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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紫微变（三）  作者：钟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4 07:50:33 2000), 转信

作者：钟敏
第三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
　
　　赶往扬州的马车，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四爷被颠得累了，便摸出那把折扇细细把玩
。正自尽兴，突然车子一震，骤然停下。只听得外面“踏踏”的脚步声，似乎五六个人
的光景。一个雄浑的男声喝道：“走路的，乖乖地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大爷饶你们
不死！”
　　“呵，口气不小啊。”卜孝怒道，“你也不瞅瞅马王爷长几只眼，嗯？敢打老子的
主意？有本事的凭真家伙来抢……”话音未落，四爷只觉车子一倾，知道是卜孝他跳离
了马车。心道这下遇上了路匪，人多势众，卜孝一人不知能否应付。
　　听闻外头拳风刀鸣，连连传来几个陌生声音的惨叫，知道是卜孝占了上风，心头这
才一松。探身欲看看外面情形，忽见车蓬上帘布一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架在自己
颈上！四爷不由大惊失色，正欲呼叫，却钻进了一名蒙面匪徒。四爷惊惶地打量此人，
体态婀娜，目传秋波，竟是个女子！登时忘了身处险境，看得痴了。
　　那女匪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大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看什么看？！”弄
得四爷哭笑不得。她在四爷身上摸了一阵，没搜出什么，偏偏又是个不谙风雅之人，视
那把折扇为无物，丢在了一旁。女匪见捞不到什么油水，悻悻地伸出头，对外头嚷道：
“你家主人在我手上，识相的，还不快将身上的银子交出来！”
　　卜孝正与几个山贼打得过瘾，猛地闻此一说，登时大急，手忙脚乱中一句“别伤到
他”还没出口，后脑上早重重地挨了一下子。只觉眼前一黑，便“扑”地倒地，不省人
事了。那匪首上前，将他背在肩上的包袱解下，打开一看。里边金银无数，在加上一些
银票，少说也有四五千两！由不得喜上眉稍，大手一挥，呼哨一声，就要扯蓬。
　　女匪听到撤退的信号，知道已经得手，吐口气，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四爷，嫣然一笑
，柔声道：“放心吧，我们只劫财，不害命，今天算你倒霉！”说着，便纵身跳出车去
。
　　四爷只觉心头突突直跳，又听到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一阵响动之后，就又归于了
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四爷掀开帘子，原来连马匹也给牵走了。低头一看，
见卜孝与车夫双双躺在地上，不禁长叹口气。真正是“祸不单行”，路匪打劫也罢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离海宁约摸有十几里，扬州就更别提了。如今马没了，天色
也已不早，这可如何是好？
　　陈家洛又在家中呆了几天，总觉老这样下去可不成，一天到晚庸庸碌碌，醉生梦死
岂是大丈夫所为？可自己又能作些什么？除了武功，其他的真是一窍不通。极其无聊，
就拿出两块玉赏玩。忽闻院中有扑扑之声，奔去一看，却是一只鸽子落在石桌上。家洛
心头一跳，捉住鸽腿，熟练地摘下所粘的蜡丸，随手放了这只信鸽。家洛眉头微锁，在
院中边踱步边捻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见上面写着：
　　今晚亥时至海神庙御碑亭，有要事相商。                   于字
　　暗想：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毁了字条。
　　他在家里如坐针毡地熬到亥时，便披上大氅，从后院翻墙出宅，径往东南方的海神
庙赶去。这海神庙在盐官镇东，是雍正九年为祭祀钱塘海神而建。到了海神庙，家洛直
驱御碑亭，月光下见亭内站有一人，便轻轻落在了亭外。那人闻听响动，急转过身来。
家洛借月光一瞧，正是义父于万亭！
　　陈家洛知道义父与母亲是旧友，所以十年前母亲将他送来作于万亭的义子，后又由
他引荐到天池怪侠袁士霄门下学艺。那张字条上署名“于”，指的正是于万亭！
　　“家洛！”
　　于万亭把手重重拍在陈家洛肩上，眼睛紧紧注视着他，很小声地说了句话。可正是
这句话，令家洛感到有如在晴天里响了个霹雳：“家洛，你知道吗？满清狗皇帝乾隆来
到海宁了！”
　　“什么？”陈家洛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于万亭一转身，走到亭边，手扶栏杆，眼望汹涌澎湃的钱塘海，道：“是咱们混在
海宁县衙里作班头的张驷昨天偷偷射信来告诉我的。”他从袖内摸出一张纸笺，递给家
洛，“你自己看吧。”
　　陈家洛凝重地展开信笺，见信中写到：
　　……也就是两天前，忽然有二人来到衙门，说是要见县令吴大人。我见他俩似乎十
分疲惫的样子，其中一人穿着华丽，谈吐不俗，不像是存心来捣乱的，就勉强引他们去
见了吴大人。那看似主仆二人见了吴有才也不行礼，说是有密事相告。吴有才打量了他
们一阵，便挥挥手让我回避一下。
　　我见两人可疑，就悄悄躲在门外，看他们要玩什么把戏。华服之人与吴有才耳语一
番，那吴大人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大变，哆哆索索地跪下去就行起了三跪九叩之礼！！于
当家，我那时真叫是吓了一大跳——自古，就只有臣子见了君主才行此礼，难不成这人
竟会是乾隆？！
　　我正在疑惑，不觉碰到了脚边花盆。那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立即冲了出来，一把将
我抓住，生生地硬是拖进了里屋，又看看外头确实没别人了，这才关上了房门。我真给
吓了个半死，只情是磕头。吴有才一边痛斥我，一边又问该如何处置。那人忽大笑道：
“想你也已知道朕是何人了吧！”
　　我这才确定，他就是乾隆！忙忙高呼万岁。他哈哈大笑道：“朕看你是个伶俐人，
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慌忙道：“知道！知道！”旁边吴有才瞪了我一
眼，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圣上驾临鄙地，有何贵干？”乾隆笑道：“朕微服来江南
游玩，不想盘缠拮据，出与无奈，才来这儿转转……”
　　……
　　于万亭见家洛缓缓放下信笺，沉声道：“乾隆狗贼不想惊动各处，以免危险，打算
后天就回京，明天是他在此地盘桓的最后一天！机不可失，我已约好了弟兄，明天就…
…”家洛见一道寒光在他眼中闪过，经子夜的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战。
　　于万亭正是江南秘密反清组织“红花会”的总舵主。对他们来说，杀了满清皇帝就
能令宫里大乱，也好激起各地义军揭竿而起，共成大事。现下海宁县衙内无御林军的保
护，加上“红花会”中高手如云，想要行刺，并非难事，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想过了，”于万亭敛起杀气，仰望天空，天上明月当空，照得御碑亭四周阴云
渺渺，“明日此时，你、我、三当家、十当家还有十二当家五人去刺杀乾隆。怎样？”

　　家洛想到最近自己正为无所事事而苦恼，这件事，不正可有用武之地了吗？遂一口
答应了下来。
　　于万亭见义子初出茅庐，便有如此胆色，不由大喜道：“好，很好！不愧是我的义
子，爽快！明天大事一成，你我便扬名天下，咱们汉人也不用再受鞑子的气了！哈，哈
……”两人又细细议了议明个儿动手的计划，方各自回转。
　　这一夜，陈家洛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家洛就到院中练起武来。
　　他这一路拳，舞得人眼花缭乱，不分东西。乍一看，怪招连连，不成章法，而这，
正是他十年苦学而来的“百花错拳”。舞着舞着，忽觉心事头头绪绪，不禁气为之一浊
，步法顿乱，便收手停下。
　　“ 哎？陈公子舞至酣处，却为何要停下？”
　　陈家洛回头看时，却是张道长笑吟吟地站在那里，“陈公子的拳法本以灵盈为主，
今天却是刚猛异常，杀气腾腾，不知为何……”
　　陈家洛心头一突，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遂低头不语。
　　张道长本是陈元龙老友，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此次来海宁祭拜陈夫人，被家洛盛
情挽留，才答应多留些时日。见他此刻不言不语，赶上一步，压低嗓门，道：“天开于
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泯于亥……这亥时，真是个不吉利的时辰！”
　　陈家洛听闻，大惊失色，瞅了眼道长，见他脸色凝重，直盯着自己，不禁错开目光
，喃喃道：“世伯要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道长一笑，道：“没什么，老道就此告辞。”
　　“世伯不多待几天？”
　　道长呵呵笑道：“这儿，还能呆么？”
　　家洛闻之，又是一震。
　　“老实说，能未卜先知不一定是好事。有时，明知大祸将至，却阻止不了，唉……
”老道叹了口气，道，“我临行前，只奉劝世侄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
此山中’。世侄珍重了。”话说完，也不顾兀自出神的家洛，飘然离去。
　　临近深夜亥时时分，“红花会”群雄在于万亭的带领下，会集于“遂初园”后院。
陈家洛放眼看去，见三当家“金面罗汉”空心大师，十当家“寒潭水上飘”石迈，十二
当家“赛三娘”黄芸以及义父都是一色的短装，也不着夜行衣，也不蒙面。想来大家欲
扬眉于天下，故意显一显真人的本相。于万亭仰面见圆月离头顶还差几分，知道将交亥
时，当即说道：“千万良机，在此一举！”众人又详细布置了一番，均击掌起誓，今夜
必杀乾隆！
　　五人各自运用轻功，飞檐走壁，离开陈府。行饭顷，便来到城中的县衙。三个人轻
身纵上屋顶，空心与石迈在外接应。于万亭、陈家洛、黄芸三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蹑手
蹑脚地一路循着屋脊行走。偶见下头衙役巡逻而过，便伏身瓦上，待其离去，才继续前
行。
　　绕过几间厅房，来到后屋书房的走廊顶，见到房内烛火通明，一衣着华贵的男子正
埋头看书。由于屋檐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面容。三人正欲下去细看，忽见吴知县走了进
去，在案前跪下，赞道：“皇上万岁！”众人不禁窃喜，“果然是那个狗皇帝！”
　　陈家洛自认轻功不凡，主动请缨下去探个虚实。见义父点头，他在空中一个鹞子翻
身，轻盈地落在窗旁的梧桐树上。又一个倒挂金钩，用双腿夹住树干，欲下去看个仔细
。忽然，一声“有刺客”划破天际，打碎了死一般的寂静。
　　家洛正觉惊心，猛见屋里火烛已熄，一片漆黑，又闻脑后劲风袭来，知道身后有人
。心中一急，身形一挫，一记“如封似闭”，化解了来势。也不顾那人“咦”的一声惊
讶，摸出腰间灵蛇剑，径直破窗而入。
　　案后的乾隆惊呼一声，慌忙跳离椅子，直奔房门。正将门扉吱呀一声打开，早看见
于万亭、黄芸二人跳到门前院中立定。于万亭大喝一声：“狗皇帝，受死吧！”劈面一
刀砍来。
　　那皇帝吓了一跳，急抽身想返回屋中，却与赶上前来的陈家洛打了个照面。
　　此刻大门洞开，明月皎洁，两人一认对方，各自骇得退后三步！
　　“这，难道是在梦中？”陈家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面前的当朝皇帝乾隆，
竟便是与己惺惺相惜、一见如故的金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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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
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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