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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二十八章 归来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2月31日13:06:53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幻剑书盟·大风歌(第一部 夕阳春雷)
第二十八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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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入暮之后,鹰扬军诸军校尉将自己的部下渐渐收拢,打着得胜鼓回
到了自己的营地。虽然这一战将契丹人打得元气大伤,但鹰扬军的伤亡也不少,总计阵
亡一千一百余人,重伤九百,轻伤者不计其数,这场大战的惨烈可见一斑。
收兵回营后,张淮深不曾卸下战甲就来到了随军大夫的营帐,这场大战中的伤员目下都
集中于此接受治疗。一路从伤员身边走过,张淮深都一一与之交谈,话语有多有少,但
都是在赞扬他们的勇敢,勉励他们尽忠爱国之心。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那些伤员见到
一军之主如此关怀都是极为感动,只觉得负的这伤实在是值得,恨不能再重一些,换得
主将更多的慰问。
这一路抚慰用了一个多时辰,直将这上百座营帐一一走过后张淮深才回到自己的大帐卸
下盔甲稍作休息。
此时夜已经深了,近卫赶紧送上晚饭,虽然只是薄饼咸菜,但自清晨出战以来张淮深就
未曾进过滴水粒米,如今已是饥渴万分,迫不及待地就坐下来拿起了筷子打算食用,忽
然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转头看着一直守候在身边的索勋说道:“你也没吃呢,来,坐
在我身边,大家一起食用。来人,快再去拿一份。”
送饭的近卫非常惊讶,应了一声后立刻离去。索勋听了此话,见对自己主将如此厚爱,
感动地几乎要落泪了,他连忙说道:“大人千金之躯,更当保重,还是请大人先用,等
一下我出去再吃也不迟。”
张淮深笑笑道:“来吧,你也一定饿坏了,我们一起吃,等一会儿第二份就会来了,这
样大家都可以先填一下肚子。”
索勋单膝跪下,哽咽地道:“将军的抬爱索勋感恩不尽,但将军身体安康是大军上下的
福祉,还是请将军先,千万不要饿坏了身子。”
张淮深放下筷子,笑着说道:“你啊,还是放不开这上下的规矩,既然如此,那就等近
卫把你的那份拿来我们一起吃。”
看到索勋还欲说话,他赶紧道:“不许再说,当年征兵文告中我说过,苦,兵无需先于
将,甘,帅必得后于卒。这两年来我时刻以此为鉴,不要这次让我犯错。”
索勋只得说了声“是”。
等等近卫还没回来,张淮深又对索勋说道:“今天你干得不错,从后面直插而入后等于
把契丹人切成了两段,让他们变成各自为战,不然他们大概也不会溃散得这么快,这次
一定要给你记上一大功。这样吧,等回去了,我打算提升你做校尉,你看如何?”
索勋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只觉得这次有负大人所望,这次小人本该将契丹人从后
侧包围,可是一时胡涂竟然成了直冲,结果不能将契丹人尽数围歼让他们跑了许多,实
在是有愧于大人,又怎敢受此恩赏。”
张淮深大笑道:“你错了,正是因为你心不黑,没有打算把那些契丹人全部包围起来我
才说你立了大功,要是真照你想的那样做,那些契丹人见没了退路必然会困兽犹斗,我
军未必能如此轻松取胜。所谓围城必阙就是这道理,你不必自责,这功劳该是你的。”
索勋再三推辞,张淮深执意不准。此时近卫端着晚饭一路小跑地进了大帐,张淮深连忙
道:“慢些慢些,不急不急。”
那近卫喘着气道:“大人体恤索旅帅,我们作小卒的也是感同身受,为大人效死命也是
心甘情愿。”
张淮深站起身来到这近卫身前,拍拍他肩膀赞道:“说得好,不过我不需要你们效死命
,大家将来还有富贵要共享呢,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等着那天的到来。”
那近卫大声道:“是,小人愿追随大人同生死共患难。”
“好,好。”张淮深连说了几声,拿来自己的头盔交到近卫的手中说道:“说的好,我
现在不知道你这次立了什么功劳,不好立刻奖赏你,这头盔算是我送给你的慰劳。”
近卫连忙跪了下来,虔诚地用双手接了过来,连连磕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张淮深将他扶起,和气地道:“好了,好了,你大概也没吃饭吧,这里你不必守卫了,
快下去用饭吧。”
近卫待要推辞,张淮深瞪起了眼睛说道:“快去快去,不然我要恼火了。”
“是。”近卫满含着泪水,紧紧抱着头盔,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索勋在旁边不由得赞叹道:“大人以前曾教过我一句话‘与公谨交如饮醇醪’,今日我
更觉得,能在大人手下效力更胜饮醇醪三分呢。”
张淮深哈哈大笑,说道:“你学得倒是很快,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来,
让我看看你最近到底学了些什么。”
索勋欣然道:“请大人赐教。”
※ ※ ※
好像是要清洗这血淋淋的战场一样,在大战之后的第二日,北风越发寒冽了,不久天空
中纷纷飘下大雪来,大地变得银装素裹。鹰扬军本待继续追击契丹人的计划被迫停止了
下来,三军将士躲在营帐之中苦受那寒冻之苦。幸好这一战缴获粮草物资无数,倒是也
不必急着回夏州补给。
又过了两天,一支四千余人的军队在右郎将常慕德的带领下冒着大风雪来到了鹰扬军的
大营前来接应。两军会合之后,张淮深在大帐之中召集了所有的属官给常慕德洗尘。
十几个火盆中的火苗在左右摇晃着,虽然是在大帐之中,但无孔不入的寒风还是透过牛
皮帐幕钻了进来提醒着众人它的存在,只是此时大帐中气氛正火热着,没有人在意它的
不甘寂寞的举动。
三十多名军官分成左右两列,两两排坐,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兴高采烈地向前
来增援的同袍们讲述前两天的那场血战。
常慕德坐在张淮深的下首,斯文地吃着酒肉。经过了这两年塞外的风霜雪雨他黑了许多
也瘦了许多,原本就是条大汉的他显得越发高了,只是原本的豪气万千变成了谨言少语
。只是看着那些军官唾沫星子四溅却很少说话。
张淮深知道他如今的性子,也是相对无语,只是偶尔劝劝酒罢了。
酒过三巡,见那些军官都有了些酒意,张淮深就吩咐近卫将酒撤了下去,尚未尽兴的那
些军官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有些可惜自己没有多喝些。
等到了饭饱之后,近卫将案几、剩食都撤了下去。张淮深坐回到了大帐案后,拍了一下
台案沉声道:“好了,现在本官要有事问,你们快些归列。”
那些军官酒意立刻没有了,迅即跳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按照序列左右排好。
见众将数息之内就已归列,张淮深颇为满意,点点头,巡视了一番帐下诸将,忽然大喝
一声道:“左郎将常慕德。”
常慕德立刻出列行礼,恭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张淮深此时面带寒霜,冷冰冰地道:“我问你,你这次增援从接到我的将令直到出发用
了几天?”
此言一出,帐中主将忍不住都打了个寒战,适才只顾着喝酒吹嘘竟然忘了这次援兵已经
迟到了超过十日了。
在鹰扬军甫和契丹人接触时,张淮深见兵力不够就立刻派信使传十万火急的将令回夏州
,严令留守的仆固俊立刻派遣援军前来增援。可是都过了十多天援军还是不见踪影,而
此时粮草也告枯竭,张淮深这才不得不在不利的情况下前去向契丹军寻求决战。虽然此
战最后还是获胜了,但胜的极险,回想那生死搏斗的那一刻,此时帐中的军官都是心有
余悸,想到这次冒险就是因为援军不至,不禁对带兵前来的常慕德心生埋怨,听到主将
如今在追问迟到的原由,忍不住都想出声询问。
不过是从一军主将口中说出这话那可就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了,帐中的气氛瞬间为之僵
滞,那些跟随常慕德前来的军官一时不禁汗流浃背,原先的暖意一扫而空,只觉得这透
过帐幕的寒风在身遭转个不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倒是常慕德神色如常不曾惊慌,只听得他沉稳地说道:“将令是在大人发出的两天后由
信使传回了夏州的,直到本军出发,一共过了八天。”
“你可知依照军律该是几天内必须出发?”张淮深虽然没有提高嗓子,但他的话声中透
着一股的严厉,听得那些军官无论是不是属于援军的都感到浑身凉丝丝的。
“最急时两天之内必须出发,即便军情不急,最迟也不得超过五天。”常慕德回答得非
常干脆。
“那你对这次迟迟未能出发如何辩解?”张淮深脸一寒,厉声说道。
那些军官心中都是一沉,两军交锋而延迟出兵属于严重的延误军机,照军律是杀头的大
罪,加之这位主将向来是执法严明不论亲疏的,常慕德纵然是他总角之交,这次怕也要
在劫难逃了。军官们脑海中都闪着同样的一个念头:怎么才能保住这位左郎将的命。
倒是身处险境的常慕德丝毫不惧,他语调依旧镇定,说道:“回将军的话,此次延误出
兵实是出于无奈。大人曾说过,军中最宝贵的是军卒的安危和饱饿冷暖,这次军令传到
之时,本欲立时出发,只是粮草和御寒物品颇多缺额,若是勉强出兵恐怕半途之上就会
陷全军于饥馁之中,故而不得不等补给充足之后才上路,虽然一路急赶,但沿途风雪交
加,这才有所延误。”
闻得此言,张淮深大出意外,沉吟了许久才道:“若是真的如此,那可不计你延误之罪
,但你所说是否属实,还要等回夏州之后才能核实,现在暂且不提。”
帐中诸将都是松了口气,面露笑意,纷纷为常慕德感到庆幸。
张淮深看看他们,说道:“好了,天气太寒,你们回各自的营帐吧,多去看看自己属下
的伤员,不必在这里候命了。”
“是。”诸将轰然应命,有序地缓缓退了了大帐。
常慕德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一些属下的军官跟了进来都感叹道:“真险,这次要不是右
郎将应付得宜,恐怕中郎将会翻脸砍人的。”
常慕德淡淡地道:“他翻脸砍人也不是一次了,但你们什么时候看到他无缘无故杀人,
只要自己没做错,倒也不必担心,何况最后还是要移交军法司决断的,还有申辩的机会
,你们这么怕干什么?”
一名军官心有感触地说道:“虽说是这样,但是在这位将军面前,我等还是觉得有些战
战兢兢,有时候是怕自以为办事办得挺好却给查出许多毛病,有时候是看到将军期望殷
的样子切唯恐有负所托,说到底大概还是对这位大人敬畏的缘故。”
此话一出,其他的军官都深有同感,纷纷出言附和。
常慕德脸上露出难的一见的高兴,只见他笑着道:“他以前可是个很和气的人啊。”
那些军官都有了兴趣,七嘴八舌地问道是不是真的。
常慕德就说道:“我们这位中郎将在京里经商和为官的时候言谈举止像个温文尔雅的书
生,只是从军以来才变得这个样子,其实我觉得他的性子还是没变,在军中没办法么,
不严厉点怎么能管好这么一支大军。等哪一天大家都脱去了这战袍,到那时候你们去看
,保证和我说的一样。”
众军官闻言都是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常慕德又说道:“你们也回各自的营帐吧,这
次没能赶上这场大战,我们回去可是要丢尽脸的,所以我打算开拔后把护卫的差使揽下
来,也好让那些拼过命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休息,所以你们趁现在没事养养神,到时候恐
怕你们想睡都没空睡了。”
“是。”众军官大声应道,掀起帐幕三三两两地出帐而去。
等众人都走了,常慕德才坐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可没等他把手
放下来,帐幕忽地掀起,一名军官进了来,低声道:“大人请右郎将到他的帐中叙话。
”
常慕德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应了一声就跟着这军官出了帐,左转右转,来到了张淮
深的寝帐。
掀开帐幕进了去,只见张淮深正坐在火盆前,皱着眉头出神地望着盆中一闪一闪的火苗
。见常慕德进来,他展眉一笑,招呼道:“到这里坐坐。”说着挪动了一下身子。
常慕德默默地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张淮深手中拨弄着火盆的铁箸,紧闭嘴唇不
语。
张淮深见状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还是这样,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怨恨我,只
是你也清楚,我这也是为你好,何况军纪森严,怎能有所例外。”
等了一会儿,见常慕德紧盯着火盆就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他又是一声叹息道:“真没想
到这件事让你变成这样,想起以前豪气万千的你如今这么沉默寡言,我真的很痛心。我
知道你在别人面前还是护着我的,可为什么当我的面就是这么冷淡呢?”
见张淮深痛心疾首的样子,常慕德终于开口道:“上次他来你把他赶走的事情我绝对没
有怨恨的意思,我知道你已经很宽大了,就算是砍了他和我的头都不能为过。我只是难
过,你明明是为了把我和他隔开来才执意让我爹命我跟你来,而这件事你却一直瞒着我
,只说什么想和我一起建功立业,你我这么多年的好兄弟,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对付我。
”
“唉,你还是知道了。”张淮深闻言并没有惊奇,只是叹息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听爹说你要带我一起来夏州的时候我就有些猜测了,但我一直不敢相信,直到发生了
那件事才敢肯定。想必是芊芊和你哭诉过才会这样。”
“是。”张淮深顿了一下,说道:“可这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这种事情传出去必然有伤
常家的名声,常叔也一定会气伤身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常慕德脸色硬邦邦的,口气也是很冲
,他紧接着说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这事情吧,还是快说公事吧。”
“好吧。”张淮深无奈地说道。旋即他的脸色郑重了起来,问道:“夏州那里是不是出
了什么事情,否则断不会有补给不足的事情,而且你也不会因此延误出兵,适才在大帐
上你对此语焉不详,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你猜得不错,这次我们出大麻烦了。”
从常慕德的语气和神色中看得出好像出了极为严重的事情,张淮深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
“你这次带兵离开不到两天,京里就来人巡视了,是兵部和枢密院的人,正使是枢密副
使宋叔康。”
“他来干什么?”张淮深非常在意地追问道。
枢密院是在唐代晚期出现的,长官称枢密使,一般置两员,向例由宦官出任,可以参予
朝廷政务,乃属朝中四贵,显赫一时。像枢密副使这样的要员事先不通知而突然来到这
苦寒边塞确实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但张淮深这么紧张却不是完全是为了这个,他之所
以在意实是因为宋叔康此人乃是仇士良的亲信。。
“名义上是为了年前我们夺回太和长公主立下大功前来慰劳的,但从他们来后的几天看
,仆固怀疑他们极可能是前来查看我鹰扬军虚实的。”常慕德答道。
太和长公主是宪宗第六女,穆宗时和亲到了回鹘。在一年前,回鹘发生大疫,牛羊十死
七八,百姓困顿,加之权贵依旧横征暴敛,于是民怨沸腾,为了缓解困境转移民愤,回
鹘乌介可汗胁持着太和长公主南下剽抄,过天德,至杷头烽北,俘掠云、朔北川,沿途
烧杀抢掠。于是在长安的皇帝命太原节度使刘沔为回纥南面招讨使;以卢龙节度使张仲
武充回纥东面招讨使;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纥西南面招讨使:会军于太原以抗
回鹘。张淮深的鹰扬军也奉诏参与了此役。
当时三路大军会合后本欲直击,只是太和长公主在乌介的手中,难免投鼠忌器。正无奈
间,张淮深指挥鹰扬军奇袭公主所在的振武城,杀得回鹘人弃辎重而逃,得以迎太和公
主而归,从而解除了这一忧患。
大战结束后,他在此役的智勇得到了太原节度使刘沔的赞赏,刘沔也因此上表替他请功
,皇帝闻讯大喜,于是提升张淮深为夏州刺史兼夏州防御使。
此战对张淮深来说影响深远,一方面来说,他一战成名,被公认为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的将才,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和鹰扬军从此之后就在朝野的注目之下,丧失了保持隐
蔽的初意。所以引起有心之人的猜疑也是当然,这次宋叔康的前来也才会引起仆固俊如
此的猜测。
张淮深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因此他脸上不免变得有些阴霾,沉吟不语。良久他才问道
:“仆固是如何应付他们的?”
“怕他们估摸到我们如今的兵力,他们一到,仆固长史就立刻派人到银州让左郎将暂时
不要回来,在宁朔、长泽、定襄等处巡边的诸军也都就地驻扎,不许回夏州,城里只剩
下三千来人,他自己一直跟随在宋叔康身边,他们到那里就跟到哪里,对那些可能令他
们疑心的地方都抢先一步掩饰。”
常慕德指的左郎将就是张直方了,因为数月前他曾带着七千人马参与了另一场大战,此
时正在银州休整。
张淮深听后点点头,说道:“仆固其他做得虽然不错,但一直跟在宋叔康身边倒可能做
得太彰目了,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疑心。”
常慕德摇摇头道:“这倒不见得,他们是从京里来的大员,仆固殷勤些也不为过,要不
然那些人也不会明里暗里鼓动仆固向仇士良效忠。”
“是吗,仆固不会给招揽过去吧。”张淮深倒是笑了起来,然后他又问道:“这事虽然
麻烦,可好像和你延误出兵没什么关系,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常慕德颔首道:“是。他们来夏州这件事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十万火急的军令
到来后,他们也得知了,或许是故意的,天天让仆固到他们那里述职,然后又要检阅三
军,害得仆固分身乏术只能在深更半夜悄悄地调度军马,还不敢直接从夏州城里直接拨
发,我这次带来的人都是从宁朔、长泽等地抽调在静德集结的,为此就耽搁了好几天。
”
张淮深掐指算了一下,咦了一声道:“仆固办事的能力我是不怀疑的,但就算这样也不
需要这么多天啊?”
“是,就只是这个缘故那还是赶得及的出发的,这次误事全是误在粮草和御寒冬衣供应
不上。”常慕德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张淮深大为震惊,因为他平日里最重视的就是粮饷的补给,自募兵
建军以来从不曾有过欠饷缺粮的事情发生,没想到此时却突然发生了,所以他实在是感
到难以置信。
“本来夏州城里还是有些存粮的,可是宋叔康来后拨了大半到银州那里了,剩下的又怕
他们发觉我们调兵的举动所以不敢调用。本来这个月应该有批军饷和粮草拨到,正好可
以应急,但是辛老四在南边派人快马回报说是渭南邸阁那里竟然拖着不给。仆固赶紧到
处东拼西凑,总算是从延州、绥州那里采办到了一些,赶快送到了静德,我收到后虽然
立刻就出发了,但还是给耽搁了好些天,否则定能赶上前天的战事。”常慕德沉着脸解
释道。
“啊。”张淮深倒吸一口冷气,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帐中来回盘桓,只见他眉头深锁,面
露冷峻之色,紧咬牙关。良久放问道:“渭南邸阁这次不发粮饷到底是什么缘故?”
“目前还不知道,所以我走的时候,仆固已经让崔琅快马回京去查了。”常慕德见张淮
深面色不豫,不敢怠慢,立刻回答道。
“嗯。”张淮深点点头,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低头又是一阵沉思,忽然他大声道:“
来人。”
帐外一名近卫掀幕进来,听候吩咐。
张淮深沉声道:“传我军令,各军马上收拾行装,天一晴立刻动身。”
等近卫离开后他又对常慕德道:“兹事体大,朝中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们得马上回
去商量对策才行。”说话间他脸上的忧色难以掩饰,常慕德知道他此时焦虑不安的心情
,所以连连点头称是。
这一夜过去之后,第二天大雪如人所愿地停了,不顾雪深没脚,张淮深迫不及待地领军
踏上了回程。在雪中艰苦跋涉了五天后,他回到了夏州。长史仆固俊此时已经得到消息
,带领着文武属员出城迎接他们凯旋而归,而城中更有自发前来的百姓涌簇在城门口和
城门大街两侧夹道欢迎。
大军到达之时,先是仆固俊带领众人向张淮深敬献得胜酒,然后是夏州的耆老上前摇头
晃脑地称颂鹰扬军这次的赫赫武功,等这些官样文章做好之后,大军开始进城,张淮深
此时迫不及待地和仆固俊并马走在一起。
“他们走了没有?”在城中大道上信马而行,张淮深一面微笑着回应着大街两侧欢呼的
百姓一面问道。
仆固俊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悄声道:“已经走了。”
“那没发现什么吧。”
“我们又没有图谋造反,能查出些什么呢?”
“那就好。”张淮深稍微有些放心,悄声道:“等一会儿回府衙后到我书房去,我要和
你好好谈谈。”
仆固俊早就猜到了会这样,微微颔首以示答应。
张淮深于是话题一转,谈起了这次的战事,简短地通报之后,他颇有些余悸地说道:“
回想起来实在是很险,朔方那里的消息一向很准的,这次不知怎么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
漏,明明来的契丹人超过两万,却说是五六千,要不是将士奋勇效命,险些就要给他们
坑死了。”
他越说越是气,仆固俊劝解了好一会,又仔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不时插入自己的见解
,两人在交谈中来到了夏州州衙门口,这时张淮深命令常慕德带着那些得胜军先回军营
去了,自己和仆固俊进了夏州州衙。
此时的张淮深名义上仍然是一名文官,鹰扬军中郎只是暂时署理,不过虽然如此,但他
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军营之中,这州衙却是很少来。
穿过衙门来到后院正堂之上,亲卫们上前为张淮深卸下盔甲换上便服,打上盥洗之水,
略微洗去了风尘之色之后,张淮深叫上仆固俊来到书房,遣退所有人,房中只留下他们
两个。
“宋叔康他们这次来是干什么的?”战事已经谈过了,所以等从人都下去后张淮深立刻
就问起这件事。
“说是前来巡边并慰问诸军的,但看多半只是假这个名义而已,因为他们的行程中夏州
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一站,朔方、太原、卢龙这些紧要的大节度倒是排在了后面。”
听了这话后,张淮深面有忧色,沉吟半了晌,又问道:“你看他们这次来是不是因为起
了疑心的缘故?”
仆固俊知道他在说什么,立刻摇头道:“未必。若说有所担心,那必是无疑,但要说动
了疑心,未必见得。”
“此话怎说?”
“他们这次来向我打听了许多你的事情,尤其是那次夺回太和长公主的奇袭,看得出他
们是在担心你的本事,所以我故意说这件事其实出自左郎将张直方的主意,你只是挂个
名义而已,看得出他们听了后都松了口气,言谈举止之间也都露出放心的神色,尤其是
后来他们召来左郎将,听到他抱怨你什么事都办得一团糟,全靠他支撑的时候,他们就
暗示我和左郎将要识时务,若是能忠心朝廷时时禀告的话,那将来这鹰扬军必然会交到
我们手上。要是他们疑心的话那这种话怎么敢轻易地和我们说,难道不怕你知道,所以
我说担心是有疑心未必。”
仆固俊简短地将这些天应付宋叔康一行人的前后简略的说了一遍。
“嗯,但愿如此了。”张淮深稍微放了点心,微微颔首道:“他们既然要是巡边,想必
不会很快回京,我们还有时间应付,所以先不要去管它了。我如今最不放心的倒是这次
欠粮欠饷的事情,你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解决了没有?”
说到这件事,仆固俊原先开朗的面容也不禁露出愁色,他叹着气把这事前后说了一遍。
照历代的规矩,边军粮饷本该由驻地官府垫支然后在粮赋中扣除,只是夏州地瘠民贫,
难以全数供给,所以还是有一半要从内地调拨。按照张淮深和皇帝的约定,每年需拨军
饷五十万贯及相应粮草,因为夏州离长安太远,照例是三个月一支。
皇帝极为爱惜这只军马,特意指定由仓粟较丰的渭南邸阁为鹰扬军关饷并责令仓令诸事
必须优先,所以这两年来也无拖欠之事。这一回因为年底将至,过年的恩饷和年货等等
急需大笔开支,因此这次十月间的领饷,仆固俊特意命亲府仓曹参军事辛浩铭亲自前去
。可是就在张淮深出征契丹的十天后,辛浩铭从渭南传来快马急报,报说是这批粮饷无
论如何也取不出来,在这封信里他说道他去申领时那边仓令一直搪塞不给,开始的时候
推说文书还没下来,到后来给逼急了就说库里的钱粮已经空了,让他等着,结果二十多
天了竟是丝毫没有音讯。他知道事情必然没说得那么简单,可能发生了变故,所以向夏
州紧急报信。
仆固俊见了这信报之后可以说是震惊不已,旋即忧心如焚,担心军中会发生闹饷的事情
,偏生这时候张淮深十万火急的催援来了,那几天中,他又要白天应付宋叔康那行人,
晚上要调拨军马,还要想法子筹措出兵的粮草冬衣,简直是心力憔悴,几乎快要像伍子
胥那样一夜白头,幸好辛浩铭预料到了这里的艰难,紧急从乐荣轩挪借了笔飞钱,火速
送到了夏州,这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这毕竟只是一时的缓解,事情还是没有真正得
到解决。
仆固俊将这事的前后一一道来,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其中的辛酸却是历历尽现,说完之
后他沉着地道:“这次欠饷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能弄清楚,这种事以前从不曾有过,突然
之间发生了,确实有些漫无头绪的感觉。如今军饷只发了一半,虽说那些军士现在还很
安静,但要是真的闹将起来如何得了,所以信一来我就让崔琅回京去查了,和他说了,
务必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想他毕竟有个宰相父亲,或许可以查到其中的关节。”
“你辛苦了啊。”张淮深有些歉意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说道:“看你脸色很不好,想必
是这些天都难以入眠的吧。”
“唉。”仆固俊摇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担心这批军饷要是过不来该怎么
办,虽说已经和军士们分说过了,可他们还是要吃饭养家的,总不能一直拖欠下去吧。
”
“不要急,凡事要对症下药,我们不妨想想到底是什么关节出了叉子。”张淮深安慰他
道:“既然渭南阁邸不拨军饷,那要么真的是没有,要么是仓令故意拖着不给。要说真
的没有,我们鹰扬军的军饷向来是优先拨付的,不会有这可能。那自然是仓令拖着不给
了。那他这样子能是什么缘故,不外乎他要过手些油水所以不给……。”
张淮深话还没说完仆固俊就笑了,说道:“你这不是说笑么,鹰扬军的东西谁有这熊心
豹子胆敢打算雁过拔毛,不怕你再告到陛下那里么。”
仆固俊说的也是件旧事了,那是发生在鹰扬军草创的时候。当时第一次去渭南阁邸领军
饷的正好也是辛浩铭,那时的仓令不知天高地厚向他索要常例,辛浩铭虽说知道这陋规
却也不敢擅自答应,紧急向夏州请示。张淮深回信说照给,还吩咐说要请那位仓令到长
安康平里耍耍,只是这因为要报公帐,所以请管事开个收条。辛浩铭心领神会,就恭请
那位仓令去喝酒,席间吹牛拍马醇酒美人一应俱全,结果是喝得糊里糊涂,加上利令智
昏,那位仓令就开了收条给辛浩铭。等收条一到手,张淮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一道奏
折告到了皇帝那里,证据确凿之下,皇帝大怒,就把这倒霉蛋砍了脑袋。
这一手很有效,后来那些接任的官员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不敢耍花样。鹰扬军因此也粮
饷无缺。只是在那些官吏心中把张淮深给恨得牙根痒痒。那些人明里不敢如何,但暗中
却是经常使坏,有时故意延误有时故意给恶钱劣米,不过碰上张淮深也算他们倒霉,只
要是一不如意,这位仁兄必然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因为已经有了先例,皇帝自然下诏严
惩,为了这事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丢了官丧了命,到最后,这些欺软怕硬的小人也怕了
,服服帖帖地不敢再动什么脑筋。
所以当张淮深说到这事时仆固俊才会失笑。张淮深也笑了,说道:“那就只可能是第二
种了。”说着他的脸严肃了起来,压着嗓子说道:“多半是朝中有人暗中想整治咱们。
”
这朝中之人是指谁,仆固俊心知肚明,琢磨了半晌道:“从宋叔康这次来来看,不是没
有可能,但如今长安没来消息还不这么能肯定。”
张淮深用力一甩手臂,大声道:“必然是如此,否则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们鹰
扬军头上打主意。”
仆固俊点点头不说话,看来是比较赞同。
张淮深又平下心来,指节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案几,有些无奈地说道:“两年来我们可能
是一切办得太顺了,所以这些棘手的事情接二连三地跑来,先是朔方那里传来的消息大
错特错,害得我估摸错了情势,刚离开夏州,又有那些阉人来找麻烦,到了年底什么都
要现钱的时候粮饷又被拖欠,真可说得上是祸不单行。”
“啊,不对……”张淮深的脸好像突然给冻住了,而且渐渐铁青,猛地听见他大声道:
“不对,仆固,天下没这么巧的事情,我不信这这几件事之间没关联。”
仆固俊给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张淮深大力一拍案几,几上茶杯给震得跳了起来,茶水翻了一地,担张淮深好似没见到
,只听得到他沉声道:“我说这些事情说不准都是预先谋划好的。”
仆固俊大惊,顾不上理会自己身上被溅湿,连忙道:“这是怎么说?”
“朔方那里传来假消息是想让我去送死。宋叔康来这里是想拖住你不让你增援,京里扣
住粮饷是想让我们鹰扬军无粮无饷自己溃散。”张淮深缓缓地说道,声音低沉,颇令人
毛骨悚然。
仆固俊闻言震惊不已,他的嗓音都因此变得有些沙哑了,只反复道:“确有可能。”
张淮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书房中快步转来转去,低着头想了好半天,突然大声叫
道:“不行,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回长安去查这件事。”
“不行啊,你还没有请旨呢,不可擅自离开驻防之地。”仆固俊提醒道。
“事急从权,何况鹰扬军已经练好,也是时候了,这次回去正好和陛下商量如何动手。
”张淮深平静了下来,摆摆手,冷静地说道。
“那也可以,只是这次出兵回来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要你来办,不能立刻就走。而且马
上就要过年了,长安那里也要封印,我看你还是等过了元宵再走吧。”仆固俊劝道。
摇摇头,张淮深决然道:“不,这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快弄清楚。等正旦一过我就
走,那到了长安封印也就过了,可以进宫陛见。”
“也好。”见他已经决定,仆固俊也不再劝了,说道:“你这两年一直没回去过,也该
是时候回去看看的了。”
“当然了。”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到长安,张淮深心情好了许多,脸上带着笑容道:
“要不要我替你带信回去?”
仆固俊脸上立刻浮现了红晕,他知道张淮深是在说什么。
会昌四年当仆固俊来到夏州之后,他就开始给芊芊写信了,最初只是客客气气地问候,
也谈及在边塞的一些生活,没想到芊芊非常感兴趣,很快就给了封详细的回信。仆固俊
因此感到非常振奋,写得也越发殷勤,每月都会有信送去长安,每一封也都是厚厚的十
来页,时间一长,话题渐渐地延伸开来,两人从天上到地下无所不谈,畅所欲言的程度
就好似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一样。因为芊芊的回信中流露出来的看法常常和仆固俊想似,
因此这里两年书信来往下来,他对芊芊本就有了的好感越发地强烈了起来,最终演变成
了男女之间情意,他也曾和张淮深隐隐提过,所以当张淮深此时提到时他不免面上飞红
了。
看到张淮深这笑意吟吟的样子,他羞意难当,不禁反唇相讥道:“你不也是,信使每次
带去长安信好像都有两封吧。除了我的,另外一封是谁的啊?”
“唉。”这话一出,张淮深忽然意兴消阑了起来,他叹道:“我怎么比得上你,每次信
使从长安回来,带来的回信可只有你的,我是空自翘首、屡屡失望。”
说罢他怔怔了出神许久,口占道:“去时成双归时单,青鸟无信意珊阑。纵使飞身驰千
里,直面倾诉也难甘。”
“好了好了,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那位了,可比我好多了,我虽然也回去过,可芊芊
对我也只是礼敬而已,你可不同了,小别胜新婚么。”仆固俊见状连声安慰道。
张淮深苦笑一声,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难说,两年来我每月都有信去,可
只有最初的两封有回音,后面的就如同泥牛入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两年
不曾见面,说不准会有什么令人忧心的变化。”
仆固俊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张淮深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两年来我上
过及次表,想回长安看看,只是陛下一直留中不发,所以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龙颜
大怒,我走后你暂代军务,可要牢牢把握住,宋叔康他们要是再来‘勾引’你,你可千
万要把持住啊。”
这是张淮深临行前的嘱托,只是说到后面有了些玩笑的意思,仆固俊不想让他担心,因
此强笑着应道:“好,放心,有我在,谁都别想夺去你的兵权。”
张淮深大力拍拍仆固俊的背部,欣慰地道:“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相视大笑。
会昌六年元月四日,经过在两年的离别之后,张淮深终于踏上了回长安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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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呆娃儿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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