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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atomic (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紫微变(九) 作者:钟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4 07:52:23 2000), 转信
第九回 草色青青送马蹄
因为陈家洛伤重,白岚医者天性,姚水衣心里牵挂,乾隆碍于和他的“同伴”关系
,故均留下照顾。他们在店中一呆就是十天,也亏得客栈里粮米菜蔬、鸡鸭鱼肉储备充
足,陈家洛吃好睡足,才恢复得特别快。到了第十日,家洛已可行动自如了。他含泪葬
了商无痛与元侨,却又因乾隆将早在床底下找到的两名公差埋在不远处,而几乎与之大
吵一架。姚、白二人看在眼里,回想起那次鉴别“属镂”宝剑的事,总觉他们两人之间
,有些古怪。
却说正午时分,水衣做完一桌佳肴,就是找不到他们二人,问了白岚,也是摇头。
心里有点不安,便慌张张跑了出去,四处叫喊,都为风声所掩。她理了理芜乱的头发,
急得跺脚。误走误撞间,却看见前面旷野中,有一人正在那儿舞剑。凝神一瞧,正是陈
家洛!远远地就见他左手握那柄属镂剑,左挑右点,劈、砍、扫、刺、切、封、削,招
招迅疾绝伦,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利剑至处,尘土飞扬。剑啸夹杂在风吼之中
,篙草瑟瑟,树叶飘飘,而家洛的发丝却半分不乱,好像已把四面的狂风拒于剑气之外
。
水衣叫了声“陈大哥……”,又为风声淹没。而陈家洛仿佛已听到了她的呼唤似的
,倏地收手,矗立于斯。忽尔,手中长剑一抖,嗖地飞向前方,扎入一柱朽木中,铿锵
作响。水衣这才发现,原来那儿还有一人,就站在那段枯树边,剑刃离他只有半尺。陈
家洛把长辫往后一抛,仰天长笑,却听不见笑声。呼呼风啸中,姚水衣倒听到另一人的
声音:“我本可以趁你伤势未愈逃跑的。”
陈家洛忽然敛去笑容,低头不语,好像在倾听着风的耳语。良久,方垂首道:“不
错!你不但可以逃,更可以杀了我灭口。我……我欠你一条命,更是早该死了三次,就
私底下说来,我应该放了你。但为了天下数以万计的汉人,我不得不带你回海宁去……
”
那四爷乾隆苦苦一笑,双眉紧锁。而姚水衣听了这番话,却是问也不是,不问也不
是。三个人呆呆地僵持在风中,一只乌鸦飞过,在苍天的映衬下,显得煞是刺目……
夜晚时分,店里满是阴霾的气氛。陈家洛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四爷乾隆酒菜不沾
,呆呆而坐;姚水衣也一改往日里活泼的脾性,只情是吃。白岚不明就里,怎么今个儿
三人都一声不吭?还是陈家洛先打破僵局:“我想明天就动身出发……”乾隆与水衣闻
言,心头都是一突,凝望着一脸庄重的陈家洛。
“这么急?……唔,话说回来,俺也该尽快启程,只是……”
姚水衣正想插一句,忽觉脸上发烧,眼前的景物都在左右摇晃。
“怎么了,姚姑娘?你脸色不好。”
“哦,我……我的头好晕……”说着便趴在桌上,不醒人事。白岚起身欲扶,忽然
之间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不好,是蒙汗……”一个“药”字尚未出口,就推翻
长凳,一头栽倒。
“你……”,陈家洛手指一旁若无其事的乾隆,只感到头重脚轻,站立不住,“你
……你这狗贼……”
乾隆看了摇摇晃晃的陈家洛一眼,道:“……我在菜里放的是店里找来的蒙汗药,
死不了人的。其实,我很赏识你的文韬武略,只可惜……唉……”,见他晃得厉害,想
去扶他一把,忽又将伸出一半的手缩回,缓缓放下,目光渐渐黯淡,“朕本也打算明天
走……但愿你永远不要落在我手里……”陈家洛想说什么,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
绊,倒在地上,已失去了知觉……
“啊!”姚水衣被人推醒,睡眼惺松地一看,天早大亮。外面风声已止,只有鸟儿
的微啭,扑鼻的花香。一旁的陈家洛正笑吟吟地瞅着自己。
“啊,陈大哥……我……”
见她一脸迷惑,陈家洛叹了口气,道:“昨天咱们都叫人下了药……”姚水衣吓了
一跳:“是,是毒……药?”
“不,不,不!是蒙汗药!”陈家洛别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白岚,回过来握
着她的手,道,“姚姑娘,其实……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想说,又,又瞒着你……”
“是……什么?”水衣轻轻挣开他的手,羞涩道。
“如果你知道我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姚水衣一怔,忽想起他与四爷之间的那些事,再笨的人冷眼旁观下,也知他俩决计
不是一伙的,“是你与那个四爷……”
“不错,”陈家洛听她一语点破,也知自己毕竟太意气用事,与乾隆两人这几天来
的表现,实不像先前所说的同伴关系,“他……他原是一个奸恶之徒,在京城被我们红
花会捉住,原要押送到海宁的总舵去。谁想半路中插进这么一杠子事儿。当我毒发晕倒
后,初次醒来,很是为你们担心。一怕他逃跑,二更怕他不利于你们!想来他见你武功
不弱,故有所顾忌罢。谁料昨晚他获悉我要在今个儿启程,才连忙下手……或者他怕害
死咱们后,红花会不会放过他,才没下毒药……”
水衣自那天在楼道上遇见家洛,就为其俊朗的相貌与侠骨柔肠所折服。故虽然陈家
洛的这番解释尚有疵漏,却也不去细想,深信不疑了。此刻,白岚也悠悠醒转,水衣问
寒问暖中,将事情本末告之。白岚是老实之人,也没有一丝的怀疑。他问到陈家洛作何
打算时,陈家洛略一沉吟,仿佛打定主意,反问白岚:“白大哥是打算去琼岛采药,还
是到湖北送剑?”
白岚被他如此一问,竟答不上来,抚着趣青的脑门,蹙眉道:“俺也不知……家中
病人毒势凶猛,俺的侄女又在他们手中;可徐崇大侠生死之托,俺更不能弃之不顾。唉
,实在是伤脑筋。”
家洛看了他一眼,正待发话,却听一旁的水衣道:“白大哥,如果你放心得了我的
话,不如让我去送剑如何?”
“这……”
“姚姑娘,你难道不回塘沽的家中去了吗?不怕你哥哥担心?”
“唉,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样回去,不就错过一场好戏?何况我这次出走,早
回也挨骂,晚回也挨骂,倒不如去堆蓝山一行,可能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不一定。”
陈家洛见她脸上刹时放出兴奋的光,不禁想她实在是小孩子脾气,回头对白岚道:
“白兄,其实我本打算毛遂自荐,去走一遭的……”
“好啊,好啊!我和陈大哥一起去!”姚水衣拍手嚷道。
“姚姑娘,令兄既疼你,此时自已心急如焚……”
“不要嘛……这样好了,我们到附近城子时,我给哥哥写封信去,叫他不用担心总
可以了吧——陈大哥,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一定会听话的。”
陈家洛见她那可怜巴巴的神情,不由得心一软,踟蹰不决。水衣见他不吭声,便顺
着竿子往上爬道:“陈大哥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好,说好了,可不许反悔!”家洛想
,让她一个人回去,实在是不放心,倒还不如带她同行,事成之后再送她回家。盘算妥
当,遂点了点头,把个水衣高兴得什么似的。
“那陈公子……”
“哦,我这里有方才写好的一封信。麻烦白兄途经海宁时,顺便送到遂初园我家中
,好教我的兄弟们安心。”
“好!”白岚一口答应。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在商无痛、元侨坟前,陈家洛洒酒祝祷,与白岚挥泪而别,
同水衣驾着先前来的马车离开。白岚翻身上马,回头望着车子在眼前渐渐失去踪影,又
看了一眼这家不寻常的“通门客栈”,马鞭重策,一骑红尘,向南飞奔而去……
话分两头,却说陈家洛一路兼程,与水衣二人由镇江坐船溯流而上,途经金陵、武
昌,直向湖北堆蓝山进发。到了江陵,已是四月初八。此时,正是春光大好。一路上风
光旖旎,道不尽的奇峰秀水。水衣总是很兴高采烈的样子,恐怕把白岚的故事早抛到爪
哇国去了。而陈家洛却无时无刻不在苦思瞑想着徐崇交代的那几句口决:嵩山今又守岁
,坤芥合多一步。苍天有眼难见,地狱倒辟一路。可就是不解其意,实在匪疑所思。
“陈大哥,到岸了!”
“哦……”陈家洛这才从思绪中醒转。经过这许多日子的颠簸,又加上苦解这个哑
谜,身心已是疲惫。此刻终于踏上大地,吸一口扑鼻的馨香,令人顿觉无比舒畅。
活动罢筋骨,他俩雇了驾骡车,向江陵城驶去。“陈大哥,这里的山水与江南全然
不同啊,奇峻峭丽得紧。”
“是呵。”陈家洛点点头,遥望远方一带青山,出神道:“江陵在东汉三国时被称
作荆州,是当时的江湖之汇、兵事要冲,各路英雄逐鹿于此,均想占为己有。”
“那样的话,这里一定打过好多仗啦?”
“是啊!蜀国大将关云长便是在江樊水淹七军……”
“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他们的哥哥父母可要伤心死了!陈大哥,我不明白:为什
么他们那么爱打打杀杀的,大家和平相处,不是很好么?为什么太平盛世他们不享,却
为了得天下而涂炭生灵?难道他们没想过老百姓的死活与感受?”
陈家洛一怔,一时答不上话来。想想红花会正是要揭竿而起,赶走满人。这样难免
要打仗,会连累多少无辜的黎民百姓?他觉得,水衣的一席话,仿佛就在责难自己。远
远地,现出了江陵古城的轮廓。待到近了,才猛然感到一阵苍凉与孤独袭上心来,扑天
盖地。耳边,似乎有无数英灵在呼唤他的名字,陈家洛只觉得一种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人生在世,倘若不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岂不是枉为热血男儿?自己怎可如此儿女情
长,置复明大业于不顾?
此时,天已交未时,而江陵城内却正沸反盈天。
“哇!怎么聚集了那么多人?咋回事呀?”
“这位大叔,”陈家洛拉住一名经过的老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城里如
此热闹?”那老汉笑笑道:“今天?哦,你们是外乡来的吧——今天呀,是樊妃娘娘圣
诞!”
“樊妃?”陈家洛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正欲问个明
白,老人已然走远。忽闻有人嚷到:“开元观在演戏呀!”登时,人群向西涌去。陈家
洛生怕与水衣被冲散,遂紧拉其手,随着大流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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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
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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