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llah (Tokushima),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昆仑——一波三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n  3 11:33:39 2002) , 转信



那巨钟来得好快,霎息间,梁萧看清其中微妙,但这一看清,更觉惊讶,感情并非巨钟生
脚,脚的主人竟是个和尚。这和尚高出常人一头不止,看不出年岁,满面红光,须眉如雪
,五官圆润慈和,全无半分火气。一手擎着巨钟,一手持了条乌木棒子,身如飞星掷丸,
径至酒楼之前。 
老和尚站定,环顾人群,哈哈一笑,道:“热闹,热闹。”声音洪亮异常,说着举起乌木
棒,挥击巨钟,只听嗡的一声,铜钟当空激鸣,四周人群只觉头晕目眩,纷纷掩耳。老和
尚敲到三响,人群豕突狼奔,走了个干净。老和尚笑道:“这下清净多了!”反手之间,
只听嗡然巨响,铜钟扣覆在地。酒楼掌柜冲出来,怒声叫道:“臭和尚,你把这个大家伙
横在门口,我还做生意不做?”若非见他来得惊世骇俗,早就扑上去殴打。 
老和尚竖掌于胸,哈哈笑道:“善哉!善哉!和尚歇口气儿,顺道向施主讨杯酒喝。”掌
柜怒道:“没有没有!”和尚笑道:“和尚素来一分酒一分气力,若是没酒,和尚可就扛
不动了!” 
掌柜见他如此无赖,气得发昏,他不识厉害,喝令众伙计道:“把钟移开!”七八个伙计
一起用力,挣得面红耳赤,却似蜻蜓撼柱一般,铜钟纹丝不动,掌柜食客皆来帮忙,七手
八脚一番折腾,铜钟不过晃了一晃。一个伙计眼尖,向掌柜耳边咕哝道:“这好像是寒山
寺的那口钟呢!”掌柜顿时面无人色。要知寒山寺钟天下知名,相传这口钟乃是唐朝拾得
禅师所铸,重约一千五百多斤。唐代张翰便曾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足见其巨大洪亮,当真是寒山钟声一响,方圆百里皆闻。而且,寒山寺距城数十里,这
和尚竟将这个无与伦比的蠢物搬运到此,这份神通真如天人。掌柜不由得连珠价叫苦。老
和尚却不说话,只笑眯眯望他。 
南木合见状,哈哈笑道:“这位大师神力盖世,我请大师喝酒如何?”老和尚望了他一眼
,笑道:“你认得和尚么?”南木合一愣,笑道:“敢问大师法号!”老和尚笑道:“你
既然不认得和尚,为啥要请和尚?想来不安好心吧!”南木合面皮一热,他见老和尚如此
厉害,想收为己用,对付梁,柳二人,哪知却被他一眼看穿!干笑道:“哪里,哪里,自
古英雄惜英雄……”老和尚不待他说完,道:“和尚只是和尚,和尚不是英雄,更何况,
百年以来,豺虎当道,竖子横行,哪有什么英雄?” 
这句话让南木合大不服气,道:“大元太祖雄才大略,纵横天下,灭国无数,不算英雄么
?”老和尚微笑道:“铁木真么?也不过是条光着屁股,逢人便咬的疯狗罢了,算什么英
雄?” 
南木合对这位曾祖父奉若神明,闻言大怒,也忘了和尚的厉害,喝道:“你这秃驴,竟敢
侮辱先祖……”话一出口,方觉失言,顿时止住,和尚看了他一眼,微笑颔首。哈里斯见
势,抢上一步,向老和尚合十道:“敢问大师便是九如禅师么?” 
老和尚看了看他手指上那枚钻戒,淡然道:“五色冰龙钻!你便是赫鲁的儿子?他还敢来
中原吗?”哈里斯摇头道:“家父尚在西域,不过他对大师当日所赐念念不忘,嘱咐在下
,若见大师,知会一声,多则五载,少则三年,必来中原,与大师一晤。”他顿了一顿,
又道:“他还说,大师胸怀广阔,从不与晚辈一般见识!”他深知这老和尚神功盖世,匪
夷所思,故而放出此言僵住他,以免他找自己一干人的麻烦。 
九如微微一笑,忽地伸出乌木棒,点向哈里斯胸口,哈里斯没料他竟然不顾身份,腆颜出
手。心头大惊,抬足闪避,足下方动,九如的木棒神出鬼没,倏然到了他脚底,一横一挑
,哈里斯站立不住,顺势一个筋斗,倒翻而出,哪知乌木棒又是一扬,凌空压下,搭在他
后脑勺上,哈里斯只觉巨力如山,身子全然不听使唤,当空跌落,被九如一条棍子按在地
上,虽然双手撑地,奋力扑腾,但就似被钉死的蛤蟆,哪里动得分毫。南木合等人看在眼
里,顿时面如土色。 
九如嘻嘻笑道:“不是你老子说错,便是你记错了,俗话说,‘柿子拣软的捏’,和尚生
平最爱欺负的,就是你这种晚辈。唔,你似乎受伤不轻,能伤你的人,倒也有点斤两!”
他掉头望着明归,笑道:“原来‘黄鹤’在此,难怪难怪!”明归被他认出,脸色发青,
抿嘴不言。梁萧上前,大拇指一翘,道:“你别弄错了,这黄毛猪可是小爷打伤的。”说
着有几分得意。九如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凭你伤得了他?和尚可是不信。”不待梁
萧辩驳,他手腕一翻,棒子挑在哈里斯下巴上,哈里斯不由自主,向南木合压了过去,火
真人与阿滩双双抢上,想要扶他,但方才着手,便觉力沉如山,别说他二人有伤在身,便
是无伤,也休想稳住,当下足下踉跄,双双后跌,只听一声惨叫,三个人四五百斤的份量
,重重压在南木合身上,那小子顿时断了两根骨头。 
三个走狗大惊失色,纷纷挣起,将主子扶起来,只见他痛得面如白纸,浑身发抖,哪里还
敢停留,架着南木合便去就医。 
掌柜见九如恁地厉害,心里发虚,端出一壶酒,道:“快喝,喝光了将铜钟拿开!”九如
哈哈一笑,如长鲸吸水,一口气将壶中酒水饮得涓滴不存,舔了舔嘴唇,笑道:“好酒,
好酒,还有么?”掌柜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见他喝了这么大一壶,已是心痛至极,闻言
不禁怒道:“岂有此理,你还要喝?岂有此理!”九如笑道:“和尚不是说过么,和尚一
分酒一分气力,现在不过才半分气力,怎扛得动这口钟?” 
掌柜见他分明是敲诈勒索,气得嘴唇发抖,两眼翻白,指着这个赖皮和尚的鼻子,道:“
你……你……你……”却说不出话来。九如见他吝啬,叹了口气,将酒壶放在嘴边倒了两
下,却没倾出一滴半点来,摇了摇头,忽地用木棒一挑,挑在巨钟顶端铜环处,嗡的一声
,巨钟应声而起,尚在半空,乌木棒矫若神龙,倏然到了钟下,又是一挑,巨钟滴溜溜翻
了个身,升起三丈有余,从天而降,无俦劲风刮得人面皮生痛,旁人尽皆惊呼,纷纷抱头
四窜。九如哈哈一笑,大步抢上,巨钟稳稳落在他肩膊之上,他掉头向梁萧笑道:“此去
哪家酒楼最近?” 
梁萧一愣,瞬间明白道:“好个贼和尚,居然扛着钟四处骗酒吃!”九如笑道:“非也非
也,这叫化缘!若不用这个法子,谁肯给光头和尚酒吃?”梁萧听得一愣,忖道:“贼和
尚倒是坦白!”掌柜怒道:“哪有你这种化缘的法子,简直和偷抢无异,再说出家人不食
酒肉……”话没说完,柳莺莺拎住他后襟,拖到一旁,向九如笑道:“和尚,我请你喝酒
好么?” 
九如目光一闪,意兴盎然道:“世上没有白喝的美酒,小姑娘 ,你莫非也和那个蒙古王子
一般,有所图谋吧!事先说好,喝酒归喝酒,和尚万万不会听你的话,干别的事情。”柳
莺莺啐了一口,道:“你又老又丑,鬼才图谋你呢!我只是瞧你馋得可怜,喝不喝随你好
了。” 
“妙极,妙极!”九如笑道:“冲你这句话,和尚非喝不可了。”柳莺莺呵呵笑道:“你
这和尚,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好像我逼你喝似的。”九如笑道:“好好,算和尚逼你!”
柳莺莺摇头道:“我愿意请的人,不喝也得喝,我不愿意请的人啊,打我杀我,我也不会
请他!” 
九如神色一正,肃然道:“善哉!善哉!小姑娘说得是,和尚忒也矫情了。”柳莺莺笑道
:“你这和尚,豪气冲天,姑娘喜欢,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喝两坛的。”说着从腰间摘下
一只小牛皮制成的皮囊,解开带子,里面尽是红玉、猫眼、翡翠石,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好有钱的女娃儿!”九如微微笑道。“和尚。”柳莺莺道:“我可说好了,这些宝贝
都是我偷来的,若你嫌是贼赃,尽管可以不喝!”九如没料她如此说,当即一愣,梁萧冷
笑道:“原来是个女偷儿。”柳莺莺瞅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九如笑道:“无妨
,和尚不识这一套,只要是姑娘请喝的酒,和尚非喝不可。”柳莺莺心中高兴,嫣然一笑
,只是戴着柳笠,否则众人又得惊艳一番。她将一块金锭递给向掌柜,掌柜接在手里,两
眼发直,只听她道:“取十坛‘老太婆酒’来。” 
“老太婆酒?”掌柜愣住。一旁的伙计,就是吃过柳莺莺的苦头的那位,道:“也就是‘
五美人酒’。”掌柜好容易转过念头,忙让伙计去办。柳莺莺笑道:“和尚,我们进去喝
好了。”梁萧见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发冲冠,跳上前去,喝道:“呸,以为有了
靠山,就了不得了?我才不怕这个贼和尚,你休想跑。”说着就要向柳莺莺动手。明归大
惊,还未及阻拦,只见九如一笑,右手一抬,巨钟陡然飞起,向梁萧迎头扣下,这一扣端
地迅捷无伦,梁萧只觉巨力天降,闪避无方,两眼一黑,已被扣在钟里。 
梁萧大怒,举手撼钟,但气力不足,哪里撼得动。忍不住破口乱骂。言语极是尖酸刻薄,
柳莺莺听得大怒,冲到钟前,乒乒乓乓一阵乱打乱踢,铜钟发出声声巨响,梁萧在钟内,
音波无法散开,这个苦头可就吃大了,捂着耳朵,也觉震耳欲聋。辱骂之声,也被钟声盖
住。 
柳莺莺踢罢,余怒未消,酥胸微微起伏,掉头向九如道:“说过只请你喝酒,不要你帮忙
的,放他出来,打架就打架,我才不怕他。” 
九如颔首,举棒挑起铜钟,梁萧一见天光,滚地而出,手挥足弹,攻向九如双腿。九如一
动不动,任他攻到,梁萧却好似击中铁石,拳脚欲裂,疼痛万分,急忙缩手,一跃而起,
翻掌拍向九如小腹,只觉着手处柔软如水,甚感意外,连催四道劲力,九如巍然不动。梁
萧势竭,欲要收势,九如淡淡一笑,腹肌倏地弹出,这一下,梁萧攻出多大力道,他也弹
回多少,不同的是,九如小腹便似蓄水大湖,将梁萧先后五道劲力,全数蓄积,然后突然
决堤放水,五道劲力合成一股,震得梁萧双臂倏麻,跌出两丈有余。明归急忙抢上一步,
在他背上一推一按,但兀自化解不掉九如的神功,倒退一步,才将梁萧的势子稳住。梁萧
站定,只觉头晕目眩,胸口烦恶无已。 
这几下宛若电光石火,梁萧站稳,铜钟方始落下,九如随手接住,向明归笑道:“是你孙
子么?”梁萧怒道:“你才是他孙子。”也未看九如怎么动作,倏地一晃,已至梁萧身前
,梁萧未及抬手,乌木棒子已搁在他肩上,当真如泰山压下,镇得梁萧动弹不得,浑身好
似要散架了一般,但他不肯服输,双手踞地,苦苦支撑,片刻功夫,黄豆大小的汗珠已涔
涔滑落。明归见状,也不敢襄助,只是说道:“九如道兄,还请手下留情。” 
柳莺莺皱眉道:“和尚,这小色鬼坏的紧,跟他斗气可不值得,喝酒要紧。” 
九如望着梁萧,点头道:“原来如此!”撤去木棒,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迈开大步
,走进“醉也不归楼”。梁萧又羞又怒,还想上前,明归将他拦住,道:“不可造次,他
的‘大金刚神力’天下难逢对手,一百个你也斗不过他。”梁萧气道:“我偏要跟他斗!
”怒冲冲甩开他手,走进酒楼。明归也只得跟上。 
铜钟覆在堂子中心,柳莺莺与九如各抱一坛“五美人”酒,相对坐着。柳莺莺拍开泥封,
笑道:“和尚,我陪你喝一坛!”说着掠起柳条,凑近樱口,毫不停顿,汩汩汩一口气饮
尽,拭去嘴边酒渍,笑道:“我可喝完了……”话音未落,忽地呆住,只见九如面前,已
然放了两个空坛。 
柳莺莺不禁笑道:“好和尚!你真会喝呢!”说着生出几分酒意,摘下柳笠,双颊上凝着
两抹艳红,九如拍开一坛酒,笑道:“女娃儿生得倒是忒俊,但喝酒的本事嘛?哈!可就
未必有和尚俊了!”柳莺莺大不服气,道:“天山脚下,可是从来没人喝过我!”说着也
拿起一坛酒。 
九如笑道:“慢来,有酒无肉,当真美中不足!”柳莺莺掩口笑道:“和尚要吃肉就直说
啊,何必这么弯来拐去的。”向掌柜道:“掌柜的,烤一只全羊上来!”“一只全羊?”
九如笑道:“好豪气的女娃儿!”大笑声中,将手中半坛美酒一饮而尽。 
柳莺莺也吸了口酒,笑道:“这还算不得什么,我们还烤过全牛吃呢!不过,我在中原,
见的出家人都是畏畏缩缩,这也不吃,那也不喝,顾忌颇多,从没见过你这么洒脱的和尚
!”二人相对大笑,甚有酒逢知己,相见恨晚之感,片刻间又尽数坛,掌柜见来了财神,
忙叫众人加紧忙活。不一会儿功夫,一只浓香四溢的烤全羊抬上桌子,柳莺莺也不用筷子
,随手撕了一片,送进口里,赞道:“这烤羊与我家的不同,咬着酥脆,嚼着糯软,少了
些膻气,多了一股子甜香。”掌柜陪笑道:“那是自然,烤羊之时,不同的火候,涂抹鸡
鸭猪牛等不同油脂,羊腹之内,还填满了杨梅、桂圆、杏子、桃干等十二味果脯。” 
他说得滔滔不绝,梁萧站在一旁,心头好不恼火,想要上前,却知敌不过和尚,但不上去
,却又咽不下这口气,赌气坐在门坎上,瞪着二人谈笑风生。二人吃喝甚快,尤其是那九
如和尚,左手托酒,右手吃肉,当真以一当十,吸尽了七坛美酒,肉也吃了九成,相形之
下,柳莺莺斯文太多,但她不肯服输,硬是喝完三坛百年陈酿,直喝得双颊如火,杏眼迷
离,樱口含笑,举止妖娆,端地艳光逼人,美不胜收。 
这时间,忽听门外传来叫喊之声,十来个和尚冲了进来,个个手持棍棒。当先一老僧形容
峻烈,见店内情形,顿时浑身发抖,指着九如怒喝:“孽障,孽障,你来挂单,却偷走寺
里的铜钟,这还不说,竟在这里和女子喝酒吃肉,清规戒律,被你这妖孽破坏殆尽了。”
掌柜认得此人乃是寒山寺主持弘悟大师,急忙上前辩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老和尚一
巴掌掴倒,斥道:“你也荒唐,怎地能卖酒卖肉给出家之人,让西天佛祖蒙羞。”说着往
九如一棍打去。九如站起身来,避开老僧,笑道:“佛在哪里?祖在哪里?” 众僧人皆舞
着棍棒,将他去路封死。 
弘悟站定,闻言一愣,喝道:“佛在你六阳魁首之上,祖在你双目交睫之间!佛发霹雳,
劈开你顽石心髓,祖放金光,刺破你昏花老眼!”九如哈哈笑道:“我看你才是顽石脑袋
,老眼昏花!”弘悟一呆,怒道:“胡说八道!”九如微微一笑,道:“你看不见么?”
弘悟道:“什么?”九如指了指鼻尖,笑道:‘你想不到吧?”弘悟又是一呆:“什么?
” 
九如神色一正,双掌合十道:“来者无祖,去者无佛,芸芸众生,迷惘执着,佛是什么?
祖是什么?祖便是我,我便是佛!”这三十二字,字字若铜钟大吕,震人肺腑,弘悟好似
挨了一记闷棒,恍然有悟,但随即怒道:“好个狂僧,胡说八道,你偷铜钟,骗吃喝,有
什么脸面,自称佛祖?”九如掸袖大笑,伸出乌木棒,将铜钟一挑而起,扛在肩上,大步
向门外走去,两个和尚挥棒来打,九如视若无睹,大步前行,两根木棒打在他身,顿时断
成四截。 
九如将巨钟一击,仰天长笑,声若怒蛟腾空,冲破青宵,只听他朗朗吟道:“饮罢太湖万
顷酒,九天犹闻醍醐香;醉卧红尘身自在,笑看征鸿成一行。偷了乾坤胸中留,骗得真如
袖里藏。摩诃般若波罗密,哪管世人说短长!”(按:真如:梵语,宇宙之本体;摩诃般
若波罗密:梵语,即大智慧到彼岸之意)。 
群僧跟着追出,但九如来去若风,须臾不见人影,弘悟略一默然,想到九如所言,脑中灵
光一现,啊呀一声,忖道:“这和尚装傻弄痴,但句句机锋暗藏,不正是要点破我的心障
么?”想来想去,越想越觉九如出语玄妙,若不问个明白,这一辈子和尚便是白当了,急
道:“追,追!”连滚带爬,追上前去,众和尚只道他要抢回铜钟,也各持棍棒,跟着猛
追。 
梁萧见老和尚一去无踪,站起身来,走到柳莺莺面前,冷笑道:“你帮手逃了,看这回谁
来救你?”柳莺莺以肘支额,听到他说话,也不抬头,梁萧气得推她一把,道:“与你说
话呢!你怎不理人?”柳莺莺被他一推,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抬起头来,醉眼乜斜,脸
儿如开透的桃花般娇艳,扭着纤腰站起,口里喃喃道:“小……小色鬼……嗯……你……
你想死么?” 
梁萧怒道:“不要想装醉蒙我!”说着伸手拽她,他算得清楚,故而这一抓有六七个变化
,断是要叫柳莺莺无处可逃。却不料一抓便抓个正着,下面纵有无穷变化,一个也使不出
来,不由得一愣,柳莺莺就势一倒,栽进他怀里,梁萧以为她使诈,急欲闪开,哪知柳莺
莺身子软如轻絮,腻腻乎乎,粘在他胸前。 
梁萧大窘,推她道:“醉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快快起来,咱们斗个明白!喂!听到没有
,不许睡觉,气……你真睡了,气死我了……” 
任他如何叫骂,柳莺莺躺在他怀里,阖目蹙眉,只是不动。明归嘿然道:“这丫头真是不
知轻重,这百年陈酿随便喝得么?美人自然人人喜欢,多了可是要伤身体,‘五美人酒’
下口容易,但后劲十足,老和尚内功深湛,当世罕见,自有本事化解,这女孩儿哪有这个
能耐?”梁萧活似抱了个入眠的婴孩,真个哭笑不得,骂道:“死丫头,你再不醒,我可
要丢你下河了!”围观众人皆是大笑,有泼皮亵笑接道:“如此美人,怎能丢到河里,丢
到床上还差不多。”另外一人接道:“不错,丢,往这里丢。”众人哄然大笑。 
梁萧眉头一皱,忽地抱着柳莺莺,闪身而出,只听噼里啪啦四声脆响,发话者一人挨了两
记耳光,被打得满口鲜血,只听梁萧怒道:“小爷要怎地,管你们屁事。”众人见他如此
凶狠,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 
梁萧快步出门,走到河边,举起柳莺莺,作势要扔,但又停住,转念想道:“她现在不省
人事,若我乘机扔她下去,不算能耐,哼,一定要光明正大胜了她,然后提着她双脚浸水
。”想到这里,又重新抱在怀里,瞅了柳莺莺一眼,端地醉态可掬,撩人遐思,忖道:“
这妞儿长得倒是蛮好看的,哼,不过长得好不好看,关我屁事。”他抱着人左右彷徨。明
归见状,微微笑道:“舍不得扔么?” 
梁萧面红耳赤,道:“谁……谁舍不得扔了?我……我只是要堂堂正正胜她!你再说,我
这就扔她下去!”明归打量他一通,哈哈笑道:“别急,别急,英雄爱美人,这女子姿容
天下无对,正好配你!”梁萧一愣,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只觉无言以对,红着脸啐了
一口,懒得理他,伸手牵马。想必是见他怀里抱着主人,那胭脂马倒是十分乖巧,随他前
行,梁萧虽讨厌柳莺莺,但却十分喜爱这匹马儿,忍不住伸手摸它,第一次,胭脂侧身闪
避,但第二回觉出梁萧没有恶意,便不闪了,任他抚摸缎子般的皮毛。 
梁萧爱极,本想骑上去试试,但见它仰首四顾,神骏非凡,忖道:“它这么骄傲,若是骑
在它背上,岂不是辱了它!”当下极力忍住不骑。明归见他模样,只道他恋着柳莺莺的美
色,心头暗喜,跟在后面忖道:“这小子终于有几分开窍了,待会儿到了客栈,老夫再略
加诱导,定让他两个生米煮成熟饭,嘿,万恶淫为首,只要开了这淫邪之戒,老夫再使些
手段,这小子日后什么做不出来?否则,凭他再是聪明,却没有霸王肝胆,终究成不了大
事!” 
三人一马踽踽而行,后面人群跟着观看,梁萧被看得心烦无比,与明归施展轻功,到了人
少处,方才停下。明归指着远处,道:“那处有家客栈,正好休息。”梁萧唔了一声,点
了点头,明归笑道:“她喝了三坛百年陈酿,醉的太厉害,你先扶她进栈,我去买些药物
,给她醒酒。”梁萧望着他,甚是疑惑:“老狐狸怎地突然这般殷勤,不大对头。”明归
知他心意,笑道:“不必多心,我哪有什么诡计,只不过想早些让你二人了结此事,你我
好共谋大事罢了!” 
梁萧对他所言“大事”殊无兴致,但柳莺莺在怀里扭来扭去,实在不是滋味,毕竟他血气
未刚,又不是木头人儿,抱着这么个娇态百出的醉美人,不由自主血行加快,出了好大一
身热汗,只想早点将这累赘放下。当下牵着马,径向客栈走去。 

明归望他背影,嘿嘿一笑,转身步行,到街上寻到一家药铺,叫了几样药材。郎中神色甚
是疑惑,却不抓药,低声道:“客官,恕老朽冒昧了,这几味药一配上,可是极霸烈的春
药方子!”明归嗔目怒道:“那又怎地?让你配你就配,哪来这么多废话?”郎中诺诺连
声,心想:“这老头儿倒是人老心不老,也不怕吃了噎着。” 
明归抓了药,让郎中碾成粉末,用纸包了,走到街上,心头得意,忍不住哈哈一笑,笑声
未绝,忽听一人道:“明兄何事如此高兴?”明归浑身一震,血都凉了,缓缓回首,漫声
笑道:“秦老弟真是不辞辛苦,居然一口气追到苏州来了!” 
只见秦伯符立在五丈之外,捋须冷笑,道:“梁萧人呢?”明归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嘲弄
之意:“他么?人是没有了,白骨倒有一堆!你也想要?”秦伯符闻言,目眦欲裂,沉喝
一声,只一晃,双掌推至,正是“推岳手”,明归单掌一封,二人掌力接实,明归身子剧
震,倏然飞出数丈,秦伯符不料他如此不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心头忖道:“竟想借
我掌力遁走,贼子好生奸猾。” 
大笑声中,明归借势跃上楼顶,忽地身侧劲风逼来,心头一惊,转身接了一掌,只觉对方
劲力雍雍穆穆,仿若山岳,侧目看去,花清渊脸色铁青,怒喝道:“你……你竟然杀了萧
儿,今日若不毙了你,天理难容。”呼呼呼一连六掌,皆是挟怒而发,威力绝强,逼得明
归连连后退,好容易站稳脚跟,方才反击一招半式。二人武功相差无几,在房屋顶上忽进
忽退,斗得难解难分。 
秦伯符也纵身上房,但顾及花清渊的身份,只在一旁掠阵,防止明归逃走。斗了不到二十
招,明归哈哈大笑,拍出一掌,花清渊正要拆解,忽见他左手倏扬,春药粉末迎面打来,
花清渊心头一惊,知他奸诈,怕是毒药粉末,屏息后退。秦伯符见他使诈,也不顾规矩,
挥掌来攻,明归反足倒勾,数枚青瓦向他飞去,但“巨灵玄功”实在厉害,瓦片飞至半空
,被秦伯符掌风一逼,竟然反激回来。明归大骇,俯身让过,正巧花清渊纵身又上,青瓦
碎片直冲他打到,花清渊见来势劲急,不及闪避,只得挥掌拍开。明归见机,自他身旁飞
窜过去,顺势还向花清渊攻出一掌。花清渊前当碎瓦,左当明归掌力,一时被闹了个手忙
脚乱。 
明归好容易脱身,再不迟疑,全力施展轻功,两个起落,没入小巷深处,秦伯符奋起直追
,花清渊也随后跟上。三人在苏州城中你追我赶,明归途中又借着地形,连使狡计,花秦
二人追了半个时辰,竟然追丢。秦伯符大怒之下,将路旁拴马石一拳捣得粉碎。花清渊虽
料到梁萧凶多吉少,但总是抱着一线希望,故而锲而不舍,想尽法子,千里追来,哪知老
天无情,梁萧终究遭了明归毒手,只觉心酸万状,拍墙哭道:“运筹穷机,难断己期;屈
指通神,不知亡年;上苍失聪,妒尔奇才;孤魂飘飖,安所归依;世事颠倒,天地反复,
捶胸泣血,夫复何极……”唱到这里,再也唱不下去,泪如雨下,在大街上失声痛哭起来
。 
秦伯符皱眉道:“哭有何用?如今之计,当是寻着那个奸贼,为梁萧报仇雪恨才是!”花
清渊闻言,拭泪切齿道:“秦兄所言甚是,我们这就去寻那奸贼!”二人怀着一腔恨火,
一路寻去。 

明归摆脱二人,知道对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天机宫高手也会陆续来此,不由得暗叫晦气
,躲躲藏藏,绕了个圈子赶到客栈,准备带走梁萧,哪知还未到达,便听见大呼小叫,遥
遥一看,只见客栈处浓烟冲天,人来人往,都在河边提水救火。明归看得目瞪口呆,又见
花秦二人也被火灾引来,忙缩回头去,忖道:“如今之计,不可再在姑苏停留,唔,三十
六计走为上,也顾不得那小子了。”他素来果决,想到便做,一口气遁出姑苏城,望北而
去。 

且说梁萧抱着柳莺莺,到了客栈之外,柳莺莺醉梦中手一伸,勾住梁萧脖子,梁萧大怒,
一巴掌打开,心道:“今天真是倒霉,待会儿她醒了,定要打她一顿屁股出气!” 
伙计见状迎上,望着梁萧诡笑。梁萧被他笑得发窘,想要踢人,但柳莺莺脚绊着他脚,不
好抬腿。只得恨恨罢了,叫了一间房,将柳莺莺丢在床上,让伙计打来热汤,抹了个脸,
坐了片刻,百无聊赖,打开窗户遥望明归是否回来。看了一会儿,忽见远处石拱小桥上,
哒哒哒行来一匹黄骠马,上面坐着个虬髯汉子,形貌剽悍,背上挂着一张银胎弓,他望这
边看了一眼,神色诧色,将马停住。取出一支箭,用火折点燃,取下银弓,抱如婴儿,开
如满月,只见一声厉啸,火箭破空,在天穹中迸成六彩焰火,说不出得绚丽,就是十乡八
里也看得到了。 
梁萧托着腮趴在窗台上,大觉有趣,忖道:“向他讨支箭玩玩,倒是不错!”那人射出一
箭,又抽出一支寻常箭矢,张弓搭箭,这次却是向着客栈这边,梁萧顺着镞尖看去,吃了
一惊,感情这厮这一箭竟直指胭脂宝马。 
“咻”,虬髯汉子长箭脱弦,梁萧破窗而出,一人一箭好似在赛跑,在空中撞在一处,梁
萧长衫飘飘,翩然落地,右手拎着羽箭。那汉子不知“如意幻魔手”的神妙之处,大吃一
惊,喝道:“好贼子。”反手抽箭,出若连珠,向梁萧与胭脂马射来,梁萧双掌飘动,绵
绵密密,仿若观音千手,来一箭接一箭,足下不停,每接一箭,便抢上丈余,倏忽之间,
便离那虬髯汉子不足三丈。那汉子心头惊佩,又叫了声“好!” 
梁萧小臂挽了个圈子,喝道:“还你。”五支羽箭飞向虬髯汉子,去势劲急,汉子举弓拨
落,只此须臾,梁萧已到他面前,一招“大神境”的“羲和御日”,翻身飞踢,要将汉子
逼落马下。汉子也非等闲,离镫而起,从马腹之下穿出,一脚反勾梁萧要害。梁萧一个筋
斗,避开来脚,身子倒翻,腿如双龙入海,绞向汉子脑袋,汉子身轻若燕,倏然又至马背
,挥掌拍向梁萧。片刻之间,二人身子贴着黄骠马,上上下下拆了六七招,梁萧竟然难占
上风,心头诧异:“这家伙什么来路?” 
正要变招。忽听马蹄骤响,避开汉子一脚,斜眼瞥去,只见东方数骑人马联翩而来,当先
一人叫道:“雷老弟,那女贼在么?”虬髯汉子应道:“马在,人也定在……哎……”说
话间,额头被梁萧掌风掠过,阵阵生痛,急急叫道:“快来帮手,这小子厉害!” 
梁萧见对方人多,一个翻身,倒掠而出,举目四顾,只见四面八方,十余人马,向这边聚
来。虬髯汉子脱了窘境,翻身上马,举弓搭箭,方要开弓,哪知崩的一声,弓弦断作两截
,不禁错愕。感情梁萧临走之时,以指甲将弓弦划断。虬髯汉子返过神来,骂道:“好奸
猾的小子。” 
梁萧见众人来势,料到几分,微微皱眉。忽听一声清叱,一道黄影,自马背上跃起,好似
燕子穿云,一个起落,已然逼近客栈,梁萧一惊,急展轻功,飞身赶上,向黄衣人一把抓
出,喝道:“哪里去?”他这一抓劲急微妙,好似云龙探爪。黄衣人不敢大意,反身一掌
,格住梁萧的爪势,梁萧看清,感情来者是个姿容娇俏的美妇人。“你要作甚?”黄衣美
妇惊诧梁萧武功,厉声喝问。梁萧笑道:“你又要作甚?”说话间,二人又拆四招,难分
胜负,各自惊诧对方了得,但足下兀自不停,向店内飞奔。梁萧眼珠一转,故意将女子引
向左方,假意轻功不及,落后两步,美妇中计,只向左急赶,却不防梁萧掉转身子,飕地
向右掠出,闯入自家房间。一把抄起床上的柳莺莺。 
梁萧正要越窗而走,忽听一声清啸,黄衣美妇身形若电,急掠而至,掌影叠叠,直奔梁萧
。“将她放下!”美妇娇喝一声,玉掌翻飞,掌法精奇,梁萧苦于无法腾出手来,只能以
腿法迎敌,东支西拙,甚是费力。 
拆了不到三招,忽听东面墙上一声巨响,墙壁颓塌,一名铁塔般的巨汉跃马而入,手持一
柄数十斤重的大铁锤,二指粗细的铁链缠在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厉声道:“羽娘,女贼何
在?”黄衣美妇道:“便在这小子手上!”大汉双目神光迸出,“呵”的一声,铁锤飞出
,当空一扫,墙塌床破,碎屑纷飞,所当者披靡。梁萧不敢硬接,以鱼跃龙门之势跃起近
丈,铁锤堪堪自他脚下掠过,梁萧伸足在铁链上一点,借势欲腾出门外,黄衣美妇早已看
出他用意,双掌一挥,挡住去路,梁萧势尽,双手又不得空闲,无奈之下,张口便是一泡
唾沫,直奔妇人面颊。黄衣美妇素来好洁,没料到他堂堂一个武功高手,居然用出此等下
流招数,惊怒交集,不得不暂且闪避,梁萧乘机冲出。 
方才出门,两道人影迎面截来,梁萧飞身而起,凌空抬腿,好似于癫狂中大步疾行,正是
隐士境的“接舆狂歌”,端地精妙绝伦,仅是腿法,二人已觉难以抵挡,匆忙后退。梁萧
得空,旋身出脚,在庭中水缸边缘一顿,身如鹤翔青冥,翩然落到房顶之上。众人欲要跟
着跃上,但梁萧双腿连踢,踢得瓦片纷飞,好似飞矢强弩,将试图上房者一一逼下。 
“豁拉”,墙穿屋破 ,铁塔巨汉驰出房外,“呵”!铁锤挥出,哗啦啦巨响不绝于耳,厢
房被他神力击倒一片。“鸟人疯了么?”梁萧一边叫骂,一边驰足飞奔闪避。大汉挥出两
锤,铁锤被屋梁缠住,拖拽不力,不由得破口大骂! 
梁萧见状,方要停下,忽听得弓弦之声,急忙低头,一支羽箭从头顶掠过,侧目看去,只
见那虬髯汉子换了弓弦,正搭上第二支羽箭。急忙踢出一枚青瓦,铮得一声,箭矢瓦片撞
在一起,顿时折断。 
“哪里走?”一剑自下斜刺过来,梁萧一个筋斗让过,顺势勾出两枚瓦片,将使剑的后生
逼下屋顶。“他妈的,用‘火雷’逼他下来。”一人大喝。只见三枚炮仗模样的东西飞掷
上来,梁萧知道必有古怪,急忙踢出瓦片,瓦片和那些炮仗一触,顿时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裹在一团烈焰之中。飕飕飕,又是六枚“火雷”掷来,梁萧抵挡不住,飞身纵出,只听
身后巨响连声,碎屑飞迸,打在他背上,十分疼痛。望下一看,只见六七人手持刀剑,飞
掠而来,看其来势,皆非庸手,梁萧失了地利,又抱着柳莺莺,交手甚是不便,不由得暗
暗叫苦。 
此时,忽听得“唏聿聿”一声,一道影子如白虹经天,掠了过来,梁萧心头一喜,叫道:
“胭脂。”胭脂马狂奔之间,四蹄撒开,尥了两个蹶子,它灵通矫捷,力大无穷,出蹄之
迅烈,与武功高手无异,那些武人心思只在梁萧身上,冷不防后方来敌,顿时有几个挨了
蹄子,变作滚地葫芦,其他无人敢当其锋,纷纷辟易。胭脂来得快极,梁萧还未落地,它
一声长嘶,堪堪将梁萧凌空托住,驰入一条小巷,哪知跑出不足百尺,前方一道高墙拦住
去路,梁萧心头一惊,胭脂却纵蹄如飞,毫不停留。梁萧欲要挽缰,但心头一动,闭眼叫
道:“胭脂,我相信你了。” 
“唏聿聿。”胭脂意气风发,将身一纵,真如天马行空,倏忽间掠过丈余高墙,落在地上
,稍不停留,驰蹄又走,梁萧睁开眼,连声喜道:“乖马儿,乖马儿。”回头看去,只见
浓烟滚滚,直冲霄汉,感情那些“火雷”将房屋点着,火借风势,一发不可收拾。 
梁萧心惊未已,忽见前方已是城门,城门吊桥头,不下十骑,迎面堵来,欲要转向,左面
又来五骑,后方右方,皆有骑士包抄过来。梁萧还未及转念,胭脂却不闪不避,直直飞奔
过去,梁萧一惊,道:“乖马儿忒笨了,该往人少处去!”话音未落,胭脂已到桥头,对
面十余骑也冲了过来,刹那间,双方相距不及十丈。梁萧一咬牙,将柳莺莺横搁马上,呛
啷拔剑在手,欲要迎敌,孰料胭脂于奔跑之间,突地人立而起,“唏”地一声,若金石铿
锵,惊破层云,嘶声未绝,对面十匹骏马好似受了极大惊骇,摇头摆尾,忽地四散,没命
狂奔,众骑士挽缰勒马,勒得马口流血,犹自无法遏制,一匹马甚至不辨东西,带着主人
,哗啦一声,冲进护城河里。 
梁萧见得它如此神威,不禁目瞪口呆。胭脂一声啸罢,飞跃过桥。身后骑士也看得惊诧莫
名,但知容此马走脱,倾天下之兵,也休想追上,飞驰间,纷纷弯弓搭箭,一时间梁萧身
后箭啸之声,好似雨打芭蕉,异常紧急。梁萧反手以剑拨矢,胭脂也知情势紧急,忽左忽
右,奋蹄狂奔,但开弓的多是高手,梁萧又不善用剑,终究被一箭射中胭脂后腿,这箭镞
乃是三棱刃,一旦射中,鲜血顺着刃锋血槽,不绝涌出,顿时殷透胭脂雪白的皮毛。 
胭脂吃痛,长嘶一声,但其速不减,仍是无马能及,跛着脚跑了数十里,将身后众人抛得
不见踪影,梁萧不忍它再跑,强自勒住,拉到道旁拔出箭矢。胭脂颇解人意,知道梁萧为
它裹伤,虽然疼痛,但也不挣扎。梁萧撕下衣襟给它裹好伤口,细看箭矢,只见上面镌着
一个“楚”字。不禁微微皱眉,望了犹在马背上熟睡的柳莺莺一眼,忖道:“似乎人人都
和这妞儿过不去,她到底是做了什么?” 
转念又心生怒火:“为啥我要抱着她逃命?再说是她自己喝醉的,她怎么着,关我什么事
?”越想越气,伸出巴掌,想给柳莺莺一巴掌,哪知胭脂掉转头,用大而乌黑的眼睛望着
梁萧,热乎乎的气体从鼻中喷出,喷到梁萧脖子,弄得梁萧痒痒的。梁萧见它对自己甚是
亲昵,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打她就是,待她醒了,我再跟她打!”他将柳莺
莺负在背上,一手牵着胭脂,不再走官道,拣丘陵地方行走,途中他采了两味草药,嚼碎
了给胭脂敷上,重新包裹了一次。胭脂天赋异秉,虽然受伤,也并不见虚弱,昂首挺胸,
神采飞扬。 
走了一程,梁萧穿过一个小谷,前方烟波浩荡,已是太湖,正在想往何处去,忽听得远处
马蹄声起,心头一惊,欲要闪避,但已然不及,只听有人喜道:“在这里了!”三骑人马
飞奔而来,其中一人放出信号,六彩焰火,散得满天。 
梁萧见此情形,望了背上的柳莺莺一眼,只见她双颊绯红,杏眼微阖,长长的睫毛挂着露
珠,秀眉微蹙,好似在梦乡游弋。不由忖道:“坏妞儿倒是舒服,只顾着睡觉,什么都不
必担心。”想到这儿,不禁苦笑一下:“为何我非得守着她?”思忖间,那一老二小,已
然下马,在梁萧身前一字排开,为首老者躯干雄伟,长髯及胸,透着一股子英豪之气,望
着梁萧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何帮这女贼出头?唔,女贼怎么了,受伤了么……”他胸
中疑问甚多,问个不停,梁萧却闻如未闻,只是沉思:“这些人皆是冲着她来,我只需丢
下她,甚事没有,但如今她醉得不省人事,我一丢下她,定然被这些人擒住……唔……丢
还是不丢?”为首那人见梁萧蹙眉不语,喝道:“兀那小子,怎不答话?” 
梁萧剑眉轩动,忽地哑然失笑:“我梁萧怎会如此窝囊。”那三人看得莫名其妙,面面相
觑,却见梁萧目透神光,上前一步,朗声道:“要拿她么?先胜我再说!”这几句说得斩
钉截铁,全无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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