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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紫微变（十） 作者：钟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4 07:52:29 2000), 转信

第十回　昔年戎虏犯榆关
　
　　陈家洛与姚水衣二人，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好不容易来到一座气势宏伟的观楼前。
楼旁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一个宽袖长袍古人打扮的男子，正立在当间儿。身旁一女扯袖
而唱：“大王啊，妾不食肉，但为君。望君弃田猎，重操政……”
　　陈家洛一下子记起，原来春秋时，此地乃楚国的疆土，樊妃是楚庄王的宠妾。她常
劝自命“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楚庄王选贤用能，勤政治国。
而庄王好狩猎，不问国事，樊妃多次劝戒，都当耳边风。于是，那樊妃便不吃一块肉，
以明己志。楚庄王为之感动，遂弃娱从政，终成伯业。没记错的话，城东北还有一座樊
妃“谏猎墓”。唐张说游此，就有“楚国所以霸，樊妃有力焉。不怀沈尹禄，谁进叔敖
贤”的诗句咏怀。想想是非善恶，后人自有评判。一个弱女子，尚且为国为民，难道自
己堂堂男子汉，就不应助红花会成功吗？
　　且不说这边陈家洛欷嘘感慨，却说姚水衣看戏入了迷，不禁为樊妃的深明大义而击
节叫好。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摘下了悬于腰间的钱袋。心道不好，一翻手，就要去抓，
却被他如泥鳅般滑走。水衣急了，回头一看，见一人正望外挤，断然便是他了，连忙跟
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里。那人偶尔往后一看，忽见水衣紧紧相随，不由地
吓了一跳，纵身飞出队伍，上了房顶。姚水衣哼了声，也跃上了屋脊。两人又在房上追
赶起来，惹得大众一阵骚动。
　　那人身手着实不弱，于屋顶之间跳跃着。水衣轻功不佳，眼看就要跟不上了。正焦
急间，前面那人忽惊叫一声，从屋顶上一个筋斗栽了下去。姚水衣诧异不已，也跟了下
去，却见那人正与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打斗。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一招一式，都是章
法严谨，颇有大家风范。贼人眼看不敌，突然跳出圈子，右手一扬，便飞出一件物事。
少年不慌不忙地闪过，身形一挫，拔地而起，两腿在空中，如风车一般，瞬间就踢出方
位不同的七脚。每一脚，都不离其要害。那贼人慌了，招架不住，连连中腿。要不是少
年气力不济，恐怕早将他搁倒。
　　纵是如此，小贼也被踢得东倒西歪，手中钱袋也早给踢飞。他情急之下，虚晃一招
，再不要钱袋，抽身逃跑。那少年也不追赶，见他走得远了，才骂一声：“没出息！”

　　姚水衣拾起自己的钱袋，打开一看，里边银子一两未少，总算松了口气。那少年转
身欲走，被水衣叫住，他回过头来，水衣这才看清，原来他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剑
眉大眼，一条辫子油黑光鉴。着一身小灰布外褂，白绑腿，一双半旧的黑棉布鞋，朴实
而又稳重。但他的眉宇之间，却有一种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有的忧伤。
　　“怎么，大姐姐的东西没少吧？”
　　“没，没有……只是，多谢这位小侠出手相救，不知小侠名号，小女子感激不尽。
”
　　那少年听她小侠长，小侠短的，怪不好意思，脸红道：“大姐姐过誉了，区区贱名
，不足挂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竟自顾自地离去了。
　　他虽与己有恩，但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实在让姚水衣颇不高兴。她正在那儿出神，
忽觉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肩上，不禁条件反射地挥拳打去。谁知，来人力气奇大，将其右
手牢牢捏住，动弹不得。姚水衣大急，又要举左手，却突然发现，原来此人，便是陈家
洛！
　　“陈大哥……”
　　“快！快跟上去！”还没等姚水衣答话，陈家洛就将她一把架起，施展开“轻功提
纵术”，向那少年走的方向跟去。陈家洛轻功极佳，水衣只觉两旁的房子一逝即过，转
眼就看见那少年的背影。他行得并不甚快，来到一家上书“纪家酒庄”的店楼门口，便
走了进去。陈家洛与水衣互望一眼，也尾随而入。
　　到里面一看，那少年在一张桌子边坐定，低着头，仍是沉默寡言的样子。那张桌子
还坐有一人，背对着大门，看不见脸，但他的穿着打扮，却是与少年一模一样。他抬头
似乎问了那少年几句，少年答了寥寥数语后，又是低头不语。
　　陈、姚二人在门口一席坐下，家洛将包裹着绸布的宝剑轻放在桌上。小二过来，他
们要了几样简单的小菜，便都将目光放在那一桌上。水衣见他眼神古怪，正欲问个清楚
，忽见他缓缓抽出笼中两支竹筷，手一扬，疾向与少年同座男子射去！
　　水衣没料到陈家洛会突然发难，茫然无措间，却见那名男子头也不回地接住了筷子
，手腕一转，两支竹筷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径直朝水衣、家洛他们分头射来。向陈家洛
的那支来得急，但闻嗖的一声，钻入他的右手袖中。陈家洛一折手，便在姚水衣面前将
飞来的另一支筷子夹住。这一系列的动作，其实都只发生在一瞬间。那人手法奇绝，劲
力极大，要不是陈家洛的话，水衣自认能否躲开，还很没把握。
　　那男子哈哈大笑，转身赞许道：“几年不见，师弟的暗器又精了一层！”
　　姚水衣这才看清，原来他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两道上扬的浓眉，甚是威武。
双眼炯炯有神，一脸的豪气。
　　“顾师哥的‘水影镜’手法，也是炉火纯青。小弟区区微技，有何足道？”右手垂
下，却有零零星星的碎竹筷，一截截地从陈家洛的袖中滑出。那男子一愣，复笑道：“
还说呢，师弟的内力，可真是不凡哪！”
　　陈家洛微笑着一拱手，迎了上去，水衣随后跟上。两人来到对方那儿，四人谦逊了
一番，方一同坐下。那少年一见水衣，不禁大吃一惊，水衣则报以一笑。陈家洛首先向
水衣介绍道：“姚姑娘，这位是我师伯的大弟子顾孟秋顾师哥。”原来陈家洛的师尊袁
士霄，本属大理点苍派，与师兄汪士封同门学艺。汪士封以苍山无影脚造诣最高，而袁
士霄深得灵蛇剑法真髓。所以追踪而来的陈家洛一见那少年的脚法，便知是同门，与水
衣紧随其后，不意真的遇上故人。
　　“这位，是我的朋友姚水衣姑娘。”
　　“姚姑娘真是洛神丰韵，清秀可人。师弟实在有幸……”
　　姚、陈二人教他如此一说，对看一眼，不由脸上发烫。
　　“顾大哥好——这位小哥是……”水衣好半天，方开口道。
　　“哦，他恐怕陈师弟也不认得。他叫小东，是师父后来收养的一个孤儿……”
　　“我看小东的‘苍山无影脚’也颇有火候了，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怎么……”
　　陈家洛一笑，将方才之事道明。那顾孟秋默默点头，道：“我想叫他买药，怎么迟
迟不回，却原来……唉，这小子从小就很孤僻，不大爱与别的孩子玩，只是埋头练功…
…怎么刚才不说清楚？……唔，还不快叫陈师兄，姚姐姐？”
　　那少年小东偷偷看了师兄一眼，旋又垂下头来，低声道：“陈师兄好！姚姐姐好！
”
　　姚水衣见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不禁摸了摸他的头，给他碗里夹上菜。小东抬头看
看水衣，也报以一笑。顾孟秋怜惜地瞅着他，叹口气道：“也难怪，他小时候曾眼看着
父母被歹人所杀……唉，今天与师弟不期而遇，咱哥俩七年未见，说这些伤心事干什么
？来，来，来，大家干一杯。”
　　陈家洛知道这位师兄爱酒，自己虽不长于此道，却不能扫了他的兴，遂满满斟上，
一干而尽。“痛快，痛快！对了，陈师弟，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啊？”
　　“哦，姚姑娘家住当阳，在与哥哥回家途中失散了。幸尔遇到我，这便是要送她回
去。”
　　水衣诧异地看着陈家洛，心里不明白他为何要撒慌。
　　“不知师兄此番离山，却要去哪儿？”
　　顾孟秋长叹了口气，半晌方道：“还不是为了那柄‘属镂剑’？”家洛与水衣对望
一眼，心里一个咯噔。陈家洛向桌上正裹在黄绸中的属镂剑一瞥，定了定神，问道：“
属镂剑？”
　　顾孟秋也不经意地瞥了眼那卷黄绸，脸上颇为诧异地问道：“此剑之事已传得沸沸
洋洋，难道师弟不知？”家洛摇摇头，一旁的姚水衣更觉奇怪，却又听顾孟秋接下去说
道：“这件事的根由可说来话长了，师父说他也是听咱们的太师父讲的。算起来，那可
是九十年前的事了。
　　“当时，正是康熙二年。二月里，在五台山北台叶斗峰上，天下武林同道，各门各
派的掌门人，均云集于斯。商议着如何推选出一名武林盟主，统领黑白两道，举兵推翻
满清鞑子。二月的五台山，还是一片茫茫白雪。
　　“大家正谈到激昂处，却有两名异族装束的不速之客闯入会场。他们自报家门，声
称来自西域雪疆，一个叫缪哈尔，另一个叫卡多。想趁这各路豪杰共聚一堂之际，向大
家印证武功。群雄多自重身份，不愿参与无谓的打斗。那两人见没人应承，不由发恼，
那卡多数掌打死好几名奉茶僧人，惹怒了栖霞派的掌门郭取正，跳将出来，指名向其领
教。
　　“当时的太师父只有七八岁，他的师父对他十分喜爱，故走到哪儿，就把他带到哪
儿。那郭掌门所使的武功家数，乃是栖霞凤翔拳。这套功夫虚多实少，总时不时地卖人
家一个破绽，引人钻入圈套。那卡多果然连连上当，可被打在身上，仿佛搔痒一般。那
郭取正无法得手，渐渐心头烦躁，一不小心，当胸吃了一掌，竟然登时倒地毙命！
　　“在场之人无不为其深厚的内力所震撼，那栖霞派的弟子方欲为师父报仇，峨眉掌
门无妄师太却走出列来，想好好教训两名狂徒。峨眉一派，因世代沿传‘九阴真经’，
故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众人见无妄师太出头，都屏气以观。那个卡多竟毫不畏惧，
嚷声：‘得罪了！’便揉身扑上，一掌直攻师太面门。
　　“无妄师太凝立于斯，以指代剑，施展开峨眉剑法。卡多也使出一路古怪拳法，左
跳右跳，有如猿猴一般。一时间，两人已拆了数十招，却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群雄
见武林泰斗无妄师太尚不能胜之，不由个个噤若寒蝉，暗暗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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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
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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