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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英雄志-西凉风暴4-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Oct 11 15:21:55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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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Oct 11 06:23:41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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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昆仑剑出血汪洋
到得马王庙,已是三更,庙门早已破败,里头阴森森的甚是怕人,这马王庙里供奉
的乃是昔日长驻西疆的马援,近十几年来官府没再拨钱修缮,竟然毁败成这幅模样。
伍定远隐身在树丛里,先小心翼翼地在庙门外察看一周,见四周宁静,无人埋伏,
这才闪身入庙。伍定远低声道:“齐少爷,伍某依约前来,便请现身。”他连说了两遍
,却无人答腔。
伍定远心中犯疑,暗想:“莫非那张字条是假,却是有人冒充齐伯川,想把我给引
出来?”他正想退出庙门,忽然一股劲风从左侧攻来,伍定远心中一凛,侧身让开。黑
暗中依稀见到一人双手成抓,直上直下的往自己猛攻,伍定远见那人招数凶猛,不敢怠
慢,忙使出师传的拳法,一招“开门见山”,往那人中宫直击,那人出手刚猛,直向伍
定远手腕袭去,伍定远伸臂挡隔,手刀便往那人腕上切去,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两人手
臂已然相触,霎时内力相撞,都被对方的劲力震退。
伍定远急看那人面目,却见是个虎背熊腰的好汉,黑暗中看不清形貌。
却听那人拱手道:“伍捕头好俊的工夫,不愧是西凉第一名捕。”
伍定远一听他声音,登时放下心来,已然将他认出,这人正是少镖头齐伯川。
伍定远拱手道:“少镖头恁也客气了,你相让在先,又是有病在身,伍某岂会不知
?”原来两人方才动手之时,伍定远已然察觉齐伯川的手劲有些软弱无力,伍定远素闻
齐伯川武功刚猛,力道应当不只如此,是以查知他身上有病。
两人相互凝视,经过多番变故,齐伯川瘦了一圈,满脸胡渣,衣衫破烂,看来吃了
不少苦头。
齐伯川踢开庙中杂物,坐了下来,苦笑道:“伍捕头好厉害的手段哪!你布下了天
罗地网,却教我无处可去。”
齐伯川虽然全家被人杀害,但仍是杀害童三的凶嫌,伍定远对他有些提防,当下低
声道:“齐少爷,我职责在身,你多包涵。”齐伯川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怪你,唉
!怪只怪我自己,那天没听我爹爹的话,不然……不然……”伍定远见他眼眶发红,竟
似哽咽了,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齐伯川毕竟是江湖中人,只是一时伤感,便又宁定如常,他清了清喉咙,说道:“
我约伍捕头出来,决无加害之意,只是要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与你听,好让伍捕头
助我一臂之力。”伍定远奔波劳苦,为的就是破案,齐伯川此言一出,他立时精神一振
,忙道:“少镖头请说!”
只听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绝非三言两语可尽。”伍定远点头
道:“这我理会得。”
黑暗中两人相望一眼,各怀心事,远远传来夜鸦悲啼,更显得气氛哀伤。
眼见齐伯川神态忧伤,伍定远心中虽有千万个谜团待解,却又不敢胡乱发问,当下
耐着性子等待。
良久良久,齐伯川轻轻地道:“说起这事来,该从咱们接到这趟镖说起。”伍定远
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专心倾听。
前情提要:燕陵镖局一案的苦主终于现身了,伍定远与他约在马王庙见面,齐伯川
会透露什么样
的案情?伍定远能否扛起这桩惊天动地的血案?
一桩牵动天下气运的秘密正在悄悄逼近……
两人相互凝视,经过多番变故,齐伯川瘦了一圈,满脸胡渣,衣衫破烂,看来吃了
不少苦头。
齐伯川踢开庙中杂物,坐了下来,苦笑道:“伍捕头好厉害的手段哪!你布下了天
罗地网,却教我无处可去。”
齐伯川虽然全家被人杀害,但仍是杀害童三的凶嫌,伍定远对他有些提防,当下低
声道:“齐少爷,我职责在身,你多包涵。”齐伯川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怪你,唉
!怪只怪我自己,那天没听我爹爹的话,不然……不然……”伍定远见他眼眶发红,竟
似哽咽了,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齐伯川毕竟是江湖中人,只是一时伤感,便又宁定如常,他清了清喉咙,说道:“
我约伍捕头出来,决无加害之意,只是要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与你听,好让伍捕头
助我一臂之力。”伍定远奔波劳苦,为的就是破案,齐伯川此言一出,他立时精神一振
,忙道:“少镖头请说!”
只听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绝非三言两语可尽。”伍定远点头
道:“这我理会得。”
黑暗中两人相望一眼,各怀心事,远远传来夜鸦悲啼,更显得气氛哀伤。
眼见齐伯川神态忧伤,伍定远心中虽有千万个谜团待解,却又不敢胡乱发问,当下
耐着性子等待。
良久良久,齐伯川轻轻地道:“说起这事来,该从咱们接到这趟镖说起。”伍定远
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专心倾听。
齐伯川望着地下,叹息一声,说道:“两个月前,那时我们镖局做完一笔大买卖,
刚送了批货上山西,终于打通了往京师的要道,家父高兴极了,说今后我们镖局可以名
列天下五大镖局之一,日后生意必是越做越大,我们着实庆祝了一番。”
这件事伍定远自也听闻,那时镖局还大摆宴席,宴请西凉父老,伍定远也曾接到帖
子,只是因故未去,此时回想那时镖局的气势,对照今日的萧索,真是恍若隔世了。
齐伯川颇见伤感,他摇了摇头,道:“只是说来奇怪,那日正午咱们宴席刚过,便
有一个男子进到镖局里来,说有东西托我们送到京城。那时我们刚走通了到京师的路,
听到这桩生意自是很乐意。我看那人五十来岁的年纪,面若重枣,须长及胸,举止间颇
有气度,当是富贵中人,我不敢失了礼数,连忙请那人入内,问他要托什么物事。那人
看了我一眼,脸上神气很是古怪,往地下摆着的三只大箱子一指,说道,“三月之内,
请贵镖局将这几只箱子护送京师,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案情到了关键时刻,忙坐直身子,深怕漏听了一字。
齐伯川浑没注意伍定远的神情,迳道:“我看那三只箱子毫不起眼,便问道,“这
位爷台,敢问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值钱的,不过是
些平常的衣物,要送到京城的朋友家去。”我正感奇怪,世间哪有人要请镖局送这种廉
价物事,莫非失心疯了?该不会是同行来消遣我们的吧?我笑道,“咱们干的是保镖,
可不是挑夫哪!爷台的东西若是如此轻松容易,随便找上几个人,自己运到北京也就是
了,何必要找我们燕陵镖局?我们的酬劳可不简单啊!””
“那人见我神色轻蔑,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道,“酬劳一节,少镖头不必替在下
烦恼,只要东西能如期到抵京城,我自当奉上十万两酬金。这里是定银五万两,事成之
后,自有人付你另五万两。”那人说完之后,镖局里的弟兄都惊呼起来,我哼了一声,
说道,“兄台你可别消遣我,几箱衣物,怎值得十万两银子?”那人听我质问,也不生
气,伸手一挥,身边的几条大汉猛地扛出两大箱白银,弟兄们急急上前打开箱盖去看,
那箱中果然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五万两银子!”
伍定远听到此处,忍不住“咦”了一声,那日他曾细细查过,这趟镖走的确是寻常
衣物无疑,想不到居然值得上十万两的镖银,看来定是别有隐情。
齐伯川又道:“咱们走镖的人虽然见惯金银珠宝,可是这等大数目也不是时时可见
的,大伙儿都看傻眼了。谁知我爹爹猛地站起,说道,“来人!送客!”我大吃一惊,
忙道,“爹爹!这可是笔大生意啊!咱们何必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我爹不理睬我,只对那人道,“阁下看得起燕陵镖局,老夫自是感激。不过我不
接这趟镖。”那人面色诧异,说道,“齐总镖头不接这趟镖?莫非是嫌酬劳不足?”别
说那人不解,大伙儿也很是纳闷,好端端的大生意送上门来,何必硬生生的推掉?我爹
却有他的道理,只听他说道,“这位朋友很面生,该是打外地来的吧!你有本领带着五
万两白银奔波道上,没半点闪失,又何必要我们替你送这几箱衣物?你这镖来历不明,
齐某不敢接。””
伍定远听了齐伯川的转述,心下也是暗赞齐润翔见识明白,此人眼光精准,无怪能
雄距西凉数十载,绝非寻常镖师可比。
齐伯川道:“那人听我爹爹一说,双目登时一亮,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瞒不
过齐总镖头的眼去。这趟镖实是来历不明。”我爹听他说得直爽,登时哼地一声,道,
“既然如此,还请阁下另请高明吧!”那人笑道,“那倒也不必。齐总镖头,还请借一
步说话。””
“我爹明白那人有秘密相告,便和他进了书房,我也想跟着进去,谁知那人却要我
把手门口,不许外人过来,我一听之下,心里很不高兴,知道他不愿我一同去听,想我
齐伯川早已当家作主,何时受过这种气?但那人总算是咱们的客人,我总要忍着点,便
在书房外头守着。”
伍定远摇头叹道:“这可糟了,连少镖头也不曾与闻,咱们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
齐伯川哈哈一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忧,那人和我爹谈了一个多时辰,我虽不想
偷听他二人说话,但他们不停争吵,说话声时大时小,却让我听到了不少内容。”伍定
远大喜,忙示意他说下去。
齐伯川道:“我听我爹爹大著嗓门,问道,“阁下既能带着十万两白银四处奔波,
为何不自己送东西上京?”那人笑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我爹见他不愿明说,立时
冷笑一声,说道,“阁下若不愿明讲,我如何敢接这趟镖!要是东西不干净,我岂不惹
祸上身?”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是使三刀的,你还不懂么?”说着似有衣衫破裂
的声响,跟着我爹爹发了声低呼出来,我大吃一惊,以为他们俩人动起手来,正要闯入
,却听我爹叫道,“使三刀的,这…原来是你……难怪你不能进京…………””
伍定远心痒难搔,猜不透什么叫做“使三刀”的,忙道:“到底托镖之人是什么来
历,齐少爷可曾耳闻?”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咱们走镖之人向来有几个行规,一是即便性命
不要,所托之物也绝不能遗失毁损,更甭说被人抢夺了;再一个行规,便是不能泄漏托
镖之人的姓名来历。不论我是否知道此事,都不能明言转告。伍捕头,你若想知道,得
靠你自个儿去猜了。”
伍定远劝道:“如今镖局也毁了,总镖头更因此仙去,齐少爷别再拘泥,否则凶手
岂不逍遥法外?”
齐伯川摇头说道:“伍捕头,你恁也小看我齐家的男儿了!我们宁愿人头不在,也
绝不能失落了“信”这一字,眼前燕陵镖局虽然毁败,但日后未尝不能重振声威,你想
劝我出卖行规,还是省省功夫吧!”
伍定远见他雄心仍在,心下暗赞,想道,“看来这几日的磨练不是全然无功,咱们
这位齐少爷长大不少。”想起齐润翔后继有人,也不算白死了,心中也感欣慰,便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齐少爷请继续说吧!”想来
他知齐伯川此次邀他出来,定有什么深意,便耐心听下去,不忙逼问托镖之人的来
历。
齐伯川又道:“从我爹爹发出那声低呼之后,两人便都小心起来,说话间压低嗓门
,声音更是变得又低又急,我实在听不清楚,只好悻悻走开。过了许久,我才见爹爹走
出房门,我奔了上去,问道,“怎么样,那人呢?”我爹叹道,“他走了。”我吃了一
惊,道,“走了?咱们的生意呢?”我爹见我满脸惶急,便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放
心吧,这次咱们舍命陪君子,这趟生意接下了。”我听了当然大喜过望,连连拍手,我
爹爹却不发一言,嘿嘿,现在想来,却是把死神迎上了门………”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叹道:“人生祸福之际,实在难说得很。”
齐伯川点了点头,迳自道,“自接下生意后,我爹没一日清闲,他很重视这趟镖,
凡事都亲自出马,从挑选镖师,一直到安排运送路径,全都亲自来办,旁人连插个话都
不行。我见他这般慎重,只希望从旁帮忙。希望分摊点功课。不过我爹不愿意我来插手
,另派了其他生意给我看顾。我与他谈了几次,他也不来理我,慢慢的,我也不再去管
这档子事了。”
“一个月后,我从四川回来,忽然见到我师叔在局子里。我师叔外号“扑天虎”,
平素住在长安,不知道什么风把他吹来了,我高兴的很,晚间吃饭时才知道,这趟怪镖
要请我师叔亲自出马,我想我爹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几箱衣物,何必劳动“扑天虎”
这种成名的高手?看在十万两镖银的份上,我才把这句话按下不说。次日大小勾当安排
妥当,我师叔带领各省镖局里的菁英,一共三十六人,便即出发。”
伍定远心下一凛,想道,“原来燕陵镖局早已出过一趟镖,这我倒是不知道。”
齐伯川又道,“第二天刚巧局里也没旁的事,我邀了几个镖师出去打猎,那天气候
宜人,我们追到了一群大鹿,越追越远,竟然追出了凉州的地界,几名镖师说道,反正
今晚回不去了,不如一直赶到柳儿山,和我师叔碰上一面。我这师叔自小就疼爱我,他
老人家难得到西凉,聚没两天却走了,未免太过可惜,我们当夜便驾马追去。”
伍定远嗯了一声,心道:“这齐少镖头果然是少爷出身,局子里接下这么大的案子
,他还有心思玩耍儿。”他不想无端得罪人,便把这话按下不说。
齐伯川道:“那日不到午夜,我们便已赶到柳儿山,这柳儿山向来是我们镖局夜宿
的地方,不论出的是什么镖,只要是往关内走,定会在柳儿山歇息。师叔他们一早出发
,应比我们还早到几个时辰。但说也奇怪,是夜柳儿山黑茫茫地一片,实在不像有人露
宿的模样,我和众兄弟反覆寻找叫喊,都找不到师叔他们的踪迹。”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扑天虎押的这趟镖定然凶多吉少。
果听齐伯川道:“找不到师叔,这下我便担心起来,料想师叔他们多半遭遇了什么
事情,说不定是逢上歹人劫镖,这才耽搁。虽说我师叔武功高深,区区几个强盗还为难
不了他,但这趟镖来历很是奇怪,怕不能以常理计较,我便吩咐众兄弟露宿在柳儿山,
明早与师叔他们碰面了再走。”
伍定远听他处置得颇为妥当,便也点了点头。
齐伯川道:“那夜大伙儿累了一天,很快都睡着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谁知才
一入眠,就听见有马匹在山下奔驰,我们都给惊醒了,那夜月色明亮,从柳儿山望下,
草原上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大伙儿见山下五、六匹野马在草原里跑着,只道没事,便要
睡倒,我却瞧见那些马上都带着鞍子,那晚我一直心神不宁,见了这一大批无主的马儿
,忽觉很不舒坦,便叫了两个兄弟陪我下山看看。”
“说也奇怪,我们一下山,那些马儿像认得我们一样,自己奔了过来。我伸手拦住
一匹白马,一看那鞍子上的标记,这不是我们镖局里养的坐骑吗?这附近除了我们以外
,就只剩我师叔那批人马,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师叔他们出事了!”
伍定远虽已料到情势发展,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师叔的武功高过我甚多,如果他应付不了贼人,我
也没法子,就吩咐一个镖师快马赶回西凉城通报我爹,我和其他人连夜去寻找师叔他们
的下落。我爹听了镖师的回报,自也大惊失色,尽起镖局人马,四处搜寻,嘿嘿,谁知
这么一找,足足找了十天,我师叔他们却像钻到地底去一般,三十六个好手,连同三大
辆镖车一同失踪。我们这次可灰头土脸极了,连什么人下手的都不知道。”
伍定远心中不满,忍不住嘿地一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少镖头也不知会咱们衙
门一声,这不太也见外了么?”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咱们什么事情都靠官府,何必还开什么镖局?干脆关门
算了,你说是么?”伍定远心知如此,只得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齐伯川又道,“自从我师叔失踪以后,便有种说法传出,都说是他私吞了财货,自
己逃个无影无踪。我也将信将疑,也许那些寻常衣物有什么古怪,其实是价值连城的东
西。我爹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却很生气,他把大伙儿找来,吩咐道,“你们别胡说八道
,货还没有丢,好好的放在局里。”兄弟们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我爹在搞什么名
堂。”
齐伯川说到这里,道:“伍捕头,人人都说你是西凉名捕,听到这儿,你可看出我
爹的用意来了吗?”
伍定远道:“齐少爷谬赞了。据我猜想,齐总镖头早知道这趟镖凶险异常,就故意
派人走一趟假镖,以明敌情。等点子现了身,到时也好防范。”
齐伯川拍手赞道:“伍捕头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这趟假镖虽然引出点子,但究竟是
什么人下手,我们却仍是一团雾水。那时我问起这趟镖的来历,我爹爹私下告诉我,其
实那三大箱衣物里,只有一件东西要紧。”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的遗言,忙道:“那是什么东西?少镖头请说。”
齐伯川摇手道:“伍捕头耐心听下去,真相自会分晓。”
他又道:“我爹对我说道,那三大箱东西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宝贝其实毫不起
眼,这几日他都带在身边。我问爹爹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师叔他们
下手?”我爹爹苦苦思索,也是不知。我那时毫无头绪,只好胡乱猜测,竟猜到怒苍山
那帮流寇身上去。我爹面色一变,慌道,“你不要信口开河!到时事情越弄越大!””
伍定远惊道:“怒苍山?那伙匪人不是十来年前就给敉平了吗?难道还在西凉一带
蠢动?”齐伯川道:“我也是胡乱猜想,全无真凭实据,只是我听说怒苍山有个大高手
退隐在凉州,就疑心到他们身上。”
伍定远神色紧张,那怒苍山过去集结三万余人,曾经和朝廷轰轰烈烈的大战数场,
如果残党流窜西凉,那可糟糕透顶。还好听齐伯川说话的意思,下手之人应该另有其人
,否则案子根本不用再办下去,直接转到兵部尚书手中算了。
齐伯川道:“我爹见敌暗我明,点子来历不明,凶狠异常,便迟迟不敢发镖,想找
出个妥善法子应付。眼看客人委托的时限将届,我爹自也不愿失信于人,不得已之下,
终于邀集八省分局最强的好手,合计一十八人。这些好手等闲不出门,一出手便要三千
两银子使唤,你看看,五万四千两白银撒出去,咱们这般干法,这趟镖已算是赔钱买卖
了。”
伍定远沉吟道:“十八人?莫非便是死在城郊的那十八人?”齐伯川本在吹嘘那十
八人武功如何了得,听了伍定远点破,当下神色尴尬,点了点头。
只听他续道:“那日十八名好……硬手齐聚,我见兵强马壮,很是得意,料来便是
武林高手前来劫镖,也没什么好怕的,我爹见我自信满满,便把我叫入书房,低声吩咐
道,“其实咱们这十八名好手不是拿来硬干的,照我的意思,他们只是用来诱敌之用,
咱们另有计谋。”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十八人带的东西依旧是假?爹爹跟人
家约定的时限便要到了,咱们要如何把东西送到京城?”我爹道,“点子武功实在太高
,想来这十八名好手也不一定对付得来。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干翻匪徒,只要他们能把点
子引出凉州,到时我便会自己带着东西,独自绕过陕西,迂回进京。””
伍定远一拍大腿,大声赞道:“齐总镖头果然厉害,这招大是高明!”齐伯川摇头
叹息,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最后还是栽在点子的手里。”
伍定远听得此言,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自来阴险小人总是心机百出,这也怪不
得总镖头。”
齐伯川道:“出事那天,怪事一桩接着一桩而来,当天十八名硬手才一出门,镖局
里却来了两名客人,我想都到这个时候了, 还能有什么客人上门?我走到厅里,正要推
掉应酬,哪知我一见到那两人的面貌,忍不住便叫了起来。”
伍定远忙问道:“这两人是谁?”
齐伯川叹道:“第一个客人不是什么外人,却是我的师叔“扑天虎”。”
伍定远吃了一惊,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连忙坐直了身子,道:“你师叔不是死了么
?怎地又冒出来了?”
齐伯川苦笑道:“是啊!大伙儿见到了他,也都是讶异出声,不过这还不稀奇。那
时我师叔满脸困顿,两手锁着铁炼,竟像是被人一路押解过来似的,我看了他的模样,
忍不住心中犯火,抽出刀来,喝道,“是什么人把你锁上的!好大的胆子!敢上燕陵镖
局来撒野!”一旁却有人冷笑一声,我定睛一看,这才见到了第二个客人,嘿嘿,当场
便把我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中风了。”
伍定远忙道:“这人又是谁?”
齐伯川道:“这人也是个相识的,便是那老铁匠童三。”
伍定远“啊”地一声,说道:“怎么,原来这老铁匠也牵连在其中?”
齐伯川嘿嘿冷笑,说道:“那童三不过是替镖局打造兵器的下人,这时不知是仗了
谁的势头,态度傲慢至极,他冷冷地道,“齐少爷,你去把总镖头请出来!你师叔有几
句话交代他!”我怒极反笑,抽出刀来,架在那老铁匠的脖子上,骂道,“老匹夫,你
可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来我这里指东道西?”那童三却不慌张,只把眼来瞅我,满脸的
不在乎,我心里犯火,正想一刀结果,我师叔却慌忙道,“伯川快快住手,快请你爹出
来,千万别伤了这人。””
“我这人虽然卤莽,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疯子,这时听我师叔这样说,知道情况有
异,只好放脱了童三,赶紧命人通报我爹,我爹一听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我
师叔见了我爹出来,自己先苦笑一阵,说道,“师兄,我是来传话的。”我爹见他被人
锁着,很是愤怒,不待他说话,立时便抽出腰刀,一下子就砍断了铁炼。”
“我师叔平日何等威风,江湖上人称“扑天虎”,这时却……却像头病猫似的,他
手上的铁炼给我爹斩断,脸上的神情却反而更畏缩,不住的往童三看去。我那时很是愤
怒,大声道,“师叔!你在搞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我那时很是生气,不过我爹
毕竟是老江湖,他已然看透师叔来的用意,居然笑了一笑,对童三说道,“我这个师弟
有劳你一路照顾了,阁下有什么话交代,不妨直接明说吧!””
齐伯川语音发颤,显然要说到正题上,伍定远虽然暗暗心惊,却也不敢打岔,只是
专心聆听。
齐伯川道,“那童三抬头仰天,正眼也不看我爹一眼,冷冷地道,“上头有令下来
,要总镖头自己识相点,早些把东西交出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我像是听到天下最
可笑的笑话,登时哈哈大笑,不过我爹和我师叔却没笑,不只他们二人没笑,厅上其他
人也安安静静的,倒似我是个傻瓜一般。”
“我爹嘿地一声,一本正经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交出东西来?
”童三却毫不理睬,冷冷地道,“我没有这许多废话陪你,你交是不交?”口气恶劣至
极,我爹摇头道,“我这个镖局也有几十年光景了,还没有人敢胆在我这里闹事,阁下
一昧要我交出东西,却是要老夫交什么东西出来?若不留下名号,又要我如何对托镖之
人交代?”童三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再问你一句,你交是不交?”语气
狂傲之至。”
“我爹还没回答,我已经怒不可抑,大吼一声,“老狗!”当场拔刀冲向童三,对
着他脑门砍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白光射进屋来,师叔忽地大叫,“伯川
退开!”跟着往我身上扑来,我听得师叔一声闷哼,软倒在我身上, 鲜血泊泊流了出来
。我爹连忙奔来,扶住我师叔,只见他背上插了一柄小小的短剑,已然救不活了。童三
在一旁道,“想清楚了,若不交出东西,这就是第一个榜样。”我爹将师叔轻轻放在地
下,猛地拔刀,眼中露出痛恨至极的眼色,童三却浑不在意,冷冷地看着我爹。”
伍定远一愣,他自己是暗器名家,一手“飞天银梭”傲视西凉,但却想不起有什么
暗器竟能如此霸道,连“扑天虎”这种好手也难以防备。
“那时我抱着师叔,眼见他不成了,想起他从小对我的好处,心里真是痛,又听见
童三在那里冷言冷语,实在无法忍耐,当下我暴吼一声,抽出刀来,就要找童三拼命,
这时忽然有人拉住我的脚,我回头一看,却是我那将死的师叔。我流泪道,“师叔,看
我为你报仇!”师叔却摇摇头,轻轻地道,“没用的,斗不过他们的,我们…………我
们认输。”说罢,头一歪,竟然便死了。”
“童三见我们愣在当场,只淡淡地道,“总镖头,今晚子时之前,你把东西送到我
铁铺里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你好自为之。”我怒火填膺,正要拔刀,忽然门口两名
镖师慢慢软倒,胸口各插着一只飞剑。我见那飞剑来势如此之快,心中一寒,也不怕人
笑话,唉…………两腿居然一阵酸软,竟眼睁睁看着童三走了出去。”
“我爹脸色铁青,还没决定追是不追,忽然听到屋顶上脚步声细碎,这才晓得童三
竟有大批高手随行。我看着爹爹,他的脸色极是难看,也是站不稳了,唉……说来不能
怪我们,想咱燕陵镖局在江湖上行走,何时被人这样作践?那真是咱们生平头一回这样
委屈。”
伍定远叹了口气,这燕陵镖局确实称霸西凉多年,从不曾给人作弄戏侮,哪知竟会
给一个不会武功的老铁匠出言侮辱,想来他们心里的郁闷,定是难以宣泄。
齐伯川道,“我扶着爹爹进到书房,问道,“爹爹啊!到底该怎么办?”我爹闭目
养神,过了良久,才回答我,“你爹爹人可以死,燕陵镖局可以散,但名声却决计不能
坏。咱们在江湖上混,靠得是“信义”这两个字,至死都不能改。”他说罢,脸上忽然
红润起来,大声道,“好贼子!当我齐润翔好欺负吗?伯川!咱们这就向少林本院求援
!””
伍定远点头道:“是啊!齐老板出身少林,只要请得少林圣僧驾临西凉,还有什么
好怕的!”
齐伯川苦笑道:“俗话说得好,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有位师叔祖在灵州本能寺挂
单,离西凉不过两日的路程,但就算师叔祖他老人家讲究义气,马不停蹄的赶来西凉,
等到了西凉城,只怕也过了当夜子时,什么也来不及了。”
伍定远点头道:“这批凶徒好不奸诈,想来他们已算定此节,这才定下子时之约。
”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待到那日下午,又是一件惨案传来,我们派出去的十八名
好手又给人杀了,点子杀人后也不掩尸灭迹,还将咱们镖旗倒插在地,存心挑衅,看来
真要干上啦!到得我爹看过送回来的尸首,眼见点子的武功高得难以置信,脸色更是难
看得紧,知道原本的如意算盘全然落空了。”
伍定远回想那日十八名镖师被杀的惨状,心中仍是一阵惊惧。
齐伯川又道:“我爹见童三订下的时限就要到了,咱们师叔祖一时又赶不到西凉,
恐怕局面是凶多吉少了,便对我说道,“咱们若不把东西交出去,只怕这群匪徒真会杀
害我齐家满门,孩子,你怕不怕?”我哈哈大笑,说道,“白天那几只飞剑很是厉害,
但我齐伯川是何等人?岂是被人家吓大的?””
“我爹听我这么一说,很是高兴,他摸摸我的头,微微地笑着,说道,“孩子,你
以后一个人在江湖上打滚,也要这么坚强才行啊!”我听我爹这么说,大吃一惊,急忙
问道,“爹爹怎么这般说话?”我爹笑了笑,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强装出来的,他苦笑良
久,忽地道,“好孩子,爹爹要你立刻离开西凉!””
说到这里,齐伯川实在忍耐不住,登时潸然泪下,哽咽道:“此刻回想起来,我爹
真是爱我,他决意一死,却要我独自逃走……”
伍定远心下侧然,看来齐润翔有意把自己的性命拼掉,却不忍爱子送命,这才出此
下策。他轻叹一声,说道:“父母爱子之心,那是天性使然,齐少爷你务必自重,千万
别辜负总镖头的一片心啊!”
伍定远想到齐润翔死前的惨状,心中一阵难过,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齐伯川的手
掌。齐伯川望着伍定远的双眸,一时肩头轻轻颤抖,似乎甚是感动。
过了半晌,齐伯川缓缓将手抽了出来,叹道:“那时的我血气方刚,哪想这么多,
我一听爹爹要我独自逃走,很是生气,我好好的男儿汉,怎能扔下大家不管?再说我娘
一个女人家,以后没了我这个儿子,又要她如何过日?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除非我爹把
真相说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劫镖杀人,否则我决计不走,我爹爹被我逼急了,只说了三
个字,“卓凌昭”。”
伍定远全身一震,颤声道:“我……我曾听人说过这个名字,到底这人是什么来历
?”
齐伯川脸上露出痛恨至极的神情,说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这两句话伍捕头听人说过吧?”
伍定远惊道:“此人是昆仑山的掌门?”
齐伯川呸了一声,说道:“玄门大派,禽兽不如。我一听是昆仑山下的手,只气炸
了胸膛,伍兄,我们可是堂堂少林寺弟子,区区昆仑山,想我嵩山少林寺还没放在眼里
,若非如此,昆仑山的人为何不直接同我们朝相,又何必托童三那老王八来啰唆?说来
说去,还不是怕了我们?当晚我就决定大杀一场,好出胸中恶气。”
伍定远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找上了铁匠童三?他也是昆仑山的人?”
齐伯川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恨恨地道:“他奶奶的,说起这老王八,我就一肚子
气,恨不得再砍他两刀!”
伍定远一怔,奇道:“此人不过是个老铁匠,齐少爷怎地如此恨他?”
齐伯川骂道:“真他妈的小人得志!这老匹夫不过是个小人物,平日还跟咱们做些
买卖,也不知镖局里的弟兄怎么得罪他了,这老小子居然出卖了我们,把镖局平日的大
小勾当全告诉昆仑山,更可恨的是,这家伙竟然如此不知进退,也不想想,若非昆仑山
的人不愿露脸,哪轮得到他来指东道西?要是这老小子日间给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不会
找他麻烦。嘿嘿,可惜他狐假虎威,不只公然辱我父亲,还践踏我燕陵镖局的名声,我
若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伍定远皱眉道:“所以你亲自下手,连夜就把他杀了?”
齐伯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嘿嘿笑道:“那日下午,我爹爹硬要我离开西凉,还找
了几个弟兄陪我走。我不忍让我爹爹担心,便假意离去,其实只是躲在城郊,等到午夜
子时,咱齐少爷便要找几个昆仑王八蛋杀了出气,看他们又能拿我怎样?我那几个弟兄
听了我的主意,都是高声叫好,就等着夜间过去下手。”
伍定远实在不以为然,心道:“这齐伯川做事太也冲动好胜,大敌当前,哪能这么
胡来?”但这话不便明说,只有苦苦忍住。
齐伯川又道:“那夜不过戌牌时候,我找了几个弟兄,便到铁铺去找这老混蛋,他
还是那一幅神气模样,夸我懂事,想通了道理。我那时笑了笑,他奶奶的,就这么一下
子,把刀子架在这王八蛋的脖子上,笑着问他,“老乌龟,东西没有,刀子倒有一把,
你是要死要活?”哪知这个老家伙居然还摆出那幅神气德行,对我说道,“齐少爷,我
劝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别害死你全家人。”我大吼一声,他居然不把我当作一回事,
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东说西,他奶奶的,惹火了老子,便这么一刀给他,看他还神气
个什么劲哪!””
伍定远见他神色凶狠,不由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童三虽然为虎作伥,但也罪不
致死,齐少爷,这可是你的不是了。”齐伯川冷笑道:“伍捕头,你要有本领,不妨马
上拿我回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并不回话,一来齐伯川武功精强,伍定远并无胜他的把握,二来
案情尚未水落石出,不便和他破脸,当下淡淡的道:“齐少爷找伍某出来,大概不是要
打架的吧!”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我与伍捕头无冤无仇,只要你不碍着我报仇,一切都好谈
。”
两人默默对望,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齐伯川又道:“我杀了童三之后,把他的脑袋挂在梁上,存心给昆仑山
来个下马威,要他们知道燕陵镖局不是好惹的,干完事之后,我便带着兄弟们回到镖局
,谁知大伙儿才走进内堂,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镖局里守夜的兄弟全不见了,我很是
紧张,抽出家伙,在局里搜寻,哪知道……哪知道我一走进内堂,就见到一群禽兽,他
们身穿白袍,手提长剑,正在屠杀我们局里的男女老少。他奶奶的,伍捕头,为何我会
说是屠杀呢?嘿!说来惭愧,我们镖局竟然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齐伯川说到这里,反而平静异常,不似先前激动的模样,伍定远心下暗暗佩服。
齐伯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我猛一看,我家的几个女眷,竟都给禽兽奸辱
了,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堂堂的玄门正宗,竟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时我爹给他
们伤得不成人形,显然是在逼问什么事情,我娘好像很害怕,缩在墙角哭泣。我那时也
不恐惧,也不愤怒,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世界会颠倒来玩了呢?这里是大名鼎鼎的燕陵
镖局啊!我暴喝一声,拔出大刀,奋力往那群人砍去,有一个人用剑挡住我砍去的那刀
,刀剑相交,猛地我的胸口一痛,跟着破了一个孔,你看!”
齐伯川解开衣服,果然他左胸扎着绷带,隐约可见一个小孔。
伍定远想起“九州剑王”方子敬说的几句话,忍不住颤声道:“这……这就是“剑
蛊”吗?”看来那十八名镖师,便是死在这凌厉绝伦的“剑蛊”之下,想来齐伯川功力
较深,不然阴劲直穿心脏,必定当场暴毙。
齐伯川摇头道:“我管它是“剑蛊”,还是什么狗屁,反正那时只想大杀一场,死
也好,活也罢,老子全都不在乎。我爹见我回来,忽然大叫一声,他明明伤得很重,却
不知道从哪生出一鼓力气,猛地跳了起来,往我身上一推,连连叫道,“快走!快走!
”我当然不肯,仍然举刀乱劈,那些人并不想杀我,大概要把我擒住,用来要胁我爹爹
,我与几个弟兄虽然拼命抵挡,但那些人武功实在高明,几招过后,我身上就已挂彩,
几个弟兄们更是……唉……我见平日的好弟兄片刻间尸横就地,心里又惊又怒,不知该
打还是该逃,我尚未打定主意,一个面目肿胖的家伙跳到面前,向我笑道,“你就是齐
家的少爷,今夜我做了你的便宜老子,你娘老是老了点,还是挺有味的。””
伍定远听齐伯川毫不保留的转述凶手之言,颇感不自在,低声说道:“齐少爷,你
看开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别一直把这些伤心事记在心上。”
齐伯川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伍定远的话,怔怔地道:“那时我气得吐血,只想冲
上前去乱杀,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报仇!我要报仇!”,这下子我就清醒多
了,我开始往大门退去,那些人想阻拦我,都给我用拼命的招式挡开了,哪晓得那胖子
实在卑鄙,居然从我背后偷袭,重重在我背心上打了一掌。这掌打得我眼冒金星,什么
都看不见了。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心想一切都完了,我也要死了,这满门的仇恨谁
来报?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孩子,别怕。”我心想这当口还有谁来
救我?那声音很祥和,好像是天上神明说话的声音,我一听之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身子往后便倒,跟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曾向少林寺求援,便问道:“是少林寺的大师救了你么?”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那日下午,咱师叔祖接到飞鸽传书,他念及咱们情势危急
,连马也不骑了,便连夜施展轻功,独自赶来。若非如此,我这条性命早也没了。”
伍定远叹息一声,一日之间,燕陵镖局先被人杀了十八名镖师,后又满门遭人屠戮
,实在是惨不忍睹,这堂堂的西凉第一大镖局,想不到落得如此下稍。两人一时静默无
语,都是满怀心事。
过了片刻,伍定远问道:“你逃得性命后,便一直和少林的大师父们在一块吗?”
齐伯川叹道:“是啊!不然怎么逃得过大批人马的追捕?衙门找我,昆仑山更是要
我,哼!我这条命还真的值钱的很哪!”
伍定远劝道:“齐少爷务请自重,你的性命是少林大师千均一发之际救出来的,当
然贵重了。”
齐伯川哈哈大笑,声音却满是悲痛,两行眼泪更流了下来。
伍定远道:“少镖头,伍某虽然不才,但也会竭心尽力,为你家满门老小伸张公道
!”
齐伯川嘿地一声,道:“伍捕头快人快语,就盼你别忘了今日之言!”
伍定远听得这话语带讽刺,知道自己尚未为人所信,他转过话头,问道:“昆仑山
的人马几番出手,该当拿到他们要的东西吧?”齐伯川双目一亮,嘿嘿一笑,说道:“
这倒没有,他们还是白忙了一场。”
伍定远奇道:“他们连着三次出手,都没有拿到东西,那东西到底在谁手上?”齐
伯川脸上神色诡异,说道:“这倒要请伍捕头猜上一猜了。”
伍定远道:“莫非在齐少爷手上?”齐伯川摇头道:“若是在我手上,我还留在西
凉做什么?”
伍定远急道:“齐少爷别卖关子了,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吧!”
齐伯川伸手指着伍定远,道:“东西就在你手上!”
伍定远大吃一惊,随即笑道:“齐少爷,都什么关头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齐伯川面色严肃,沉声道:“伍捕头,那天你离开镖局后,我爹曾送了几样东西倒
衙门去,你可还记得?”
伍定远心中一凛,登时想起齐润翔送来的三只箱子,自己曾拣了条衣带,其余物事
都被知府充公了。他颤声道:“莫非……莫非就是那几只箱子?这……这从何说起?”
齐伯川道:“伍捕头,我爹怕了昆仑山的高手,知道他们早晚会闯入镖局劫镖,就
偷偷地派人把东西送到衙门,托你的手保管,等风浪过去后再找人取回。我也是事后才
知道这件事的。”
伍定远面露歉色,说道:“那几只箱子现下都给知府大人没收了,这可难办了。”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你看看你自己的腰上。”伍定远低头望去,只见腰上好端端
的系着齐润翔送来的玉带。
齐伯川森然道:“伍捕头,这条玉带就是这趟十万两的重镖,也就是昆仑山三次出
手不得的宝贝。这个秘密,天下就你我二人知道而已。”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解下玉带,只见玉带的缝工甚是精细,上头镶着一块古玉,那
日属下一时兴起,要自己穿戴上,想不到竟有如此重大的来历。齐伯川道:“伍捕头,
我现下在外逃亡,多有不便,这东西就有劳你了。”
伍定远定了定神,说道:“齐少爷,这条玉带到底有什么古怪,还请你言明。”
齐伯川缓缓地道:“这条玉带非同小可,关系天下气运,你……你……”
齐伯川说到这里,身子突然一颤,伍定远忙道:“齐少爷你说明白点,这玉带究竟
是什么来历?怎会关系天下气运?”
齐伯川没有回话,嘴角流出鲜血,霎时面色已成惨白。
伍定远大惊失色,连忙往他身子看去,只见齐伯川背后插着一柄飞剑,适才他说话
之间,稍不留神,竟被人下手暗算!
伍定远又惊又怒,正要朝门外追出,却见齐伯川身子缓缓向后软倒,伍定远急忙奔
了回来,将他抱在怀里,便要替他治伤,只是短剑入肉甚深,直没至柄,恐怕没得救了
。
伍定远心下悲痛,不知如何是好,只捏住了伤口,但鲜血仍从剑刃缝隙处涌了出来
,转眼便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齐伯川靠在伍定远怀里,他睁着双眼,脸上满是疑惑,问道:“我……我也要死了
吗?就这样……就这样死了吗?”伍定远见他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不止,眼看是不成了
,当下紧紧抱住了他,垂泪道:“齐少爷放心,我伍定远在此,你绝不会死的!”
齐伯川干笑一声,猛地抓住伍定远的双手,道:“是啊!我怎么会死?如果我死了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伍捕头你说啊,是不是呢?”伍定远见他命在旦夕
,心下痛楚,点头道:“是……老天有眼,齐少爷你不会死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了
下来。
齐伯川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喘气道:“你说的对,我不会死的……
我还要替我爹娘报仇,我要重振燕陵镖局,我要杀光昆仑山满门老小,老天爷有眼,照
顾好人,我…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
他声音越来越低,终至细不可闻。
可怜他满心仇恨,可怜他满腔热血,但最后,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他还是死了。
可怜齐家满门,竟连最后一个遗孤也不能保住!
伍定远心下痛楚,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短短几个时辰,他已把齐伯川当成是知交好
友一般,对他的身世遭遇甚是怜悯,谁知他还是死了,带着满身的血海深仇死了!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伍定远大吼一声,掏出“飞天银梭”,当即冲出马王庙,朗声喝道:“大胆贼子,
放我西凉伍定远在此,还敢逞凶杀人!快快给我滚出来!”
伍定远说到此处,忽听到背后有人轻笑一声,他大怒之下,回头望去,月色中只见
十余名身着白袍之人,站在庙顶上,个个面目阴沈。
伍定远倒退了两步,执起飞天银梭,暍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那十余
人静默无声,黑夜中只见他们的眸子灿然生光,伍定远哼了一声,道:“杀人偿命,你
们碰到我伍定远,算是倒楣!”他明知这些人武功高强,但形势禁格,只有一拼,手上
用力,飞天银梭激飞而出,往那群白袍客射去。
却听“当”的一声,其中一人举剑震开银梭。伍定远虎口发麻,倒退了一步。
那十余名白袍客纵下檐来,站在院中,隐隐对伍定远成合围之势。一名高瘦的白袍
客嘶哑着嗓子道:“伍捕头,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说话间,一众
白袍客缓缓向伍定远行近。
伍定远心下暗暗忌惮,四处寻找逃生之路,一名白袍客冷笑道:“想逃?没那么简
单吧!”伍定远朝说话人望去,只见他生得异常矮胖,想起齐伯川死前曾说过一名最为
卑鄙的歹徒,看来就是此人。
那矮胖之人狞笑道,:“他奶奶的,有什么好看?”身形一闪,便往伍定远欺来。
他身形虽痴肥,但脚上步法却灵动至极。
伍定远见避无可避,双手一扬,飞天银梭对着那矮肥胖子激射而出,胖子侧身避开
,骂道:“死小子!连你祖宗也敢伤?”伍定远不待招式用老,两手一招,那银梭又向
胖子后脑飞来。胖子难以闪躲,只有着地滚开。伍定远大吼一声:“齐少镖头!看我为
你报仇!”银梭竟似活了一般,一招“飞星坠地”,对着胖子脑门疾攻而下。
忽听“当”地一声,那胖子猛地拔出配剑,挡开了飞天银梭,他站起身来,急舞长
剑,招招紧急,攻向伍定远。他一剑在手,竟如换了个人似的,剑法凌厉无比。伍定远
的银梭逐渐施展不开,两人兵器每次相碰,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旁观的一名白袍客见这
胖子十余招已过,仍未拾夺下伍定远,说道:“刘三你退开,让我来。”
那人身形一幌,跟着双指伸出,居然轻轻巧巧地拿住“飞天银梭”,伍定远大骇,
知道那人武功远胜自己,正彷徨间,那人已然举掌拍来。伍定远见这掌内力深厚,不敢
硬接,只有向后急跃相避。那人阴恻恻地道:“伍捕头,你是公门中人,我们不想杀你
,不过你得留下东西,否则,哼!这齐伯川就是你的榜样!”口气极尽恐吓。
那胖子刘三接口道:“嘻!嘻!老子那晚享尽艳福,从齐老头的老婆开始,他奶奶
的一路玩到他老头子的小妾丫嬛,这老头还真硬气哪!叫的呼天喊地的,居然还不肯招
出东西下落,害得我们累了一夜!哈哈!哈哈!”其他几名白袍客跟着淫笑起来。
伍定远目眦欲裂,气得胸膛快炸开了,他识得最凶残的黑道中人,也不过杀人越货
,这般公然淫人妻女的兽行,居然还能洋洋得意的夸口?
伍定远看着那胖子丑恶的肿脸,淫邪的奸笑,想起齐氏父子生前也是响叮当的好汉
,竟被这种禽兽害死,妻女惨遭玷辱,若不能手刃此人,自己还配再做这西凉捕头吗?
伍定远大叫一声,赤手空拳冲向那胖子。那胖子正自得意洋洋地淫笑,那料到伍定
远不要命的冲来,竟被他一拳击在鼻梁上,那胖子登时鼻血长流,他一怒之下,拔出长
剑,对着伍定远脑袋猛劈下来。伍定远大怒之下,失了防备,眼见这西凉名捕的一颗脑
袋便要被劈成两半,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伍定远自知死期已到,心中既悲且恨,只恨自己学武不精,竟要死在这种小人手中
。那胖子脸上露出兴奋喜悦的残忍神情,这剑是收不住了
五、死与降
伍定远命在旦夕,心中悲愤难言,登时仰天狂叫,那胖子手上一缓,淫笑道:"不过
砍个脑袋而已,你大呼小叫什么?我又没逼奸你亲妹子?"说着手上加劲,长剑直劈而下
。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飞入场中,挡在伍定远面前,这身影来得又急又快
,场中众人都是为之一愣。
"阿弥陀佛!"
一声慈和的佛号响起,只见那胖子肥大的身躯冲天飞起,手上长剑断成数截,胖子
口中鲜血直喷,胖大的身躯向那班白袍客飞去,一名高瘦的白袍客伸出双掌,接过了胖
子。但来势劲急,那白袍客身子不由得向后一晃。
伍定远死里逃生,他张大了嘴,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面目慈和、身形矮小的老僧,
正站在自己身侧,更后头站着几名壮年僧侣,或持戒刀,或执法杖,人人口宣佛号,语
声肃穆悲戚。
伍定远想起齐伯川死前曾说少林高僧已在西凉,看来便是这几位师父了。
那矮小老僧无视强敌环伺,迳自走了过来,道︰"你就是伍捕头么?"
伍定远连忙点头,那老僧道︰"伯川呢?这孩子匆匆留书在桌上,说是要到马王庙,
怎么这会儿没见到人?"这老僧不知齐伯川已死,仍在伸头探看,四下寻找他的身影。
伍定远大悲,霎时跪倒在地,手指那群白袍客,大哭道︰"都怪我保护无力,少镖头
死在这群贼人手里了!"
那老僧惊道:"什么?连伯川也……怎么会……这……"他虽然佛法渊深,此时也是
激动不能自已,众怪客却只嘿嘿冷笑,神态傲慢之至,丝毫没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那老僧托起伍定远,悲声道:"几位施主好很的心肠,连齐家最后的血脉也不放过!
如此凶狠残忍,还把我嵩山少林寺放在眼里吗?"跟着一声清啸,大声道:"众弟子抄兵
器!降魔护法,更待何时?"少林僧众心中悲愤,大喊一声,冲向那群白袍客。
众白袍客见少林寺僧侣如同拼命,纷纷跃上屋檐,人人身法轻盈,来者竟都是一流
好手。一名高瘦的汉子待众人已走,这才纵身跃起,显是领头之人。
眼看高瘦汉子已站上屋檐,便要飘身远去,忽然那老僧提气一纵,身影飞扑,后发
先至,转眼间便已来到那人身后三尺,只听他沉声道:"下去!"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扑
出,便向那人推去,那人双掌一并,嘿地一声,硬生生地接下那老僧刚猛的一掌,只听
砰地一声响,那人立足不定,登时坠下屋檐。
众白袍客见首领失陷,立时奔回,团团护卫住那首领。那老僧怒目望着那首领模样
的人,厉声道:"你们昆仑山好辣的手!'剑影'钱凌异,叫你们掌门人来见我!"那首领
钱凌异见老僧认出自己,脸上登时变色,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老僧不再说话,当下气凝丹田,一掌劈出,真力笼罩钱凌异身周。钱凌异不敢硬
接灵音掌力,不住游走。伍定远见那老僧虽然老迈,但身手矫健,竟是不输少年,一时
间已逼得钱凌异难以招架,连连后退。
这老僧虽是大占上风,但那厢少林弟子却连连遇险。众僧武艺与白袍客相当,只是
人数仅五六人,远远不及白袍客的人多势众,只靠众人含悲拼命,才与白袍客勉强战成
平手。伍定远怕少林僧众失利,便也跃下场中,加入战团,与白袍客激斗起来。
十余招过后,那老僧见弟子们大落下风,恐怕时候一长,多人便要当场重伤,他知
久战不利,便欲速速击毙领头的'剑影'钱凌异,以解众人之危。
心念于此,那老僧便深深吸了口气,跟着双掌一并,缓缓推出,正是他的成名绝技
,"大悲降魔杵",化杵法为掌法,一股降妖除魔的佛门真气汹涌而至。
钱凌异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袭来,罩住四面八方,难以动弹,眼看避无可避,
当即拼起全身功力,便要硬接那老僧一掌,此时一名白袍客见那老僧掌力太强,怕钱凌
异承受不起,当下也是两掌推出,一同抵挡少林神僧的深厚掌力。
只听一声大响,三人掌力相接,那老僧身体微微一晃,钱凌异退出了四五步,另一
人却口喷鲜血,这人适才曾以两指夹下伍定远的'飞天银梭',武功也颇高强,哪知掌力
硬拼之下,便已相形见拙。
两旁少林弟子见师祖占了上风,连忙抢上前来,举起兵刃,便朝那两人身上挥落。
钱凌异冷笑道:"捡便宜吗?"他手按剑柄,咻的一声,长剑登时出鞘。那老僧大惊
,忙道:"大家快退开!"但那钱凌异剑势太快,那老僧虽然出言提醒,仍是迟了一步,
只听众弟子大叫一声,转瞬之间,纷纷中剑倒下。钱凌异哈哈大笑,道︰"师父厉害,徒
弟脓包,少林寺这般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而已。"说着飞身跃起,纵上了屋檐。
伍定远见钱凌异剑法怪异,心下骇然,抬头望去,那钱凌异兀自站在屋檐上,神情
傲然,月夜中只见他手中剑刃好似透明,看来诡异无比。那老僧颤声道:"好一个'剑影
'!好狠的昆仑山!"
众人正待要追,钱凌异早率人去的远了。伍定远忙扶起众人,包扎伤势。灵音叹了
口气,这一役少林弟子人人受伤,却留不下一名白袍客,可说是大败亏输。总算没人被
杀害,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伍定远见众人已走,向那老僧拱手道:"大师功力非凡,不知法名如何称呼?"那老
僧道:"老衲灵音。"
伍定远啊地一声,忙道:"原来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驾临,失敬,失敬。"
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向有所谓"四大金刚",这戒律院首座灵音就是其中之一,与方
丈灵智、罗汉堂首座灵定、塔林守护灵真等三人合称'智定音真'。其他灵字辈的高僧,
尚有四、五十人,但以"四大金刚"武功最高,修为亦最深。江湖上有句故老相传的歌谣
︰"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说的便是少林寺中这几名僧人,这灵音既是少
林金刚之一,武功自是了得,伍定远适才见他出手,果然功力非凡,心中更增敬意。
灵音虽然佛法渊深,但当此大变,也是伤心悔恨,垂泪道:"伯川啊伯川!这孩子可
是齐家最后的一点血脉……都怪老衲疏于防范,竟叫他又遭了毒手…"
伍定远心下难受,正要出言慰解,忽然马蹄之声大作,数十骑急急奔向马王庙,众
僧见强敌甫退,哪知又有人过来,连忙抄起兵刃,便要上前御敌。
伍定远极目眺望,只见来人身穿官差服饰,他心下一宽,向灵音道:"这些人是我的
手下,不打紧。"众僧闻言,都是松了口气。
伍定远挥手叫道:"我是伍捕头,你们快快过来。"
人群中传出老李的声音︰"伍捕头,太好了,你老人家果然在这儿。"
众官差急急下马,走向伍定远等人,伍定远吩咐道:"这几位是少林寺的师父,你们
快扶大师们去歇息。"
众官差听了伍定远的交代,只是答应一声,但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伍定远心下奇怪,不禁"咦"了一声,他自任捕头以来,无人敢胆违逆他的只言片语
,此时见众人神色有些奇特,只得把话再说了一遍,哪知众官差好似没听见他的说话,
仍是无人移动脚步。
伍定远大怒,喝道:"你们聋了吗?我叫你们扶几位大师父去歇着,你们还愣在这干
嘛?"
老李与小金对望一眼,两人面色为难,似是欲言又止。
伍定远料知有异,正待责问,忽听一人冷笑道:"伍捕头,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整
天只会逞派头,没半点真本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气得全身发抖,他怒目望去,却又是新来的阿三在那儿放肆。
伍定远不想在灵音面前料理家务事,沉声道:"老黄,老陈,你们带几位大师父下去休息
。"老黄等应道:"是!"脚下却不移动。
伍定远满心怀疑,正要出言相询,忽然马蹄声响,又是几匹马赶来,远远有人喊道
:"知府大人驾到!"众官差往旁急让,一齐跪倒在地,一人翻身下马,身旁跟着两名亲
兵,不是知府陆清正是谁?
伍定远见知府忽然赶到,心中一凛,忙躬身道:"属下参见知府大人。"
陆清正见他向自己行礼,却是不理不睬,只是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伍定远,你眼
里还有我吗?"
伍定远一愣,说道:"属下有何过错,大人还请明言。"陆清正道:"你三更半夜的在
这里做什么?"伍定远道:"属下接到密报,说齐少镖头在此,我不敢有所耽误,便赶紧
出来查案。"
陆清正冷笑道:"查案?我看是出来犯案吧!"
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陆清正何出此言,忙道:"属下真是出来办案的,这几位大师
傅可以作证。"说着向灵音一指,灵音见场面混乱,一时不知要如何为伍定远开脱。
陆清正冷笑道:"这些和尚不知是哪儿来的,多半是你的同伙。"伍定远不知陆清正
何以怒气冲冲,正待答辩,忽听阿三的声音在庙中响起︰"找到齐伯川啦!"说着匆匆奔
出,向陆清正道:"启禀大人,齐伯川被人杀害,尸身就在庙中。"
陆清正大怒,暴喝道:"大胆伍定远,你知法犯法,杀害齐伯川,还有什么话说!"
伍定远又惊又怕,霎时跳了起来,忙道:"齐伯川不是我杀的,还请大人明鉴。"
陆清正大声道:"伍定远,老实告诉你吧!本官今晚接获线报,说你觊觎燕陵镖局财
物,杀害他们满门老小,今夜更图谋杀害唯一人证齐伯川。如此罪大恶极,你还有什么
话说?"
伍定远张大了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向奉公守法,更为了燕陵镖局一
案四处奔波,此事世所共见,怎能有人这般诬陷于他?伍定远全身颤抖,脑中乱成一片
,急急想道:"这就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要陷害我?"
陆清正见伍定远呆立无语,当即冷笑道:"伍定远,你快快束手就擒吧!别要一错再
错了!"他伸手一挥,向众官差喝道,"来人,给我拿下了!"
众官差发一声喊,一齐奔上前来,伍定远见众属下无人愿为自己出头,心中既感悲
凉,复又伤痛,他大喝一声︰"谁敢动我!"
众人一惊,在旧日上司的积威之下,一时竟无人敢动一步,老李等人更是远远退开
,脸上全是为难。
伍定远见情势危急,ㄧ众下属又胆小怕事,无人会为自己分辨,只有老仵作黄济义
气深重,不会弃自己不顾,当下大声道:"大人,我真是冤枉的!请大人速速召见仵作黄
济,自会明白属下是受人诬陷!"
陆清正冷冷地道:"伍定远,我若要见黄济,还需要你教吗?"
灵音见情势急转直下,料来伍定远定是给人陷害,忙道:"这位大人,齐家少爷不是
伍施主所害,凶手另有其人,还请大人明察。"陆清正冷冷的道:"你这和尚又是谁,凭
你也来和我说话?"说着向一众官差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快给我拿下了!"
众官差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围在伍定远身边大呼小叫,却无人真敢上前厮杀。
陆清正见一众官差无人敢胆上前,登即怒喝:"你们干什么?想要和这姓伍的一起造
反吗?"
伍定远听知府这么一说,心下已是了然,料知陆清正有意对付自己,却不知他对自
己有何不满。伍定远又悲又怒,大声道︰"大人,我伍定远为西凉百姓奔波卖命,没有功
劳也有苦劳,你……你却为何要冤枉我!为什么?"他自来行事稳重,哪知却有今夜之事
,满腹冤屈间,泪水已是盈眶。
他正自悲愤大叫,忽听背后一人冷笑道:"伍定远,你杀人犯案,还想啰唆什么?乖
乖束手就缚吧!"
伍定远听这声音满是讥嘲之意,心下大怒,猛地回头看去,却见说话那人正是阿三
,看来这人新进衙门不久,便想在知府面前逞威立功。
阿三冷笑道︰"你瞪我做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完了么?"说着伸手朝他抓来,神态
大是轻蔑,伍定远大怒欲狂,他行走江湖多年,如何把阿三这种人看在眼下?当下大喝
一声,双手一挥,将阿三震飞出去。
陆清正怒道:"伍定远!你胆敢拒捕?"
伍定远仰天大叫︰"大人,你只凭区区密告,便给我罗织罪名?你……你要我如何服
气?"
陆清正见众官差不敢动手,当即回头看去,跟着拍了拍手,喝道:"来人!把这伍定
远拿下了!"
话声甫毕,背后两名亲兵答应一声,便朝伍定远走来。
伍定远见这两人脚步沉稳,武功竟似不弱,心下暗暗吃惊,连忙收敛心神,暗道:
"怎么知府手下有这等高手,我以前怎会不知?"
他全神戒备,不知这二人有何古怪,只见那两人走上几步,忽地身形一闪,便迅捷
无比的向自己扑来,伍定远早已有备,手中飞天银梭激射而出,那两人武功高极,一人
伸指在银梭上一弹,银梭准头立偏,另一人拔剑出鞘,伍定远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急收银梭挡架。
两般兵刃相交,刹那之间,那人剑上传来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伍定远给这寒气一
逼,全身莫名打了个冷颤,他心中战栗,知道遇上了难得一见的高手。
那人见伍定远架住长剑,更是连连催动内力,伍定远想要抵挡,但寒气攻心,忽地
全身一阵酸软,胸口气滞,立感全身虚脱,当场便已软倒在地。
灵音吃了一惊,急忙奔上,护在伍定远身前,厉声道:"你这剑法是昆仑山的'剑寒
'!阁下和卓凌昭如何称呼?"
那人冷冷地道:"大师好眼力!在下金凌霜,道号'剑寒',卓掌门便是我师兄。那位
是我三师弟屠凌心,江湖人称'剑蛊'便是。"
伍定远此时虽然软倒,但听敌人自承来历,忍不住心下一惊,他连忙翻身爬起,凝
目便往那两名亲兵看去,只见ㄧ人六十来岁年纪,双目神光湛然,便是那"剑寒"金凌霜
了,另一名男子身材矮小,一张脸丑陋无比,满是刀疤伤痕,外号却是"剑蛊",伍定远
想起方子敬所言,想来便是此人以这套阴狠剑法杀害了一十八名镖师。
伍定远望向陆清正,颤声道:"知府大人,这些人便是杀害燕陵镖局满门的凶嫌,你
……你怎会和他们在一块儿?"
此言一出,老李与几名老官差互望一眼,这些老人原本就觉事情有奚翘,只怕是知
府有意陷害伍定远,一听此言,登时肃然。只是众人虽然疑心,但眼前场面混乱之至,
各人但求平安混过今晚,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发一声,就怕惹祸上身。
陆清正微微一笑,道:"谁说他们是凶嫌了?你可别做贼喊抓贼,胡乱栽赃义士。"
伍定远全身凉了半截,心中已经一清二楚,想道︰"原来如此,昆仑山的人居然与知
府勾结上了,难怪会要对付我……可这事怎么能够?"
伍定远见陆清正笑吟吟的,似乎有恃无恐,他心念急转,寻思道:"这知府为何会和
这帮凶徒勾结?他有什么好处?"霎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条玉带,已然醒悟,当下沉声
道︰"知府大人,你也想要这条玉带,对不对?"
陆清正见伍定远一语道破自己的用心,登时哈哈大笑,道:"伍捕头啊伍捕头,看你
这么精明,实在是个人才,杀了恁也可惜。"
他顿了顿,手指伍定远的腰带,道︰"目下本官要取你腰上的玉带。只要你愿意双手
奉上,本官不只饶你一条性命,还保你一生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如何!"说着
往伍定远腰间的玉带上下打量,面上神情却是贪婪无比。
伍定远惨然一笑,果然给他料中了,这知府大人也是为了这条玉带而来,他低头看
着腰间,寻思道:"这条玉带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劳动四品大员出马,齐伯川说这玉
带关系天下气运,又是怎么回事?"想来适才昆仑门人偷听到他与齐伯川的对话,这才走
漏了风声,把知府引来了。
他此时心头乱成一片,无暇多想,只低头无语。
陆清正见他兀自犹疑,又道:"伍捕头!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哪!你把这几
个和尚遣开,乖乖交出玉带,我们好好喝上两杯,结成知心好友,岂不妙哉?"
一旁老李与伍定远交好,一见知府口气放软,忙道:"伍爷,你就听陆大人的吧!别
让我们为难了。"另一人道︰"是啊!伍捕头!知府大人是咱们的顶头上司,官大学问大
,你听他的准没错!"说话之人却是小金。众口铄金,都要伍定远从了。
灵音未曾与齐伯川深谈,不明案情,不知那玉带关系重大,这时默不作声,静观其
变。
伍定远见属下们都要自己让步,灵音也不发一言,一时心乱如麻。想起自己本要升
任陜甘道的总捕头,这时却莫名其妙的牵扯在血案中,还被指为凶手,一切都是因为这
条玉带而起,看来只要把玉带奉上,不只升官有望,日后靠着知府陆清正大力提携,日
后成就定是非同小可。
他颤抖着双手,想解下腰带,心头忽然一震,登时想起齐氏父子死前的重托,燕陵
镖局女眷被奸杀的惨状,心中又自犹豫,万般痛苦中,实在难以决断………
世间的捕快分为两种,一种是上曰是则是,上曰非则非的那种人。这种人不必有什
么想法,也不必管什么天理,所做的无非就是完成长官心愿而已。另一种则是注定的该
死,这些人有着自己的见识,天曰是则是,天曰非则非,这种人若在公门里修行,最后
必会走上"以武犯禁"之路。
伍定远不是前一种人,他没有那么贱的奴性,但他也不是后一种人,因为他也少了
那种凶恶的猛性。他既非小人,也非侠客,他只是很单纯的捕快,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快
。
像他这样的性子,要他违背上司,那比杀了他还难,可举凡有血有肉的人,看到燕
陵镖局的案子没有不动容的,若要伍定远丢弃苦主的付托,那也是十二万分的为难,在
这一刻,伍定远内心天人交战,善念恶念盘旋不休。
死或者降,你必须做个选择。伍定远啊伍定远,你该怎么办?
众人呆呆的看着伍定远,都在等他示下。陆清正颇感不耐,便道︰"伍捕头,我没时
间与你干耗,你快点把玉带交出来,免得大家破脸。"几名官差催促道︰"是啊!大家有
话好说,千万别伤和气。"
耳听众人的劝说,伍定远转头往庙门看去,蓦地热泪盈眶,眼前浮现出齐伯川临死
前的悲愤神情,伍定远仰望天际,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今日若要低头,你死后有
颜面对齐家父子么?你少了良心,下辈子还要投胎做人么?"只见北斗七星闪烁,好似在
昭告他一条明路,霎时之间,心中已有答案。
陆清正见他眉毛一动,当即笑道︰"你想通了么?快把东西交上吧!"
伍定远满心悲凉,摇头道:"陆大人,要斗我是斗不过你的。只是伍某身为西凉城的
捕头,没法见这些禽兽伤天害理,还能逍遥法外!你要我让出玉带,那是强人所难了。
"
陆清正一听之下,脸色立变,森然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伍定远热血上涌,暴吼道︰"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主持正义也罢了,居然和凶手混
在一起,这世间还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我伍定远一息尚存,便不
能背弃苦主,大家杀上一场吧!"
陆清正哼了一声,冷冷地对金凌霜道:"把这人杀了,东西拿走。"神态轻蔑,便似
杀的是猪狗畜生,怕也没这般冷漠。
金凌霜身形一晃,剑光闪动,已然圈住伍定远,顷刻间,便向他心口刺落。众官差
见两方动起手来,一起惊叫。
灵音一直静静旁观,他虽不明案情,也知道伍定远站在道理的一边。这时见金凌霜
出手,他也是一掌劈出。四大金刚果然功力非凡,掌力后发先至,登时将金凌霜逼退一
步,其余少林僧抢上,团团护住了伍定远。
灵音走入场中,道:"陆大人,金施主,你们想要带走伍捕头,须问老衲答不答应。
"陆清正怒道:"哪来的妖僧,众官差,快给我拿下了!"
一旁官差虽然明白知府陷害伍定远,只是知府有命,岂能违抗?当下拔出刀来,呼
喝连连,只是他们知道少林寺的厉害,不敢上前动手,却仅大呼小叫一阵,陆清正连声
催促,老半天还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金凌霜与屠凌心互望一眼,金凌霜道:"老和尚交给我,你对付其他人。"说着往灵
音攻去。
灵音丝毫不惧,运起一对肉掌,在金凌霜的剑光中穿梭,两人斗得激烈无比。
只见金凌霜剑光闪耀,寒气逼人,瞬间便出数十剑,灵音靠着内力雄浑,每回遇险
,便双掌并起,以偌大掌力替自己解围,一时不落下风。两人又过数十招,灵音越战越
是心惊,心下暗自骇异:"这昆仑山几年不到中原露脸,却原来卧虎藏龙。看这人剑法好
生了得,怕不在武当、华山的剑术高手之下。"
昆仑山武学,向以剑法著称,自宋代创派以来,数百年积下了十三套剑法,其中以
阴狠见长的共有两套剑法,便是这"剑寒"与"剑蛊"。
这两套剑法,需以深厚内力做为根基,尤其这"剑寒",以一股奇阴至寒的内力,杂
在诡异的剑招中,更令人难以抵挡。若以兵刃与之相接,内力稍弱的,往往走不到十招
,便会身受内伤。此时灵音凭着一对肉掌,与"剑寒"金凌霜激战,全靠至刚至阳的"大悲
降魔杵"掌力,将内力运及身前三尺,用无形无质的掌风,逼开"剑寒"金凌霜的剑锋,这
才保住脏腑平安。
斗到酣处,金凌霜举剑猛刺过来,全身功劲贯注剑尖,灵音喝道:"来的好!"双掌
一推,运起"大悲降魔杵",一招"破邪荡魔",要在剑寒剑锋未至之前,先毙他于掌下。
那屠凌心见师兄缠住了灵音,便要趁势杀害伍定远,好来劫夺玉带。他舞动长剑,
如鬼魅般地飘入少林僧众之中。
伍定远见他来势险恶,忙使出一招"流星经天",对着屠凌心的额头打去,屠凌心裂
嘴一笑,一张丑脸直是吓人,提剑一格,将伍定远的银梭震开,伍定远忽感掌心一痛,
只觉一股极细极小的内力,竟如只耗子般,猛从自己的手心钻进体内。
伍定远心下大惊,正待运气防御,忽觉肩膀一痛,那细小内力竟从肩膀中穿出,霎
时伤口鲜血疾喷。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些镖师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死状,原来是被此
人阴毒的内力入体,破孔穿心而死,好在自己内力修为不弱,否则早已毕命当场。
少林僧众见伍定远受伤,忙挺兵刃往屠凌心身上招呼,屠凌心回剑自救,叮当之声
不绝于耳,一招之间就架住了众僧的兵刃。
屠凌心狞笑道:"躺下吧!"众僧只觉屠凌心长剑上传来一股锋锐无比的内力,人人
猛地惨叫,肩上流血,都是被屠凌心的阴毒内力所伤。
这"剑蛊"所练的内力,诀窍在于凝聚深厚真气于一点,借着兵刃相交之时,用一股
阴劲突穿对手的护体内功,渗入经脉。若非伍定远与少林僧众内力颇有根底,那阴劲早
已深入体内,心脏破孔而死,便如同燕陵镖局的武师一般,绝非肩臂带伤而已。
那一边灵音激战金凌霜,情势又有变化。灵音凭著「大悲降魔杵"的佛门神功,要在
金凌霜剑锋未至之前,将其格毙。当下一掌推向金凌霜胸前,金凌霜见这掌非同小可,
连忙伸出左掌护住胸腹,右手仍挺剑直刺,灵音见金凌霜变招如此之快,心中一凛,暗
道:"昆仑山高手辈出,我这番也太托大了。"待要收掌退开,其势已有不及,剑锋早及
胸口,情势险恶。
灵音无奈,此时只有行险,他双掌急速一合,一招"童子拜观音",硬生生的夹住金
凌霜的长剑,两人登时变成以内力比拼的场面。灵音只觉"剑寒"的内力既寒且邪,深怕
久战之下会有内伤,当即深深吸气,运起十成十的内力,两手奋力使劲,只听"当"地一
声大响,金凌霜猛觉虎口发麻,长剑竟已被灵音的刚劲震断,连忙飘身退开。
灵音正要追击,却见几名弟子身上流血,已被"剑蛊"杀伤,灵音百忙中向屠凌心劈
出一掌,屠凌心斜身避开,捏起剑诀,与灵音斗了起来。
灵音高声喝道:"弟子们!快护送伍施主走!"少林僧众背起受伤的同门,护住伍定
远,往门外冲出。陆清正大声道:"伍定远!你想清楚了!出了这衙门, 你就是个逃犯
了!"
伍定远正要奔出,猛然听见陆清正这几句话,心头一震,暗道:"陆清正所言不虚,
我若这么不清不白的逃走,只怕真会成了逃犯。"他停步道:"陆大人,你放下话来,你
到底想怎么样!"
陆清正道:"伍捕头,我诚心劝你一句,你要出了这个门,天下虽大,你也无处可去
。你想和我作对,别说你得赔上陜甘道总捕头的肥缺,我怕你连这条命都保不了哪!"
伍定远知道他所说的是实情,一时犹疑不决,少林僧众见情势紧急,哪容他细细长
考,连声催促他快走,不少官差抢了上来,要拦阻去路,都给少林僧逼开,伍定远见不
能再耽搁,猛一咬牙,转身冲出。
陆清正怒道:"伍定远!你这一生就算是完了!"
屠凌心见伍定远即将走脱,忙冲上前来阻拦他,举剑向他急刺,一名少林僧倒举禅
杖,替伍定远接下了这招"剑蛊",屠凌心狂吼一声,举剑乱劈,功力到处,那少林僧每
接一剑,身上便喷出血来。
灵音见弟子有性命之忧,当下顾不得宗师身分,抢过弟子手上禅杖,运起神功,也
是乱劈乱砸。灵音自始至终都是空手应敌,此时兵刃上手,威力更是惊人,一时间无人
能近他十步之内。
灵音喝道:"你们还不快走!师父一会儿来找你们!"少林僧众与伍定远夺过衙门的
马匹,几名官差想要阻挡,都给他们三拳两脚打倒在地,金凌霜与屠凌心两人空自着急
,却冲不出灵音的拦阻。
众人抢过马来,往城郊奔逃。伍定远坐在马上,回首望着这个自小长大的凉州城,
此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返回故乡,忍不住心中一酸。短短几个时辰,他的人生
遭遇了极大变故,一切全为了燕陵镖局,伍定远心乱如麻,不敢多想,只有夹紧马腹,
向城外奔逃。
众人奔出了十余里,后头并无追兵跟来,少林僧便要等候灵音大师,一行人躲入了
树丛中。到得深夜,只听马啼声响,正是灵音到了。众人忙迎将上去,见他神情困倦,
显然经过一番激战。
伍定远忙道:"大师,眼下状况如何?"灵音摇头道:"老衲尽力脱身,一路从小径绕
道而来,才耽搁了这许久。依老衲看,昆仑山与陆知府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我们需
得连夜赶路。"
伍定远见灵音为了他,不惜放下少林神僧的身份,与他连夜逃亡,心中感动,道:
"大师您为了我……"
灵音微微一笑,道:"伍施主为了燕陵镖局出了这么大力,老衲只是些许报答伍捕头
的恩情,施主莫再客气。"
行了半个时辰,灵音沉吟道:"我们这般走法,到得明日,必然会被昆仑山赶上,到
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必吃大亏。伍捕头,你是这里的地头,可知道这儿有什么地方,
能让我们躲避数日?"
原来灵音与"剑寒"、"剑蛊"两人激斗,好不容易才脱身,深知昆仑山的实力,那"剑
影"钱凌异不过是仗着兵刃诡异、招式奇特。但金凌霜与屠凌心两人却万万不可小看。尤
其那金凌霜武功阴狠、内力悠长,江湖上已少有敌手,若再加个掌门卓凌昭与自己相斗
,恐怕一条老命要送在这里。自己死了也就罢了,那伍定远和这么多弟子,全要陪自己
送命,于心何忍?只有找个处所躲避数日,再行从长计议。
哪知伍定远摇头道:"我现下已成逃犯,旧日朋友也都靠不住。恐怕没什么地方肯收
留我们。"
众人颇感失望,正待赶路,伍定远微有歉意,忽地想到怀里有个锦囊,心中一喜,
道:"大师父们且慢,我这有个锦囊,待我看过再说!"
这只锦囊是白龙山止观和尚所赠,要他在危难之际拆开,伍定远取出锦囊,连忙打
开,只见里头有一张短签,上头写道:"若待性命垂危时,速速东行三十里,铁剑风骨应
犹在,不负怒苍结义情。"一旁画着座宅子,写著「铁剑山庄"四个字,另有简图,指点
去路。
伍定远心头一喜,说道:"此去东行三十里,有一座'铁剑山庄',大伙儿当可躲在山
庄里,等待大援。"
灵音惊道:"铁剑山庄?施主怎会识得李庄主?"
伍定远把短签递给灵音,将止观与锦囊等情势说了一遍。灵音听后沉吟不语,伍定
远问道:"这铁剑山庄可有什么古怪?"
灵音叹了口气,说道:"'铁剑山庄'的庄主名叫李铁衫,武功高绝,二十年前曾以一
柄八尺长的大剑,在云南斩断巨钟,名动公卿,号称'铁剑震天南'。若有此人相助,万
事不愁了。只是……只是……"伍定远道:"大师有话请直说。"
灵音叹道:"李铁杉是怒苍山的旧日人马,造过朝廷的反。"
伍定远也是一惊,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这如何是好?"
灵音思索片刻,道:"当今形势险恶,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只有从权了。"
六、铁剑震天南
众人行了一夜,人虽撑得住,但马匹已然不行。灵音道:"放了这些牲口,我们步行
赶路。"伍定远道:"大师,若把马匹放了,只怕昆仑山更容易查知我们行踪。"灵音沉吟
道:"依施主之见,如何是好?"伍定远道:"把这些牲口杀了,丢下深谷,方是上计。"
灵音口宣佛号,摇头不已,肃然道:"伍施主,众生万物,皆是平等,焉能妄开杀戒
!老衲不能答应。"伍定远低头不语,只有与众僧一起步行。
又过了半日,已至中午,众人已然疲惫不堪,举步维艰,忽见远处一座宅院,府邸
甚宏,正是"铁剑山庄"。几名年青僧侣高声欢呼,相护扶持,走向大门。
伍定远朗声道:"西凉捕快伍定远,求见庄主李居士。"过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样的
人开了门,伍定远走上前去,将止观给他的字条交给管家,说道:"我们蒙白龙山止观大
师引荐,前来拜访李庄主,这里有张字条,乃是止观大师亲手所就,烦请呈上贵庄庄主
。"
那管家接过纸条,转身入内,伍定远见他步伐轻灵,显是身有武功,想来"铁剑山庄
"必定非同小可。
过得片刻,那管家走了出来,道:"敝庄庄主有请,各位请进。"伍定远与灵音互望
一眼,并肩走了进去。
走到厅上,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摆设甚是豪奢。一名红光满面的高大老者,
迎上前来,想来便是庄主李铁衫,果听他道:"在下李铁衫,哪位是伍捕头?"
伍定远走上前去,说道:"在下西凉伍定远,有扰庄主清静,甚是过意不去。"两人
随即坐下,一旁家丁送上点心,众人饿了一日一夜,纷纷大嚼,一群大和尚直如恶鬼般
的大吃大喝,众家丁不禁讶异。
李铁杉正待说话,忽地见到灵音,红润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问道:"这几位大
师在哪座宝刹静修?伍捕头可否为老夫引荐引荐?"伍定远知道灵音不愿与李铁衫多打交
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灵音不愿伍定远为难,更不愿谎言欺骗李铁杉,便坦然道:"老衲少林灵音,见过李
施主。"伍定远听见灵音坦言来历,心下一惊,这李铁衫过去是怒苍山的旧部,如何能与
名门正派的圣僧同席而坐?就怕两人一言不和,到时不免打了起来。
谁知李铁衫听了灵音二字,忽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原来是灵音大师驾临,大师
生性慈悲,我是久仰了,这里谢过失迎之罪。"伍定远听他说得客气,心下却不敢稍懈,
只是暗自戒备。
既然少林僧众日夜赶路,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或坐或站,都是勉力支撑。李铁杉见
年青僧侣累得狠了,吩咐叫家丁先带去安歇,自己则请灵音、伍定远两人一起到书房议
事。
伍定远此时仍在担忧,便低声道:"大师,我看咱们歇一晚便走,不要多惹纠纷。"
灵音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着走入书房,伍定远见他如此坦
然,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甫进书房,李铁衫劈头就道:"伍兄弟,你这张字条是如何得来的?"伍定远把昆仑
山如何劫镖灭门,自己如何上白龙山求见止观、如何被昆仑山追杀等事简略说了,李铁
衫叹了口气,摇头道:"止观啊止观,老夫早已是废人一个了,你又何必再把我扯下水?
"
伍定远见他神情萧索,忙道:"不瞒前辈,止观大师原本不愿多管闲事,但'九州剑
王'方大侠看得起在下,便托他赐下一只锦囊,在下这才得了这张纸条。"他想"九州剑王
"是何等来头,只要托出此人名号,定会多些助益。
果然李铁衫听到"九州剑王"四字,登时全身一震,他拿出字条,低声念道:"铁剑风
骨应犹在,不负怒仓结义情。众兄弟们啊!大伙儿可有二十年不见了…………"他出神片
刻,两眼猛地放出奇异神彩,大声道:"伍兄弟,李某人虽然久已不问世事,只是昆仑山
如此嚣张,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岂能束手旁观?两位放心,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李铁衫愿意出手相助,活命希望
多了几成,忧的是李铁衫出身不正,乃是盗匪之流,自己若是欠了他的恩情,将来说不
定后患无穷。但此际性命危殆,如何能挑三拣四,只有静观其变了。
李铁衫问道:"伍兄弟,这次昆仑山来了哪些高手?"伍定远对昆仑山的情形不很明
了,无法回答,灵音接口道:"老衲这两日与昆仑山诸人交过手,其中一个叫'剑影'钱凌
异,手上的'无形剑影'颇为了得。"
李铁衫冷笑一声,道:"这小子还没死啊!靠着一把破铜烂铁在江湖上鬼混,居然还
没给人宰了,这次他若有胆子上我庄里撒野,老子让他'剑影'永远消失无形。"李铁衫似
乎与昆仑山仇怨极深,一出口就没好话。
灵音又道:"这钱凌异不难对付,老衲所忧者,乃是'剑寒'金凌霜与'剑蛊'屠凌心二
人。"李铁衫道:"这两人武功不弱,尤其那金凌霜,老夫过去和他交过几次手,哼!不
过那也算不上什么!"伍定远听这李铁衫说话语气,好似有十足把握对付金凌霜、屠凌心
、钱凌异等人,心中便想︰"这李庄主口气好大。"
过了片刻,李铁衫又道:"大师,你还与昆仑山何人交过手?"灵音摇头道:"没有了
,就只有这几人。"
李铁衫嗯了一声,点头道:"只要卓凌昭没来,一切都好办。"灵音伍定远听他提到
卓凌昭时,声音竟然微微发颤,显然又是兴奋,又是忌惮。两人都是一奇,不知他何以
对昆仑山其他人如此轻蔑,却对卓凌昭如此在意?
伍定远问道︰"听李庄主说来,这卓凌昭很了得么?"李铁衫摇了摇头,叹道︰"这卓
凌昭若要亲自出手,咱们根本不必打了,恐怕还得连夜逃走。"
灵音与昆仑山诸人交过手,自忖凭着自己的功力,加上李铁衫的"铁剑九式",想要
抵御昆仑门人,虽不敢自称必胜,但要保住众人性命,也应绰绰有余。他见李铁衫面带
忧色,忍不住道:"李施主,这昆仑山的确高手众多,但老衲若与金凌霜、屠凌心等人单
独过招,断无落败之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就算那卓凌昭亲来,也不至大败亏输。
施主何必发愁?"
李铁衫微微一笑,道:"大师,我与你的武功相较如何?"灵音思索了一会,他知李
铁衫以刚猛剑法闻名,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说道:"你我伯仲之间。"
李铁衫道:"大师太过抬举在下了,我若与大师动手,大概可撑上五百余招,方会落
败。"灵音合十道:"施主过谦了。"李铁衫道:"在这当口了,我还会随口胡扯吗?"
他沉吟了一会,道:"不瞒两位,我曾与卓凌昭动过手,只撑过这个数字。"跟着竖
起一根指头。灵音猜道:"一千招?"伍定远却道:"一百招?"两人的声音均甚苦涩。
李铁衫摇了摇头,灵音与伍定远一起叫道:"一招!"语音已甚惊恐。李铁衫却又摇
了摇头,他道:"不是一招,是一剑。连一招都没到,胜负便分了。"灵音虽然修为深厚
,这时也不禁道:"一剑?岂有此理!"李铁衫苦笑道:"真是一剑!"跟着便把当年动手
经过说了:
那年李铁衫初到西凉,便因细故与昆仑门下弟子动手,打伤了不少人。数日后,"剑
影"钱凌异便陪同掌门人卓凌昭,一同来讨回这场子。当时李铁衫听见卓凌昭的外号竟是
"剑神",便大发脾气,要卓凌昭自己去了这外号。李铁衫自己也是使剑名家,用的是柄
既重又厚的大铁剑,比常剑长上一倍有余,剑上附着刚猛内力,一般以快以巧取胜的剑
客,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十招,竟有人在他面前自称"剑神"?李铁衫取出大铁剑,要对方
也亮兵刃。谁知卓凌昭居然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就要以那柔软至极的柳条,来挡他刚猛
无匹的铁剑九式。
李铁衫当时便对卓凌昭道:"老夫天生臂力惊人,内力也有独到之秘,你若一昧求死
,莫怪未曾提醒在先!"他一世英名所系,便把全身功力贯于剑上,奋力斩下!
灵音知道李铁衫曾斩断一口大钟,轰动天下,但他已知李铁衫在此役中惨败,便道
:"他用柳条拂中你身上的穴道?"李铁衫摇了摇头。灵音又道:"他用柔劲拂开你的铁剑
,再用掌力伤你?"
李铁衫不语,从书房中找出一只大木匣,打了开来,说道:"自己看吧!"
只见匣中一柄八尺来长的大铁剑,剑身已然龟裂,剑尖处裂了一缝,其中赫然钳着
一段小小的柳枝!
伍定远与灵音互望一眼,心下俱是骇然。要知用柔软的柳条,拂开这柄铁剑,已是
惊世骇俗的武功。但若要用这柔嫩至极的柳条,正面抵挡这柄重达四、五十斤的大铁剑
奋力一斩,甚且震裂剑身,这份内力之纯,可说匪夷所思。
灵音瞠目结舌,问道:"这人有多大岁数?"李铁衫道:"黑须黑发,约莫五十来岁,
似乎比金凌霜还小了几岁。"伍定远问道:"李庄主多久前与此人动手?"
李铁衫算了算年月,道:"三年前吧!那时我到西域找一个朋友,朋友没遇到,反而
遇上了此人。"
灵音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吸了一口气,那白纸原本弯曲柔软,此时却似活了一般
,渐渐挺起,显是灵音以内力贯注。只见他用劲劈下,"咄"地一声,已然切入桌角,那
桌子乃是坚硬檀木所制,灵音以一张薄纸,竟能砍入桌面,这份功力委实惊人。
李铁衫将手心置在桌上,贯入内力,灵音又试一次,这次薄纸却已破裂,但桌角也
被砍出一缝。李铁衫道:"大师功力果然非凡。"灵音却叹道:"卓凌昭功力犹在我之上,
看来只有我师兄出马,方能与之一斗。"
众人默然不语,都知若是"剑神"卓凌昭亲自前来,此役必然大败。
伍定远忽道:"大师,不知贵派大援何时到来?"灵音屈指一算:"老衲的师兄弟远在
嵩山本院,无人知道我在此处,便是知道,从嵩山出发赶到这儿,尚需二十余日。"
伍定远心道:"昆仑山众人追杀我们,要的不过我一人,我何必把大师他们拖下水?
"他沉吟了一会,便道:"大师,李庄主,我想昆仑山要杀的不过我一人,在下就此告辞
,把他们引开便了。"
灵音摇头道:"伍施主,这昆仑山屠戮我少林弟子,老衲岂能与之善了?何况施主心
存仁厚,老衲更不能任你被这帮恶人杀害。"
李铁衫也道:"你是我老友止观引荐来的客人,老夫有责护你周全,切莫再说这话。
"
伍定远见二人义气深重,心下不禁感动,对李铁衫的芥蒂更是一扫而空,暗道:"也
罢,他二人待我如此,我伍定远今日便毕命此地,这生也不枉了。"
他这人行事稳重,一向谋定而后动,极少行险。但此刻情势如此,除了听从李铁衫
与灵音的建议外,怕也别无选择了。
那日他遇上燕陵镖局的案子时,如何会料到今日丢官亡命的下场。倘若当时便知道
此案的艰难,自己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扛下这桩大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当下李铁衫与灵音便已商妥,今夜歇宿,明早清晨便即赶路。离庄以后,李铁衫亲
自护送灵音等人到长安,一来那里已入少林寺的势力,同道甚多,便不需他陪伴;二来
李铁衫身分特异,过去与中原武林人士有些仇恨,为免纠纷,是以行到长安为止。
原本灵音与李铁衫两人一正一邪,势不两立,一个是名门正派的高僧耆宿,另一个
是昔年杀人造反的高傲怪杰,此时却因共同的仇敌尽去成见,伍定远看在眼里,只感说
不出的欣慰。
李铁衫吩咐下去,命家丁雇了十余辆大车,另买了数十匹好马,以便路上换乘之用
,又将庄中细软收妥,以免路上少了盘缠,眼看大小杂事打点妥当,众人才各自休息。
只是情势紧张,这一夜人人睡睡醒醒,皆不得安稳。
到得天明,少林僧众、铁剑山庄家丁,皆已收拾妥当。众人不及用早点,开了庄门
,便要离去。
行到庭院中,伍定远见李铁衫为了自己抛下家业,不禁心下感激,叹道︰"李庄主为
了区区在下,居然舍得这偌大家产,却要伍定远如何回报?"李铁衫微微一笑,道:"能
救一条好汉的性命,这点家业算得什么?再说李某人与昆仑山仇深似海,迟早要决一死
战,兄弟千万别把这些小事在心上。"
伍定远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次能活得性命,日后必要报答
李铁衫与灵音的恩德。
众人甫开大门,正要行出,忽听一名家丁惊叫一声,跟着退了进来,众人惊问道︰
"怎么了?"那家丁手指门外,面色惨澹,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灵音与李铁衫对望一眼,两人连忙出门去看,陡地一阵狂风吹来,漫天鲜血飞洒中
,赫然见到门口悬着一颗首级!灵音骇然道︰"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首级双目紧闭,口角流血,白发白须均被鲜血染得火红,死状甚是悲惨,众
人正自惊慌,却听一人大叫一声,冲了上前,抱住那首级,大声痛哭道:"黄老!黄老!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这人泪如雨下,神态悲愤欲绝,正是伍定远。
原来那死者首级,便是老仵作黄济。他向在凉州担任仵作,与伍定远亦师亦友,原
本已退隐,却为了燕陵镖局的案子,又被伍定远请了出来。那知却害了他的性命。
伍定远心中悲愤,冲上前去,对着滚滚黄沙大叫道:"昆仑山的贼子!给我出来!有
种的就给我出来!"
灵音正要走上前去安慰,忽听马蹄声响,十余骑从远远的沙漠狂奔而来,众人脸上
变色,正要入庄闪避,却听李铁衫道:"行踪已露,来不及了。"索性双手抱胸,傲然看
着昆仑众人。
灵音吩咐群僧取出兵刃,动手之后,全力保护伍定远及铁剑山庄家丁逃走。
李铁衫提气喝道:"昆仑山鬼鬼祟祟的小贼!快给我过来受死!"
只听得昆仑山诸人哈哈大笑,伴着马蹄声响,已然奔至铁剑山庄门前。
昆仑山中一个矮肥的胖子淫笑道:"唉呀!怎么全是男人,杀来不过瘾。上回在燕陵
镖局,漂亮的娘们多了,那才有点意思。呵呵!呵呵!"
少林僧众闻言,纷纷大怒,立时要上前厮杀。李铁衫伸手一拦,道:"大师父们稍安
勿燥,老夫自会料理。"跟着大喝道:"昆仑掌门何在?你门下弟子奸淫掳掠,你岂可不
管!"
他厉声怒吼,只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忽听得远处传来一清和的声音道:"李庄主
,莫这么大火气,江湖上的事本来是非难料,你岂能事事出头?"
那声音听来不甚响,却清楚无比,显是来人内功深厚,恐还在李铁衫之上。众人只
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纶巾,腰悬一剑,手摇折扇,直如饱学宿
儒,缓缓地走来。
李铁衫与灵音对望一眼,心道:"这'剑神'必竟还是来了!"再看昆仑山众人,只见
那"剑寒"金凌霜、"剑蛊"屠凌心、"剑影"钱凌异等一流高手,皆在人群内。李铁衫心中
一凛,知道"昆仑十三剑"已然齐聚,己方只有自己与灵音两名好手,其余弟子家丁,均
不成气候。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十一载
李铁衫提气喝道:"昆仑山鬼鬼祟祟的小贼!快给我过来受死!"
只听得昆仑山诸人哈哈大笑,伴着马蹄声响,已然奔至铁剑山庄门前。
昆仑山中一个矮肥的胖子淫笑道:"唉呀!怎么全是男人,杀来不过瘾。上回在燕陵
镖局,漂亮的娘们多了,那才有点意思。呵呵!呵呵!"
少林僧众闻言,纷纷大怒,立时要上前厮杀。李铁衫伸手一拦,道:"大师父们稍安
勿燥,老夫自会料理。"跟着大喝道:"昆仑掌门何在?你门下弟子奸淫掳掠,你岂可不
管!"
他厉声怒吼,只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忽听得远处传来一清和的声音道:"李庄主
,莫这么大火气,江湖上的事本来是非难料,你岂能事事出头?"
那声音听来不甚响,却清楚无比,显是来人内功深厚,恐还在李铁衫之上。众人只
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纶巾,腰悬一剑,手摇折扇,直如饱学宿
儒,缓缓地走来。
李铁衫与灵音对望一眼,心道:"这'剑神'必竟还是来了!"再看昆仑山众人,只见
那"剑寒"金凌霜、"剑蛊"屠凌心、"剑影"钱凌异等一流高手,皆在人群内。李铁衫心中
一凛,知道"昆仑十三剑"已然齐聚,己方只有自己与灵音两名好手,其余弟子家丁,均
不成气候。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铁衫朗声道:"卓掌门!你门下弟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你若不管,你昆仑山日后
还要在江湖上立足么?"
卓凌昭尚未回话,却听那胖子狞笑道:"老头,你怎知燕陵镖局的事是我干的?你又
怎知我连着强奸齐润翔老婆、女儿、媳妇?莫非你躲在一旁偷窥,大饱眼福?哈哈!哈
哈!"
昆仑山众人嘻笑不绝,卓凌昭却轻摇折扇,也不干涉。
李铁衫冷笑道:"胖子!你杀人奸淫,自有少林寺找你算帐,不过你出言辱我,今日
还想生离铁剑山庄吗?"
李铁衫虽强敌环伺,但仍出言豪壮,全不把昆仑山放在眼里,那胖子似是听到了天
下最滑稽的事,笑得直打跌,喘道:"这老头自己马上就要给砍啦,还他妈的在放屁,你
他妈的过来啊!死老头!"
李铁衫却不动怒,只听他仰天笑道:"无知小儿!"陡地身形飞起,如一头大鸟般扑
去,那胖子兀自在大笑,却没料到大祸临头,猛见李铁衫双目如电,在空中盯着自己,
一双大手如同鹰爪,向自己抓来,那胖子惊叫道:"妈呀!"便要拔剑,但李铁衫何出手
何其之快,如何容得他从容拔剑抵御?霎时巨掌一伸,一把便将那胖子提了起来,跟着
双足一点,在一名昆仑弟子头上一踩,一借力,便又跃回原处。那被踩中的昆仑弟子脑
浆迸流,双目突出,已然直挺挺的死了。
昆仑门人见状,无不大为震惊,一旁虽有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但李铁衫出手太
快,攻其不意,竟都救援不及。
那胖子兀自不知好歹,骂道︰"死老头,你敢戏弄爷爷,一会儿我家掌门生气,非把
你满门老小杀光不可……"他正自喋喋不休的威吓,李铁衫已拉住那胖子双腿,暴雷似的
大喝一声:"死!"用力一撕,只听那胖子凄厉惨嚎,竟当场被人撕成了两半,内脏鲜血
,流了一地。
李铁衫将那胖子两片尸身一掷,附上了浑厚内力,向卓凌昭飞去。只见卓凌昭身边
跳出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运剑如飞,一阵电光雷闪的剑招使过,那胖子的两片尸身已
然被切成一团绞肉,如烂泥般的洒在地上。
伍定远见李铁衫出手有若霹雳雷震,当场就治死了那最为卑鄙胖子,手法之狠,实
是闻所未闻,不禁心下称快。众少林僧见凶手毙命,一齐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
哉。"
那矮小汉子望着地下的肉泥,对李铁衫道:"李庄主,你已杀了我五师兄的两名弟子
,算是揭过了我们擅闯宝庄、言语无礼之罪,两下扯平,请你不必淌这浑水。"
李铁衫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剑豹'莫凌山吧!听说你一向名声不坏,算是条好汉
,怎么自甘堕落,和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混起来啦?"那莫凌山脸上一红,难以回话。李
铁衫面望昆仑山众人,喝道:"你们之中,谁杀过燕陵镖局的人,糟蹋了人家女眷,给我
站出来!"只见他神威凛凛,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说一句话、喘上一口气。
过了半晌,一名高瘦汉子道:"杀人劫镖,我也有份,怎么样?"那人双颊消瘦,态
度高傲,正是"剑影"钱凌异。李铁衫喝道:"怎么样?死!"
只见他欺身上前,肉掌翻腾,登时已与那钱凌异斗在一起。李铁衫一生功夫都在剑
上,不善拳脚功夫,但他内力浑厚,虽只用得一般的拳招,也有破碑裂石的威力。
钱凌异左支右拙,不住倒退,危急间,钱凌异喝道:"看剑!"跟着长剑出鞘,一阵
寒光扫过,李铁衫登时倒退了一大步,却见钱凌异拔剑在手,那剑身如同透明,若不细
看,恐以为他手中只有个剑柄。原来钱凌异的"剑影"外号,便是从这古怪至极的兵刃上
来的。靠着剑刃无形,招数诡异,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生在他手里。
钱凌异一剑在手,登时大占上风,李铁衫见他攻势凌厉,再加剑身透明,完全猜不
透他的剑招,只好凭他出剑的风声闪躲,全还不了手。伍定远等人见李铁衫节节败退,
心中都焦急担忧。
猛地李铁衫大喝一声,倒退数丈,跃出了圈子。他沉声道:"'剑影'算什么东西!来
人!取我铁剑来!"
只见三名家丁缓缓走出,合力扛着一把八尺来长的大铁剑,呈到李铁衫面前,众人
不知他"铁剑九式"的名头,都瞠目以对,不知他要如何运使这把沉重至极的大铁剑。
李铁衫单手提起大铁剑,霹雳般地暴吼道:"受死吧!"他身形高大,手上提了柄常
人高矮,重达四、五十斤的大剑,白须怒张,双眼环睁,真如天将下凡一般。
钱凌异见他这个势头,暗道:"这老头虚张声势,他大剑笨重,不能灵动,我且攻他
下盘。"
钱凌异着地一滚,举剑向李铁衫两腿挑去,李铁衫大喝道:"死!"一剑重重斩落,
快如闪电!钱凌异大惊失色,心道:"这剑岂能这么快法?"忙将手中"剑影"挡在头顶,
左手解下剑鞘,合成十字,奋起生平功力,挡下李铁衫惊天动地的一斩。
"当"地一声大响,钱凌异立足不定,双膝一软,竟给铁剑上浑厚的力道逼得跪倒,
只见他面色发紫,显是真力不济,只有奋力支撑。李铁衫加运功力,要一举格毙此人,
铁剑更如泰山压顶般地沉下,只把钱凌异全身骨骼压得劈啪作响,似欲断裂,钱凌异几
次想要逃窜,却都动弹不得。
眼看钱凌异便要当场毕命,忽然昆仑门人中跃出一人,举起剑来,在李铁衫铁剑上
一推,李铁衫只觉一股极阴寒的内力传来,霎时身上微微发颤,手上的铁剑竟尔荡了开
来。
钱凌异忽觉手上一松,死里逃生之余,连忙着地一滚,慌忙爬开,跟着满面羞愧地
回到人群中。那人见钱凌异脱险,便收回长剑,不再进击,李铁衫凝目望去,来人正是
"剑寒"金凌霜。
李铁衫见金凌霜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猛瞧,当即冷笑道:"好一个昆仑山,居然两
个打一个。"心下却暗道:"这姓金的几年不见,武功竟练到这个地步,昆仑山人才辈出
,今日若不速战速决,只怕真会死在这里!"
李铁衫吸了一口真气,手上铁剑向金凌霜腰上横切过去,金凌霜见剑势猛恶,不敢
怠慢,向前跨了一步。铁剑极长,金凌霜往内圈攻去,正合了破长兵刃的要旨。金凌霜
运起师门嫡传的"剑寒"心法,刹时剑上结了一层寒霜,他剑尖微颤,罩住了李铁衫上身
的七处大穴。眼看他再逼近几步,就能破了李铁衫的铁剑。李铁衫剑上加劲,一时之间
剑势呼啸,四处飞沙走石,金凌霜宁神致志,专守不攻,脚上步伐却一点点的靠向李铁
衫。
李铁衫微微冷笑,那金凌霜虽然逼近身旁,但他另有一套秘技,专用在近身肉搏之
时,称作"掌中剑",不知击毙过多少豪杰。他见金凌霜又跨上一步,心下大喜,暗道:
"你若再走上一步,我铁剑倒打,攻你脑后,我左手再赏你一招'掌中剑',你这老家伙还
有命吗?"
金凌霜见李铁衫胸有成竹,心中一惊,又见李铁衫左袖微动,明白他手上暗藏厉害
后招,心道:"我拼着挨你一掌,也要使出绝招'寒星落长空',把你刺出几个洞来!"两
人各怀鬼胎,要以奇招将对方当场击毙。
忽听一人道:"且慢动手!"正是昆仑掌门卓凌昭出声说话。
金凌霜一听掌门有令,便即收剑跃开。李铁衫也不追击,他见卓凌昭轻摇折扇,旁
若无人的向自己走来,登时戒备。
卓凌昭笑道:"好一个'铁剑震天南'啊!李庄主,昔年一会,你武功大进啦!不如本
座再向你讨教几招。"
李铁衫哈哈一笑:"卓掌门!李某武艺不如你,不过大丈夫以弱击强,乃是侠义本色
。李某又有何惧!"他铁剑一挥,暴喝一声:"进招吧!"
卓凌昭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与李庄主并无深仇大恨。你虽杀我门下两名弟子,但
江湖凶险,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怨不了旁人。本座今日要找的是一名捕头,姓伍名定
远,此人与庄主不识,我只要带走此人,其余少林僧众及贵庄家人,本座绝不加害。"
李铁衫冷笑道:"伍捕头是我庄中贵宾,岂能任你带走?"
灵音原本在一旁静观,这时也道:"卓掌门,你门下杀我少林弟子,屠戮燕陵镖局满
门,老衲岂可与你善罢甘休?"
卓凌昭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座不露一手,难叫你们心服。"说着举起两
根手指,微笑道:"李庄主,本座就以这两根手指,挑了你'铁剑震天南'的名号。"
昆仑山门人一齐躬身道:"恭睹掌门人神技!"人人神态恭敬,似乎卓凌昭必定获胜
一般。
李铁衫脸上变色,怒火渐生,他一生少有敌手,已是江湖有数的成名高手,这时又
听卓凌昭轻视自己,心中杀意大盛。喝道:"好!不妨一试!"
自从他被卓凌昭以一枝柳条击败后,李铁衫苦练了一门更为刚猛的内力,他曾以之
斩断巨岩,切面平滑,足见威力之大,更胜于昔年斩断巨钟的威力。
李铁衫脱下了上身衣物,露出雄伟的肌肉,他虽已年老,但身体精壮,丝毫不逊于
少年。只见他背后刺了只猛虎,神态凶恶,正从山上一步步走将下来,旁边题了有字︰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额上,却有个"南"字,想是从他"铁剑震天南
"的外号来的。
众人不知这刺青来历,都啧啧称奇。灵音见了那刺花,却微微的叹了口气。
李铁衫举剑过顶,将全身功力贯于右臂,运在铁剑之上。他铁剑未出,头上已如蒸
笼一般,白气辽绕。众人见李铁衫举这铁剑,如举大鼎,足见剑上内力是何等的深厚。
李铁衫心中盘算,上回卓凌昭以柳条挡下他惊天动地的一击,功力虽高,终是有所
凭借,现在要以两根手指接他的铁剑,莫非失心疯了?除非卓凌昭练过神奇的指上功夫
,如少林的大力金刚指之类的武功。但李铁衫素知昆仑山并无任何外门硬功,真猜不透
卓凌昭的用意。但既然猜不透,那也不费神,手上见真章便是了。
李铁衫一心雪耻,神功发动,登将数十载内力贯到剑上,加上他天生膂力超人,想
来天下间无人能挡下这泰山压顶的一斩。
眼前情势凶险异常,但那卓凌昭却面露微笑,双手拢在袖中,全不以李铁衫的威胁
为意,神态傲慢之至。
李铁衫狂怒攻心,当下怒目环睁,大喝一声:"死!"
铁剑斩下,直如闪电雷击般的气势!众人见卓凌昭当场便要被斩成一团烂泥,人人
屏气凝神,要看这位昆仑掌门如何应付这神威凛凛、开天劈地的一击。
第十二载
铁剑斩下,直如闪电雷击般的气势!众人见卓凌昭当场便要被斩成一团烂泥,人人
屏气凝神,要看这位昆仑掌门如何应付这神威凛凛、开天劈地的一击。
猛听"轰"地一声,铁剑砍落,卓凌昭微微向后一让,闪开了剑锋,地下登时被李铁
衫劈出一条三尺长、半尺宽的深沟,沙尘四溅中,剑上气势看来更为惊人,旁观众人见
了这等刚猛剑法,无不心下骇然,啧啧称奇。
李铁衫冷笑一声,脸上杀气大盛,刷地一响,铁剑由左向右横切,烈风逼人,直向
卓凌昭腰间砍去,这剑若要砍实了,只怕这剑神立时当场腰斩,断做两截,死得惨不堪
言。
眼看剑锋将至,卓凌昭只淡淡一笑,忽地身影一晃,轻轻向后飘开了三尺,剑锋便
从他腰旁数寸画过,端的是凶险之至。李铁衫狂吼一声,揉身再上,又是一剑砍出,众
人见这铁剑沉重无比,但在李铁衫手中却如一般长剑无二,都为他过人的膂力感到骇然
。
两人连过十来剑,卓凌昭仗着身法轻盈,每次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铁剑的攻势,
足见他对李铁衫的剑法拿捏极准。伍定远、灵音等人见李铁衫神威凛凛,可始终摸不到
卓凌昭的衣角,心下都是暗自担忧。
斗到酣处,李铁衫见对手始终不愿正面交战,当下往后跃开一步,大声喝道:"姓卓
的!你方才狂言放话,说的是什么来着?"卓凌昭哈哈一笑,道:"我适才言明,说本座
今日便以两指之力,挑了你铁剑震天南的名号。"
李铁衫双眉森然挑起,道:"你既然记得自己放过的屁,如何还这般东窜西逃?你这
又算什么好汉?"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既然李庄主这见责,本座倒也不便再移步了。"
他立定脚跟,轻轻举起两只指头,微笑地看着李铁衫,道:"李庄主,可以动手了。
"神态大见轻蔑。
李铁衫见他如此轻挑,直是大怒欲狂,心道:"这老贼如此看轻我,今日不把他劈成
烂泥,怎消我心中恶气?"
李铁衫双手握住剑柄,跟着深深吐纳,一甲子功力发动,丹田间的浑厚内力如排山
倒海般地灌入铁剑,竟是连护体内功也撤下了。众人见他面上杀气大盛,剑上真气鼓荡
,都知此此次比剑事关他一生令名,那是万万轻忽不得,敌我双方屏气凝神,都要看卓
凌昭如何应付那李铁衫赌注性命的一斩。
伍定远正感兴奋,忽见一旁灵音眉头深锁,竟是面有忧色,伍定远心下奇怪,当即
低声问道:"大师怎么了?莫非是担心李庄主这剑的力道不足么?"
灵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倒不是,以力道而言,当世恐无剑法足与铁剑并论。"
伍定远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大师何必忧虑?"
灵音摇了摇头,道:"老衲所忧者,反而是他这剑力道过于霸道。"
伍定远颇为讶异,眼前两大高手对阵,卓凌昭言明以两指之力接下铁剑,照理李铁
衫更应全力出击,怕只怕剑上真力不够强悍,灵音怎会说出这等反话?伍定远不明究理
,忙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灵音摇头道:"善战者,必先自保以求胜。李庄主这般运使内力,只怕中道空虚,恐
会给人可趁之机。"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是似懂非懂,全然无法答腔。
说话间,只听李铁衫仰天长啸,长剑伴随一啸之威,夹着凌厉的破空风声,猛地攻
出那致命一击!
眼看李铁衫的铁剑重重劈出,剑上烈风卷来,地下沙尘飞扬,已将两人卷在黄沙之
中。旁观众人站得近的,都给飞沙扫过,只觉脸上热辣辣的,足见这剑的力道如何。只
要这"剑神"一个应接不当,便会给这股惊天动地的巨力砍成肉饼,料来卓凌昭定要吃上
大亏。
铁剑斩落,正要下击,伍定远忽见这"剑神"嘴角斜起,似乎有何计谋,他心中忽起
不妙之感,便在此时,场内已是飞沙走石,蒙蒙胧胧地,什么也看不真切,伍定远心中
忐忑,只是不知高低。
"轰"地一声大响,铁剑重重砍下,敌我双方无不面上变色,不知胜负如何。
过不半晌,黄沙慢慢落下,现出场内的情景,众人心中紧张,忙往场内看去。
四野辽阔,晨间的曙光照在沙漠之上,只见李铁衫两手举着沉重之极的大铁剑,剑
锋的一端,却好端端地停在卓凌昭的手指上!
伍定远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一旁少林僧众与山庄家丁更是面如死灰,
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要知李铁衫铁剑何等刚猛,卓凌昭竟能以肉身接下这等悍猛剑势
,着实是匪夷所思。
只见卓凌昭面露微笑,道︰"李庄主,承让了。"他运劲一扯,要夺过铁剑,但李铁
衫内力雄浑,竟夺不下来。
卓凌昭颔首道:"好内力!"手上加劲,"当"地一声,竟将铁剑从中折断。
李铁衫铁剑被破,一时面色惨澹,便往后退开几步,他低头望着手中断剑,竟是默
然无语。
伍定远震于卓凌昭的绝世指力,心下凉了半截,寻思道:"这人武功高到这个地步,
恐怕当世无敌手,看来今日我是插翅难飞了。"他叹息一声,便想上前认输,任凭昆仑门
人带走自己,以免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伍定远正要从人群中走出,忽然一人拦住了他,说道:"伍捕头莫要担心,且看老衲
撕下这人的假面具。"跟着缓步走下场中。
这人光头僧衣,宝相庄严,正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灵音大师。
卓凌昭见他下场,登时一笑,道:"大师也要玩上两手么?"灵音哼了一声,道:"卓
掌门心机如此了得,老衲岂能失之交臂?"言下之意,似乎卓凌昭有行巧之嫌。伍定远听
了这话,也暗自留上了神,便又退回人群。
卓凌昭听出灵音的讥讽,便哈哈一笑,道:"大师是说我作弊么?"灵音冷冷地道:
"老衲只听说昆仑剑法了得,却不知袖功也这般厉害。"
卓凌昭见他识破自己的机关,登时仰天大笑。
原来灵音冷眼旁观,已将场内情势看的一清二楚。先前他见李铁衫如此运使内力,
胸腹间的护体内力必然空虚,倘若有何变故,只怕不妙。果然方才李铁衫出剑时,灵音
便见到卓凌昭左袖微动,竟是藉着袖上的劲力,偷袭李铁衫的胸腹。
若在平常,李铁衫有神功护体,便是挨上百来记铁袖功,又有何妨?只是他适才一
心伤敌,身上丝毫未加防御,胸腹极为脆弱,如何经受得起?登时便给卓凌昭得手了。
真气不纯,劲力受阻,便算铁剑刚猛百倍,又有何用?便给人轻轻易易地夺下了。
其实此役卓凌昭之所以获胜,全仗心机巧妙,他事前言明,能以两指破李铁衫的"铁
剑九式",此举纯是激将,要让李铁衫一意伤敌,却疏忽对手会以袖力暗算。卓凌昭算定
此间机关,便趁李铁衫举剑下击之时,微动左袖,以阴劲偷袭他胸口要害,待他铁剑势
头一缓、真气不纯之际,再以指力接下这看似惊天动地的一击。
卓凌昭手法巧妙,谁也看不出来,至于他以指力折断李铁衫的铁剑,使的是"四两拨
千斤"的巧劲,若非李铁衫运劲回夺铁剑,卓凌昭也不能借力打力,折断铁剑了。
灵音见李铁衫神色悲凉,便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李庄主不必沮丧,这昆仑掌门纯
是行巧,并非真有这等指力。此人手法卑鄙,待老衲来破他计俩,为施主出气!"
李铁衫如何不知卓凌昭行巧使诈,只是他空手与自己放对,岂能再指他作弊?只好
苦笑道:"大师千万小心在意。"
李铁衫一败,除了少林寺的灵音大师外,已无一人可抵挡卓凌昭。眼前靠他击败卓
凌昭,方能保住伍定远与无数门人的性命。
灵音更不打话,只缓缓走向前去,傲然看着卓凌昭。
这卓凌昭能以袖力伤人,巧劲断剑,已是当世第一等的武功,但他心存卖弄,玩弄
心机,却非正人君子所为,灵音有心要揭破他的花招,让他大大的出丑,方出这口恶气
。
卓凌昭却只把双手拢在袖中,眼光半睁半闭,仿佛没见到灵音一般。
灵音见他神态如此,当即沉声道:"施主与老衲过招,也是只用两指吗?"
卓凌昭双目一亮,笑道:"有何不可?"
灵音心下微怒,想自己何等身份,竟有人敢如此小看自己,这一仗若再败北,丢了
老命也还罢了,这嵩山少林寺的千年威名,岂不在自己手上活生生的毁了?心念于此,
神情更见严肃。
卓凌昭微笑道:"大师用何兵刃?"灵音却不答话,全身神功流转,法相庄严,正是
少林寺绝技之一"大悲降魔杵"的正宗内力。只见他内力鼓荡,衣袖在沙漠狂风吹拂下,
竟一动也不动。人人均暗赞道:"少林四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
灵音已知卓凌昭能以袖劲伤人,但既知他技俩,要破也不难。只要逼的他使出双手
御敌,让他不能下台,这一仗就算赢了。灵音凝力在胸腹要害,心思:"我掌上只发六成
功力,其余四成守住胸腹要害,只要闪过他的袖力,必能逼他手忙脚乱!"他打定主意,
自信已有必胜把握,当下吐气扬声,蹲开马步,一掌缓缓推出。
这灵音何等身份,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有莫大威力,谁知他竟扎下马步,可见此掌
的威力。一个是领袖武林的少林圣僧,一个是称雄西域的昆仑掌门,这一番恶斗,实在
非同小可。
灵音运起掌力,六成攻敌,四成自守,只等卓凌昭故技重施,再以袖劲暗算自己之
时,便要以四成内力护体,拼着受他一记暗算,也要当场拳脚齐出,让他自乱阵脚。
灵音推出单掌,掌力尚未及身,掌风已令地下黄沙飞散,旁观众人见他掌力如此刚
猛,心下都感惊骇万分,伍定远心下一喜,想道︰"太好了,灵音大师武功高明,定能打
倒这卓凌昭。让咱们好好出了这口恶气。"便在此时,只见卓凌昭也是一掌推来,两指却
是朝灵音的手掌直刺。
少林寺金刚指力独步天下,灵音师弟灵真大师,便是这金刚指力的个中好手,灵音
一见卓凌昭的指法,便知他毫无外门指力,不禁心下暗暗冷笑,想道:"若以你的指力,
对上我的掌力,叫你指骨折断,惨不堪言!"
两大高手掌指正欲交接,忽见卓凌昭的衣袖鼓起,拢住了手掌,灵音心下一凛,知
道他别有阴谋,急急看去,只见卓凌昭原本直立的两指,此时竟微微屈起,已是化掌为
拳,看来有意用指节接下自己的浑厚掌力,但他手掌藏在袖中,旁观众人也看不出其中
玄虚。
灵音见卓凌昭又再度作弊,心中忽起不妙之感,正要往后疾退,猛然卓凌昭身影一
动,已然飘到面前,灵音避无可避,单掌急急挥出,只听一声轻响,两人内力相接,灵
音只觉一股霸道无比的内力破体而来,这卓凌昭竟拼起一生苦练的真力来袭,连护体内
力也都撤下了,真可说凶猛霸道已极。
眼看卓凌昭连全身要害都不加守御,灵音自己仅以六成内力御敌,显是不足,这一
加一减之下,真力差距立时悬殊,两人真力相互激荡,灵音急运少林神功,劲力内缩,
只想牢牢护住胸口要害,但其时已晚,卓凌昭的内力已顺着体内经脉冲入,灵音护体神
功虽然雄厚,但玄关已破,如何耐得?霎时气息一滞,鲜血大口喷出,登受内伤。
卓凌昭双手抱拳,哈哈一笑,道:"承让,大师内力深厚,四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
。"灵音内伤沉重,咳嗽不止,心中甚是不忿,想道︰"这人好不卑鄙,居然又行巧作弊
。"
原来卓凌昭这回又是使诈,灵音见李铁衫被卓凌昭的袖力暗算,已是有备而来,他
算定卓凌昭的阴谋,便改以六成内力攻敌,四成用以自守,哪知卓凌昭著实攻于心计,
眼看灵音不敢全力出击,索性便改暗袭为明攻,拼出全身功力与灵音对决。灵因原本一
直担忧卓凌昭的袖劲暗算,待见他以全力拼搏,自己想要收招,却晚了一步。原本卓凌
昭功力就略胜灵音,这下以十成对六成,更是大占上风,一招便分胜负。
其实若以内力拳脚的真功夫而论,卓凌昭与灵音两人没到百招以外,绝难分出胜负
,只是卓凌昭一心想大杀少林寺的风头,是以行险取胜,城府可说极深,用心更是恶毒
不堪。
这下两大高手都败下阵来,灵音更身受内伤,李铁衫独木难支。果然"剑蛊"屠凌心
大踏步的走向伍定远,李铁衫提着断剑,挡在伍定远身前,喝道:"想带走伍捕头,先问
问我答不答应!"
屠凌心面色一沉,一张丑脸极是骇人,他冷冷地道:"老头!你想吃我一记'剑蛊'么
?"李铁衫冷笑道:"不妨一试!"举起断剑,护住了伍定远。
却见卓凌昭缓缓走上,他双眉倒竖,浑不似原本笑容可掬的模样,沉声道:"本座神
剑尚未出鞘,你们便已败下阵来,莫非要本座大开杀戒,你们方知厉害?"说着手按剑柄
,盯着众人。他自号"剑神",剑法如何,无人目睹,但他适才空手击败两大高手,虽说
使诈,可那拳脚内力的精微之处,却一一显了出来,此刻如果"神剑"出鞘,恐怕现场无
人可挡,真要应验那句"昆仑剑出血汪洋"了。众人震摄于卓凌昭的气势,一时竟无人答
话。
过了片刻,李铁衫哈哈一笑,道:"卓掌门好威风,好厉害哪!"卓凌昭冷笑一声,
冷冷的看着李铁衫。
李铁衫道:"要我投降,却也不难,只是…只是…"钱凌异喝道︰"只是什么?"李铁
衫狂笑道︰"只是欠你的人头一用!"话声未毕,忽见他往后一纵,抓起了伍定远,用力
一掷,将他丢向马棚。
卓凌昭脸色大变,飞身纵起,便要拦住伍定远,李铁衫喝道︰"给我让开了!"他奋
力丢出半截断剑,势道猛急,直向卓凌昭背心疾飞而去。卓凌昭举起长剑,不及出鞘,
便往那断剑上一格,一声闷响,那断剑登时被震成了七、八截,众人见他内力如此高深
,莫不脸上变色。
但就这么一缓,伍定远已然跃上马匹,疾冲奔逃。
昆仑人众立刻上马,四面八方地包围过来,伍定远快马加鞭,忽听后头有暗器破空
之声,连忙使"飞天银梭",往后掷出。只听"当"地一响,已然架开暗器,伍定远回头望
去,只见一人大叫:"好小子!我许凌飞的飞剑,你也有胆子接!"此人正是昆仑十三剑
的一人,伍定远心下叫苦,不知还有多少高手在后追赶。
他忽见前头已无去路,是个河谷,后有追兵,只有跳下马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谷中河水湍急,怪石嶙峋,若跃下去,恐怕三两下便会撞在岩上,当场毕命。何况他
自幼生长在西北,岂知水性?
耳听后头呼喝声不断,伍定远回头一看,多名好手已冲了过来,人人目露凶光,都
是不杀自己不能甘心,伍定远自知若给这群人拿住,不仅保不住性命,只怕死前还要大
受折辱,心道:"左右是个死,倘若跳入河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及深思,便飞
身一跃,跳入谷中。
昆仑山众人大惊,只见两人飞身抢上,一人是"剑浪"刘凌川,另一人身法更快,正
是"剑寒"金凌霜,两人伸手急拉伍定远背心,却晚了一步,但见伍定远的身子急急下坠
,直往那急流中落去,须臾间便已落入水中。众人虽是焦急无比,却此时别无办法,也
只有望谷兴叹了。
不过片刻,掌门卓凌昭也已到来,他见众人出手无功,不由得怒色陡生,喝道︰"人
呢?"众门人心中有愧,皆低下头去。许凌飞道:"掌门师兄,那伍定远不要命了,居然
自己跳入谷中……"话声未毕,脸上已吃了卓凌昭一记耳光,他眼前金星直冒,几欲摔倒
,旁人登将他扶住,金凌霜见掌门脸色不善,忙道:"大伙沿谷寻找,把这小子的尸身捞
出来。"众人见掌门人面露杀气,心下都是害怕,连忙答应一声,各自寻找道路,想要攀
崖而下。
也是伍定远命不该绝,这下落入河谷,天幸只直直掉入水中,并未撞上岩石,但这
河谷流水湍急,伍定远不识水性,立刻便被卷走,大浪打来,带着他往一块大石撞去,
伍定远不识水性,想要转弯躲开,却又不得其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向大石,这
下脑门只要撞实了,若非脑浆迸裂,也要当场撞晕,溺死水中。
正危急间,忽见一旁大岩生了块尖锐棱角,伍定远心下大喜,急忙丢出"飞天银梭"
,缠住了那块尖角,一拉一扯间,登时停下身子,他双手牢牢握住"飞天银梭"尾炼,慢
慢地拉向大岩,好容易靠到岩上,猛见岩下竟有一洞穴,伍定远气喘吁吁,爬进了那洞
中。要不是这岩中有一洞穴,伍定远定会被激流冲下,若不撞死在石上,也必会被昆仑
众人发觉。
伍定远听见昆仑山门人在岸上大叫,四处寻找自己。过不多时,更有人负着绳索,
沿谷而下。伍定远心道:"好险!若非这洞穴隐密之极,今日必然毙命在此。"昆仑众人
到处找不到伍定远,大声吆喝,一路闹到天黑。远处传来李铁衫的怒喝,一人高声道:
"把这批人押回山上,再做打算!"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伍定远心道:"想来灵音大师名头
太响,昆仑山不敢任意伤害。希望大师与李庄主能平安无事。"他自知身在险地,不敢妄
动,索性在洞中睡了一场好觉。
一觉醒来,四周黑暗,已是夜间。只闻水流滔滔,他见自己手掌已被河水泡的脱皮
,再加腹中饥饿,听来四处无声,似乎昆仑山已然走远,便欲设法上岸。
正要爬出洞中,忽听一人道:"这小子不知被大水冲到何处啦!掌门师伯还要我们守
在这儿,真是莫名其妙!"那声音在河谷顶上,伍定远心道:"好险!若早出片刻,此时
已被发觉。"
又听一人道:"你说话小心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要被其他人听见了,你我还有命
在么?"原先说话的那人骂道:"小何,你就是这么没用,胖子刘三他们那群畜牲才会如
此嚣张!那晚在燕陵镖局,就是他们那批人搞什么强奸逼供的玩意儿。我们好好一个名
门大派,只怕将来的名声……"他还待要说,却听另一人低声道:"快别说了,有人来了
!"果然有马匹奔近,一人叫道:"何师弟、万师弟,子时已过,可以回去啦!"那两人应
道:"是。"跟着马蹄声又起,那三人一齐走了。
伍定远心道:"昆仑山中毕竟还有些正直之士,只不知为何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
腹中饥饿,决定上岸去,但水流湍急,上岸极是艰难。伍定远一路摸着岩石,喝了不少
水,总算也爬上了岸。他在河边喘了一阵,不敢攀援上谷,怕昆仑山诸人去而复返,便
在谷中走了一会,才用银梭在河中打了几条鱼,但他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便直接生
吃了。
伍定远吃了几条鱼,气力渐复,便取下腰带检查,自从他得知这条玉带有重大秘密
后,始终不曾有丝毫空闲,这时无人打扰,他便细细思索起来。他将玉带翻来倒去的看
着,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竟能驱使朝廷命官、武林高手前来抢夺。
伍定远用力拉扯带子的两端,就着月光一看,只见里头似乎隐藏有物。他心中一凛
,想起三国里汉献帝以衣带诏下旨杀曹的典故。伍定远精神一振,用银梭割开玉带,轻
轻一抖,果然掉下一物。
伍定远拿起那东西细看,只见那物密密的包在油纸里,拿在手里甚轻,伍定远深深
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剥开,只见里头还有个小小的羊皮小袋,光从这几下工夫
,就不难想见玉带主人用心之苦。伍定远剥开羊皮袋,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要知道这
起牵连数十条人命、甚且"关乎天下气运"的秘密!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把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失望,
那东西毫无稀奇之处,不过是张细细薄薄、如纸绢般的羊皮而已。
伍定远靠着灵音与李铁衫的掩护,终于逃出昆仑门人的毒手,躲在河谷里喘息的他
,总算找到时机察看玉带的秘密,他会发觉什么?什么又是【牵动天下气运】?【景泰
王朝】最大的秘密就要逐步登场……
伍定远在河边喘了一阵,不敢攀援上谷,怕昆仑山诸人去而复返,便在谷中走了一
会,才用银梭在河中打了几条鱼,但他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便直接生吃了。
伍定远吃了几条鱼,气力渐复,便取下腰带检查,自从他得知这条玉带有重大秘密
后,始终不曾有丝毫空闲,这时无人打扰,他便细细思索起来。他将玉带翻来倒去的看
着,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竟能驱使朝廷命官、武林高手前来抢夺。
伍定远用力拉扯带子的两端,就着月光一看,只见里头似乎隐藏有物。他心中一凛
,想起三国里汉献帝以衣带诏下旨杀曹的典故。伍定远精神一振,用银梭割开玉带,轻
轻一抖,果然掉下一物。
伍定远拿起那东西细看,只见那物密密的包在油纸里,拿在手里甚轻,伍定远深深
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剥开,只见里头还有个小小的羊皮小袋,光从这几下工夫
,就不难想见玉带主人用心之苦。伍定远剥开羊皮袋,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要知道这
起牵连数十条人命、甚且"关乎天下气运"的秘密!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把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失望,
那东西毫无稀奇之处,不过是张细细薄薄、如纸绢般的羊皮而已。
伍定远定了定神,心道:"这羊皮收藏的如此小心,想必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想到
这节,精神又是一振,连忙把羊皮展开,只见羊皮上画着一幅西疆地图,图上黄黄绿绿
,中间还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红线,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伍定远大喜,知道这羊皮必
然是记载着什么重大秘密,才会引得大批人马劫夺,他就着月光看去,只见地图上密密
麻麻写着字,他待要细读,却猛地惊觉一字也不识,那地图竟是用外国文字写成,伍定
远又非通译出身,一时间怎能识得?
伍定远痴痴的看着这张天书般的东西,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奔忙困苦,最后弄到丢官
亡命的下场,到头来却连个原由也不知道?他越来越是暴躁,只觉怒火中烧,像是被人
玩弄了一场。自己丢官亡命,燕陵镖局满门被杀,到底为了什么?什么叫做关系天下气
运?什么叫非比寻常?为了这张天书模样的玩意儿,死了多少人?
昆仑山是疯子,知府陆清正是疯子,齐润翔也是疯子!
伍定远叹了口气,也许他自己也是个疯子。
他闭上双眼,抱头坐下,寻思道︰"眼下解不透羊皮上的秘密,却要如何为大伙儿报
仇雪恨?我现今只有仇人,可靠的朋友也没半个,日后却要投奔何处?"只觉天地虽大,
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伍定远叹息一声,又想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平日多夸自己手段如何了得,阅历
何等丰富,方今遇上了这等绝境,你可要如何平反?难不成就这样死在这里么?"
他睁开双眼,用力地凝视着羊皮,只见羊皮上头的外国文字弯弯曲曲,似乎正在跳
跃扭动,不住地嘲笑他,伍定远想起齐伯川临死前的遗言,心中一酸,泪水不禁滴了下
来,他心中气苦,大叫一声,将羊皮玉带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便在此时,忽见空中飘下一张薄绢,伍定远心头一震,急忙伸手抓住,他低头细看
,那薄绢上竟然写着汉字,伍定远心头大喜,暗道︰"天不绝我!这里头定有秘要。"
他将玉带反覆检查一阵,这才明白这玉带里尚有暗袋,这薄绢便是藏在里头,只是
他一时气愤激荡,竟然未曾发觉,直到将玉带卷做一团,使劲扔出,这薄绢才滑落出来
。
伍定远手持薄绢,心道︰"老天有眼,但愿这张东西能指引我一条生路,好替齐家满
门老小报仇,也替我自己平反冤屈。"他全身发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即低头细读。
伍定远低声念道︰"王大人宁公足下;余遍访西疆三年有余,终无愧公之所托,"他
跳了起来,大笑道︰"有字!有字!哈哈!哈哈!"猛地想起自己还身在险地,连忙掩住
了嘴,坐了下来。
伍定远平心静气,重新读道︰"王大人宁公足下;余遍访西疆三年有余,终无愧公之
所托,日前辗转觅得此物,余坚信此物所载之图证,即为昔年江充与也先所定之图约。
江充无视陛下所托,社稷所重,为求一己性命周全,竟至割地千里,置我国生计于不顾
。凭此图证,八虎虽恶横日久,然重振朝纲之日,亦不远矣。"
伍定远心中一惊,这江充乃是当朝第一权臣,他虽远在西凉,不甚明了朝政,却也
曾听闻这人名字。想不到这羊皮牵连如此之广,真是始料未及了。伍定远定了定神,又
往下读去。
"当今奸佞党羽炽张,天下莫能挡之,然此物既已现世,奸党气数已尽,此诚大喜之
兆也。公本四世三公,弃荣华于不顾,以孤身抗众妖,天下莫不景仰,弟虽官轻人鄙,
亦知义节,余若不保,是乃求仁得仁,公当长笑赞叹,不必为吾悲戚。"
"吾子练达,必不负托,此物终呈大人之手。明公豪举,宛若春雷,斩奸除恶,吾辈
焉有踟蹰哉?"
再看署名之人,见是:"弟梁知义顿首再拜。"
见到"梁知义"三字,伍定远全身如遭雷震,一时思绪如潮。
写信之人他非但相识,彼此还有极深的渊源!这梁知义正是他旧日的上司,前任凉
州知府,两年前忽然暴毙在府邸内,当时伍定远职务在身,还曾询问过梁夫人相关情事
,但梁家不知如何,竟然不愿他介入调查,伍定远便不再过问,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
这梁知义的死也与这条玉带有关。
以知府这么大的官职,尚且有人敢谋害,无怪燕陵镖局有这么多人被杀,伍定远自
知自己的处境也是凶险重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看来这羊皮确实要紧异常,只
怕涉及朝廷里的大斗争,难怪齐伯川会说此物关乎天下气运,我身怀要物,可要加倍小
心了。"
伍定远常居西凉,对朝政不甚明了,什么江充八虎,奸党叛国云云,都是不甚知晓
。自己这次莫名其妙地卷入斗争之中,真可说是飞来横祸,只不知齐润翔好好一个镖局
老板,却又为何要卷入这个是非之中,真是令人猜想不透了。
伍定远坐在乱石上,回想那日齐润翔交代遗言的情景,寻思道︰"那日我见到齐润翔
最后一面时,身上系的正是这条玉带,无怪他说什么东西没丢云云,原来说得是这条玉
带。"
转念又想道︰"齐润翔要我去找什么'王'、什么'周'的,照这般看来,那个'王'字指
的定是信上的王宁大人。至于这个'周'字,八成是'奏章'之误。"
他摇头苦笑,那时自己还要属下去寻找姓王姓周的武林人物,谁知竟是这等意思,
那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他叹息一声,自知还有无数疑团待解,但眼下性命要紧,只有先
活了生路,才能再论其他。
第二日早,昆仑山的几名弟子又到河谷边搜索,伍定远眼尖,早已远远瞧见这群匪
人,当下急急躲入山洞相避,他提心吊胆,只怕给人揪了出来,那可是死路一条了。所
幸昆仑山弟子只求敷衍蒙混,不曾认真搜寻,不到黄昏便已散去。
伍定远见昆仑山到处派人搜捕自己,心道:"我这般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现下不只
昆仑山找我,知府陆清正定也四处派人捉拿,我若要保住性命,只有找到信上这位王大
人,一切再从长计议。"
他知灵音已向少林本院求援,他们眼下虽被囚禁,但迟早定有人前来援手,到时以
嵩山的能耐,自会将他们平安救出,这节倒不必多虑。他知昆仑山等人心狠手辣,不拿
自己决不甘心,此时若为灵音勉强出头,反会惹祸上身。当今先前自保,其他身外之事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过数日,伍定远仍不敢出谷,夜间沿着河谷行走,日间找些树丛山洞睡觉。每日
里心惊胆跳,就怕昆仑山门下突然出现。伍定远一生只有自己追捕他人,谁知今日反成
他人猎杀的靶子,想来有些可悲。伍定远想道:"这昆仑山只要一、两个月找不到我,必
会当我已死,好去邀功。那时我便在江湖行走,情势也不至这般凶险。"
伍定远久在公门,深知衙门吃案那套手法,昆仑山既是替朝廷办事,多半也是用这
套文章应付。又过半月,眼看昆仑弟子不再出现,便大著胆子攀出河谷,跟着找了处农
家,偷了衣衫换上。伍定远见自己沦落至此,不禁摇头苦笑,心道:"我伍定远堂堂的西
凉名捕,现下不只丢官,还成了偷衣小贼哪!"
伍定远将原本衣物用火烧了,他眼望火堆,想起老仵作黄济被杀,燕陵镖局满门惨
死,自己被迫弃职逃亡的苦处,不禁悲怒交迸,那位王宁大人看来爵高名重,必定是京
城里的要员,要找到他,看来非上北京去不可。
伍定远当下装作一个寻常农夫,将随身物事打成了一个包袱,悄然东去。
七、颠沛流离
这一路没有遇到昆仑山的人,倒也平安无事,行了十数日,伍定远到了一处城镇,
打听之下,才知已到陜西境内。他一路上已将身上十余两银子花尽,此时身无分文,站
在闹街之上,颇感困窘。他无钱吃喝,便在街上四处闲逛,路上经过一处衙门,伍定远
干捕头习惯了,忍不住便去观看告示,岂知一看之下,当场魂飞天外!
只见那告示贴上未久,上头明白画着一人,可不是自己么?公文上写着:"捉拿要犯
伍定远,赏银五千两。此人原任凉州捕头,勾结匪人,杀害燕陵镖局满门八十三口人,
抢夺白银十万两,奸杀妇女,穷凶恶极,现已弃职逃亡"云云,伍定远口干舌燥,头晕目
昡,只想大喊冤枉。他忽地想起以前任捕头时,每逢缉拿归案的歹徒,人人都对他大叫
冤枉,不过自己从未信过他们半句话,现下自己也遭通缉,才明白那些人的苦楚。
伍定远不由得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报应!莫非真是报应?"忽然身旁站来一人
,接口道:"唉呀!当然是报应!老兄你瞧,这捕头相貌堂堂,好好捕头不干,定要去为
非作歹,给人追拿才甘心。这八成是命贱,不给人好好整上一整,就不觉得痛快。干捕
头的给人追,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那人机机聒聒的骂了一阵,兀自不足,还待要说,伍定远早已走开。他心乱如麻,
暗道:"这知府陆清正好狠,逼我丢官也就罢了,还把燕陵镖局满门的血案硬安在我头上
,我这一生怕是毁了。"想来除了信上的王宁大人,天下已无人能救得自己,心中气苦。
他又累又饿,心情不佳,猛地被一人伸手推开,那人喝道:"小子!滚远些!莫妨碍
我家老爷走路!"伍定远一看,见是几名高壮家丁在前开道,后头一名脑满肠肥的富商,
正自大摇大摆的走来。
伍定远心头怒火猛起,想他以前在西凉,这些个富人谁不是对他巴结奉呈,那知竟
在这种小地方受气?当下只气得全身颤抖。
伍定远打定主意,既然身蒙不白之冤,索性大干一票,狠狠出口恶气再说。这富商
也是倒楣,有眼不识泰山,自己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得罪伍定远,此时伍定远正在气
头上,说有多狠就有多狠,当晚便潜进了那富商家中,狠狠地偷了一千多两银子,以泄
心头之恨。
伍定远捕快出身,干起贼来自是驾轻就熟,此时不免大布疑阵,将自己的脚印直留
到县衙门里,第二日离开客栈时,只见一大群人围住衙门,那富商怒气冲冲,带着几十
名家丁叫嚣不休,伍定远心下好笑,暗暗走了。路上他怕给人认了出来,便用黑炭抹了
脸,一路好吃好喝,大鱼大肉,都是那倒楣富商出的钱。
过了两个月,这日伍定远已到了山西省境的一处小市镇,料来不需多久,便能入京
面见王宁大人了。此时节气入秋,天气渐冷,这日下起冷冷细雨,伍定远见天空阴霾,
料想一会儿要下大雨,便就近找了个小客店住下。
到得傍晚,果然风声转劲,下起倾盆大雨,别说赶路,怕在外头耽搁也不成了。伍
定远摇了摇头,还好客店颇为温暖,不必在外冲风冒雨,他叫了两碟小菜、一壶老酒,
自斟自饮起来。虽在困顿间,仍是怡然自得。
正饮间,忽听一人大叫大嚷:"他妈的,这是搞什么!"伍定远回头一看,只见几个
乡下人指着一名男子痛骂,那男子两鬓斑白,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虽然不轻,但龙眉凤
目,相貌着实不凡。伍定远微微一奇,想不到此处乡下地方,居然能见到这种人物。
他凝目再看,却见那男子全身穿的破破烂烂,身上污秽,一手拿着一只鸡骨在啃,
另一只手确却抓着两颗骰子,口中还在大叫:"来!下,下,保你赢个老婆好过年,祖宗
八代都沾光哪!"伍定远皱起眉来,那人相貌英挺,看似名门之流,哪知行为却如此不堪
。
那人口中胡言乱语,几名赌客却都不赌了,纷纷离桌。那人急道:"别走啊!你们还
没给钱!"一名赌客凶神恶煞的道:"他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事,连着十八把
都出大。你这家伙分明是出老千,还敢要钱!"说着一拳往那人脸上打去,那人叫道:"
妈呀!"站起身来,往后逃去,似乎胆小无比。
客店众人却同时一呆,只见那人身形约莫有十尺,可说极其高大,这一站起,头顶
几乎碰上了门楣。伍定远自小便给人夸身长,谁知与此人相较,居然还矮了他半个头。
伍定远细看那人,只见他非只身形巨大,尚兼胸宽膀阔,以体型而论,可说是极为
威武,宛若霸王一般的气势。
那赌客见那人的非凡体态,也不敢再动手,只好骂道:"他奶奶的,什么东西!"便
自走了。
那高大男子见众赌客走了个干净,也不追赶,只嘻嘻傻笑。他看到客店中只剩伍定
远一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他面前,说道:"老兄,你赌不赌?玩两手吧!"伍定远微
微一笑,道:"在下从不赌博,兄台还是另找他人吧!"
那人斜眼打量着伍定远,似是见到了什么怪物。那人摇头道:"我不信你从不赌博,
这样吧!赌你老兄一定不敢和我赌!十两白银。"伍定远身有要事,如何能与他啰唆,当
即摇头道:"在下从不赌博,实在不能与兄台对赌。兄台要是不信小弟的话,那也没法子
可想。"
那人嘻嘻一笑,说道:"老兄啊!我适才不是说过,我赌你一定不敢和我赌,结果你
老兄打死也不赌上一手,这却是谁输了?还不快快把十两银子交来!"
伍定远摇头道:"既然不赌是输,那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和你赌上一把。"说着
伸手出去,道:"这下我愿赌了,换你输我十两银子。"那人笑道:"你不与我赌,是你输
;但你若要与我赌,我却没输。"
伍定远颇为不耐,道:"什么你输我输的,世间岂有这等赖皮之事?"那人道:"你若
不赌,照说是你输,但你若要赌,只是应允与我赌一把,这才刚刚开庄,如何是你赢?
"
伍定远哑然失笑,道:"所以我若不与你赌,便要给你十两银子,我若愿意与你赌,
咱们现下才开庄家,是也不是?"那人笑道:"看你这人还算聪明,咱们这就来吧!你要
赌大还是赌小?"
伍定远嘿嘿一笑,道:"我既不愿给你银子,也不愿与你赌,老兄你待如何?"那人
一怔,笑道:"像你这般公然相公,死皮赖脸的人,我还是第一回瞧见。"
伍定远听那人说话无礼,忍不住心头有气,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那人见伍定远动怒,搔搔头顶,说道:"老兄你一脸倒楣相,想来近日的运气定是奇
差,我说的可是实情?"
伍定远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心下登时一凛,不知这人是不是江湖人物。他不愿吐露
心事,淡淡地道:"运气之说,向来渺茫。在下生平不信这种东西。"说着自顾自的喝起
酒来。
那人笑道:"我说运气最是重要,任凭项羽英雄了得,少了运气,也要自刎于乌江之
畔,一个人没了运气护持,只怕活不过一时三刻,你说是么?"
伍定远微微一笑,道:"阁下说了这许多,自己的运气却是如何?"
那人忽尔呆了一阵,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好像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伍定远见他举止忽地怪异,皱眉道:"阁下到底是谁?怎生称呼?"那人又是一愣,
只见他一张俊脸慢慢地皱在一起,抱头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倒楣鬼……倒楣鬼
……呜呜……"
伍定远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疯子,那人哭了一阵之后,忽又嘻嘻哈哈的
,发起呆来。伍定远不再理他,自饮自酌,只见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望出去灰蒙蒙的
一片。
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少女的声音,叫道:"阿傻!你又乱跑了,害我们到处找你。"
只见门外走进一男两女,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发福;两个女子容貌可人,正值
青春芳华。三人皆腰悬长剑,显是武林中人,只是雨势实在太大,他们虽然打着伞,身
上仍已湿透。
那高大男子跳起身来,颤声道:"我……我没有乱跑……娟儿不要打我………"这人
似乎极怕那少女,缩起高大的身躯,蹲在墙角。
那少女不顾身上湿透,将那高大男子一把拉过,嗔道:"阿傻,你多大年纪了,还要
我们整天看着你吗?"莫看那少女比这大汉小了二十余岁,口气却直如长姊教训幼弟一般
,伍定远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人少说四十来岁了,看他仪表堂堂,却给一个小女孩唤做
阿傻,真是乱七八糟。"
忽听另一名少女道:"师妹,人找到了就好,先别忙着训他,快过来擦擦身子吧!
伍定远听这话声斯文温柔,转头看去,只见这少女一张瓜子脸蛋儿,容貌秀丽,活
脱是个大美人。正看间,那少女也转头过来,目光略略在伍定远身上扫过,自从行囊中
取出干布,让各人擦拭头脸身子,跟着招呼众人到壁炉旁烤火。
众人身上一干,便来坐下吃喝,那小客店只有两张板桌,几个人一挤,颇感狭小,
伍定远不愿与武林人物多打交道,一言不发,低头只是喝酒。
只见那几名男女叫了酒菜,聊天谈笑。那先前教训阿傻的少女道:"师叔,我们这次
到陕南,不如顺道去长安看看。你说可好?"那师叔略带肥胖,看来有颇为和蔼,只听他
摇头道:"这几日江湖传说,都说昆仑山和少林寺火拼起来,我看道上危险得很,咱们还
是早些回去为妙。"
那少女拍手笑道:"好哇!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武功高极了,要是和昆仑山斗起来,一
定有热闹可看!"那肥胖男子皱眉道:"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你刚才教训阿傻有模
有样的,怎么这会儿说起话来又像个孩子似的。多学学你师姐,文静些!"那娟儿小嘴一
扁,嗔道:"我才不要像师姐呢!老气横秋的,将来一定嫁不掉。"
伍定远闻言,又往那师姐望去,见了她的艳丽容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哪知就
这么一看,却给娟儿抓个正着。她手指着伍定远,低声笑道:"师姐,我说错话啦!你瞧
人家眼巴巴的望着你,你怎么会嫁不掉呢?"那师姐脸上一红,往伍定远望去,只见他的
目光兀自望向自己,连忙别过头去。
伍定远虽然年过三十,但公务繁忙,至今未娶,平日也少近女色,这时见那少女的
羞态,猛地心中一荡,连忙克制心神。他见此时风雨稍缓,心道:"此处江湖人物颇多,
不宜久留。"
正要起身,忽听那师姐说道:"师叔,你路上说少林寺的灵音大师给昆仑山扣住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伍定远听见此言,心头一震,急忙坐下,寻思道:"不知灵音大师和
李庄主怎么了?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那肥胖男子道:"这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少林寺插手西凉的一件大案子,好像
是一个捕快杀害了燕陵镖局的满门,待少林寺的大师们赶到,那捕快又不知用什么卑鄙
法子,居然骗信了灵音大师,说是昆仑山下的手,两派人马就这样稀里哗啦的干起来啦
!"那娟儿道:"世界上坏人怎么这般多,那捕头知法犯法,尤其该死。"
伍定远心头沉重,想不到自己的名声已然如此难听,这昆仑山做事这般恶毒,居然
把命案嫁祸到自己身上,心中越加气忿。
只听那师姐道:"师叔,说不定那捕头是冤枉的。"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哦的一声,
伍定远尤其感激,忍不住向那少女看去,见她掠掠长发,明媚照人的脸上带着一抹娇艳
的笑容,只听她道:"少林寺灵音大师是江湖前辈,以他的前辈身分,倘若没有真凭实据
,绝不会无故找人动手。照我看来,这昆仑山定有涉案,绝非毫无干系。"
娟儿道:"也许那捕头太过厉害,栽赃的工夫做的十分到家,那也说不定呢。"伍定
远听了这句话,只气得头晕目眩,一口酒呛住了,立时咳嗽不止。
却听那师姐道:"师妹说的也有可能,只是昆仑山至今还扣着灵音大师,若是事出误
会,又何必这样为难人家?还要惹起江湖风波?"这话甚是有理,只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众人正说话间,又有几人走进店来,个个身穿白袍,手提长剑,全身淋得落汤鸡一
样。伍定远微微抬头,脸上立即变色,真是有这般巧法,这几人不正是昆仑山的那几个
家伙吗?怎么他们也到这小镇来了?伍定远心下大叫倒霉,只见两人正自拍落身上的水
珠,一名高瘦的男子是"剑影"钱凌异、另一人留着短须,叫做"剑浪"刘凌川,他们另带
了几名弟子,站在店门口。伍定远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
店中小二见又来了客人,连忙取出毛巾,让众人擦干身子,钱凌异等人擦抹一阵,
各自到壁炉旁烤火,伍定远偷眼看去,只见钱凌异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打量什么,他
心下担忧,怕给人认了出来,连忙转头过去。
众人衣物渐干,刘凌川见雨势太大,皱眉道,"我看今日不能赶路了,咱们先歇歇吧
。"钱凌异打了个哈欠,道,"倦得很,先弄点吃喝的来吧。"他见这客店极小,只有两张
桌子,不由得眉头皱起,便向弟子使了个眼色。一名弟子对着伍定远叫道:"喂!你让一
让,坐到那桌去。"言语甚是无礼。
伍定远脸色难看,只得低头走开。钱凌异见伍定远似乎怕得厉害,似乎认得自己,
心中一奇,便道:"这位兄弟,我们可曾见过面?"伍定远低头不语,一名昆仑弟子暍道
:"小子!我师叔在问你话呢!"
伍定远低声道:"我与各位素昧平生,从来未见过面。"钱凌异见赶了一天路,甚是
疲累,不想多理,便挥了挥手。那弟子伸手往伍定远身上一推,道:"好了!没你的事。
"伍定远默不作声,虽然想拔腿狂奔,但怕更露形迹,反而不妙,当下走到邻桌,对那几
名男女道:"对不住,挤一挤。"
那肥胖男子见昆仑山众人举止无礼,心中不喜,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挤了
点,我到那桌坐坐。"自顾自的端着酒杯,迳自往伍定远原本的位子一坐,旁若无人的喝
起酒来了。
昆仑弟子喝道:"喂!老兄,你没瞧见吗?这张桌子我们已经要了!你快起来!"那
肥胖男子往旁边瞧了瞧,奇道:"有人和我说话吗?"说着又喝起酒来。
昆仑弟子大怒道:"老东西!你装疯卖傻,是想讨打吗?"那肥胖男子抬起了头,面
色茫然,道:"我好像听到有狗在叫,是谁家的畜生跑了出来,在这汪汪乱吠啊?"那弟
子如何不怒,已然手按剑柄。
那"剑浪"刘凌川甚是老沉持重,他见此人带着长剑,知道也是江湖中人。他不愿无
端结怨,便道:"这位朋友,我们赶了一天路,倦的很。请你老让让,在下先谢过了。"
这刘凌川个性精明,武功虽不如金凌霜、钱凌异等人,但办事可靠,向得掌门喜爱。他
这时如此谦恭,已给足了那人面子。岂知那人道:"嗯!狗主人来了。好像会说人话,不
简单、不简单。"竟不理会刘凌川,把他僵在当场。
一名昆仑弟子喝道:"老东西!我师叔就是昆仑山的"剑浪"刘大侠,你是不是活的不
耐烦了,敢招惹我们昆仑山!"那肥胖男子心中一凛,但脸上不动身色,只是"嗯"了一声
,说道:"哦!原来是西疆来的狗子,难怪这么会叫。可不知会不会咬人哪!"与那肥胖
男子同桌的两名少女,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连钱凌异也不禁动了气,冷冷地道:"这位朋友好厉害的嘴皮子,我问你一句话
,你让是不让!"那中年男子笑道:"世间岂有人让狗的事?狗儿别吵,乖乖等着,等一
下爷爷给肉骨头吃。"那男子看昆仑山举止傲慢,心下有气,竟毫不退让。伍定远向知昆
仑山之能,心下为那人捏了把冷汗。
钱凌异眼中精光大盛,往那人打量了几眼,手按剑柄,沉声道:"来人是谁?报上名
来!"那人却笑了一笑,并不回答。钱凌异打量了那人几眼,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
!原来是九华山的张之越。来!来!我们外面说话去!"
那肥胖男子便是张之越。他是九华山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颇有名望,这时被人认
了出来,已不能装疯卖傻。
只听他笑道:"好眼力。老兄是昆仑山的那一位?"钱凌异呸了一声,一旁弟子拔出
钱凌异的配剑,只见剑身透明,如同无形,跟着又还剑入鞘。
张之越见闻广博,登时领会,淡淡地道:"嗯!原来是"剑影"钱老兄。很好,很好。
"竟不理会钱凌异,低头继续喝酒。
钱凌异一挥手,一名弟子忙将身上配剑解下,送到钱凌异身前。钱凌异恃仗自身剑
法高明,等闲不出"剑影"宝剑,此时便只拿了弟子的寻常兵刃,喝道:"站起来说话!"
张之越恍若不闻,自顾自地道:"嗯!好酒!小地方居然还有这等好味道,不赖!不
赖!"
昆仑山两名弟子见张之越实在太过傲慢,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一齐怒道:"找死!"
两人一同挺剑刺去,张之越带来的两名少女一齐惊叫:"师叔小心!"
却见张之越手腕微动,客店内忽地剑光一闪,那两名昆仑弟子大声呻吟,手腕已然
流血,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张之越的快剑所伤。
伍定远暗道:"这姓张的剑法好快,九华山名震中原,果然有两下子。"钱凌异与
刘凌川也是一惊,他们曾听说这张之越剑法以快狠闻名,想不到竟有这般快法。
钱凌异不顾弟子尚在呻吟,也不看他们的伤势,就怕削了面子,只见他"当"地一声
,已然拔剑出鞘,钱凌异此时用的是弟子的配剑,乃是寻常的兵刃,不过他剑术精湛,
一剑在手,立时显出宗匠气派。冷冷地道:"张之越,我再问你一句,你站不站起来!"
剑尖已指住了张之越,张之越却仍是微笑喝酒。钱凌异气往上冲,他成名多年,什么时
候被人这般轻视过?当下刷地一剑,刺向张之越。
钱凌异不顾弟子尚在呻吟,也不看他们的伤势,就怕削了面子,只见他"当"地一声
,已然拔剑出鞘,钱凌异此时用的是弟子的配剑,乃是寻常的兵刃,不过他剑术精湛,
一剑在手,立时显出宗匠气派。冷冷地道:"张之越,我再问你一句,你站不站起来!"
剑尖已指住了张之越,张之越却仍是微笑喝酒。钱凌异气往上冲,他成名多年,什么时
候被人这般轻视过?当下刷地一剑,刺向张之越。
张之越见钱凌异招数精妙,暗赞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果然有些鬼门道。"
此时他不敢再托大,飞身跃起,避开钱凌异这一剑,当下拔剑还招,电光雷闪的刺
出了九剑,一剑快过一剑,这是他九华山的嫡传功夫,名叫"飞濂剑法",以快狠见长。
钱凌异见张之越剑招连绵,攻守之际全无破绽,一时难以招架,只好运剑如飞,守
住全身要害,两人长剑相交,叮当有声,转瞬间连过十余招,只是张之越的剑法实在太
快,一招一剑,又急又密,有如狂风暴雨,钱凌异难以抵御,不住后退。
两名少女见师叔大占上风,一齐叫好。那疯汉却仍嘻嘻傻笑,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
张之越只是不满昆仑山的狂妄自大,却不想和他们结下深仇,这时虽然大占上风,
却招招留情,不愿让钱凌异过分难看,一招"白虹贯日",从钱凌异身边削过,跟着还剑
入鞘,手法甚是俊俏。
只听他淡淡地道:"你们昆仑山搞清楚点,在西凉随你们怎么搞,没人管得着,不过
这里是陕西省境,你们想撒野也要瞧瞧地方啊!"
钱凌异倒退几步,取过"无形宝剑",冷笑道:"姓张的,适才你能胜未胜,没敢痛下
杀手,可别后悔一世!"他适才被张之越的快剑攻个措手不及,倘若那时对方趁机使出杀
招,也许还有机会取胜,但张之越白白放手,却给了他偌大的复仇良机。要知钱凌异武
功深湛,适才用的是弟子的寻常兵刃,岂能与他的"无形宝剑"相提并论?
只听刷地一声,钱凌异长剑出鞘,一招"飞燕无踪",刺向张之越咽喉。张之越见他
剑法未变,但"剑影"出鞘,原本平淡无奇的一招,却因剑身透明,竟连一点剑尖的去路
也隐去了,如此一来,威力何止大了一倍?真个是无影无踪,令人无从招架。
张之越心中一凛,知道守不住"剑影",当下反守为攻,以快打快,也是一剑往他喉
头对刺,钱凌异退开一步,长剑抖动,但见一阵白光眩目,剑身一颤,竟尔消失无形,
张之越不知如何抵挡,只好斜斜一剑削出,钱凌异早已算准他的步法,知道他要攻向自
己腰间,当下飞身跃起,提剑反刺,果然张之越看不见他的剑招,实在不及躲避,待要
警觉时,手臂已然受伤。
这下张之越已知对方的剑术高过于己,他使出小巧身法,在客店中闪来躲去。钱凌
异见他四处飞跃闪避,一下子也耐何不了他,骂道:"只知道逃,算什么好汉!"张之越
回嘴道:"你有种便换上一把剑,仗着兵器之利,算什么高手?"钱凌异呸了一声,道:
"你输便输了,还啰唆什么?"
两人在店内追逐一阵,钱凌异几次长剑刺去,都被张之越闪开,原来"九华山"的武
功向有两大特长,一在剑法,二在轻功,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弟子入门后更是先
学轻功,再学剑法。与之相比,昆仑山的剑法所长在内力,无论是"剑寒"、"剑蛊",都
有一套内功心法相对应,脚下功夫那就差远了。两派武功所长不同,钱凌异若要抓到张
之越,那可是难上加难。
钱凌异忽地心生一计,叫道:"五师弟,去把他带来的两个女的给我宰了!"他有意
干扰张之越,此时只要去动那两名女弟子,料来他不得不救,自己便有可趁之机了。
张之越此时正自闪避剑招,听他这么一说,脚下便缓了下来,怒道:"你干么这般心
狠手辣!我们又没啥深仇大恨?"
钱凌异手上剑光一圈,冷笑道:"你要不服气,只管动手啊!说这些废话作什么?"
他杀机已动,决心把九华山一行人全做了,只要不留活口,死无对证,将来便是九华山
的掌门找上门来,也能来个抵死不认。
刘凌川听得师兄吩咐,便提剑朝那两名少女走去。伍定远见那两个少女娇柔美貌,
如何是"剑浪"的对手,心下大急,想道:"这群人心狠至极,杀人绝不手软,我该出手救
人么?"想到燕陵镖局满门的死状,只想上前一搏,但一来自己武功有限,未必能帮得上
忙,二来自己若要暴露身分,燕陵满门的仇怨必会沉冤谷底,再无可报,可是若不救她
们,看钱凌异说的认真,只怕这两个娇弱姑娘立即要被杀害。
伍定远正自犹豫,刘凌川已然出剑,两名少女尖声大叫,急急躲开,张之越又惊又
急,慌忙间抢了上来,便替两名女弟子架下这一剑,但张之越出剑动手,身法便是一窒
,钱凌异笑道:"姓张的,你找死么?"刷地一响,剑锋已从张之越颈边划过,天幸张之
越脚下快极,在间不容发的瞬间退后一步,否则已是头断血流的惨状,可说凶险之至。
刘凌川见那张之越远远退开,便自冷笑道:"小姑娘,受死吧!"一招"剑浪"使出,
长剑由左到右急劈,如同滔天巨浪,那两名少女举剑去挡,却那里档的住?只听当地一
声大响,手中长剑便给震落。
刘凌川哈哈大笑,道:"九华山的弟子如此没用!"娟儿娇声骂道:"你以大欺小,又
有什么好得意的!"
伍定远心中大急,想道:"这个姑娘如此倔强,怕要大祸临头了。"果听刘凌川冷笑
道:"去跟你祖宗诉苦吧!"说着一剑刺出,伍定远见张之越已被逼得险象环生,无法腾
出手救那两个少女,一急之下,便要出手救人。
他正要跳下场中,却见刘凌川脚下一晃,莫名其妙地跌开两步,他噫了一声,不知
是被谁做的手脚,心中大疑,便转头向店内望去,只见张之越兀自与师兄激斗,决计无
力救人,转头再看众人,细细环顾,忽见伍定远坐在板桌上,低头不动,看来应是这人
在捣乱。
刘凌川哼地一声,狠狠地瞪了伍定远一眼,道:"没你的事,别自找麻烦!"伍定远
见了他残暴凶狠的神气,不禁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眼神相对。
刘凌川见他低头不语,定是怕了自己,当下定了定神,狞笑道:"两位姑娘,怪就怪
你们师叔不懂事,招惹了我们,可别怨我们下手太狠啊!"哈哈大笑间,又是一剑刺出,
伍定远待要出手相救,一声惨叫响起,已是晚了一步,伍定远忍不住扼腕连连,大为自
责。
刘凌川纵声长笑,正要说话,却听自己的弟子叫道:"师……师父……"只见自己的
徒弟抱着手臂,正自大声嚎叫,却不知怎地被他的剑刃刺伤。
刘凌川脸色大变,才知又着了人家一道,他羞愧交集,向伍定远叫道:"都是你在搞
鬼!"大叫一声,一剑便向伍定远刺来,伍定远不知他在搞什么玄虚,连忙越起身来,避
开他这一剑。
刘凌川怒道:"别想逃!"正要追击,忽然手中一空,莫名之间,长剑竟被人夺走。
刘凌川目瞪口呆,转头过去,只见一人低头把玩他的长剑,表情若有所思,竟然便是那
傻呼呼的中年疯汉。
刘凌川见这人疯疯颠颠,又脏又呆,但武功既邪且强,应不是九华山门人。便道:
"尊驾与青衣秀士如何称呼?为何出手救人?"那青衣秀士乃是九华山掌门,刘凌川这么
一问,便是要把对方的来历师承打听清楚,以免贸然得罪其他强敌。
那疯汉却不回答,只抱着刘凌川的长剑,自言自语的道:"这剑我好像见过,是……
是在哪里?我怎么想不起来?"说着抱住了头,苦苦思索。
刘凌川心道:"这人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了,趁他这个样子,先杀了再说。"
接过弟子的剑,往那疯汉颈中斩落。两名少女惊叫:"阿傻,小心!"那疯汉全无知觉,
伍定远大急,不忍他就这样被杀,使出飞天银梭的手法,将手中筷子掷了出去。
刘凌川侧身闪过,骂道:"小子多事!"但便这么一缓,那疯汉已定过神来,两手握
住剑柄,举起长剑,便往刘凌川身上刺去,这招数虽然凌乱,但狂劈滥砍中,竟显得功
力深厚无比。刘凌川惊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般怪?"
伍定远心下也是一凛,他见那疯汉双手握柄,使的绝非剑法,看来倒与枪法有三分
神似,武功之怪,实乃生平之所未见。
那疯汉暴喝一声,忽然两肘握柄内缩,跟着向前直刺,这招更如长枪中的突刺,刘
凌川吓了一跳,惊道︰"这是什么招式?"一来闪躲不及,二来看不懂他的武功,登被那
疯汉刺伤手腕。
刘凌川又惊又痛,他自知不是对手,急忙向后跃出,向师兄钱凌异叫道:"四师兄!
咱们快走!"
钱凌异此时正大占赢面,只要再过几招,便可拿下那无礼至极的张之越,他哈哈一
笑,回话道:"不急着走!等我宰了这老东西再说!"他阴森森地望着张之越,竟没发现
自己的师弟处境堪虞。
张之越何等机灵,早将店中情势看得清清楚楚,便接口道:"钱老兄啊!等你宰了我
这老东西,你师弟早被人杀成死东西啦!"
钱凌异大怒,手腕一振,内力送出:"无形剑影"使的更是凌厉之极,张之越见对方
招式加快,更是难以招架,只有节节后退。两名少女见师叔危急,急忙叫道:"阿傻,快
救师叔!"
人影一闪,那疯汉已如飞鸟般向前扑过,钱凌异听得背后劲风大作,吃了一惊,回
头望去,却见一柄长剑当着门面刺来,刘凌川惊道:"师兄,小心点!"
钱凌异听这剑风声劲急,已知剑尖凝聚的真力实在非同小可,连忙避了开来,心道
:"这人内力深厚,倒是个劲敌。"他转身一劈,剑影刺向那疯汉肩头,这招称作"声东击
西",乃是"无形剑影"的绝招之一,剑尖明的点向肩头,其实却朝腰间削去,料来那疯汉
定会惨死当场。
那疯汉实在傻得厉害,竟全然不知危险,只是大喝一声,对着钱凌异当头一剑劈下
,这招力道奇大,招式却笨拙无比,大出钱凌异意料之外,眼看那疯汉使的是两败俱伤
的剑法,钱凌异若不闪避,那"无形剑影"虽能刺伤疯汉腰肾,但自己的脑门却非给砍成
两半不可,慌忙之间,只有向后退开一步,轰地一声响,板桌已给劈成两截。
客店中的伙计见状,无不吓得飕飕发抖,都躲到后厨去了。此时张之越早已缓下手
来,他见疯汉这招虽然笨拙,但一招间却把那不可一世的钱凌异逼了开来,不禁大声喝
彩。
伍定远此刻也在暗暗观看那疯汉与钱凌异激斗,他见方才这疯汉招数大开大阖,已
改使铁斧的武功路数,伍定远心下明了,心知这疯汉的武功当是战场上的一路,若非这
长剑太不称手,适才那招绝不只让钱凌异仓皇后退而已。
那疯汉虎吼一声,揉身再上,宛如疯狗咬人,又似村妇撕打,长剑一会儿直劈,一
会儿斜砍,便是全不会武功的人,怕也使不出这么难看的招式。钱凌异吃了一惊,也不
知要如何抵挡对方的武功,连忙往后退开。
十来招一过,那疯汉竟然大占上风,他手上招式虽不美观,威力却是奇大,竟逼得
钱凌异满场游走,全然不敢与他正面交手。
斗到酣处,钱凌异的袖子给那疯汉划破,他急急往后一跳,喝道:"你…你这是"方
天画戟"的工夫,你到底是谁?"那人呆呆一笑,嗤嗤地流着口水,转头向娟儿道:"娟儿
姊姊,他问我是谁?我要不要跟他说?"
眼看激战之间,这疯汉竟然转头与人说话,可说对敌手轻蔑之至,钱凌异狂怒之下
,顾不得自己宗师身分,立时举剑一挑,便向那疯汉咽喉刺去,众人齐声惊道:"使不得
!"娟儿更是尖声惊叫,俏脸惨白。
伍定远心下大怒,这钱凌异好不卑鄙,眼见人家是个疯子,居然还趁人之危,真可
说是十足十的真小人。
张之越正要出剑去救,蓦地那疯汉转头过来,呵呵大笑道:"老兄你中计了!"猛地
伸出两指,放在自己的颈边,钱凌异收剑不及,霎时之间,无形剑影的剑尖竟给那疯汉
捏住。
张之越一愣,立时哈哈大笑,道:"傻小子!真有你的!"
众人见状,莫不大为震惊,钱凌异心下更是惊骇,原来那疯汉故意与人说话,其实
是故意卖个破绽,引得钱凌异提剑来攻,这剑影本来无影无踪,但钱凌异一心攻向那疯
汉的喉头,便被那疯汉算定了"无形剑影"的剑路,以极险招式破了钱凌异的成名功夫。
可说武功机智,兼而有之。
那疯汉嘻嘻哈哈,想将钱凌异的"剑影"夺过,钱凌异双手使劲回夺,那剑却像是给
铁钳夹住一般,难以移动分毫。一旁刘凌川抢过弟子配剑,猛向那疯汉背后暗算,张之
越冷笑道:"昆仑门徒,只会偷袭招数么?"
待要上前接招,那疯汉已咳地一声,吐出一口脓痰,这痰去势劲急,霎时正中刘凌
川的鼻梁,只弄得他满脸污秽,狼狈不堪,长剑便缩了回去。但那疯汉吐痰攻敌,手上
劲力略松,钱凌异趁势便将长剑夺回。只是钱凌异虽然抢回长剑,但一个用力过猛,剑
柄回撞在自己的胸口上,顿时痛澈心肺。
钱凌异伸手捂胸,缓缓调节内息,眼见成名绝技"剑影"竟被一个疯子在一招内破去
,不由得脸上无光,当即说道:"阁下好高的武功,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否示下大名?"
那疯汉面露痴呆,嘻嘻哈哈地道:"好啦!这就告诉你吧!"他哼哼冷笑两声,嘴唇
微动,便要说出自己的姓名,伍定远心道:"这人武功高强,足以开宗立派,却不知是何
方神圣。"当下也专心聆听,要把这人的来历听个明白。
眼看客店众人个个神情专注,都在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号,那疯汉仰天长笑,大声道
:"你们听好啦!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早上要吃三碗饭,晚上最爱啃鸡腿,人称"阿
傻"就是我!"跟着指着钱凌异道:"你是"大傻",比我"阿傻"还笨!"满堂人众登时哈哈
大笑,连店小二也在掩嘴偷笑。
钱凌异见这人如同白痴,一时只觉霉气冲天,想不到自己一身武艺,竟会输在一个
疯子手中,不过道上吃顿饭,竟吃掉自己一世英名。但对方武功比自己为高,眼前也不
能再找他报仇雪恨,只有日后约了金凌霜、屠凌心,再过来寻仇了。他略一拱手,叹道
:"阁下既然不愿以真名示人,那也就罢了,后会有期。"
一名弟子道:"师叔,我们怕什么?他不过是个疯子……"话声未毕,脸上已吃了钱
凌异一记热辣辣的耳括子,伍定远心道:"这弟子当真笨得厉害,他说这阿傻不过是个疯
子,那他师叔不是连疯子也不如?这人的口才也真是差劲了。"眼见那弟子挨了一记耳光
,其他人哪敢再说,急忙跟着走了。
伍定远见昆仑众人已走,松了一口气,张之越见他若有所思,便走了过来,向他道
:"这位兄弟,刚才你掷筷的手法可真帅啊!"伍定远道:"不敢,在下只是见这位朋友有
难,忍不住多事,可让诸位见笑了。"
张之越笑道:"兄弟说话太谦虚啦。若不嫌弃,一起喝杯酒如何?"他不待伍定远回
答,便已拉了他的手坐下,状甚亲匿。适才阿傻危急之时,若非伍定远起意相救,只怕
这阿傻武功再高,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贼子手下,张之越念及这份人情,对他神色自是
不同。
伍定远本想推拒,犹疑间,忽见艳婷娇媚的目光正自望向自己,他心念一动,想道
:"也罢!难得来到中原,不妨多认识几个英豪吧!"也就不再急着离去了。
张之越当下便治了一桌酒席,与伍定远共饮,两名少女及那疯汉也一起相陪。
众人互报姓名,那师姐名叫艳婷,另一名教训那疯汉的少女叫做娟儿。众人请教伍
定远的名号,伍定远心道:"我现下有案在身,绝不能暴露行踪。"便胡乱捏造了个假名
,说叫胡元。那胡乃是胡说八道的意思,至于元字,则是远的化称。
张之越敬了一杯酒,笑道:"这么大冷天的,胡兄要往何处去啊?"伍定远道:"在下
平日做点小生意,为了一宗买卖,需往京师一行。"那这话倒也没说谎,只是这宗买卖非
比寻常,乃是那关系燕陵镖局八十三口性命的羊皮。
艳婷微笑道:"胡大爷,听你口音,好似是陜甘人士。我可有说错?"这话要是旁人
说来,非让伍定远大起戒备之心不可,但他见艳婷玉雪可爱,自也不会多心,只是一笑
,道:"姑娘好生聪明,就这么一猜,便知我的来历。"
艳婷嫣然一笑,说道:"胡大爷客气了,我小时在西凉住过,知道当地说话口音习惯
。"伍定远大喜道:"原来姑娘是我的小同乡,来、来,他乡遇故知,我敬你一杯。"艳婷
浅浅一笑,眼波流动,说不出的娇媚。她用西凉土话道:"胡大爷,我先干为敬。"
伍定远举起杯来,望着艳婷娇媚的面孔,忍不住一叹。此番他匆匆离乡,听得西凉
土话,忽地想起故乡人事,心中酸楚难忍,这杯酒竟是咽不下去。众人以为他思乡情切
,只不住劝酒。
小客店外风雨交加,但店中满是温情温暖,伍定远饱历沧桑,身怀不白之冤,原本
满心悲愤,此时终有了些温馨之感,心下不禁喟然。
席间众人闲聊,伍定远极为关心灵音诸人的安危,便问道:"方才听各位说起少林寺
,还说少林和昆仑有仇,不知详情究竟如何?"娟儿笑道:"胡大爷不是生意人么?怎么
对少林寺这等关心,难不成他们的剃头刀是你卖的?"伍定远见她一语戳破,忍不住面上
一红。
张之越却是老江湖,他一见伍定远的面,便知他也是武林同道,想来多半有些麻烦
,这才不愿说出真实身分,当下也不以为意,笑道:"不瞒兄台,这次少林与昆仑两派间
的事情闹得很大,现下已经惊动了少林寺的方丈,少林方丈担忧昆仑山下手杀害灵音,
听说他还亲自遣使,请昆仑山放人。只是昆仑山的掌门丝毫不加理会,不知此事少林要
如何善了。"
伍定远摇头道:"难道少林寺不知燕陵镖局的事情吗?"张之越道:"这当然知道,那
名捕快下手杀害燕陵镖局满门,手法毒辣,现下少林寺也到处在找他,不管是不是这人
干的惨案,总之要叫他说个明白。"
伍定远脸色铁青,又多了一方人马在追杀自己,真不知从何说起。
席间又聊起那疯汉,伍定远道:"这位大侠可是有病在身?我瞧他神色不大对。"
张之越叹了一口气,道:"我师兄两年前到华南办事,路上见到这人,他当时被一群
乡民围殴,说他诈赌。我师兄见他相貌不凡,人又近中年,不忍他被毒打,就出手救了
他。这小子无亲无故,武功忽高忽低,头脑又不清楚,我师兄想要放他自己生活,也是
不妥。只好把他带回九华山。其实这小子除了爱赌上两手,也没别的坏处。"
那疯汉一听到"赌"字,原本痴呆的神情忽地一变,神色极是兴奋,从身上摸出了两
个骰子,叫道:"大!"果然掷出了一个大,伍定远见他手法颇见熟练,难怪会被乡民视
作诈赌的郎中了。
那少女娟儿怒道:"阿傻,你就知道赌!人家在说你的事哪!"那疯汉似怕极娟儿,
忙收起骰子,缩在一旁。
娟儿见他似受了惊吓,柔声道:"阿傻,你乖乖的别赌,就没人会骂你,知道吗?"
那疯 汉点了点头,一张豪迈世故的脸,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娟儿见他神色痴呆若此,
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天真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艳婷掩嘴笑道:"师妹啊,你这般管他,倒似是…倒似是…"娟儿脸上一阵红晕,娇
嗔道:"倒似是什么?是他娘是不是?师姐你可真坏……"说着伸手去骚艳婷的痒,艳婷
脸上一红,笑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说着伸手格开。
伍定远见两名少女打闹,脸上也泛起微笑,道:"这人若是不傻,以武功而论,当是
一代英杰。贵山掌门可曾看出他的师承来历?"张之越摇头道:"他武功太杂,连我掌门
师兄也看不出他的师承。我这次下山,一半也是为了打听他的来历,不过仍旧一无所获
。"
伍定远见疯汉吃的满身油腻,还将手上的油脂往娟儿身上乱擦,艳婷笑道:"师妹,
你儿子又找娘亲撒娇啦!"娟儿啐了一口,满脸红晕,却也不来回嘴,只拿起手巾,细心
地替那疯汉擦拭,那疯汉眯着眼直笑,却是一幅大肆享受的模样。
伍定远心道:"这疯子居然可以大享艳福,比我这明白人还快活许多。"他叹了口气
,道:"这位疯老兄能有九华山诸位照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之越道:"看他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这人脑子清楚时,说话头头是道,不
过大半时间都像这个样子,连自己是谁也认不得。不过他身上有个特征,胡兄见多识广
,也许能看出些什么。"
伍定远哦地一声,奇道:"这人还有特征?"张之越点了点头,低声道:"婷儿、娟儿
,你两人先回避一下。"娟儿皱眉道:"又要看那刺花么?"伍定远见张之越点了点头,心
中便想:"刺花?什么刺花?"
张之越催促道:"你们快出去吧,这位胡大爷长年行走江湖,说不定也见过这刺花,
咱们何不一试?"娟儿叹息一声,道:"也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二女便自离房,暂到
外头等候。
伍定远听他二人说得郑重,心下便也好奇,只想看看那疯汉身上的认记,张之越道
:"阿傻,把外衣脱了,给人家看看你背后的老虎。"阿傻嘻嘻傻笑,道:"又要看我的老
虎么?看一次一两银子。"张之越啐了一口,却真的取出一两银子,交在阿傻手里。伍定
远微微一笑,看来这阿傻虽然傻呼,却也知道银子的好处。
阿傻收下银子,大声道:"老虎来了!你们可看好啦!"转过身去,便自解开衣衫,
只见阿傻背后真刺了只猛虎,只见那猛虎栩栩如生,正自张牙舞爪,一步步地行下山来
。那阿傻虽然人近中年,但皮肤仍是白皙光滑,那刺花在他雪白的肌肤上一衬,更显得
刺眼。
张之越指着背上一处,道:"你看,这儿还有两行字。"
伍定远定睛去看,赫见猛虎之旁尚题着两句辞,见是"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
受"两句话,那猛虎额上却有个"西"字。
伍定远"咦"了一声,只觉这刺花好生眼熟,便道:"我好像看过一模一样的刺花,只
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张之越大喜道:"胡兄日后想起,稍个信给我,感激不尽。"
伍定远低头思量,想道:"我一定看过这刺花,却是在哪儿见过呢?"正想间,那门
外娟儿已等不及了,便自开门进来,听得伍定远知道刺花来历,一时大喜,只拉着他问
东问西,伍定远给她这么一搅扰,更无法静心思索,脑中只是乱成一片,只好哼哼哈哈
,随口敷衍。
众人痛饮至深夜,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到得第二日午间,九华山收拾已妥,便欲出发。艳婷道:"胡大爷,你往北京,恰与
我们顺路,不如一起动身吧!"
伍定远虽然对这群人颇有好感,但自己身怀要物,不便与武林人物同行,便道:"姑
娘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自己一人独来独往的惯了,各位还是先行一步吧!"
艳婷见他不允,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道:"胡爷,你路上多保重。我们这就走了。
"伍定远见艳婷一张清秀的脸上颇有关切之意,心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
"
正想间,那张之越已走了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亲亲热热地道道:"胡老弟,待
你大事一了,上我们九华山来住上几天,如何?"
伍定远心中一喜,他以后还能否回到西凉,自己也不知,却突然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有了个去处,忙道:"多谢张大侠,小弟事情办完,必来叨扰。"
艳婷灿然一笑,道:"胡爷,我们走啦!"众人举手作别,伍定远看着九华山众人离
去,心中一片惆怅。他翻身上马,慢慢朝东北行去,此时日已西斜,映的满天云彩缤纷
变幻,煞是美丽,秋风吹来颇有寒意,伍定远见只剩自己孤伶伶地一个人,不由叹了口
气。
想起京师之行必然艰辛,不知能否见到王大人,为自己洗冤报仇,更感心烦。
八、泪洒京城
行到京师,已是冬日。北京繁华,伍定远久居西凉,自然事事透着新鲜,但他身有
要事,那来的心情游览,便找了间客店住下。
伍定远安顿好行李,便找来店小二,问道:"京中有位王宁大人,你可知道他府邸何
处?"那小二笑道:"这京中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有天桥杂要,有长城奇景,您老不去
这些好地方,却去那王府胡同干什么?"伍定远微微一笑,摸出了一小锭银子,塞在那小
二手中。小二忙陪笑道:"原来客官是朝廷中人,小人多有冒犯。"说着把王府胡同的去
路仔细说了。
伍定远决定趁着黑夜,拜访王宁大人,以防露了行迹。此时天色尚早,他闲来无事
,便坐到客栈二楼,叫了些酒菜小酌,也好解些烦闷。
他看着街上携来往攘的人潮,正惊讶于京中风华,忽听大街上锣鼓喧天,却是有大
官出巡,伍定远一向住在偏远地方,从未见过京官出游的威势,连忙站起身来,抬头眺
望。
他远远看去,只见一列官兵押着十余辆囚车,在闹街上缓缓而来,原来是死囚游街
示众,倒不是官员出巡。伍定远见场面浩大,心道:"不知是何方囚徒,怎地如此穷凶极
恶,竟要这许多人来监斩。"往日在西凉时,除非遇上杀人要犯,否则绝少游街之事,他
心下好奇,想见识这贼徒的面貌,便细细去看。
十余辆囚车行来,为首带头的是名太监,伍定远过去从未见过太监,只见他骑在马
上,手上拿了柄拂尘,全无胡须,便如戏台上做戏的一般。那太监身前跟着一名武官,
手上牵着那太监的座骑,神态却甚恭谨。伍定远心道:"看来戏子演得没错,太监真是长
这个样子。"
低头再看,却见首辆囚车立了个牌子,上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温通敌卖国,满门凌
迟处死。"车里跪着一名老者,大大的睁着双眼,满脸都是愤怒不平。后头囚车押了数十
名男女老幼,不住啼哭。伍定远心下一惊,想道:"原来这死囚是朝中大臣!"他向来不
熟朝政,不知那张温是何许人,更不知他何以通敌卖国,只得一言不发,皱眉观看。
囚车缓缓前行,那街上原本热闹喧哗,此时却静若深夜,四下百姓更远远避开,躲
在街角,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伍定远见了这气势,心下自也一凛,忙缩到窗后,
就怕惹祸上身。
大街上安静无声,气氛甚是肃杀,忽听唧唧聒聒的声响大作,不知怎地,竟有大批
鸡只奔入街心,伍定远惊奇之间,忙又探头去看,却见一名鸡贩神色慌张,正赶着鸡只
回笼,一旁却有两个孩子大声啼哭,伍定远一见之下,便已明白,看来那两个孩子不知
官兵的厉害,嬉戏间居然打翻了鸡笼,这下定要闯祸了。
大批鸡只四下跳跃,一时满街乱窜,奔到了囚车之前。那宦官跨下座骑给鸡只一惊
,啡啡嘶叫,登时人立起来,那宦官给座骑这么一掀,抓不住马鞍,便自离鞍而起,只
见他在空中一转折,稳稳地落在地上,显然身有武功。但后头十余匹马不及停下,猛地
撞了上来,霎时间大街上马嘶鸡鸣,乱成一片。
那鸡贩吓的脸都白了,按住了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只是发抖。那牵马的武官面色
铁青,重重一脚踢在那鸡贩头上,怒道:"做死么!连几只鸡也看不牢?"
那鸡贩吃痛,却不敢乱动,只趴在地下,喘息道:"军爷责罚的是,小人万万不敢了
。"那武官哼了一声,又踢了他一脚,大声道:"下次给我多长只眼!否则有你一家子受
得了!"跟着转身回去,向后头的十来名军官道:"没事了,大伙儿这就走吧,可别误了
监斩的时间。"
忽听一声尖叫,跟着啪地一声大响,伍定远远远望去,只见那武官摔在地下,却是
吃了那宦官一个耳刮子。
那宦官尖声道:"这死百姓把本座掀下马来,你这样踢他两脚就算了吗?"说着喝道
:"来人!给我重重的打!"
一旁军士闻言,提起军棍,对着那鸡贩一阵乱打。那鸡贩头破血流,仍勉力跪着,
两个孩子哭道:"别打我爹爹!"奔了上去,急急抱住军士的腿,那宦官怒道:"反了!反
了!大的不听话,小的也作怪,都给我打!"军士们暴喝一声,伸手将那两个孩子纠住,
跟着猛煽耳光,孩子们吃痛不过,呱呱大哭起来,嘴角都给打得出血。
伍定远心下不忿,想道:"这宦官好跋扈!何必这般辱打百姓?"他心生不忍,便想
要奔入街中阻止,但忽地想起自己身怀要务,绝不能在此现身,当下只有转过头去,不
忍再看。
猛听一阵哈哈大笑,远处街边十余骑奔来,马上诸人衣衫华贵,都作武官打扮。一
名胖大男子冷笑道:"薛副总管,不过要你押个人,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么?快别胡闹了,
江大人等着监斩哪!"
那姓薛的太监怒道:"江充是你们主子,咱们东厂可不吃他那一套!"嘴上喋喋不休
,人却已上了马。他见那鸡贩兀自跪倒在地,尖声骂道:"都是你这下贱东西,误了咱家
的大事!"
那鸡贩给打得鼻青脸肿,只在地下拼命叩首,便在此时,那姓太监手一挥,不知用
了什么手法,竟将那鸡贩的脑袋切了下来,霎时鲜血喷洒街心,将大街都染红了。伍定
远大惊失色,料不到那宦官竟会出手杀人,一时只惊得呆了。
那鸡贩的脑袋骨溜溜地滚到地下,他两个幼子神色大悲,一同冲了上去,哭道:"爹
爹啊!"一个抱住了爹爹的头颅,一个抱住了爹爹的身子,鲜血沾满了全身,都在痛哭出
声。逃散的鸡只似感好奇,只围了上来,侧头看着两个可怜孩子。满街行人见了这等惨
祸,都只飕飕发抖,无一人敢动上一步。
那宦官冷笑道:"这一家三口都不是好东西!全都该死!"右手慢慢抬起,立时便要
对那两个孩童下手,神态大见残暴。
伍定远深怕那两个孩子又要遭到毒手,连忙从怀中取出飞天银梭,只要情势一个不
妙,便要出手救人,却在此际,那几名衣衫华贵的武官骂道:"别再胡闹了!快快走啦!
"说着掉转马头,迳自走了。
那宦官见大队人马自行离开,便哼了一声,放下手来,狠狠瞪了那两个孩子一眼,
跟着迳自驾马离开。
十余辆囚车开拔,缓缓离去。旁观街坊见两个孩子逃脱性命,急忙奔了上来,将他
们匆匆带开,深怕再有祸事生出。远处囚车中哭声不绝传来,与那两个孩子的哭声交错
迭起,令人为之鼻酸。
伍定远见了这等惨事,只觉怒气填膺,心中直骂:"死太监!狗宦官!"恨不得能冲
上前去,将那宦官一刀砍死,正气愤间,忽听邻桌一人恨恨地道:"可恨太监误国,杀害
忠良!奸臣把持朝政,是非不分!"伍定远听这声音满是悲愤之意,连忙转头看去,只见
一个儒生,满脸气愤,正自破口大骂。
伍定远正想上前攀谈,忽地心念一动,想道:"京城高手如云,到处都是朝廷的眼线
,我可小心了。"便强自忍住,只低头喝酒。
却见隔桌另一名酒客走了上来,向那儒生道:"老兄啊,听你骂得厉害,这究竟是怎
么回事?"那酒客穿得甚是体面,看来是名商贾,伍定远听得有人问话,自也感到关心,
连忙侧耳倾听。
那儒生气忿地道:"世道不古,方今正道不张,奸佞势大,江充、刘敬这两大贼子带
着八虎作奸犯科,朝廷给这帮贼人把持,如何会不乱?"那商人哦地一声,道:"我人在
外省,不知道京中的事,这江充、刘敬又是什么人了?"
那儒生冷笑道:"江充、刘敬这两人是朝中的罪恶渊薮,他两人一个手握权柄,一个
掌管东厂,不知整死了多少人,刚才那位张温大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伍定远心中一凛,江充这名字他是听过的,怀中的羊皮便与此人有关,只是伍定远
过去不熟朝廷之事,虽知羊皮与江充有关,却苦无机会打听此人的来历,想不到一入京
城,便听得这他的恶劣事迹。看来绝非善类。
那商人问道:"听老兄之言,难道张温大人是被人诬陷的么?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么
?"那儒生叹道:"这几年被江充斗垮的大臣,那还少了吗?一个个都被撤职查办,遣反
原籍。只是张温大人太过激亢,先弹劾东厂的刘敬,又与按察使江充结怨,弄到两派的
人一同陷害,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商人奇道:"怎么江充与东厂不是一伙的吗?"那儒生摇头道:"这两派狗咬狗,一
嘴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商人"哦"地一声,颇感惊奇,问道:"此话怎说?"
那儒生道:"这江充势力甚大,下辖锦衣卫,手握军机,目下就数他权柄最为惊人,
若说朝廷有谁能与之争锋,便是另一个奸臣刘敬了。此人任职东厂,也是一个残忍好杀
的奸恶之徒。这两派人马各自拉陇大臣,无所不为,遇到忠义之士,两派就一同陷害。
彼此之间,更是争斗不休,无日或歇。"
那商人听得目瞪口呆,惊道:"难道朝中已经无人主持正义了吗?"那儒生叹道:"这
年头读书人不行,没骨气。反倒是几个武人颇有作为。好似那征北大将军柳昂天柳大人
……"
那儒生话正说到一半,突然被人一把揪住,伍定远急忙看去,只见抓住那儒生的人
身穿红袍,腰上悬了钢刀,神态狰狞。伍定远心下一凛,暗道:"是锦衣卫的人!"
那军官抓着那儒生,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家伙乱放什么狗屁?江大人的名字,也
是你叫得的?"那儒生怒道:"他又不是皇上,我何必避讳他的名号?"
那军官大怒,喝道:"你还敢说!"右手高举,刀光闪动,便要一刀斩下,伍定远吃
了一惊,连忙掏出银梭,正要出手相助,却慢了一步,只听咚地一声,那儒生的脑袋滚
落在地,霎时鲜血洒满一地,酒楼客人见了惨祸,立时大声惊叫起来。
那军官见酒楼众人惊慌,立时喝道:"这人擅议朝政,已犯死罪,我这是就地正法,
为百姓除害!你们却怕什么?"众人见他满面怒气地朝自己望来,急急低下头去,无人敢
做一声。
伍定远气得全身发抖,但人已死了,他又能如何?只能随众人低下头去,暗自忍耐
。
只见那军官踏上一步,一把揪起那商人,喝道:"你和他一起擅议朝政,也不是什么
好东西,理当枭首示众!"那商人吓的发抖,跪地直叫:"大人饶命啊!"
那军士见他身穿华服,模样颇为富有,便冷笑道:"他奶奶的,你要老子饶你,那也
不难,五百两白银,少一个子儿也不行。"那商人颤声道:"要钱?那……那好办。"说着
把身上银票全拿了出来,抖着双手送上。
那军士见那商人甚是有钱,喝道:"先饶你一命!"一脚踢去,将那商人踢的翻倒在
地,跟着提起那儒生的首级,便自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商人在地上发抖,一具无头尸体
倒在客店中。
伍定远一天之中连见了两件大不平的事,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惊骇愤怒,无以复
加,暗道:"看来这江充是大大的罪人,若是能推倒此人,我这番辛苦奔波也有了代价。
"
伍定远见京城太乱,便早早回到房中,打坐养气,等天色全黑,再去拜访王宁大人
。
待到酉时,伍定远推窗望外,只见太阳西下,街上点起了灯笼,他深深吸了口气,
将脸上乔装整理了,跟着换上华贵服色,将羊皮藏在怀中,装成一名巨贾富商,便往王
宁大人的府邸走去。
伍定远依着店小二的指点,缓缓走向一处胡同,远远望去,巷中灯火通明,朱门豪
奢,四处都是朝廷大员的官邸,看来此处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府胡同了。伍定远知道此地
云集豪门巨贾,深怕露了自己的行迹,一时更是加倍小心,他走走停停,只要遇上危急
情状,立时掉头就跑。
行到巷口,却见巷外有个男子挑了幅面担,正在做生意,伍定远缓步走过,正要往
巷中行入,忽见远处几名侍卫走了过来,伍定远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去,避开了那几
人,那面贩见他望向自己,便招呼道:"这位客倌,可要吃碗面么?"
伍定远抬头一看,只见那人是个年青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端地是一表人材,却怎地在这卖面?伍定远此时身处险地,自也无心理会这些身外事
,便只摇了摇头,他斜眼望去,见那几名侍卫已然走出胡同,这才闪身入内。
走出几步,已见一处宅邸规模宏伟,就着月色望去,门上匾额写著「左御史府"几个
烫金大字,看来此处便是王宁大人的府邸了。
伍定远知道自己便要与王宁相会,他心下忐忑,自知自己仅是西凉一名小小捕头,
单凭怀中这张羊皮,不知能否取信堂堂的御史大人。但事关自己的清白,几十条无辜的
人命,岂能不上前一试?
伍定远心中紧张,向前走上几步,已到不远处,忽见门口悬挂的灯笼却未点上,大
门深锁,望之一片幽暗,伍定远心中蓦地一惊,依着往日办案的直觉,只感不妙。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往附近看去,但见四下别无人影,除了自己一人的身影外,
别无他人。他略感安心,想道:"我可别拖拖拉拉了,一会儿若有闲杂人等过来,别要识
破我的身分才好。"
伍定远定了定神,缓缓走到门口,正待伸手叩门,忽见门口上贴着一张纸,好似是
张公告,伍定远心下一凛,连忙伸头去看,只见那纸却是一张封条,上书"王宁贪污滥权
,假公济私,格职查办,全家财物一并充公,其人格职处死。"
伍定远大惊失色,往后退开一步,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呆立无语。
他心念急转:"怎么办?这王宁大人自身难保,已被人整垮斗死了,我千里奔波,现
下却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藏身?"
正想间,忽听背后一声长笑,一人冷冷地道:"伍捕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你闯进来哪!"
伍定远倒抽一口冷气,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冷冷地看着自己,正是那千里追杀自己
的"剑影"钱凌异!
伍定远又惊又怕,慌张之间,只想掉头就跑,却见前头走上一人,傲然看着自己,
伍定远定睛看去,这人满脸刀疤,相貌丑恶,正是那凶狠残暴的"剑蛊"屠凌心。
伍定远双腿一软,只听四下哈哈大笑之声不绝于耳,他撇眼回望,但见"剑寒"金凌
霜、"剑浪"刘凌川、"剑豹"莫凌山等好手,竟已站在四周。看来昆仑满门的好手,全数
齐聚此处。
伍定远颓然坐倒在地,耳边忽然响起那日知府陆清正对他说的话:"天下虽大,教你
无处可去!别说你那陜甘道总捕头没了,你连这条命,怕都保不了哪!你那些家人朋友
,个个也要大祸临头!"
伍定远仰天长叹,知道这几个月的奔波逃亡,一切全是白费功夫。他自知死期已到
,心中反而不再惧怕,只是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钱凌异走到伍定远身旁,冷笑道:"姓伍的,别想逃啦!乖乖跟我们走吧!"
伍定远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自行走出胡同,昆仑山众人料他插翅难飞,便都
跟在他身后。
伍定远抬头望天,只见明月高悬,冷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凄清寂寥。他
忽然想起西凉故乡的月夜,不知那些老属下如何了?
正感慨间,伍定远又见到巷口的那个面担,忽觉有些饿了,他回头望向昆仑众人,
见到一人身材矮小,识得叫"剑豹"莫凌山,此人颇有侠名,是个身不由己之辈。便望着
莫凌山,淡淡的道:"莫大侠,我想吃碗面。"
莫凌山敬他千里奔波,是条汉子,只是掌门之命不便违背,当下叹道:"伍捕头请吧
!"钱凌异等人闻言,都有不满之色,莫凌山摇头道:"做人别太绝了,这是他的最后一
餐啊!"
伍定远走到面担之旁,低声道:"店家,来碗面。"
那卖面男子熟练的搬过凳子,笑道:"成哪!这位大爷好口福,我这大卤面口味道地
,包君满意。"
伍定远叹了口气,自行坐下。那卖面男子又对昆仑众人叫道:"各位大爷,也来吃碗
面吧?"
昆仑诸人不加理会,钱凌异哼了一声,道:"你快点煮,少在那儿啰唆!"那男子笑
道:"也罢,没这口福哪!"便煮起面来了,不多时,将大大的一碗面端到伍定远面前。
伍定远望着热腾腾的面汤,忽地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想自己一生正直,原本
即将接任甘陜道的总捕头,但天外飞来横祸,今日却要死在此地,这碗面就是他的最后
一餐了。
那卖面男子道:"这位大爷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伍定远微微苦笑,举起筷子,夹了些面条,那面吃在口里,眼泪却一滴滴的落在碗
中。
下面请继续收看英雄志【二】乱世文章!!
【玉皇若问人间世,乱世文章不值钱】,且看【英雄志】另一男主角的出场,他会
与伍定远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敬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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