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llah (Tokushima),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昆仑 第一部 天骄铁血 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n  3 11:22:52 2002) , 转信



少女伸手将他拎了回来,好像老鹰捉小鸡一般,丢在地上,说:“我是蒙古人,你们汉人
的那些臭规矩我可不懂,若要方便,就在这里,我在溪边等你完事。” 
文靖听得冷汗直流,方便也不是,不方便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少女走到溪边,坐到一块大
石头上。 
文靖这下彷徨无计,一咬牙,假装要脱裤子,微微蹲下,忽然猛地一跳,向灌木丛里钻去
。 
就在他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当儿,屁股上便挨了一脚,跌了个野狗抢屎。 
“臭小子,你果然在捣鬼!”少女一把将他揪住,杏眼园瞪,从袖里抽出短刀:“我砍了
你一条腿,看你往哪里跑。”说着就要动手。 
“慢来,慢来。”文靖大叫。 
“你还有什么话说?”少女有心看他耍什么花样。 
文靖道:“你的武功天下第四,我的武功大概算得上天下倒数第四,可说天差地远了。若
是你向我这个天下倒数第四下手,岂不是有辱你这天下第四的名声。” 
少女想想,倒也有理:“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之见,咱们好说好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岂不是皆大欢喜。”文
靖摇头晃脑,觉得自己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呸,你想的美,这里荒郊野外,我就算欺负你这个天下倒数第四,又有谁看到了?”少
女从小就是耍赖的好手,当然不肯上当。 
文靖慌了神,急忙狡辩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会无人 
知道?” 
“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地,砍了你咱们再说。”这丫头心狠手辣,说砍就砍。文靖看她举刀
,顿时两眼一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眼看这一刀就要文靖做一辈子瘸子,林子里突然飞出一只破鞋,不偏不倚地打在短刀上,
少女虎口欲裂,把持不住,短刀随着破鞋飞了出去。只听得一声长笑,树林中晃出个人影
,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将鞋穿在脚上,然后大袖一展,如一羽鸿毛,翩然落下,却是一个
三十来岁的儒生。 

只见他身形颀长,意态萧疏,趿着一双破鞋,儒衫破破烂烂,初看甚是邋遢,但细细一看
,却有一股子破衣蔽履掩饰不住的清华之气,不自禁地溢了出来。 
“你是谁?”少女看到他现了这份轻功,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儒生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哈哈大笑道:“没想到‘黑水一怪’萧千绝藐睨
天下人,却收了这么个无赖的女徒弟。” 
这会儿,文靖闻言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双脚,还是安然无恙,顿时谢天谢地。在定睛向儒
生一看,不由得气歪了鼻子,“好呀,终于逮到你了,还我钱袋来。”他冲着儒生大叫。
 
儒生见他身在危险之中,却还来算自己的旧帐,不禁莞尔,取出一个钱袋,笑道:“是这
个么?” 
“果然是你拿去了。”文靖吼道:“还给我。” 
“不过是看你多管闲事,逗逗你罢了。”儒生笑道:“还你就还你。” 
说着把手一挥,钱袋划了一个弧线,却向少女脸上打倒,这一下劲道十足,少女一惊,伸
手去接,哪知刚一着手,那钱袋好像点了线的火药一般,“蓬”的炸开,里面的零碎银子
,如天女散花,打在少女身上,虽不甚疼痛,却让她吃了一惊。就在这分神的当儿,那儒
生形同鬼魅,足不抬,手不动,便到了少女身前,做了个怪相,一口气吹在她脸上。 

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少女甚至没来得及转念,便放开文靖,飞也似地向后跳出。 
文靖得了自由,连忙将地上的碎银子拣起。儒生不禁皱眉道:“你这娃儿,怎么如此不分
轻重,难道这银子比你脑袋还重要么?” 
“你知道什么?”文靖低着头拾银子,没好气地道:“这可是我和爹爹起早贪黑,存了五
年的积蓄,那些日子天天编竹篓子卖钱,手上的皮都磨破了几层。” 
儒生微微一愣,肃然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说到这儿,他竟冲文靖做了
一揖,然后蹲下身子,帮他收拾碎银。 
少女这边厢见他二人只顾拾银子,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肚皮都差点气破。恰好觑见地上
被打落的短刀,一把拾起,叫了声:“穷酸找死。”手中短刀化作一道流光,经天而出。
这一刀名叫“修罗追魂”,乃是她师门绝学“修罗灭世刀”中杀着。这“修罗灭世刀”共
有七般变化,每一招都是诡异狠毒,一刀既出,不死不休。 

儒生见她刀来,呵呵一笑,抓住文靖背心,手舞足蹈,向后飞窜,少女连声娇叱,紧追不
舍,二人一进一退,身法都快的出奇,文靖只听的耳边风声呼呼,整个身子如在云端雾里
。 
兜了七八个圈子,少女的刀锋仍停在一尺之外,再难寸进。眼看这“修罗追魂”的刀势将
尽,不禁大是焦急,忽见那儒生脚下一绊,好似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右手下撑,左脚有
意无意,向上翘起。少女大喜,纵身挥刀下劈,恨不能将这两个男人劈成四块。哪知她招
式用老,却看见儒生的左脚尖,巧之又巧,往自己的“曲池”穴撞来。就好像是送上门一
般,少女收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只臭脚顶在手腕上,“嗖”的一声,短刀再次脱手,落
入溪流之中。 

她应变极快,刀才脱手,左掌如天河倒悬,往儒生脸上斜劈,存心打他一个嘴巴。不料儒
生右手正抓着文靖,这小子虽然四体不勤,但还是不想啃泥巴,眼看颜面贴地,急忙用手
一撑,挡住儒生跌倒的势子。只借着他这份力,儒生脚下好像安着机簧,离弦箭般倒窜而
出,笑吟吟站在远处,让少女的巴掌抡了个空。 

少女究竟是师出名门,这两招一过,便知道这儒生看似手忙脚乱,其实把自己玩于股掌之
间,自家每招每式都在他算中,受他左右,再打下去,非输不可。她也不是笨蛋,想到这
儿,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先,撒脚就跑。 

儒生将文靖放在一旁,笑道:“打不过就逃,也是你家师父教的么?”大袖一挥,如秋风
中一片落叶,冉冉飘过少女头顶,落到她面前,信手一拂,无俦劲气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踉跄后退,掉头再跑,儒生又在前面,少女一顿脚,施展幽灵移形术,倏忽变幻,眨眼间
连换了六个方位,让人眼花缭乱。 

儒生却不慌不忙,左三步,右三步,悠悠闲闲,不改潇洒仪态,但就在他步履之间,好像
亘着一个无大不大的笼子,无论少女如何变化,都无法越雷池半步,每每以为脱身时,那
儒生就到了前方,挥手将她挡回笼子里。 

文靖见少女如没头苍蝇般乱转,想到自己被她捉弄的情形,大觉快意,忖道:“果然是现
世报,不过小偷儒生也挺奇怪,这个女的跑得这样快,他走得这样慢,怎么总能抢到人家
前面?” 

“死穷酸,臭穷酸,叫化子,大混蛋。”少女无计可施,急得破口乱骂。 
“随你怎么骂?”儒生笑道:“我自个儿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就是。” 
“瓮中捉鳖是什么?”少女听过关门打狗,却没听过瓮中捉鳖这么文雅的词儿,她最是好
奇,竟然在慌乱中还随口问了一句,让儒生哑然失笑,正要答话,却听文靖笑道:“这个
我知道,就是竹篓子里捉王八。” 

少女这下明白了,一时间气得腰痛,迎着文靖就冲过去。但三步不到,便被儒生挡回来。
她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这小子面前自夸天下第四,这会儿就被这个混蛋儒生折腾成这样,可
说是颜面扫尽。最气人的是,那个草包居然还在旁边嘲笑自己,简直是岂有此理。 

越想越气,她悲从中来,一下子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儒生虽然长于料敌先机,却没料到她用这招,只听她哭得呜呜咽咽,边哭边说:“你们都
欺负我……555……师兄用刀砍我……5……臭小子笑我……55……死穷酸用鬼身法戏弄我
……555……如果师父知道……55……你们都不得好死……555” 

儒生笑道:“你师父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哼。”那丫头擦着泪说:“你既然知道我师父的名号,就该听说过‘黑水滔滔,荡尽天
下’的话,我师父天下无敌,师父最疼我,知道你欺负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断。” 
“天下无敌么?”儒生摇头道:“那可未必,他与我前前后后斗了百十次,也没占着什么
便宜?” 
“你吹牛。”少女立即反驳。 
儒生笑道:“你既然知道‘黑水滔滔,荡尽天下’,可曾听说过‘凌空一羽,万古云霄’
么?” 
少女一愣,一时间忘了哭泣,将儒生上下大量一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失声叫道:“你
是‘穷儒’公羊羽!” 
少女师尊“黑水一怪”萧千绝出身契丹皇族,武功之高,心肠之毒,近似魔怪,早年横行
中原,无人能制,后来隐居白山黑水,不再出世,但余威所及,南北武人可说闻言变色。
此人一生目无余子,但此次弟子南来之前,他却提到一人,让他们不可与敌。少女毫无见
识,又受师父影响,素来狂妄惯了,听了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吃足了苦头,才念到师父叮
嘱,想起这个主儿来。 

公羊羽听她叫出自家名号,笑道:“原来十余年未见,萧老怪还记得我,可见他还有几分
自知之明。” 
“那又怎样。”少女见公羊羽似乎并无恶意,心里也不是特别害怕,道:“你是和我师父
比肩的前辈,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你却趁我师父不在,到这儿欺负我,岂不是以大欺小
。” 

“小女孩儿?”公羊羽渐渐收了笑容道:“有随随便便砍人大腿的小女孩儿么?” 
少女见他变了脸色,心头一寒,“那又怎样,谁让他打不过我。”她继续强辩。 
“如此说来,你也打不过我呢!”公羊羽冷笑道:“那我也不是可以在你身上取点物事。
” 
少女不禁语塞,半晌道:“输都输了,随你好了!” 
公羊羽见她摆出一副豪杰的模样,有心教训她,微微一笑,向文靖说:“把刀拾来给我。
” 
文靖见他要动真格的,也吃了一惊,道:“你要砍她什么地方?” 
“这女娃儿嘴硬,当然是切她嘴里的物事。”公羊羽笑道:“你可吃过猪舌头么?” 
“吃过。”文靖老老实实回答。 
“好吃么?” 
“好吃。” 
“听说少女舌头又嫩又滑,定然比猪舌头还好吃。”公羊羽笑道:“我这就割了它下酒吃
,尝尝这三寸丁香的滋味。” 
“呸。”少女大怒:“你才是猪头猪脑,干嘛不切你老婆的猪舌头下酒?” 
公羊羽从文靖手中接过短刀,随手一挥,洒去上面的溪水,说:“你尽管骂,反正你能骂
人的时候也不多了。”把刀指到少女嘴边。少女看着明晃晃的刀尖,说不出的害怕,一下
跳起,掉头要逃。公羊羽一步踏上,拿住她背上至阳穴,将她逮了回来,道:“乖乖把嘴
张开,少吃点苦头。” 

少女当然不会听话,把牙关咬得死死。想到这条舌头一去,就要做一辈子哑巴,不禁双眼
一闭,两行泪水落了下来。 
文靖见她流泪,不知怎地,心头一阵难受,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向公羊羽一膝跪
倒。 
公羊羽大奇,道:“你这是为何?” 
文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连连磕头。这下连少女都听到响声,睁开眼睛,傻傻地看
着这个浑小子。 
公羊羽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文靖刚想说话,但一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少女心头忖道:“我还没成哑巴,这小
子却先哑了,倒是奇哉怪也。” 
公羊羽绝顶聪明,察颜观色已经料到几分,笑道:“你是要我饶了这丫头么?” 
文靖愣了一下,红着脸点了点头,公羊羽摇头道:“方才若不是我那只鞋子,你这条大腿
就喂狗吃了,女娃儿如此狠毒,你为何帮她求情?” 
文靖被他这么一问,又傻了眼,不知该说什么,乒乒乓乓又磕起头来。公羊羽眼珠一转,
笑道:“你既然这样护着她,那好,我不割她舌头,把她送给你做媳妇如何?” 
这句话好比晴空霹雳,震的文靖嘴里足以塞下十二只蛤蟆,心想天下荒谬之言,莫过于此
。 
少女更是脸色发白,只觉这件事可比割舌头难受千百倍,当即大叫起来:“死穷酸,臭穷
酸,你割了我舌头好了,我才不要做这臭小子的媳妇。” 
公羊羽笑道:“我看他仪表堂堂,也未必配不上你。” 
“我才不要武功天下倒数第四的家伙做我的丈夫。”少女特意强调了倒数第四。 
公羊羽哈哈大笑,放开她道:“若论武功么?这个好办,我随意指点他一个晚上,他也未
必输给你。” 
“我才不信。”少女盯了文靖一眼,道:“他这个德行,别说一夜,就算再练一百年,也
只配给本姑娘提鞋子。” 
“是么?”公羊羽似笑非笑:“若他当真胜了你,又当如何?” 
“那我就嫁给他做媳妇。”少女脱口而出。 
公羊羽道:“一言为定。” 
少女话一出口,便觉后悔,这时盯着文靖看了一阵,略略放心:武功那是一夜练成得,这
个草包更万万没那个能耐。一咬牙,道:“当然一言为定,我们蒙古人可不像你们汉人,
说话可是算数的。” 

公羊羽大袖一挥道:“你可以去了。” 
少女不知道他要教文靖什么功夫,心头痒痒,便道:“难道不能看么?”乍见公羊羽神情
古怪,心头顿时一跳,忙道:“我走就是了。”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 


公羊羽向文靖道:“你去溪边取四十六颗鹅卵石来。” 
“干么要这么多?” 
“你取来就是。” 
“三十六颗不行么?” 
“……不行。” 
“四十颗吧,凑个整数!” 
“……少给我讨价还价,小心我一脚踢你过去。”公羊羽颇为恼火。 
文靖嘀嘀咕咕到溪边,用衣服兜了石子过来。公羊羽取了一粒,在手中掂掂,忽然屈指弹
出,石子带着厉啸,没入林中。只听林子里发出一声尖叫。文靖听出是那少女的声音。 
原来她不死心,想看看公羊羽究竟弄什么玄虚,一直屏息躲在灌木丛里,公羊羽这粒石子
从她头顶掠过,打散了她的发髻,唬得小丫头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死穷酸!”她跑出老远,才破口大骂:“趁人不备,真不要脸。” 
“你还在聒噪,小心这一下让你脸上开出花来。”公羊羽的声音好像在她身边耳语,无比
清晰,少女一惊,跑得比兔子还快。 
公羊羽微微一笑,将四十五枚石子摆了个图案,向文靖道:“你认得这个么?”: 
“认得,不是王八么?”文靖憨憨地道。 
公羊羽不禁皱眉,正要解释,忽听文靖一声惊叫:“不对,这个……我见过,这是洛书中
的九宫图。” 
“咦,你认得?” 
“是呀,我在书上看过,玄音道长也说过,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
五居中央,形如玄龟。这九个数,不管横加竖加,还是斜着加,结果都是十五。”文靖难
得有所表现,不禁得意洋洋,口沫四溅。 

“不错。”公羊羽颔首道:“你既然知道,便省了我不少功夫。”他说到这里,突然迈开
步子,在溪边地沙地上走了一遭,留下四十五个一寸来深的脚印,与石子排列的形状一般
无二。 

他指着其中两个脚印道:“你从这里到那里,要走几步?” 
文靖估量了一下,道:“五步!” 
“非也,非也。”公羊羽摇头道:“我说只要两步就够了。” 
“你骗人!”文靖望着他,眼里分明写着这三个字。 
“不信么?”公羊羽嘿嘿一笑,不疾不徐,但出脚方位极是怪异,仅走了两步,便落在第
二个脚印上。 
文靖傻了眼,叫道:“怎么会这样?”他连蹦带跳,使尽全身本事,仍然走了五步才到。
“邪了!”他连连搔头。 
“这就是我要教你的功夫。”公羊羽道:“三才归元掌的根基——‘三三步’。” 
“三才归元掌?三三步?” 
“嗯,我这功夫,以九宫图之义为基,穷天地人三才之变,与其说是门武功,不如说是门
学问。”公羊羽微微笑道。 
“学问?”文靖不由得精神一振。 
“不错,就拿这三三步来说。”公羊羽道:“与你功夫一般的人要走五步的距离,你两步
就能走到,别人要走三步的距离,你一步就能越过。” 
“那岂不成了会‘缩地法’的神仙?”文靖来了兴致。 
“不错,只要你能明白我这路步法的道理,在这四十五步之内,你就是神仙。”公羊羽道
:“你愿意学么?” 
“这个自然。”文靖满口应道,但一转念,踌躇道:“不过,不会又要先练什么马步,举
什么石锁吧?” 
公羊羽摇头道:“修炼气力,乃是下乘的功夫,我这是上乘的武功,首重悟性,没有悟性
,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入门,若悟性够了,一个晚上就够了。” 
“有这么便宜的武功?”文靖眉开眼笑,心想:“只要不举石锁、站马步就好。” 
公羊羽微微一笑,便以地上那四十五枚石子,演化“三三步”的奥妙,这路步法以九宫图
的变化而变化,有些变化文靖以前也听玄音道人说过,在书上也看过,但却没有想到如何
用在武功上面,但其中更多的变化,却是公羊羽独出机杼,超越前人之作,文靖端地闻所
未闻。不过他生来最爱钻研这种繁复的学问,越是深奥,他越是喜欢,而且聪明颖悟,倍
于常人。 

公羊羽讲了两遍,见他一点就透,心中也甚是讶异,当下也不再多说,让他独自练习,自
个儿打开酒葫芦,坐在溪边观看。 
文靖第一次练这种用脑子比用气力多的功夫,新奇万分,推敲其中变化,端地如饮醇酒,
越饮越觉滋味无穷。一时间浑然忘我,在河边飞奔不止。他越走越快,突然间,一个趔趄
,摔了个野狗抢屎,爬起来搔头道:“难道这一步错了。”说罢,他又走了一遍,甚为顺
畅,但步子一快,又一跤摔倒。 

“哪里错了?”他揉着脑门沉思。 
“步法倒是没错。”公羊羽将酒葫芦系在腰间,缓缓站起道:“你错在自不量力罢了。”
 
“自不量力?”文靖瞪着他。 
“不错,这毕竟也算是门功夫。”公羊羽微微一笑:“以你的武功根基,只能快到这个地
步,一旦超过这个地步,就好像学跑的婴儿,非摔倒不可。” 
“是吗?”文靖甚感无趣。 
“我说过,这‘三三步’只是入门的功夫,往上练去,三才化四象,还有“四四步”,“
四四步”之后还有五五‘梅花步’,六六‘天罡步’、七七‘大衍步’,八八‘伏羲步’
,练到九九‘归元步’时,才算是大成,到那个时候,你便似鱼游大海,鸟上青天,不拘
成法,随心所欲了。” 

文靖不禁分外神往,道:“我也能练到‘归元步’么?” 
公羊羽打量他一番,笑道:“以你的根基,大概再练一百年吧。” 
“一百年?”文靖苦着脸道:“我只有去西天佛祖那里练了。” 
公羊羽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如此垂头丧气,我在你这个年纪,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你
呢!” 
文靖双眼一亮,接着便露出疑惑的神气,望着公羊羽。 
“其实,不论如何变化,都基于这九宫图。”公羊羽道:“不过,我既然和那丫头立下一
夜之约,也没功夫教你太多,何况,仅仅靠这步法还不能胜她。” 
他踱了两步,缓缓道:“若论凌厉,‘黑水一怪’的功夫,只怕天下无人能当,所以唯有
批亢捣虚,才足以抗颉,‘三三步’只是“批亢”,若要‘捣虚’,非得三才掌不可。”他
顿了顿道:“时辰不多,我传你三招掌法。” 

“我不要练。”文靖悻悻地道:“练拳脚最累人了。” 
“那可由不得你了。”公羊羽道:“那丫头万万不会放过你,你若要活命,非得练这掌法
不可。” 
“打不过可以逃呀。”文靖想法天真。 
“逃?这‘三三步’只能原地打转,她看着你转,也能累死你呢。”公羊羽唬他。 
文靖想:“这倒让人头痛。”转念一想,忖道:“反正只有三招,我打个马虎眼就混过了
。”想到这儿,便一口答应。 
公羊羽将掌法打了一遍,文靖看来,也不算十分稀奇,依样画葫芦,懒洋洋练了一通,也
会了七八成。“这种掌法,就是三十招,我也学会了呢。”他十分嚣张地想道。 
公羊羽看出他的心思,便道:“如果说‘三三步‘是一张弓,这‘三才掌’就是三支箭,
‘三才归元掌’最难的不是做这弓和箭,而是如何把这三支箭射出去。” 
“原来还没完么?”文靖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羊羽道:“‘三三步’虽然难,但只要你有些小聪明,也不难学会,但我这心法,却是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三才归元掌’处处离不开一个‘三’字,心法也分为三重,‘无
妄识’与‘太虚识’太玄乎,以你的资质,今晚学会‘镜心识’,大概就不错了。” 

文靖听得一头雾水。 
“其实,说来说去,一言蔽之,这路掌法关键就在洞察敌手的心意上。”公羊羽道:“若
是你能先行一步,看出对方的心意,你说会如何?” 
“我就能先行逃命了。”文靖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只知道逃。”公羊羽怒道:“你既然知道他的心意,难道不会趁机反击么?” 
“反击?”文靖仿佛听到天底下最离奇的言语,指着鼻尖说:“你是说,要我跟那个女子
动手?” 
“不动手怎么胜她?”公羊羽皱眉。 
“我和她打,只有死路一条。”文靖心想,但看公羊羽神色不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改口道:“但我怎么能猜出对手的心意呢?” 
公羊羽道:“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你可知伯牙子期的事情么?” 
“知道。”文靖又兴致勃勃地道:“伯牙善奏,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心想着高山,钟
子期就说:‘巍巍乎泰山。’伯牙心里想着流水,钟子期就说:‘浩浩乎江河。’于是伯
牙将钟子期引为之音,后者死后,伯牙终身不再鼓琴。” 

“是呀。”公羊羽道:“某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奇能,有人能从琴声中品出鼓琴
者的心意,有人能一眼从字画中看出作者的心意,更有人能从招式中看出武学高手的心意
。” 

“但这和我什么关系?”文靖道。 
“嘿。”公羊羽看了他一眼:“你在那个紫萝客栈,不是对老夫的字画评头品足,大言不
惭么?” 
文靖目瞪口呆,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念头,指着公羊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白先
生的师父……”还没说完,掉头就跑。 
“你去哪里?”公羊羽将他揪回来。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当什么淮安王。”文靖奋力挣扎。 
“谁要你作什么淮安王了?”公羊羽奇道。 
“你……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文靖比他还要奇怪。 
“当然不是。”公羊羽冷笑道:“若你真要作什么淮安王,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文靖松了口气,但又不解地问:“你和白先生不是一伙吗?” 
“当然不是,那小子一天大唱什么爱国之道,抱着临安小朝廷不放,不惜做那个狗屁千岁
的奴才,哼,我早就不认他这个徒弟。”公羊羽面如寒霜,望着星空,缓缓道:“说什么
大宋江山,五百年前,哪有什么大宋,又说什么蒙古皇帝,嘿,一百年前,又哪有什么成
吉思汗。蒙古人视人命若草芥,大宋那些官儿又何尝将老百姓当人看,蒙古人要得不过是
他勃尔只斤的天下,大宋那个混蛋皇帝,也不过是要保他赵家的江山。依我看来,他们两
家,不过是两条野狗,争一根骨头罢了。”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只可惜了老百姓的
性命。” 

文靖听到这里,不禁张大了嘴了,只觉这儒生的言语怪到极点。半晌才道:“难道你不是
宋人?” 
“是又如何?”公羊羽道:“这大宋朝腐朽不堪,赵家小儿只顾着自个儿享乐,弄得兵不
兵,将不将,奸佞宵小,横行朝野,忠臣良将,备受压制,成日献媚取宠于外国,穷于搜
刮于百姓。这种王朝,能苟延至今,已是一个异数,天下之士,为何还要为它洒血流汗,
象白朴那种家伙,就算死一百个,保得也不过是群吸人膏血的蛭虫罢了。” 

文靖听得头脑胡涂,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便道:“朝廷虽然不对,但百姓却是无辜,如
果鞑子占了大宋,老百姓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和爹爹在北方,就老是被乡里那些鞑子欺
负。” 

公羊羽一时默然,过了半晌,缓缓道:“是呀,赵家的朝廷不值得一保,但大宋的百姓却
是无辜,我恨不能将那些昏君奸臣食肉寝皮,但杀了他们,却会给外族以可乘之机,鞑子
杀人如麻,这一仗打下来,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但保住了这个大宋,也就保住了那个昏庸
朝廷,他们又可以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直到吸尽老百姓的骨血,弄得民不聊生,如此江
山,保它何益,如此江山,如此江山……”他不断重复这四个字,一时间面如死灰,形同
槁木,说了数十遍,突然放声长啸,啸声激越,久久不绝,直震的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一
声啸罢,两眼中流出泪来。 

文靖被他这一啸一哭,弄得手足无措,待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公羊先生,你…
…你没事么?” 
公羊羽缓缓站起,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我只想,为什么偌大一个社稷,千万生灵,总是操于一人之手?董仲舒说君命得之于天,
我一百个不信,难道上天也和临安那个皇帝一般昏庸不成。为什么一个人有了权势,就要
把他人踩在脚下,为保一人荣辱,不惜牺牲他人性命?为什么人与人,要尔虞我诈,勾心
斗角,为名利争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国与国,非得兵戎相见,血染干戈,把大好河山,变
成修罗屠场?”说到这儿,他望着文靖道:“小兄弟,你明白么?” 

“不明白。”文靖被他弄得一脑袋浆糊,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也不明白。”公羊羽苦笑:“这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虑,想报国,但国已不
国,想成家,却妻离子散,想远离尘俗,放荡山水,却又搁不下哀哀黎民,结果只落得一
生矛盾,惶惶不可终日,别人知道我显露的武功,但却不知道我心中的迷惑,小兄弟,三
十年来,只有你从我画中,看出我的苦恼呢!” 

他说到这里,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说了些无聊之事,我还是传你‘镜心识’心法吧!
能否领悟,就看你的悟性了。” 
文靖心想:你的念头古怪,我多半领悟不了的。嘴里却不敢说。只听得公羊羽说了一通,
大抵是什么怯出杂念,宁静心胸的吐纳之法。 
公羊羽道:“萧千绝一派的功夫,千奇百幻,往往让对手眼花缭乱,无从捉摸,但武功虽
然变化多端,出招者的心意只有一个,所谓的变化不过是掩饰他的真实心意罢了,所以你
须得‘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不要被眼中的变化所迷惑,而要用你心中明镜映出他的本来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再厉害的武功,你也能从容应对,明白了吗?” 

“不明白。”文靖说:“反正我万万不敢和他们动手的。” 
公羊羽微微一笑,道:“你先坐下,以我传你之法,吐纳一回。” 
文靖依言坐下,屏息凝神,吐纳数下,忽觉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百汇穴上,公羊羽的声音
细若文蚋,在耳边响起:“你根基太弱,只怕难以发挥‘三才归元掌’的妙处,你我今日
投缘,我将‘浩然正气’传于你,用心听好了。” 

一道热流从他头顶涌入,分流入四肢百骸,“走阳矫,入肩井……贯通神阙、汇于会阴…
…上行鸠尾,入轱辘关,温养玉枕……膻中上行,双龙分流,斗于百汇,入于丹田……”
随着公羊羽的声音,文靖体内真气鼓荡,奔涌疾走,经脉酥麻酸痒,诸味杂陈,但又无法
动弹分毫,只有听之任之,当公羊羽说到:“此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至,至阳至大,是为
浩然正气。”他才觉顶上一轻,但体内真气,已经自成气候,充盈活泼,流转不定,来去
皆有次序,一时遍体阳和,十分舒服,竟然舍不得站起;真气九转之后,文靖灵光返照,
智珠在握,混混沌沌,渐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文靖从入定中清醒,只见得明月西沉,四周悄然,已没有公羊羽的影
子,忽听远处隐隐传来歌声:“……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
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歌声清朗豪迈,仿佛一阵长风,吹过山林,渐渐远去,却袅袅不绝。 
文靖抬头望天,只见茫茫夜空,群星寥落,唯有西北天狼星,分外明亮,相传此星一出,
必主战争。 
“这个公羊先生口口声声说大宋的不是,但听他歌声,却又有从戎卫国之意,当真人如其
画,处处自相矛盾。”文靖边想边站起身来,只觉两只脚又酸又麻,几乎一跤跌倒,不禁
自言自语道:“管他大宋蒙古,我还是早些回华山,省得吃那个淮安王的苦头。” 

他一瘸一拐,向北而行,走了一里路程,路上树影婆娑,阴森森有些怕人,忽而夜枭啼叫
,文靖心里发寒,不禁缩了缩脖子,这时,背后风声乍起,一只白玉也似的手掌,向他肩
头拍来…… 


淡红色的朝阳从树梢升起,吸尽了林中的雾水,显得有几分湿润,两只苍色的山鹞从黑乎
乎的悬崖上钻了出来,并着双翅在空中盘旋,飞羽的尖端被潮润的阳光洗过,现出淡淡的
金黄色。 

“嗖”,一支羽箭带着让人心颤的鸣叫从树林中窜出,像一支劈开苍穹的闪电,将两只山
鹞串在一处,空中响起凄厉的哀鸣,那一对鸟儿像陨石一样跌落。 
马蹄声响起,一骑飞掠而至,马上的白袍少年将山鹞凌空接住。 
“神箭呀!”他大声叫道,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 
一个上身精赤的虬髯汉子从林子里缓缓驰出,手中拿着一张巨弓,那张弓足有五尺长,粗
愈儿臂,弓弦由三根牛筋绞在一起。 
“伯颜将军。”少年叫道。 
伯颜驰马近前。二人马匹高矮相若,但他却比少年足足高出两个脑袋,一头散乱的长发披
在钢铁般的肌肤上,宽阔的胸脯上挂着点点汗珠,闪闪发亮。 
“阿术。”他笑道:“你手脚真快。” 
阿术望着他手中的巨弓,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拉得动这张弓呢?” 
伯颜拍拍他的脑袋,笑道:“ 都是万夫长了,还说孩子气的话,今天练过我教你的枪法了
吗?” 
“练过了。”阿术眨眨眼:“可惜没有对手试枪。” 
“很快就会有的。”伯颜望着远方巍峨的剑门关,沉静地说。 
这时,一声雄浑牛角号的声音从远方升起,在起伏的山峦间回响。 
阿术双眉一扬,白净的脸上升起浓浓的杀气,凌厉的目光投向号角起处。 
“开始了么?”伯颜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将巨弓挎在肩上,拍了拍阿术的肩:“走吧。”
 
二人坐下的骏马发出尖锐的嘶鸣,马蹄落在地上,如战鼓一般震撼人心,两道烟尘从道上
腾起,直往剑门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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