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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紫微变（六） 作者：钟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4 07:52:09 2000), 转信

第六回　惆怅阶前红牡丹
　
　
　　陈家洛被他一连串的举动给弄糊涂了，看了看手里精光四射的匕首，心想：我实在
是小看此人了！他明知我不屑于趁人之危，下手杀一手无寸铁的人，何况现下恶贼当前
，这段恩仇也只好暂且搁下，待宰了那店老板，为两位哥哥报了仇后，再把他交于义父
发落。他主意打定，便吹熄了油灯，静待恶贼自投罗网。
　　大约到了三更时分，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陈家洛坐在屋中也不禁打了个冷战，忙
忙关上窗子。忽然，楼下传来阵阵敲门声。陈家洛不由纳罕：夜如此深了，还有谁来投
宿？奇怪的是，那伙计已死许久，怎么老板竟无发觉？满腹疑团，百思不得其解。举目
见乾隆仍沉浸于梦乡，就轻轻提起匕首，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扶梯口的木柱
后，凝神观察大堂里的状况。
　　“来了，来了！”
　　是店老板的声音。一想到九爷、十四爷的惨死，陈家洛就恨不得噬其肉，寝其皮，
而现在情况有变，尚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故只好暂时隐忍不发。只见那店老板端盏油灯
，除去门闩，吱呀一声打开大门，却是一名魁梧大汉跨了进来。
　　“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三月了，还这么冷！”
　　老板关上门，把他让到堂内，四壁都点上灯，大堂登时亮了起来。陈家洛这才看清
来人，但见他粗眉大眼，胡子拉碴，一脸的豪气，山东口音，惹得家洛暗暗赞叹。来人
脱去外面大氅，付与老板，又将背上一个包裹连同一卷物事搁在了桌上。店老板目不转
瞬地瞅着那个看来沉甸甸的包裹，半晌方问大汉可用过饭。那汉子大手一抹脸，道：“
还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俺一天没吃了。”老板应了声，满面春风地忙活去了。

　　陈家洛见大汉不是他们的帮凶，心想那恶贼这会儿定是到后头准备毒酒去了，我既
在此，那汉子不可不救。正欲下楼，猛觉背上教人一拍，惊骇之余，一抬手要去抓，却
被它逃脱。陈家洛急回身就要一刀刺下，手停在半空，但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女子，
睁着一双大眼，盯着自己。
　　“你，你是何人？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何人？”那女子一怔，旋又笑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是何人，在这儿干什
么？不过呀，我看你鬼鬼祟祟地偷看人家，不像好人。”
　　陈家洛仔细打量她，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鹅蛋脸，乌鬟云鬓，着一身桃红小褂，
体态婀娜，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淘气地望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答不上话来。
　　楼下大汉坐居中一席，老板手脚麻利地端上几样小菜，还殷勤地替他斟上酒。那大
汉闻到酒香，不禁喜上眉梢，正欲一饮而尽，猛听楼上一声断喊：“别喝！”他与店老
板抬头看时，但见陈家洛一翻身，已飘然落地，无丝毫的声息。
　　“老板您今儿个真是生意兴隆，才药倒几个，这儿又有买卖……”
　　老板闻听，大惊失色。那汉子还一团雾水，不知所云，这边陈家洛一拱手道：“这
位大哥可知，此乃黑店，这酒里有毒？”
　　“什么？”那汉子手一颤，酒杯登时坠地，摔得粉碎。
　　店老板见事已败露，怪叫一声，冲家洛劈面就是一掌。陈家洛气定神闲地闪身避过
，谁料他一击之后，径直纵上二楼，立在那位姑娘面前。家洛见势，叫声不好。那女子
也是一惊，与店老板四目相对，只觉两眼发眩。
　　陈家洛也跳上二楼，而那女子早被恶贼挟在手中。“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你别
伤害这位姑娘！”那恶贼狞笑一声，把女子一搡，推到家洛怀中。陈家洛不由大羞，正
不知所措间，忽觉肋间剧痛，惊见那女子咬牙切齿，眼中杀气熊熊，右手紧握一柄短刀
，深深刺入肉里。他吃惊之余，左肩一撞，登时将她震飞开去。贼人避开那女子，亮出
把利刃，当头劈来，陈家洛连忙退后，方要反击，却是一阵头晕，只觉伤处麻痒无比，
“不好，刀上有毒！”刹时间，就觉真气受阻，身体笨重。连连避开恶贼汹涌的攻势后
，不觉一脚踏空，咕碌碌地滚下楼去。
　　那恶徒疾跟下来，对准方欲起身的家洛，就是一刀。陈家洛忙用手中匕首去格，无
奈手上无力，反被对方的大刀将匕首震飞。那大汉见陈家洛处境危急，大喝一声，从桌
上拿起那卷物事，拆去裹布，却是一柄宝剑。陈家洛方才初见他时，就觉其品貌不凡，
此刻见他亮出家伙，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就地一滚，避开恶贼的刀，留待大汉出手。
　　但闻那汉子又是一吼，宛如晴天霹雳：“公子，接……接剑！”
　　陈家洛一怔之间，早被那贼人抢去。老板拔剑出鞘，一声龙吟，登时满堂生彩，团
团青光立即弥漫四周。陈家洛心中一悸，顿觉无望，不由束手待毙。那奸贼赞了声“好
剑”，欺身而至，挥剑看来。
　　此刻的陈家洛神智已是不清，恍惚间，只觉眼前一花，旋又黯淡下来。睁眼便见身
前已多了一名黑衣男子。
　　“陈公子，老朽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声音苍老，宛然便是三五之夜，夜访陈宅，坟前遗玉的那位前辈！家洛心中悲喜
交加，立时昏了过去。那黑衣人仍是黑布蒙面，见家洛晕却，厉声对呆立一旁的大汉道
：“快唤醒陈公子，他一睡去，就再也醒不了了！”说着，圆目一瞪，恨恨地对店老板
道：“不知多少无辜路人死与你们手中，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嘿嘿，天网恢恢，今个
儿叫你血债血偿！”移步而上，举手就是三拳。那奸贼见他出招颇有路数，不敢小觑，
抖一抖手中宝剑，挺身应战。
　　却道那大汉为陈家洛掐了人中，见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来，连忙从随身包裹中取出
一个锦盒，打开来，捡出一颗药丸，给家洛服下。陈家洛神智恢复，方要抗拒，但那药
丸入口即化，顿觉周身为之大舒。见那汉子笑道：“公子好些了吗？”
　　“唔，多谢……这，这位大哥……”
　　“不，不好意思，俺不会武功，帮不了你们。”
　　陈家洛见他人高马大，又是一口的山东话，以为是个豪侠，谁知他不但不会武，说
话竟如小家碧玉，柔声柔气的，不由暗道惭愧，是自己看走了眼。那汉子扶他坐起，陈
家洛暗暗调息内息，才转了半个小周天，便觉一阵恶心，两眼发花，几又晕倒。定下神
来，但见那恶贼兀自挥舞宝剑，似青蛇吐信，攻势甚疾。四周木桌、木凳早被其所携利
风，划上道道伤痕。而那黑衣人却是左右闪动，幻化成人影重重，虽身陷剑风之中，却
是丝毫不损。家洛与大汉正看得眼花，忽听那老前辈一声啸，恶贼肩背已是结结实实地
挨了两掌。
　　店老板身子大晃，却未跌倒，嘴角溢出一行血来。他本恃手中宝剑锋利，陈家洛又
中毒无力，满以为是手到擒来，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黑衣人步法玄妙无比，半分
也伤他不得。现下吃了他两掌，手中剑法不觉紊乱，慌忙跳出圈子，哇啦哇啦不知喊了
些什么，却见方躺在二楼的那名女子跃下，挥舞这手中短刀，向黑衣人冲来。那恶贼也
不助阵，只在一边有节奏地击掌，初时缓，后来越来越快。那女子也和着拍子，愈砍愈
快，到最后，有如疯虎一般。
　　黑衣人仍是不慌不忙地闪避着，但见他双手反剪，错步交膝，鬼魅一般四处游走。
女子的短刀每每好似砍中他了，却又每每被他一晃避过，叫一旁看的人为之提心吊胆。
两个人舞作一团，那女子像是与仇人拼命，招招欲置人于死地，而那黑衣人却如在闲庭
散步，身段飘逸潇洒，化作人影丛丛，穿插其间。陈家洛看得神往，忘却了此时自己身
受剧毒，着实入了迷。
　　好半会儿，见一旁的店老板兀自拍个不休，而那女子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只是一
味地猛砍，心里忽地一突：“那女孩先前一派天真无邪，清新出世，后来却突然翻脸，
刺了我一刀，实是匪疑所思！啊，难，难道那是……”
　　正思量间，猛见那位黑衣前辈已绕到她背后，举掌欲击，不由失声叫道：“前辈，
她不是坏人，她中了狗贼的‘摄魂大法’！！”
　　这店老板所用，正是载自《九阴真经》，失传百年的“摄魂大法”。他在商无痛、
元侨酒中下了慢性毒药，却不下在家洛他们的酒中，正如乾隆所想，怕毒害了官府中人
，得不偿失。谁料那两名公人去向商爷他们讨毒酒喝，一时不及阻止。又见乾隆、家洛
二人未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他们一并害了，免留活口。因此，晚上派一名伙计
去干掉乾、陈二人。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正焦急间，却逢那山东汉子投宿。见他
的包裹沉甸甸的样子，思量油水一定不少，不由又生歹念，复端上毒酒，却教陈家洛识
破。惊见他未死，又见他从楼上跃下的那份轻功，自知不敌。待发现楼上女子后，便趁
家洛不意，跳了上去，目视其双眼，用“摄魂大法”控制其心智，交一把淬毒的短刀给
她，假意挟持，趁陈家洛情急之际，让那女子伤了家洛。满以为胜券在握，又被这神秘
莫测的黑衣人缠住，只得再将那女子当挡箭牌。
　　他被陈家洛道破机关，不由地停了手，那女子也突然收剑不动。黑衣人看得真切，
知道她确系为人控制，身不由己，方收住掌击，身子微转，径向恶贼拍去。那店老板见
势不好，返身欲夺门而出，早被黑衣人一把抢过宝剑，刺穿其背心，登时毙命。
　　陈家洛见那恶贼自食苦果，心里一阵痛快，旋尔便觉气血翻涌，内息紊乱。忙强加
压制，哪里能够？大汉看他两眼翻白，知道不好，忙又喂了他一粒药丸，方才稍微改善
。黑衣人冲入后堂，见另几个同党正欲逃跑，一个箭步上去，如菜刀砍瓜，杀了个干净
。回来时，见陈家洛脸色发黑，知道毒性甚剧，药物难以克制。忙在他身后盘膝而坐，
运用内力为之逼毒。
　　陈家洛于雪山苦练十年，内力之强犹似一般武林高手二三十年。一旦有人引导，立
即运作如常，再加上大汉药丸的效用，那黑衣人倒没费多大的劲儿。不多久，两人便渐
入佳境，陈家洛的脸色也慢慢霁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家洛忽将嘴一张，一口黑血喷
出，脸上青气更是褪了大半，身子一倒，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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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
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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