做这捕头,可委实不易。上怕府尹高官,下惧江湖豪客,唉!稍一不慎
,恐怕命都没了。”
伍定远上任前的三个捕头,只有一个告老退隐,其余都是被杀身亡,现下新到的知府大
人,对一班老人均不甚喜爱,对伍定远尤为严厉,原本他已要升为河东总巡捕,再也不
用受这知府的气,但这个案子一闹大,只怕什么也完了。
黄济问道:“你可知这次燕陵镖局走的是什么镖?”伍定远道:“这我倒不知情,现场
的三辆镖车运送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事,不过是些用品衣物。镖车上的东西给人翻过,
也瞧不出少了什么。”
黄济道:“嗯,这可怪了,燕陵镖局为了这趟镖,出了一十八名好手,而后又尽歼于一
役,照理这趟镖若不是价值连城,就是事关重大,怎么会是些毫不值钱的衣物?”
两人谈话间,一名官差走了进来,说道:“伍爷,燕陵镖局派人送了礼来,说是适才多
有得罪,要您别放在心上。”伍定远一怔,对黄济道:“燕陵镖局办事可古怪了,前倨
后恭,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点过送来的礼,共有三大箱之多,都是些日常衣饰,诸如玉带、锦袍、银冠之类的物
事,伍定远要见送礼的家丁,却早走远了。
黄济见这些衣物手工精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还是看得出一番心意,他向伍定
远一笑,道:“这齐润翔姜是老的辣,毕竟不愿正面开罪官府。你把东西收下吧,免得
坏了事情。”
伍定远沉吟片刻,暗道:“看来齐润翔想和我修好,当前不宜与他多添心结,给他个面
子吧!”心念及此,也就不便推却,吩咐属下收起。
一名官差笑道:“伍爷,你人生得这般体面,穿戴上这些衣物定然好看。”
伍定远生性节俭,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好东西。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衣饰太过华贵
,我是穿不惯的。”
一名官差起哄道:“伍爷您腰上的衣带用得旧了,这条玉带倒是可以一用。”说着捡起
一条玉带,只见上头镶着一块美玉,温润生辉,形状古朴,伍定远忙道:“这太过名贵
,我穿不惯的…………”一旁官差哪容得他推却,急忙将他抱住,一人冲了过来,将玉
带牢牢系在他的腰上,果然人要衣装,这玉带一系上,只衬得伍定远气势非凡,威风凛
凛,众人大声叫好。
伍定远低头看去,也觉不坏,他不忍违背众人的好意,也就不再解下。
当夜伍定远便夜宿衙门,案情胶着,他心神烦乱,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西凉地处沙
漠,昼热夜凉,伍定远起身披了件外衣,坐在床前。
静夜幽深,仅窗外蒙眬的月光,淡淡地照入屋内。
伍定远回想这些年来就任捕头的往事,不知和多少绿林好汉打过交道,恶斗过多少场,
可是没有一回是像这样难办,一来查不出是何方人马下的手;二来苦主霸道异常,在在
都让伍定远为难。
伍定远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窗外,过了许久,听得梆子打过三更,心道:“唉……反
正睡不着,看些公文好了。”
伍定远伸了个懒腰,跟着取出公文,拿着火刀火石,只待点上烛火,突然之间,只觉背
后一凉,吨时间全身起了一阵疙瘩,似乎有什么不对头。
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举头张望,只见银白的月光照入屋内,将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
一时看不出有何异状。
伍定远苦笑一阵,想道:“真是的,连我也变得疑神疑鬼的。”他不再理会心中的异感
,只管点起烛火,忽然后颈一股微风吹来,微微的火苗登时熄灭。
伍定远咒骂一声,只好又打起火星,这回顺利点上蜡烛,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取出公文
阅读,忽然全身凉飕飕的,烛火又被一阵微风吹熄。
伍定远心下一惊,已知房内必有什么古怪,他猛然回首,只见昏暗的房中似有个人影站
在窗边,伍定远大吃一惊,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伍定远惊归惊,但他毕竟是捕头出身,此时心中虽是一震,却不感畏惧,只缓缓伸手到
枕头底下,取出他成名多年的兵器“飞天银梭”,紧紧握在手里,不管那影子是鬼是魔
,总之非干上一场不可。
伍定远深深吸气,全身满布功劲,只要那影子有何异常举动,自己便要立时出手。
屋内寂静无声,伍定远只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握着银梭的掌中满是汗水。
忽然间,那影子一晃,竟缓缓向自己飘来,身法之轻盈,宛若无骨幽魂。伍定远心下大
惊,不禁头皮发麻,“这……这真是鬼么?”
此时此刻,任凭胆大十倍的人也要慌张失措,伍定远张口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
”他将“飞天银梭”掷出,那影子一晃,银梭不知怎地失了准头,登时落在一旁。他见
那影子一步步的逼近,顿时只觉口干舌燥,冷汗一滴滴地落下。
便在此时,几名值夜官差匆匆奔来,拍门叫道:“伍爷!怎么啦!”
众官差不见他应门,慌了起来,当即推门而入。刹那间众人眼前一花,似有什么东西一
闪而过,却没人看得清楚。
众官差见伍定远呆呆站立,不言不动,纷纷问道:“伍爷,你没事吧?”一人见他面色
铁青,忙伸手摇了摇他,伍定远这才定下神来。
一名官差见房内阴气逼人,忙点亮烛火,霎时之间,众人都是惊叫出声。
只见房中一片凌乱,除了伍定远睡的床铺外,房里各处已被人人细细搜过,众官差见了
这番景象,不禁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管七嘴八舌的问着,
伍定远心中一凛,知道那影子绝非什么鬼怪,而是名武林高手。
他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吧!”众人不敢多问,纷纷退出房里。
当夜伍定远不敢再睡,他细细推敲案情,知道今晚的不速之客必与命案有关,说不定便
是凶手本人,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竟尔闯到衙门里来。
伍定远怒火中烧,他任职已有六年,从未见过这般狂妄的歹徒,这批人敢胆如此轻视衙
门,杀人犯案之后,居然还敢公然出入衙门,这还有王法公理么?若不能这群狂徒绳之
以法,以后他还要混吗?
伍定远铁青着脸,枯坐了一夜,直至天明,才稍稍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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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孙子仲  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  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  与子成悦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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