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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三章 内幕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27 21:53:05 2001) , 转信

幻剑书盟·大风歌 (第一部 夕阳春雷) 


第三章 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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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淮深不是一个好名利和好炫耀的人,当公主醒来的时候第一句就是问他如何找到她

时候,没有任何渲染和夸张,他很简洁地说道:“我没走远,他们绑架你的事我全看见了

然后我就跟在后面跟了来,到了晚上就来救你了。”

  公主很不满意这么平淡的回答,她很想听张淮深是如何机智灵活和勇猛果敢地解决了

十名手持利弩的大汉救了自己的回答,可一想起自己还在他的怀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害羞

微微挣扎,似乎想站起来。

  张淮深感觉到了,于是扶公主站了起来。公主虽然站了起来,但想起在张淮深怀中那

柔的滋味,恍然若失。似嗔似怨地看了张淮深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不该扶自己起来。又忽

看到地上一片血腥和满地的尸体,吓得一声惊呼,又扑入了张淮深的怀中。

  张淮深知道她害怕,没有推开她,反而轻轻拍她的背部柔声安慰她。过了一会儿公主

神略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离开了张淮深的怀抱。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弱质纤纤不经吓

只是有了依靠又何必硬挺呢,何况他在旁边,表现得太坚强了,可别让他把自己看成不象

人的女人。

  小心地回头,再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吓得心蹦蹦跳,赶紧闭上眼睛转过头。摸摸胸

定下心,问道:“他们全死了吗?都是你杀的吗?”

  张淮深摇摇头道:“没有全死,我只杀了不到十个人,剩下的全受了伤,被聚在左边

小屋里,他们不是昏迷就是不能动弹,但还不会死。”

  公主嘘了口气道:“那就好,还好只死了十个人,还好。”

  张淮深有些意外,问道:“他们没死你很高兴吗,你不是应该很恨他们的吗?”

  公主摇头道:“不,我不是高兴,我只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死,我不怎么恨他们的,

们只是些小喽罗,也没对我怎么样,没死也就算了。我只是想找出这件事的主谋,找他算

。”看着张淮深又道:“杀得人多了,就算是好心,菩萨也还会责怪的。”

  张淮深感受到了话中的关心,心中觉得有点温暖,笑道:“原来你信佛的。”

  忽然他感到有些奇怪,李唐皇家历代信道,怎么这位公主会信佛,特别去年七月庚子

当今这位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武宗在位时的尊号)刚刚颁诏称之为千古之蠹源,拆佛

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注:此事后世称之为“武宗灭佛

,实是在会昌五年秋七月庚子),天下佛徒一厥不振,皇帝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妹妹信佛?


  公主笑道:“是啊,则天大圣皇帝也信佛啊!长安城西有座神龙寺,我从小时侯到现

都常听里面的大和尚说佛法,他们说得很好,我就信了。前些时候他们开法坛讲法,很多

徒都去,很热闹的。”

  张淮深更加奇怪了,怎么现在长安城里还会有个神龙寺,不是在《并省天下佛寺敕》

除了左街慈恩、荐福,右街西明、庄严四座寺外其他的全拆了吗,居然还可以公开讲法,

怎么回事,满脸的疑问、微皱的眉头都在问着公主。

  公主看到了他的疑惑,皱了皱鼻子笑道:“你也有不知道的时侯了吧。告诉你,这座

龙寺是吐蕃建的,寺里的大和尚也都是吐蕃人,连吐蕃的使者到长安来都住在这里,所以

以不受《并省天下佛寺敕》的管束。”

  张淮深这才明白,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些吐蕃的大和尚说的佛法你能听懂吗?”


  公主道:“你是说我听不懂他们用吐蕃话讲的法吗?不,他们很多人会说汉话,常用

话讲法,不过我听多了他们说的吐蕃话,勉强也可以听得懂些。”

  公主又象是自言自语道:“其实现在这些吐蕃大和尚也很可怜,听他们说,他们原先

赞普叫赤热巴金,是很虔诚信佛的,可五年前被现在的达磨赞普暗杀了,现在的赞普很恨

法,不准老百姓信佛,拆寺庙杀僧侣烧佛经,还横征暴敛,那些吐蕃的和尚们都逃到没人

地方了,吐蕃的老百姓恨透了他。在神龙寺的吐蕃大和尚不敢回去,天天都在咒骂他,叫

朗达玛。他们真是太可怜了,有家不能归,只能一直待在长安。还好皇帝去年没为难他们

否则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吐蕃达磨赞普暗杀赤热巴金篡位及其后灭佛杀僧是在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38年)

这两件事无论在当时或者是在吐蕃历史上都是极其重大的事件,可以说,是吐蕃从一个统

的国家走向一盘散沙似的分裂的转折点。

  在当时,这件事因为是在遥远的吐蕃国内发生的,所以在大唐只有少数高等官员知道

张淮深是从乐荣轩来回西域的驼队带来的几封信中知道此事的,因为和自己没有什么大关

所以也没有很关注,仅仅是知道而已,他现在自然不了解此事对他将来的的重要性,也对

些话没什么兴趣。不过张淮深还是在话语中感觉到公主的心还是很善良的,也很有同情心

对她更有好感了。

  公主忽然问道:“你信什么,是道还是佛?”

  张淮深微笑道:“很抱歉,既不是信道也不是信佛,我什么也不信。”

  公主惋惜道:“还有几天就是二月十五日降圣节了,神龙寺会开坛讲法,要是你信佛

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法。”看着张淮深又问道:“一起去怎么样?”

  张淮深没想到公主会这样直接大胆邀请,不知该怎么回答,有意避开这个问题不答,

而问道:“公主在这一路上没有受什么伤害吧?你知道这些大汉的来历吗?”

  提到这,公主想起了心中的疑问,一下子忘了等他的回答,接着张淮深的话题道:“

害倒是没有。但这些人的来历我到现在还吃不准,你来帮我想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什么要绑架我。”

  张淮深沉吟了会,走到地上的尸体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再反复观察了散落在地上的

具弩弓,头仰天思考了好一阵,这才走回公主身边,面色很凝重,说道:“他们这些人不

寻常土匪,是训练有素的官兵,而且……”稍微有些犹豫,但看着公主很认真地看着他等

他的推论,张淮深还是下决心说了出来:“不但是官兵,十有八九还是属于神策军的上级

士。”

  一狠心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张淮深看着公主,看公主是否会根本不相信或者吓的

无人色,但出乎意料的是,公主只是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并没有流露出非常吃惊或难以置

的神情。

  “公主应该最清楚有没有这个可能,看来她心中也认为是的,”张淮深心中道,他对

己的判断更有把握了。

  好一会儿,公主抬起头郑重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为他们是神策军的理由,

没有什么证据。”

  张淮深点点头道:“好。首先要说,这些人决不是寻常土匪。因为第一,在交手中我

觉得到他们经过严格训练,武功不高但之间配合好,歇息的时候分派巡哨守卫井井有条;

二,在我跟踪他们的时候看到他们纪律很好,在途中几乎没人讲话也没人敢调戏公主;其

,他们三十个人人手一把弩弓,而且这些弩弓全是官造的,每个人放箭的手法都很纯熟,

常土匪怎么会有这么多弩弓,哪会这么纯熟。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土匪。反过来看这三条,

乎都可以作为认定他们是官兵的证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在处理这里躺着的八个人前

他们说过几句话,其中一句是‘你临阵脱逃,不怕军律吗?’,还有一句是‘就算逃走回

了,但丢了公主又怎么向大将军交代。’这足以说明这些人是官兵。”

  公主连连点头,不过她更想知道判断他们是神策军的理由,于是道:“这只能说明他

是官兵,你为什能断定是神策军而不是其他禁军呢?”

  张淮深道:“京畿道境内,除了在长安内城的御林各军外正规的禁军只有神策军,御

各军里全是帮公子哥,从不操练,哪会有这么好的军士,算下来嫌疑最大的只有神策军。

刚才看了地上的几把弩弓,都是北都军器监监造的,而北都军器监的兵器是只供应给神策

的。再说,这次比武知道的人中和公主为敌的正是神策军,只有他们有这个心也有这胆。

比武前先到的神策军清过场,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些人?也只有这些人也是神策军才能讲得

。”

  “至于为什么要绑架公主。从常理来看不外乎财、色、情、仇这四种。论财,神策军

从不缺钱闹饷,即使能得到赎金也不够神策军一两个月的开销,风险却极大,故而不会为

;论色,公主虽然艳冠群芳,但更珍贵的是公主的身份,如果不能在得到公主的人时成为

马都尉,又何必冒此风险;至于为情,神策军里的主谋想必是男子,应该对付公主身边的

人而不是公主本人;想来想去只有这仇了,我不清楚神策军与公主有什么仇怨,不过听闻

安城里都称公主是小太平公主,对政事热心得很,会昌元年翰林学士、起居郎孙谷充兵部

外郎,会昌二年史馆修撰判馆事郑亚进授兵部郎中,会昌三年御史中丞兼兵部侍郎李回以

官同平章事听说都是公主的进言,还有晋绛行营副招讨石雄、太常卿孙简、翰林学士白敏

、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崔铉听说都是出于公主的举荐,这些人有的铮铮铁骨,有的长

善舞,但对神策军各个都铁面无私,让仇士良怒气冲天却无处可发,或许仇士良迁怒到公

头上,又或许他怕公主再向当今皇帝举荐这样的人吧。”

  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了出来,有据有论,连张淮深自己都觉得很满意,但公主就不是

样了,简直面无人色,倒退好几步,手抚着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身在局中才会清楚这些,而他一个平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他是什么人

难道是仇士良的人吗?”公主在心中叫道。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你怎么会知道

么多事,你到底是什么人?”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张淮深看到公主这样,意识到自己有些锋芒毕露,表现出很多一个普通商贾不会知道

关心的事,引起公主的疑心,以为自己属于朝中某派势力甚至可能认为自己是仇士良的人

这真是一个大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

  张淮深马上道:“公主千万别误会,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人,我只

一个寻常的商贾。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救公主?为什么会指认这些人是神策军?我

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人话,为什么要做这些对自己不利的事说对自己不利的话?”

  这话说得很有理也很有力,公主稍微安下心,但还是不免有些狐疑,问道:“这些朝

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是我的原因,为什么你会记得那么牢?”

  张淮深解释道:“公主你不知道这为商的苦处,我们商号里的葡萄酒和胡香从西域到

安千里迢迢,非但路上盗匪丛生危险重重,而且这些大唐的大小官吏谁不把它当块肥肉,

不想狠狠啃上一口。雁过还要拔毛呢,这长安城里城外的有关衙门不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哪

这么太平的做生意,逢年过节都得上门请安送礼,官场上有什么人事变动,都得预先打点

我能知道这些事一是因为生意要去打点的缘故,二是在交际的时候闲谈听来的。”

  公主看着张淮深那张诚实的脸坦白的话,相信了,对他的苦处不免有些同情,道:“

来如此,你们做生意也真够辛苦的。”

  张淮深给钩起了心中的伤痛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辛辛苦苦一年,赚的血

钱倒有一大半到给这些当官的拿去了。”

  公主更不忍了,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帮你解决这些事,让这些贪官污吏

想再勒索你,我去和皇帝说,谁敢再向你要钱就革谁的职。”

  张淮深面露苦笑向公主拱拱手道:“多谢公主仗义执言,只不过公主这么一来,这些

吏非恨我们商号入骨不可,一定会事事刁难,想法整死我们商号,所以还请公主算了吧。


  公主也知道这是事实,现在的官场如此黑暗,自己的好心很可能是帮倒忙,可是知道

袖手旁观也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时无话可说,又转念想到如今已证实自己被绑

事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主谋,自己该如何应对,一时出神思索,不由得默默无语。

  张淮深看到气氛有些尴尬,转了个话题道:“这些人中受伤的全聚集在左边的小屋中

公主要不要去审问一番?”

  公主正闷闷不乐,闻言点点头。张淮深就引着公主向小屋走去。

  推开门,看到满屋子的伤者,有的是被打晕还没醒,有些是被弩箭射中,只是不能动

而已,神志还是清醒的。清醒的人齐齐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目光中充满不安和敌意。


  看到这么多敌视的目光,张淮深笑了,说道:“各位何必这样看着我,你们犯了掳人

索和大逆之罪,论罪应当腰斩,还要连累家人,如今只不过是受了点伤,已经是很幸运了

我已经手下留情,你们何必这样看着我。你们也不必不安,只要你们肯说出是谁主使你们

,公主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不需我下手你们就要在这没人的荒山里活活困死。”

  说完后,张淮深看着他们等候回答。但是满屋一片默然,各个低头不语。这并不出乎

料,很少有人敢第一个公然背叛一个团体,张淮深心中很清楚,所以他再道:“你们不肯

,可能是怕回去难逃一死,可是不说的话不必回去就难逃一死。就算你们不说,一来你们

行失利,二来怕你们泄露此事,回去还是要被灭口,还是难逃一死。要是你们说了,现在

会死,而且不回去的话也不会被灭口,算来算去只有说出来还有生路。各位,说不说在你

,可是你们要记住,只要你说了,你一个人就可以救二十来个人,你不说,你一个人就等

杀二十来个人。”

  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一圈,张淮深再道:“我知道你们很犹豫怕别人知道是你说的,我

让你们考虑一下,过一会我一个一个带到外面问,无论你是说还是不说,我都会一样送你

回来而决不告诉别人。说的人可以在之后找我或公主求保护,不说的人就请自求多福。不

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举止、还有北都军器监监造的弩弓都告诉了我你们的

历,现在我只不过想证实而已。记住,你一个人、一句话可以决定二十个人的生死,包括

本人。”

  说完拉着公主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张淮深停了下来转头,很有感情地说了一句:

别光想着你自己,考虑一下你的家人吧,少了你,他们还活的下去吗?”

  到了门外,公主兴奋得忍不住道:“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这么能说,既威胁又利诱,

让他们没后顾之忧,临了还用家人来打动他们。你真该去当大理寺卿,那些犯人肯定不须

刑就会乖乖招供。”

  “大理寺卿,乖乖招供。”张淮深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大理寺里真正的犯人到底有

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哪需要乖乖招供。”

  公主还有些兴奋,并没介意他的话,继续道:“说得也是,大理寺卿有些委屈你了,

你能如此分析入微,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根源,做个刑部尚书也不为过。你能掌管好乐荣轩

么个大商号,也可以到户部理财。这么好的武功,到禁军当个大将军皇帝肯定会高兴。”


  “张兄,”公主忽然看着张淮深郑重地道:“你有意为官吗?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在

帝面前保荐你,我不敢说现在能给你多大的官位,只要你肯干,凭你的才智和本事,二十

内肯定可以升到一部尚书,即使宰相之位也不难。”

  “不!”张淮深一口就回绝了。

  “为什么?你干吗还没想一下就回绝呢”公主道。

  “我张淮深打出生以来走得正行得端,所做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清清白白的好男儿

岂能跳入官场这么个大黑缸。”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听得公主心中敬佩,多少人为求自己举荐他们为官而奴颜婢膝,而

得今天主动想保荐他为官却被拒绝,如此高尚的品节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一时间倒没注意

他所说的话实属犯上大不敬,足以令他入狱了。

  “你又何必如此偏激呢,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正该为国效力,上报朝廷,下安万民。

不入仕,百姓不是失去了一个好官了吗?”公主劝道。

  张淮深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道:“公主好意,在下铭记在心。只是当今官场世人皆浊

我要是为官,若刚正不阿,必为世所不容,若同流合污,却难以面对自己的良心。何况现

我虽然无权无势却也逍遥自在,何必为这五斗米而卑躬屈膝去逢迎上官。”

  还想再劝,张淮深连连摇手,公主只得算了,不过她只是暂时不说而已,并没打算放

劝他入仕的努力。回想起张淮深对这些大汉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公主忍不住说道:

你刚才对他们的最后一句实在感动人,我看到那些人都有些意动。你怎么会想起说这句的

还真情深意切,连我都感动了。你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啊。”

  张淮深听了有些郁郁,说道:“我没有骗他们,我是一时想起我们乐荣轩里的孤儿寡

才有感而发的。”

  “什么孤儿寡妇?”公主问道。

  “我们乐荣轩里有不少孤儿寡妇,她们的丈夫都是在从西域到长安的路上身亡的,有

是在途中遇上大风暴失踪的,有的是在路上遇上土匪马贼战死的,还有的是一路劳累水土

服病死的,丢下这些未亡人和遗孤孤苦伶仃的。”

  “真可怜啊,那这些孤儿寡妇今后怎么办?”

  “她们的丈夫为了乐荣轩而死,自然由乐荣轩来照顾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妻子安排在

号或者我的宅子里里做点清闲的活儿,他们的孩子乐荣轩每月给份钱米,到乐荣轩办的塾

读书。”

  “这还好,你能有这么好的心肠,那你号里的人一定很安心为你卖力。”

  “这种安排自从先父起就是这样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不敢说是我的好心。不过先

这样安排确实有理,我们商号里人心定得很,即使有同行来挖角也很少有人离开,离开的

也心存愧疚。加上先父定下的合伙分成的规矩,我们乐荣轩干活办事,人人都尽心竭力,

下就象一家子一样。”

  公主赞叹道:“你们乐荣轩倒真有尧舜遗风。不过我听到你说‘先父’,令尊大人已

过世了吗?”

  张淮深黯然道:“是的,两年前河南道卞州大旱接着又发生了大疫,长安的各家商号

起捐了一批粮米和药材公推先父解送,先父在那里分发时感染时疫过世。”

  公主安慰道:“令尊大人是行善之人,他过世必是受佛祖感召上极乐世界听法去了。


  张淮深给公主说得倒笑了起来,她还是在说佛法。

  公主又问道:“那令堂大人想必很伤心吧?”

  “家父过世后,家姊就接家母到扬州住了。家姊七年前远嫁扬州,既思念家母,又怕

母睹物思人,就接她过去了,那儿水土比长安好,也很太平,家母很满意,就一直住了下

,也许不会再回长安了。”

  “原来你还有个姐姐。她们都不在,那现在长安城里你家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是啊。”

  “那你还有什么宗亲呢?”

  “先父是陇右道沙州人氏,二十五年前来长安经商,我们家的亲族都在沙州不在长安

我们西凉张氏可是是沙洲的大族,有几千人呢。”

  “你行几?”

  “行七。”

  (注:唐时,以叔伯辈兄弟的人数论序排行,所以行十几,二十几都不奇怪。)

  “那我就叫你七郎了。七郎,你武功这么好,是从那里学的呢?”

  “是家传的,再加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父执指点。”

  “七郎,论文论武你都是那么出色,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啊?”

  张淮深大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室的金枝玉叶,来来往往的都是豪门权贵,我

一个四民之末的商贾,虽然家财万贯,即使豪门权贵见了我也客气万分,但他们又怎会在

庭广众之下公然谈论我呢,除非我做了什么轰动一时的大事,他们才会把我当茶余饭后闲

的话题。偏偏我又不屑对那些达官贵人低头哈腰,很少出头露面,他们恐怕还从来没见过

,又怎会有什么大事,又怎会谈到我呢?”

  “真是太可惜了,你这身文才武略不用来报效朝廷,岂不是明珠没于土中。假如你肯

仕,谁还敢说你是四民之末的商贾,假以时日,平步青云之后,那些达官贵人又怎敢小视

你。七郎,假如你还是不肯入仕的话,一身的文韬武略岂不白学了吗?入仕为官受万人景

,岂不好过做四民之末的商贾吗?”公主还没死劝他入仕心,再次游说一番。

  张淮深连连摇头,岔开话题道:“也该差不多了去提问那些人了。”不等公主回答就

身走进了小屋。公主没办法,连连叹气,也只得跟了进去。

  张淮深进得屋中,说道:“想必你们已经考虑好了,现在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提出去问

无论是说还是不说,过一会儿都会送回来,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看了看这些大汉,找了个比较有头脑的,一手把他拎了出去。带到离屋子比较远的地

,笑着问道:“你老兄可以说了,这儿的声音屋子里不会听到的。”

  大汉还在犹豫,张淮深也不催他,和公主在他面前耐心地等着。大汉还是欲言又止,

淮深决定点他一下,说道:“你是神策左军还是右军,第几都的?”

  大汉一下没反应过来,顺口答道:“神策左军第十一都。”

  刚说完,大汉反应过来了,惊呼一声。

  张淮深笑道:“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不如干脆全说出来,你只要说出来,回长安后就

以到东市乐荣轩,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收留你,之后可以安排你离开长安,带上你的家

到你想去的地方。”

  大汉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全说出来。我们是神策左军第十一都的军士,五天前,

们都虞侯吩咐我们今日到比武场埋伏,务必要生擒公主。”

  张淮深问道:“生擒公主后怎么办?”

  “都虞侯吩咐我们带着公主向蓝田县方向走,到时候会有神策军的军马来救公主,我

就当作不敌,让他们把公主救走,然后我们就可以回营了,回营后第十一都会开拔到潼关

让我们避风头。”

  原来如此,张淮深心道,神策军还是不敢做得太过分,看来只是想让公主吃点苦受点

,欠他们一个人情,想让公主不敢和他们作对。

  再问了几个问题后,张淮深满意地道:“很好,你很爽快,现在我把你送回去,还可

做点戏给他们看,担保没有人敢怀疑你。”

  大汉苦笑着道了声谢,张淮深就把他送了回小屋,很帮忙地作出副没榨到口供的凶狠

怒的嘴脸。之后陆续地提出其他人,问了同样的问题,看来张淮深的劝诱很有效,几乎所

人都说了,答案也相当一致。

  终于所有的清醒的人都问完了,张淮深长嘘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道:“终于问完

。”

  一直在一边默默旁听的公主忍不住道:“七郎,其实这次的事的来龙去脉我心里也有

底,不过我还是不清楚为什么神策军既要绑我又要救我,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张淮深用一副很诧异地神色看着公主道:“不会吧,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明白?”

  公主急了,拉着他的手道:“我哪有你那么聪明,当然不知道了,你快说啊,别逗我

。”神情活象是一个小姑娘在向很亲密的人撒娇。

  在这荒山野岭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又算是同过患难,不知不觉中,公主已经

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把张淮深当作自己很亲近的人,言语行动之间流露出一种不

作的亲密和依赖。

  张淮深看着公主拉着他的手,再看着公主娇艳的面容,感受着公主毫不掩饰的亲近,

时呆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公主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缩回了手,羞答答地低头不

,忽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快低下头,绞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淮深回过神,也有些尴尬,讪讪道:“我也只是猜的,公主和神策军一向不合,此

众人皆知。这次公主被劫再为他们所救之事,假如公主看穿了,那就是对你的警告,警告

以后不准和他们作对;假如没看穿,那就公主就欠他们一个人情,你以后就不好意思和他

唱反调。至于为什么不真的害了你而要让你得救,多半是他们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否则公

出事,非但在场的神策军士全要处死,而且还要追究神策军的治安不靖和卫护公主不力之

,仇士良和豆卢著都可能获罪,就算他们权势滔天安然无事,但南衙的言官和朝廷的清议

会让他们不好受,而假如他们能救出你来,那就他们只有功而无罪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此

是他们所为。”

  “哦!原来是这样。”公主应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

  两人之间的微妙的气氛使得公主和张淮深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半响。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景物渐渐清晰了起来,张淮深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公主娇羞的俏

,天快亮了,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掩饰地看看四周对公主道:“天快亮了,我

送公主回长安了。”

  公主点点头,微微挪动一下,又苦着脸说道:“我浑身又酸又痛,实在走不动了。”


  普通人刚走了几十里山路,肯定会疲劳不堪浑身酸痛的,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一点张淮深很清楚,可是这么一来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等到她恢复吧。

  没法子,张淮深只得道:“请恕在下无礼,请公主伏在我的背上,我背公主下山。”


  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公主虽然感到害羞,却也只好不语默许。

  张淮深先到小屋中向那些大汉交代了一下,然后回来在地上的尸体上撕下几块布,拧

两根绳子,再用几块撕下的布将公主的双手包起来,连脑袋也象蒙面一样包起来。

  公主虽然随他摆布,但还是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张淮深答道包起来是怕公主露在

服外的身体被山路边的树枝划伤。想到自己一路过来的惨样,公主不由得赞他细心,满心

蜜地伏在他背上。

  张淮深用布绳将公主牢牢绑在身上,仰头看看太阳的方位,确定了一下方向,大步向

北方走去。

  在一路尾随的时侯张淮深仔细地辨认过方向,这里估计是在长安城东七十里的山中,

蓝田县境,在从潼关到长安大道的南侧,自己只要一直向北走就可以离开山区到达从潼关

长安大道,到了大道上那一切就好办了,只要雇辆车半天就可以到长安。

  他的估计是没错,只是在山中难辨方向,虽然可以看太阳的方位和看树木的生长方向

辨别,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走了老半天才到大道上,又为了找车费了半天,这时已快天黑了

不得已两人找了处农舍暂且歇下,好容易到了第二天的五更,才搭上一辆去长安的便车。


  清晨,碧空万里无云,丝丝青风吹拂着大地,初升的太阳投下淡淡的日光照亮了巍巍

长安城楼,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地缓缓打开,急于进城到东西市交易的商贾和农民形成的人

拥簇着向前挪动。

  这时在城门外驴车上等侯进城的公主扭头看着身边依然神采奕奕的张淮深,回想起这

天一夜的经过,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后怕,但更是充满了认识了他而感到的兴奋。

  而张淮深呢又在想什么呢?想到这次救了公主必然会名动长安,想到这次为了救公主

罪了神策军,看着这长安城,张淮深心中默默地道:“也许,我这二十年的平静就要从此

去,今后,又会有什么样变化呢?”

  张淮深和公主遥遥地看着这巍峨的长安城和攒攒的人头,心中都在暗暗地道:“我们

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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