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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紫微变(二)  作者:钟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4 07:50:26 2000), 转信

作者:钟敏
第二回 帘外春寒赐锦袍
 
  这陈公子,正是海宁陈元龙的幺子,名家洛。
  陈元龙一生为官清廉,曾多次替海宁父老请命,甚至不惜顶撞皇帝。就连天性凉薄
的雍正皇帝,也因其拳拳爱民心而不以之为忤。陈老儿三年前便已溘逝,享年七十二岁

  这陈老儿有子女三人:大女儿嫁到常熟蒋阁老家为媳;次子家洪在苏州经商;止这
小儿子家洛是他老来得子,所以倍加疼爱。家洛也知道这些,可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父
母八岁就把他送至荒远之处学武,以至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不过,在西域这十几
年,家洛吃了不少苦,也大受锻炼,思量比那些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成为像赵公子那样
的纨绔子弟,要好许多。
  此时已是深夜,陈家洛独个儿坐在祖居“遂初园”的追风亭中酣饮。天上月光皎洁
,亭子四周种的花木在月光下显得素白,有如木刻石雕一般。
 寒食撷桃花丛丛,今昔披月意朦胧;
 但念举盅忆故人,黯然逝去已无踪。
  吟罢,想起两日前“享闲酒庄”的情形,更是悲从中来。他将下人早早谴走,此刻
独酌独饮,只觉天大地大,春暖月寒。“爹爹,阿妈,你们为何撇下三倌孤苦一人?…
…呜……”两行碎心泪早喷涌而出,伏桌恸哭。
  正伤心时,突见园外一个人影忽闪而过,不由大惊,暂收悲怯,凝气运功,施展开
“野马追风”的轻功,赶了上去。那人兀自在前头疾驰,穿过“听雨斋”,绕过后园的
荷花池,到了“闲清居”附近却失了踪影。家洛自认轻功了得,在回疆随师父攀雪山,
采雪莲,练就了一身上乘武功。哪料此人更胜一筹!
  一时猜不出对方来头,满腹狐疑在肚里翻腾,便信步踱走,一边陷入沉思。一不小
心撞上一株树,家洛抚着痛极了的额头,抬眼一看,忽又是泪如雨下。你道为何?原来他
误走误撞,竟来到了陈家祖坟“不周麓”。古有不周山直达天庭,此地命名为“不周”
,也是希望亡者可升入仙界,超脱苦海。
  家洛还在发怔,猛地似在隐约中听见门后传来啜泣之声。惊讶万分间,也不开锁辟
户,便纵身跃上墙头。借着月光望去,乍见第十六排爹爹、阿妈坟前竟尔有一黑衣人在
跪拜!看他后背起伏不定,哭声正是来于此人。家洛弄不懂:若道此人是来拜祭我父母
的,又怎么于深夜着夜行衣偷偷哭坟?会不会方才闯入者正是此人?
  陈公子狐疑不已,那黑衣人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问道:“公子可是陈老的三倌—
—家洛?”
  陈家洛先是一怔,想到:看来他不像坏人啊……听他声音苍老,遂纵下高墙,拱手
道:“正是晚辈……不知先生可是先父旧人?为何深夜到访?……”那人没作声,停了
半晌,回转头看了家洛一眼。家洛见在月光的映照下,黑衣人两眼泛光,知道满是泪花
,不由鼻子一酸。
  那人一撇之下,缓缓地别转头去,款款地盯着坟头,颤声叹道:“……是……令尊
生前与我交情甚好,令堂对我更是有莫大恩情……”家洛正想再问,那人忽又跪下,重
重叩了三个头,遂即一个“星丸跳跃”纵上院墙,抬头望了望当空皓月,长叹口气,道
了声“珍重”,便遁入了无垠黑夜中。
  家洛痴痴看着双坟,急奔过去,大叫一声,哭倒在墓前。泪眼朦胧中,突觉有什么
东西在地上发亮。拾起一看,却是一块碧绿镂雕玉佩。不但精致,而且触手生温——竟
是块稀世温玉!料想是那黑衣人之物,在月下依稀可辩的,是玉体中一个篆书的“临”
字。
  过了午时正交未时之际,暂住在海宁“悦来客栈”的金四爷忽一招手,起身对卜孝
道:“我打算尽早回去,……我想过了,待会儿咱们去陈府小坐一下,就赶去扬州,乘
船回去。”
  “坐船?”
  “嗯!听说运河上的船十分稳健快捷,两岸景色又美,咱们也正好去领略一番。”

  “这太妙了!”
  小半个时辰,一行二人已来到海宁城西北的遂初园。不愧是海宁首家豪门,气派非
凡,只是有些冷清。正欲叩门,里边倒先开门走出一名老仆,眯着眼瞅了半天,道:“
方才三少爷与一位老道人谈话,忽传唤老奴,说外面来了贵客。我还不信哪……哦……
两位请!”说着打开大门,侧立一边,让两人进去。
  四爷、卜孝听了他的喃喃细语,不禁大吃一惊。随着老仆七拐八拐地走过九曲长廊
,已然来到大堂,见陈三公子正和一名老道人谈笑。家洛抬眼看见四爷二人,大笑道:
“张世伯果是异人,真正料事如神!佩服,佩服!”说话间,两人已是离座,与四爷互
道寒暄,原来老道人姓张,是陈阁老的旧识,趁此清明时节,前来老友坟前祭祀。四爷
见道人年老,便坐了下席。卜孝见四爷尚且坐下首,自己只好侍立一旁。冷眼观那老道
鹤发童颜,长髯当胸,确是仙风道骨,由不得暗暗称奇。
  “四爷光临寒舍,是来辞行的吗?”
  陈家洛此言一出,更令金四爷震动不小,与卜孝四眼对望,颔首道:“在下事已办
妥,要去上海坐船回京。取道贵府,特来告别……想来这也都由……张道长料到了吧?
!”
  那张道长捻须长笑,柔声道:“贫道方才听三公子提起几天前的事,也为两位的气
节道声好……”
  四爷微笑地摆摆手:“那也是陈公子出手相助,才没让咱俩丢丑啊!”家洛听了也
是笑,倒令一旁的卜孝羞红了脸,手不住地搓揉着袖口,暗叫惭愧。
  张道长倚椅侧身道:“贫道得终南山一仙家点化,悟得文王六十四卦,故有先知之
能。我看四爷您相貌清秀,气度不凡,实不似俗客——敢问贫道能否一闻先生八字?”
四爷一怔之下,细细报来,却是“辛卯庚午丁巳丙辰”。那老道面带笑容,掐指算来,
半晌,忽然脸色煞白,两唇微战,盯着四爷上上下下看个不停。四爷见他一脸惶恐,那
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放出毫光,直射自己,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两人静了饭顷,倒还是那道长先开口:“四爷真是人中之龙,大富大贵!”
  四爷听他这么一说,只愣了愣,陪笑道:“不敢……晚辈在京确有一大笔产业,也
结识不少官场上的朋友。说温饱尚可,说大富大贵就太抬举在下了!”说着,两人各自
会意一笑。
  陈家洛被他俩的哑谜弄得云里雾里,刚想发问,忽被卜孝看到系于腰间那阙温玉:
“噫,三公子的玉佩怎么和四爷那块一模一样?”他说得很小声,可另三人均皆听见了
。老道长向家洛把玉要来,与四爷的一比,果然一样品象,一样雕工。所不同的是,家
洛那块是阙暖玉,温若三春,而四爷那枚却冰似三九,乃稀世寒玉!双玉借日光都可隐
隐看见篆字——一个是“临”字,一个是“宛”字。
  四爷亦觉有趣,问:“陈公子这阙美玉是从何而来啊?”
  家洛一怔之下,觉得那晚哭坟来得蹊跷,实不便明说,遂道:“哦,此乃先父一老
友所遗……”
  四爷闻之,目光闪动道:“在下这枚是从小就带在身边,听家母说是曾祖父所留。

  张道长将双玉于手中把玩良久,蹙额道:“看样子,两块玉本乃一对,沦落天涯今
又相逢,实是缘果。”四爷接过寒玉,审视一番,又递给家洛,浅笑道:“双玉既是一
对,分离总是不吉……区区上回在酒庄全蒙陈老弟相助,无以为报;此番惜别,无以为
赠——不如就把此玉送与公子,从此双玉成双成对,不必再有相思之苦,岂不美哉?—
—老弟意下如何?”
  “这……”
  “哈哈哈,有趣,有趣!四爷此说极妙!”张道长捻须大笑道。
  “可……,此乃四爷家传之宝,恐怕……”
  “哎,俗话说‘宝剑赠英雄’,难道愚兄这点薄礼,贤弟还有嫌弃不成?”四爷好
似有些生气的样子。
  “不不不不……,那,那好吧。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四爷有赠,小弟的礼
物,四爷也非笑纳不可——刘老伯,麻烦将那柄折扇拿来——此物亦为祖传之宝,望四
爷莫要嫌弃才好。”
  不一会儿,那老仆回转,双手奉上一烫金扇盒。打开来,取出一展,却是唐寅真迹
“钱塘听潮”。四爷亦是欢喜万分,让卜孝好好收起。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四爷见天色
不早,就起身告辞。家洛见挽留不住,便共张道长一同为四爷送行,直至海宁城外,上
了驾马车,四人方依依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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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
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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