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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十五章 血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2月31日13:01:13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幻剑书盟·大风歌 (第一部 夕阳春雷)
第十五章 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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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王走后不久,本是公主单独邀请张淮深的这场小宴会也结束了。辛浩铭和崔琅还
要回曲江宴继续应酬,定了后会之期之后就离开了。公主准备回府,撒娇地要张淮深送
她,这自然不会遭到拒绝,所以两人乘坐在同一辆宫车中迤逦而行。
  在车中,公主忽然面色郑重,略带愁色地说道:“七郎,我有些不好的消息要告诉
你,是关于你这次入仕的,这事现在有了些麻烦。”
  张淮深略微一惊,却也不是很在意,甚至于内心中隐隐有一丝轻松,很随意地问道
:“又出什么事了。”
  公主低声道:“从骊山回宫后陛下就下了诏书给中书、门下,让他们审议拜你为左
右卫中郎将的事,可是陈夷行、崔珙、李绅诸宰相都同声反对,说你不过是一介商贾,
身份低微,怎能当御林首军的要职。陛下无法说服他们,就希望李相能力排众议,但是
李德裕却是暧昧的很,一直不置可否,所以陛下也不能在他们大都反对的情势下一意孤
行,这事一直拖延到现在还没个结果。”
  张淮深本以为是仇士良从中作梗,不想是那些门第观念很深的达官反对,虽然很不
高兴于他们的固执,却也没有失望的念头,淡然道:“既然这官职不行,那副典军可否
呢?”
  公主轻捶了他一下,怨道:“陛下和我正全力为你谋划,可你却这副满不在乎的样
子,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入仕。”
  张淮深轻笑一声道:“这种事情还是听其自然的好,既然宰臣们都反对那也不必急
于一时,慢慢来么,副典军也不算小了。”
  看到张淮深轻轻松松的样子,公主叹道:“看来你还是对入仕没兴趣,我算是白费
力气了。”
  张淮深心中有些歉然,说道:“其实能和你太太平平地过一辈子也不是很好么,你
已经是公主了,夫婿的功名再高也不会让你更荣耀啊。”
  公主只好望着车顶直叹气,说道:“你啊,怎么这么没志气,贪图安逸,哪像个热
血男儿的样子。”
  知道公主也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她的话虽然说得重了点,但张淮深并没有不悦的感
觉,他轻拍着公主的小手以示歉意。
  公主看着情郎也只有空自哀叹没可奈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七郎,这
次宰相们齐声反对我猜可能还是仇士良在暗中捣鬼。”
  这句话引起了张淮深的注意,他立刻问道:“这话是怎么说。”
  公主道:“本来一回来陛下就命中书舍人草拟诏书送去政事堂给诸相商议,但这道
草诏竟然耽搁了两天才送到,又耽搁了两天才由宰相们商议,其中定然有古怪。传递诏
书的都是中官,要是真有人从中作梗自然是仇士良的嫌疑最大,想必是在这几天中他去
和宰相们谈过逼迫他们反对的。”
  张淮深点点头,但又道:“话虽如此但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任何凭据啊。”
  公主自信地道:“虽然没有凭据,但肯定是这样,因为陛下亲手拟的革去豆卢著本
兼一应官职的诏书也是这样被耽搁的,豆卢著人缘很不好,除了仇士良不会有别人帮他
。”
  张淮深一惊道:“豆卢著这事怎么了?”
  公主恨恨地道:“仇士良真是老奸巨猾。比武那天他说的话原来是缓兵之计,让陛
下都上了当,我还以为他转性子了,想向你示好和解呢。”
  张淮深连忙道:“什么缓兵之计?”
  公主道:“你该记得那天陛下答应过等新都虞候任命后再革豆卢著的官职,所以这
次下诏时让三省同时拟定后任人选,可是神策军的军职历来是由中官内定的,即使三省
拟了人选,但只要仇士良一天不同意,新的都虞候就一天不能除授。如今仇士良就是用
拖延这一招,一直不肯点头,可恨的是豆卢著就可以这样大模大样地一直留任下去。”

  听完了公主的话,张淮深竟然没有太过气愤,反而很佩服仇士良,佩服他可以在那
天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妙计,能保住豆卢著的官职而不给任何人可以攻击的口实。
要不是公主现在正义愤填膺,他几乎要出声赞叹了。
  张淮深正想着,公主气呼呼地对他说道:“七郎,豆卢著是仇士良最忠心的爪牙,
要想除去仇士良一定要先除去他,你想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把他扳倒?”
  张淮深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某人的面貌,依稀间有了个似乎可行的念头,但他却没
有深想,应付道:“这事棘手的很,等我好好想想。”
  公主只是一时气愤随口说的,所以张淮深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问下去。
  宫车走的虽然很慢但最终还是到了兴宁坊,送公主进了府中后张淮深就要告辞,公
主极力挽留,张淮深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于是留了下来,在互诉思慕中过了宵禁的时
候。宵禁之后坊门关闭,任何人等都不能出坊,所以张淮深顺势住了下来。两人小别胜
新婚,床笫之间更是如胶似漆,沉醉在这温柔乡中的张淮深竟然一留就是三四天。
  到了第五天后,张淮深想起家中,虽然仍舍不得但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回到家中,面对着焦急疑惑的芊芊,张淮深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赶快
溜到了西市乐荣轩中。
  其实在西市乐荣轩也并不好过,虽然没了芊芊,曹品容人在东市,但在此坐镇的常
无咎却关心地询问不已,张淮深不便说这些天的去向,正含含糊糊间,听到伙计进来说
有大生意上门,赶快自告奋勇地出去谈生意了。
  出去一看,张淮深却是一惊,大主顾竟然是四天前初见的仆固俊。尽管满腹疑惑,
但他既然是上门那就是客,所以还是将他延请到了内堂招呼。
  伙计上了茶后,张淮深客气地道:“仆固兄今日来不知要采购些什么?”
  仆固俊笑着道:“在下这次是为光王殿下来采购些香料和葡萄酒的。”
  张淮深不解道:“长安城里各大宅都是敝轩的老主顾,光王殿下假使需要,只需招
呼一声,敝轩自然会遣人前去接洽,怎敢劳动仆固兄玉趾。”
  仆固俊微笑道:“张兄也知道,各宅中司理采购的都是肥缺,而这次光王殿下要的
东西量很大,要是按平日里的样子,不知要有多少好处落入那些人的腰包,所以这次想
直接和张东主接洽,也是希望能有个好价钱。光王遣小弟前来,一是对小弟比较放心,
另外也是小弟自告奋勇的缘故。”
  从第一次见面仆固俊就表现出对张淮深异乎寻常的亲热和示好,这不能不使张淮深
满腹狐疑,尤其是先前曾听公主说过他是仆固怀恩的后人,那他自然是回鹘人,和豆卢
著是一族的,难保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关系,说不定会是仇士良派来的细作,所以张淮深
故意不去理会他话中的其他意思,只是直接了当地问道:“光王殿下打算采购多少呢?

  仆固俊见张淮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笑容不免收敛了些,正容道:“下个月是光
王殿下母妃郑太妃的整寿,殿下打算好好操办一下,所以想采购一千两百盒胡香还有六
千瓶葡萄酒。”
  听到这么大的数字张淮深不免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多,仆固兄可是说笑?

  仆固俊不悦道:“在下从不随意说笑,这自然是真的。”
  “那可否请教一下,为何要这么多。”张淮深道。
  “怎么,难道这点数目就把独霸西域胡香和葡萄酒生意的乐荣轩吓倒了吗?”仆固
俊面上露出一丝嘲意。
  “自然不是。”张淮深不悦道:“敝轩虽然本小力薄但这点数目还担得起。只是敝
轩一时间没这么多存货,恐怕要将分到下面的东西给收了回来,那这价钱可就下不来了
。”
  仆固俊惊讶道:“张东主的生意做得这么大,难道连这么点数目的存货都不备吗?

  张淮深解释道:“仆固兄不清楚敝轩生意的做法,虽然乐荣轩是专做这一行的,但
很少零卖,向来是一到货就分给下家和各大宅的,自己只留下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和零星
散客。其实就算是从下家那里收回来也没什么,只是现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市面存货
大都已经卖出了,而敝轩的驼队要过大概一个月才能从西域带下批货回来,偏偏仆固兄
要的量又是这么大,这势必搜刮遍长安才行,这价钱自然水涨船高了。”
  仆固俊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知道贵轩的驼队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
  张淮深想了一下道:“敝轩这批驼队是年初走的,依常例该是下月中到。”
  仆固俊松了口气道:“还好,郑太妃是下月底的寿辰,看来不必去市面上找了,即
使等贵轩下一批货也还来得及。”
  张淮深也是轻松了,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好办了,要是仆固兄有意,在下一定
给个好价钱。”
  仆固俊连声说好,张淮深想了一下就报了个比较实在的价钱,仆固俊也没有过苛还
价,爽气地定了下来,商定了交货的时候,下了定金写了契约。
  这么大笔生意做成,张淮深非常高兴,随口奉承了一句:“这次光王殿下这么大的
手笔为母祝寿,果然是个至孝之人。”
  仆固俊却冷笑一声道:“光王固然是孝子,但这手笔也是出于不得已。”
  张淮深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仆固俊道:“郑太妃是住在宫里的,光王殿下要是单单为她操办祝寿筵势必会有人
眼红,保不准就会向今上谗言,为防不测只好事先各处打点打点,上至各太妃和宫中的
嫔妃下到内侍省上上下下的中官哪里不要送礼,今日的采购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张淮深想起自己的乐荣轩平日里的打点不禁深有同感,劝慰了几句。
  事情既已办好,仆固俊稍微闲谈了几句就告辞了。见他如此爽气地让自己轻易做成
了这么大笔生意,张淮深虽然仍有戒心但已经好感渐生,坚持送他一直到出了坊门。
  回到乐荣轩,已经知道此事的常无咎来找张淮深谈论该如何交货的事宜。常无咎有
些担心交货的时候比较紧凑,一旦驼队路上耽搁了可要双倍奉还定金的,不过赔钱还是
小事,坏了名声才是大事。但张淮深很有信心,笑着说道:“常叔,什么人你都可以不
信,但三郎你总信得过了吧,三郎做事沉稳,要是途中有什么耽搁的话他一定会遣人报
信,何况按理驼队现下该到了宁州,接下去已经是一路大道,沿途又太平的很,不会出
什么事的。”
  张淮深口中的三郎是指常无咎的次子常慕义。常无咎有两子,长子常慕德排行第二
,次子常慕义排行第三,芊芊则是他的次女排在第四,之外还有长女和幼女。
  常慕义从十五岁起就跟随父亲进了乐荣轩,一直都在最苦的驼队中做事,八年来从
最底下的伙计一直做到一队之长,虽说不无父亲扶持的关系,但他自己本身的才能却也
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因为两地间万里迢迢,能够带着驼队奔波于其间而一直平安无
事实在是很了不起的。尤其常慕义是个极谨慎的人,从来不冒险,所以张淮深很放心。

  其实常无咎也并不是真的担心,只是这么大笔生意,一旦失约赔偿起来数目很大,
所以必须提醒一下。说到对常慕义的放心他只有更甚。
  接下来的几天张淮深很是逍遥,轩中有曹、常坐镇,自然乐得去公主府中快活了,
去的次数之密说是去点卯也不为过。
  这一日公主请他来府中,在池心亭中和他共同饮茶,闲谈间提到了前几日大买卖。

  公主说道:“仆固俊来你这里采购了不少东西吧。”
  张淮深不以为意,道:“确实如此,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笑道:“是我让他直接来找你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张淮深笑了笑,哄小孩似的道:“好好,你当然对我最好了。”
  公主又道:“我是好心替你拉生意,可你对人家可不怎么样。”
  这话引起了张淮深的注意,问道:“我对他怎么了?”
  公主道:“他前天来看我的时候和我抱怨,说你对他好像很有戒心,一直防备他的
样子。他很是不解,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了什么误会。”
  张淮深哦了一声,也不言语。
  公主追问道:“七郎,我和他认识了很久了,一直觉得他人不错,是个可交的朋友
,可为什么你会这样提防他呢?”
  张淮深随口道:“怎么会呢。”
  公主不高兴了,负气道:“你还敷衍我,你以为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啊。你这人怎
么这样,你的朋友我要以礼待之,我的朋友你却可以这样拒之于千里之外。”
  看到公主似乎真的生气了,张淮深只得认真地说道:“你别生气,不是我对你的朋
友冷淡,只是这人我实在是摸不透,所以不太敢信他。”
  公主问道:“他怎么了,怎么会让你这样?”
  张淮深迟疑了一下道:“那我老实和你说吧,俗话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我
和他素无往来,那天一见面他就特别客气,一付想尽办法要结交我的样子,实在是令人
生疑。这次又送笔大生意给我,他这么曲意交结,或许有什么用意,我一时吃不准,还
是避之为妙。”
  公主愣住了,好一阵后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可能是仇士良那边派来的卧底啊。”
  张淮深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公主看到张淮深丝毫不像说笑的样子,不由得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别的不敢说
,要说他可能是仇士良的细作,我敢担保绝对不可能。”
  张淮深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以见得?”
  公主道:“他是仆固家后人,仆固一族自仆固怀恩被骆奉仙诬陷被迫谋反后和宦官
誓不两立,仆固俊又怎么可能违反先人遗训和仇士良勾结呢?”
  张淮深想了一下道:“世事无常,彼时敌人亦可成为现时朋友。仇士良和仆固家又
没有什么恩怨。”
  公主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回鹘大氏中仆固家和豆卢家向来是对头,既然豆卢著
已经是仇士良的心腹了,那仆固俊绝不可能再和他们搅在一起。”
  关于回鹘这两大族的事张淮深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不知道豆卢著也是豆卢家的人
,所以没想到而已。公主的话提醒了他,心中也有几分信了,只是还有些疑惑:“你说
得固然没错,但他为什么要这样曲意来结纳我,这事又该如何说?”
  公主笑了笑道:“他不过很想结识你罢了,或许热切了点,这也没什么奇怪么。”

  张淮深摇头道:“不行,现在是多事之秋,这点要是想不明白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
  公主嗔道:“你疑心病怎么这么重,这样吧,我让他亲自来和你解释解释。”
  张淮深连忙阻止,道:“这也不必了吧。“
  公主道:“没关系,他就在我府里,说到就到。”
  张淮深一阵意外,说道:“怎么,你也请他了吗?”
  公主陪笑道:“其实这次是他求我来为他分说分说的。”
  张淮深心中忽然很不舒服,觉得公主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就这样自作主张很伤了自己
的尊严,但想起于武陵的话又忍了下来,默默无言。
  公主感觉到了,讪讪道:“他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有这么个朋友也是有益无害的。
何况仆固家自崇徽公主成为可敦以来一直是回鹘的豪门大族,能和他攀上交情对你往来
西域的生意也是很有好处的。”
  张淮深更是不高兴了,对公主忽然又变得这么势利心中不满。转过头去看着碧波池
水更不答话。看到他这毫不掩饰地溢于外表的不满,公主不禁也恼怒了,依样别过头不
说话。
  池心亭中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仆固俊很快就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
  看到他来了,公主抢着说道:“仆固,七郎说你过分热切,疑心你的用意,我劝他
也没用,还是你自己和他分说分说吧。”
  公主负气将两人的话捅了出来,引得张淮深怒目而视,仆固俊赶紧打圆场道:“张
兄,小弟只是心慕张兄正气浩然,不惧奸佞,故而极欲与兄相交,未免热切了些,也难
怪张兄生疑,这该怪小弟的冒失。公主和小弟曾有交往,因此恳请公主代为致意,不想
又惹得张兄不快,种种都是小弟的错,还请张兄大人有雅量,不予计较为幸。”
  仆固俊说得如此谦卑,张淮深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了,起身道:“仆固兄说得太客气
了,兄热忱相待,在下却以小人之心相度,实在是汗颜不已。”
  仆固俊连忙道:“不敢不敢,张兄的举动不过是人之常情,要怪还得怪小弟。其实
虽然小弟是在芙蓉园第一次得见张兄,但张兄大名小弟早就神交已久,只恨一直没机会
得以拜见而已。”
  张淮深很是奇怪,问道:“在下以前不曾抛头露面,仆固兄又如何得知在下的贱名
?”
  仆固俊笑道:“张兄也知道小弟曾和金吾大将军出使过回鹘,那里也是小弟的家乡
,在那里族人曾和小弟说起过张兄四年前大败红巾马贼的旧事,那时张兄奋勇在前,以
四十余人之力击溃两百多马贼,逼得马贼首领翟都督狼狈而逃。此事曾轰动过整个回鹘
,小弟岂能不知。”
  这已经是四年前的旧事了,那一次正是张淮深亲自带队往来西域,在途经回鹘时遇
上了名震大漠的红巾马贼,大漠之中毫无坚守防卫之地,所以张淮深命所有人扔下货物
躲避,等到马贼抢掠之后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掩杀而上,那些马贼既没防备又被货物所累
,被杀得大败,留下近百具尸体狼狈而逃。此事曾在大漠上传颂一时,是张淮深生平做
的第一件大事,只是路途遥远,在关内从无人知晓,此时从仆固俊口中听来倍感亲切,
张淮深不禁大生好感,对他的态度顿时改观。
  仆固俊继续道:“那时小弟虽仰慕兄的勇武和睿智,但也仅是记在心中而已。可前
些时候小弟拜访公主时,听公主说张兄曾为先祖打抱不平,痛斥宦官之奸恶,那时小弟
感激兄的直言又想起红巾贼的旧事才渴欲与兄见面。等到兄不畏奸佞击败附恶奸人豆卢
著时,小弟对兄的仰慕可以说是无以复加,这才在芙蓉园中和兄相遇时不避忌惮,愿求
为友。小弟此心之诚可鉴日月,断无他意。兄若是抬爱,愿折节下交,小弟感激不尽。

  说着,仆固俊退后一步又是深深一鞠至地。
  仆固俊这番话合情合理,说得是情言并茂,张淮深深深感动,心下的猜疑顿时去了
大半,加上公主在旁的力证,他上前扶住仆固俊道:“仆固兄如此见爱,张淮深如何敢
当,要是兄不嫌弃,张某人愿与兄为友。”
  仆固俊大喜,执着张淮深的手说道:“我回鹘之人交友一旦相知即以生死相报,张
兄既然不弃,仆固俊当以赤诚相报,终生无悔。”
  仆固俊说得如此真诚,唤起了张淮深相报之心,他衷心道:“仆固兄以真心相待,
那张淮深亦当以赤诚相还。张某此心苍天可证”
  两人执手相视,互以微笑相报。
  公主在一边被他们所感染,从几上拿起两个茶杯,交到他们手中,喜道:“今日两
位去疑为友,实是可喜可贺,请以茶代酒共贺相交。”
  当日公主在府中设宴为两人庆祝,张淮深和仆固俊谈古论今共论时事,他们都是吃
过宦官亏的,说到这些地方彼此很是投契,这最初的交情就在共讨宦官横暴的痛斥中牢
牢地结下了。
  很快到了五月,这时的天气已经颇为炎热,一日,张淮深在家中设午宴招待朋友们
,邀请的对象就是那日曲江园中的三人,仆固俊、辛浩铭和崔琅。
  客人中崔琅是第一个到的。那日相识之后,在公主的府中两人又见过多次,崔琅只
懂得一些很粗浅的武功,所以对张淮深的身手非常羡慕,每次都要恭谦求教,张淮深对
他的温文儒雅也很有好感,一直很耐心地指点,两人也因此结下了交情。这次设宴相邀
也有补贺他中式的意思。
  第一次到张宅做客,崔琅很是兴奋,所以早早地就到了,张淮深将他延请到书房招
待。
  崔琅甫进门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碧痕,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直愣愣地盯着。
  张淮深看到他这样子,就笑着伸手把碧痕摘下交到崔琅的手中。
  崔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到手中细细地赏鉴,良久才交还到张淮深的手中,说
道:“张兄,这就是你用来大显神威击败豆卢著的碧痕吗?”
  张淮深笑了笑道:“是的。”
  崔琅点点头道:“这柄宝剑在张兄手中真真是得其主也,可叹家兄和公主果然是有
缘无分。”
  张淮深一愣,问道:“你说什么?这柄剑和令兄和公主有何关系。”
  崔琅道:“张兄不知道么,那次比武前,公主曾许诺,要是家兄能得胜,就将这柄
剑赏给家兄。只是家兄比武失利,又得知此剑已是张兄之物,这才心灰意冷,蛰居在家
。”
  张淮深心中一动,追问道:“比武失利也不是什么大事,令兄何必这样在意?”
  崔琅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这柄碧痕本是公主最心爱之物,大家都说要是能
得到这柄剑就等于得到公主的芳心,本来家兄很得公主赏识,这次又有碧痕作彩头,很
有希望能鹊屏中选,不想比武失利,张兄又得到此剑,所以才意志消沉的。”
  张淮深从来没想到这柄剑有这种含义,更不知道公主竟然曾打算把此剑给崔珉,心
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禁默然。
  崔琅见到他这样,一时慌了,连忙道:“这事也只是大家的猜测,作不得数的,张
兄听过就算了。”
  崔琅这样子其实更证实此事的真实,张淮深苦笑了一声道:“既然剑已经在我这里
,那以前的种种又何必多问呢。”
  崔琅深悔自己的多话,脸上那股歉意很明显地露了出来。
  张淮深反而过意不去了,拍拍崔琅的肩膀道:“干吗这样啊,我是情场的胜者,你
该替我高兴才是。”
  崔琅脸上挤出了点笑容,张淮深笑着拉着他到自家的庭院中。
  张宅的庭中有棵参天大树,树围足有三人合抱那么大,茂密的树冠层层叠叠挡住了
烈日,在地上投下了片片阴凉,在树荫下已经设好了席位,中间是方几,四面是凉席。

  张淮深和崔琅坐下,一边饮用百合汤一边闲聊,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张淮深还是
语笑晏晏。
  不久,芊芊过来了,说仆固俊已经到了大堂,张淮深于是起身去迎接,让芊芊陪崔
琅一会儿。当张淮深和仆固俊来到庭中时却看见两人正脸通红,不敢互视地发着塄。见
到张淮深来到,芊芊匆匆起身离去,而崔琅却依依不舍地遥望着芊芊的背影。看到这情
景,张淮深心中有了点数,仆固俊也看出来了,他和崔琅也比较熟,不禁打趣了起来,
问道是不是芊芊有点意思了,崔琅脸红红的,既不敢承认又没有否认。
  正打趣间,辛浩铭也到了,他是张宅的常客,进出一向随意得很,所以也不需劳动
张淮深去迎接。
  稍后仆人一一上菜,四人就在这庭院树荫下开席闲聊了起来。
  论时世、论诗文、论武学,四人什么都聊,正起兴间,仆人带着一名官差匆匆而来

  到了近前,仆人道:“七少,京兆尹衙门有官差要见您。”
  张淮深颇为惊讶,站起身来看着官差问道:“这位差爷有什么事么?”
  那官差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就是乐荣轩张淮深东主了吧,是这样的,前天在梨园
寨仲山附近出了件血案,发现四十多具尸体,又有人在附近找到装有贵宝号胡香的骆驼
,所以京兆尹敬大人想请张东主去认一下。”
  这话如晴天霹雳,张淮深只觉得身遭轰隆隆的响声不断,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什
么话都说不出来。从别人眼中看来,他此时已经是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立稳,
仆固俊连忙起身扶住他。
  还好张淮深很快恢复了过来,但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他道:“请稍等,我准备一下
立刻就走。”
  仆固俊这时开口道:“张兄,我能否一起去。”
  张淮深疲惫地看着他道:“不敢劳动你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仆固俊坚持道:“张兄你现在精神很差,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比较好。再说,贵宝号
的驮队关系着月底郑太妃的寿礼,我也该关心一下。”
  张淮深这时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虑了,就点头同意。
  换好了衣服准备好了马匹,张淮深和仆固俊向辛浩铭崔琅告了个罪急匆匆走了。
  官差在前带路,两人在后紧随,三人放开脚力出了长安城向北疾驰而去。
  梨园寨和仲山在京畿道北部,也是京兆尹辖境。
  到得梨园寨已近傍晚,官差将张淮深和仆固俊引到当地的土地庙中,在那里,京兆
府的法曹参军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张淮深无心多言,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后说道:“我可否见一见遗体。”
  法曹参军事脸色沉重,答道:“这自然可以,只是那些遗体已经被歹徒纵火焚烧过
了,恐怕难以辨认。”
  张淮深没想到杀人者竟然这样狠毒,强忍怒火道:“还请大人找人带路。”
  法曹参军事点点头将两人带至厢房之中。
  在昏暗的油灯下,厢房中四十余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只是已经被烧得
一片焦黑,缩成一团再也无法辨认了。仵作拿来从灰烬中找出的片片未烧毁的物件给张
淮深一一辨认,虽然已经是残物,担那种熟悉的感觉一阵阵涌上心头,毫无疑问了,这
些尸体就是乐荣轩年初去西域回来的驮队了。
  张淮深心中大恸,眼中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看到他这样,
法曹参军事连忙将两人请了出来,在另一间厢房坐下。
  等张淮深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法曹参军事沉吟了一下问道:“请问张东主,这些
被害之人是否贵宝号的人。”
  张淮深强忍悲痛道:“正是。”又反问道:“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是如何发现
此案之详情?”
  法曹参军事点头道:“自然可以。前日地方上上报说在仲山山脚下发现数十具被烧
焦的尸体,面目不可辨识,周围又没有什么可资寻觅的痕迹,本以为会是无头公案,可
是在附近有农人报官说是捉到一驼满载胡香的无主骆驼,上面有京师乐荣轩的印记,所
以下官又去查阅了新平县的关卡记载,发现这几天只有贵宝号有这么多人通关而过,所
以才上报京兆尹敬大人传张东主前来辨认。”
  张淮深此时心如刀绞,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仆固俊见他这样,就接着话问道:“
请教大人,在血案的当场除了那些遗体外还找到了些什么?”
  法曹参军事这时才注意到他,反问道:“阁下是……?”
  仆固俊道:“在下是光王府掌书记仆固俊,因为这次乐荣轩的驮队中有光王殿下所
购之物,所以在下陪同张东主前来。”
  法曹参军事不敢怠慢,连忙道:“原来尊驾是从光宅来的,下官失敬了。血案现场
发现的只有那些尸体了,除此之外还有些断刀断剑和些碎布片,没有别的东西。关于那
些货物的话,除了乡民找到的那头骆驼,其他的到现在也没有踪影。”
  仆固俊沉吟道:“那大人认为是否是附近的盗匪所为?”
  没等法曹参军事回答,张淮深大声道:“不可能。”
  仆固俊转头问道:“为什么?”
  张淮深断然道:“我们乐荣轩的驮队久历刀兵,个个身手了得,足可以以一当十,
连回鹘大漠都能安然来往,这里是京畿重地、通关大道,哪会有这么了得的盗匪能将他
们全数杀害,所以这事决不可能是一般的山贼盗匪所为。”
  仆固俊不禁沉吟不语。
  张淮深问法曹参军事道:“大人,请问他们死于何因?”
  法曹参军事就将仵作叫了过来。仵作过来后手持验尸格说道:“小人查验了全部四
十五具尸体,他们身上都有多处伤痕,应该是被刀剑所伤,还有些很小的伤口,不知道
是什么伤的,至于是不是因为这些伤而死,因为尸体已经被烧过很难下定论。”
  仵作话说到一半,张淮深忽然跳了起来,激动地问道:“只有四十五具吗?”
  仵作肯定的点头。
  张淮深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大声道:“还有一个人逃出来了。”
  这话震动了在场诸人。法曹参军事连忙道:“张东主,你是说驮队中应该有四十六
人,这里只有四十五具尸体,所以必然有一个人在血案中幸存了下来。”
  张淮深兴奋的连连点头,法曹参军事立刻吩咐手下人道:“赶快叫地保明日找人四
处搜寻,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衙役诺诺遵命。张淮深赶快又补充道:“请给找寻的人带句话,只要能找到人,无
论生死,乐荣轩都有重酬。”
  这时仆固俊在旁道:“张兄,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张淮深连忙道:“请说。”
  仆固俊道:“我们光宅中养有些好狗,这些畜生鼻子非常灵敏,不如张兄找出些驮
队中人的用物,让这些畜生嗅一下去找,这样也可以不至漫无头绪。”
  张淮深连连称好,郑重地将此事托付给了仆固俊。仆固俊不敢怠慢,拿着张淮深的
手书连夜飞马回京而去。
  第二日,他带着十来个人和七八条猎犬回到了梨园寨。随行的还有带着驮队众人衣
物的乐荣轩大管事曹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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