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eus (大天神),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鹤惊昆仑:第三回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un 13 08:09:15 2002) , 转信





     第三回 挥刀雪恨单骑走江湖 脱锁投山几番逢灾难 

  江小鹤站起身来一抱拳,说:“兄弟我是由镇巴县来!”说出来这句 
话,可是又有点后悔。心说这里虽然过了山出了省,可是离镇巴也不远。 
倘若这个人与鲍老头子龙家兄弟他们相识,骑着快马去给他们送个信,他 
们一定追下我来、那可就完了!于是补充一句说:“我从西安府来,走了 
五天才到镇巴。昨天在镇巴住了一宵,今天就来到这里。”那人一听,他 
所说的路程全都不对,就不由的笑了。随就问说:“小兄弟你贵姓大名? 
”江小鹤又抱拳说:“不敢当!兄弟姓江名小鹤,外号叫……”心想:走 
江湖的人都得有个外号,我得有个外号,我得起厉害的。于是脑筋一转, 
就说:“外号称三头虎!”那人哈哈大笑,摸着江小鹤的脑袋说:“诸位 
请看!这位小兄弟自称三头虎,哈哈!”全堂齐都笑了起来。江小鹤瞪着 
眼睛,一把手将这人抓住,问说;“你问完了我,我该问你呢!你姓什么 
?叫什么?外号怎么称呼?”那人笑着说;“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能跟你 
比。我是一个头!”江小鹤明知此人是故意戏耍自己,使拳头抡起,比着 
这人。这人笑着说:“怎么,小兄弟,你还真要动手跟我较量较……”话 
未说完,只听咚的一声,江小鹤的小拳头就擂在这人的胸上。这人呀了一 
声,身子向后一倒,倒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旁座的酒客全都大惊,有的就 
高声叫好,有的就捋抽子,要过来跟小鹤比武。 

  江小鹤嗤地将短刀在手中一晃,一脚登着凳子,手把桌子一拍,瞪着 
眼说:“你们敢欺负我?江小太爷在江湖上走了十多年,在镇巴打败过鲍 
昆仑,这把刀扎伤过紫阳龙家兄弟,现在到川北来就是要会会阆中侠,你 
们敢欺负我!”他这些话一说出来,真把旁边的人都吓楞,站起的也都又 
坐下了。那胸头换了一拳的人虽然气得脸都白了,可是却不敢再过来。 


  江小鹤洋洋得意,把短刀插在桌上,斟酒畅饮,才喝了两盅,就听咚 
咚的一阵响,急匆匆地上来两个人,手中全都拿着单刀。江小鹤一看,原 
来却是鲁志中和陈志俊。鲁志中手指江小鹤说:“好孩子,你在这儿了! 
你快跟着我们回去。”说话时就向江小鹤使眼色,陈志俊却上前要抓小鹤 
。小鹤急忙绕着桌子躲开,手握短刀瞪着眼睛说:“我看你们谁敢上前来 
抓我?”说话时一看,又由楼梯上来一人,却正是那推山虎龙志起,一张 
黑胖脸嵌着两只火球地似的眼睛,挺着大刀奔来。江小鹤吓得赶紧跑近了 
前窗,用力将窗户推开,其时紧急万分。龙志起的大刀砍来,距离江小鹤 
的身子也就有一尺,江小鹤却将身丁一跳,由酒楼上就跳了大街、此时酒 
楼上人声乱了,江小鹤就将马缰割断,将身上马,惊奔似的走,吓得街上 
的人都纷纷向两旁闪开。江小鹤急急用手擂着马的后胯。都一直跑出了南 
门,顺着大道、拼命的奔去。走了半天,方才勒住马回头去望,就见后面 
远远之处,也起了一遍尘土。江小鹤晓得他们追赶下来了,随就不敢怠慢 
,又拼命的一直跑去。他这匹马就似一条飞龙,四脚就象没有着地似的, 
一霎间就跑下去六十多里。这时江小鹤力尽了,几次都由马上摔下来,收 
马也收不住,马还象疯了似的往下跑。道旁的人齐都惊讶着张着手叫,但 
没人敢将这匹马截住,江小鹤情急智生,便先将两脚脱蹬,一脚收在马背 
上,然后双手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向鞍子一推,身子就飘然地斜着落下马 
来。江小鹤趴在地上,及至抬起头来,鼻子已汪然流下鲜血,那匹马却不 
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鹤坐在地上,由棉袄上扯下两块棉花,把鼻子堵住,然后喘着气, 
站起身来一看,那口短刀也不知丢在哪儿了。路旁就有人过来问他;“你 
摔了没有?”又有人称赞他说:“你这小孩子是会骑马的;幸亏你自己斜 
着跳下来,顶多不过擦破了脸,要是叫马摔下来,给你两蹄子,你就得送 
命!”正说着,就见那匹马被前面的人给截回来了,还象一条飞龙似的惊 
奔着。江小鹤这时才看出来,原来已不是那匹白马了,却是一匹十分矫健 
的黑马、全身跟乌炭似的,高头大鬃。江小鹤又特别喜欢,随着就由道旁 
的人帮忙,才将这匹马截住。 

  这匹大黑马被江小鹤牵住,四条腿还不住起踢跳,江小鹤双手使着力 
,身子向后拽,揪着缰绳,将马系在道旁一棵大树,系得紧紧的。这匹马 
起先还踢跳着,把地下的土都刨了两个深坑,后来渐渐的老实了,嘴里呼 
噜呼噜的喷白气。 

  江小鹤也坐在地下喘气,鼻孔上塞着棉花也掉了,鲜血又汪然向下流 
。江小鹤一赌气脱下了棉袄,口里骂着;“他娘的!”手中又锹下两块棉 
花,再把鼻孔堵住。他光着上身,脊背上的汗还不住向下流,很痒痒的仿 
佛有虫子在那里爬似的,再回头看看那匹黑马,就见它的汗也跟水洗过似 
的。此时道旁的行人都走去了,只是江小鹤一个人在这里。他脑里想着刚 
才那一幕惊险的事情,怎样正在酒楼上发威风,怎样先是鲁志中和陈志俊 
上楼来,如果就是他二人,那还好办,可是后来那龙志起又上楼来,莫非 
昨天夜里我杀错了人?杀的不是姓龙的?又想刚才自己怎样由酒柜上跳下 
来仓惶中夺了马匹飞奔,不由又是高兴,又是愤恨。更怕那龙志起等人, 
又骑着马匹顺着这条路追下来。 

  随后,江小鹤就不敢在这里多歇,便慢慢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觉 
着右腿发疼,不知是从酒楼上跳下来时摔的,还是由马上跳下时摔的。心 
里更暗暗骂着,把棉袄拣起,穿在身上,再扭头去看那匹马,马上除了鞍 
辔,什么也没有。刚才自己所有的五两银子,也丢在酒楼上了,兵器也没 
有了,这样怎么闯江湖?于是他又呆呆地站了半天,想把这匹马卖了,得 
了钱,买刀置衣服作路费。可是又细看,这匹马仿佛自己认得,就是龙志 
起到鲍家村骑去的那匹马,就想这一定是匹好马,卖了岂不可惜?便过去 
,拍了拍马头,微微地笑着走去。 

  走了有二里多地,忽听见一阵唢呐之声,吹得十分好听。声音越来越 
近,少时对面就来了几个鼓手,后面跟着一抬花轿,原来是娶新媳妇的。 
江小鹤又忘了刚才的惊恐,勒住马,高兴地看着这几个娶亲的人和一顶花 
轿从他的马旁边过去。 


  江小鹤虽然没有看见轿里的媳妇,可是却见那鼓手和轿夫们,都不住 
用眼来看他。江小鹤就不由生气,暗暗骂道;“你们直着眼看我干什么? 
莫非是觉着我穷?看我不象有媳妇的样子?哼,我也订下媳妇了!我的媳 
妇是阿鸾,等着将来我学好了武艺,闯遍了江湖,发了大财,报了仇恨, 
我要回到家中大办喜事…才想到这里,忽然一件伤心事惨目的景象又在他 
的眼前浮现。那就是在不久以前,一天的晚间,马家铁铺的门前来了一项 
轿子,也没有鼓手,他的母亲身上穿着红缎子的衣裳流着泪望了望他,就 
上了轿,被开绒钱铺的董大给娶走了。 

  江小鹤一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阵悲伤,眼泪冲着鼻血流下来,滴在 
胸脯上,拿袖头拭净眼泪,咬着牙,策马又往下走,直走到黄昏时候。他 
经过了十几个村镇店,但因为没有钱,不能买饭,也不投店,就在金红的 
残焰、淡黑色的夜幕之下,马蹄得得的向前行走。 

  这时晚风起了,树枝都飒飒作响,腹中也饥肠辘辘,面前是黑莽莽的 
一遍,也看不清是山,是河,还是林木或庐舍。江小鹤又不禁吸了口气, 
骂着说:“怎么办?这样饿上几天,不是饿死了吗?饿死什么都完了!” 
又想:听人说走江湖的人都是身边一个钱不带,到处为家,到处吃饭。偷 
鸡摸狗,我江小鹤不作,只是打拳卖艺总不算丢人。因此就决定由明天起 
,找处市镇,就拉个场于,打几套拳,凭自己跟马志贤所学的几套拳法, 
打出不但可以叫外行喝彩,连内行也得点头,于是他又高兴起来。走了不 
远,看见道旁有座破庙,墙塌殿倒,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走近前,在黄 
昏暮色中,仔细向里边看了看,就是里面没有一点人声,仰面一看天空星 
斗繁密,就暗想:这天气大概不能下雨,谁管他庙里的房子漏不漏,只要 
有个地方避风雨就行了、不然我这样骑着马走一夜路,倘或遇见人、人家 
一定把我当作盗贼!于是,他牵着马,走进破庙里,只觉地下坎坷不平, 
软一脚,硬一脚,软的大概人粪,硬的是砖头。江小鹤就把马系上,这匹 
马仰首长啸,又不住用蹄子敲地江小鹤就说;“你饿了,这可没法子。我 
还没有吃饭呢!等到天明我卖艺挣了钱,再给你买草料。”自言自语地, 
摸索进了那已经塌落的大殿,仰首一看,满天的星星正向他眨眼。他又摸 
索着砖砌的供桌,一耸身上去又摸神像,那正中的泥塑神像,已经没有了 
脑袋。心说:可怜!可怜!便叹了一声,躺在供桌上,揉揉眼睛,可是又 
觉身上虽有棉袄垫着,两股和两腿却十分寒冷,本要爬起来,可是此时他 
的身子却疲倦极了,连续不断的打哈欠,就把手脚缩作一团,卧在这冰冻 
挺硬的供桌上。星月摸抚着他的脸。夜风冻凝了他的鼻子上的血,不知不 
觉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然被一阵呜呵呜呵的马嘶之声给惊醒,江小 
鹤身子打着冷战,手揉着眼睛,又听得得的一阵蹄声,越走越远了。江小 
鹤骂道;“好贼敢偷我的马!”他飕地跳下了供桌,往外就追。一个没留 
神,被地上的砖头给绊倒,咕咚一声,但他赶紧又爬起来跑到庙外,就听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是往南跑去了,江小鹤赶紧拼命的向南去追。 

  这时天际的星光渐渐模糊,东方已发出了白色。江小鹤顺着大道往下 
追了四五里地,耳边连马蹄之声都听不到了。东方的曙光升起,忽然,小 
鹤看见道旁墙下趴着一个人,小鹤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止住脚步,定睛一 
看,地下趴着的那个人,连一动也不动。小鹤心想;怎么,这是死人?是 
叫强盗杀死的?走过去,踢了一脚,那人仍不动,低头一看,才看出满头 
血迹,原来这个人真是死了。身上穿着短衣裤,也是满是泥土,可见这人 
正是道旁滚了半天才死的。又扭头一着,在这个死人的脚后十数步之远; 
扔着一个东西,走去一看,原来是一副马鞍。 

  江小鹤立刻生了气,就说:“呵!原来就是你偷马,叫马跌下来踢死 
了,凭你这本事还敢偷马?”于是扶起马鞍,又往南边去追马匹,跑了二 
十多步,忽又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又跑回来,走在那死尸的旁边,低下身 
去摸,将从那尸的怀里,掏出一包碎银两来,掂了掂至少也有十两重,心 
里不由十分欢喜。暗道:好个贼!你真是贪心不足,你手里有这么些银两 
,你还要偷我的马,真该死!真该死!这时就见北边隐隐有两辆骡车走来 
,江小鹤吓得赶紧揣起了银子,挟着马鞍,又向南跑去,跑下有三四里地 
,天光已然大亮,路上已有了不少车辆和行人。 

  江小鹤往南又走了十余里,便望见前面有一座镇市,十分繁华,简直 
跟他们那镇巴县城差不许多。江小鹤走得也有些疲倦了,便暗想道;马匹 
恐怕跑远了没法寻到了,可是得了一点银子。这点银子总共也不过十两, 
就卖了一匹好马。才冤枉呢!心里生着气,挟着马鞍,就进了市镇,心说 
:先吃一顿饭去!随就找了一酒饭铺,进去买了菜饭,并喝了两壶酒,吃 
的酒足饭饱。随后就叫酒保打来一盆水;把他那张泥污血染的脸地洗了。 
又歇了一会,就给了酒饭帐,出来馆子。心里就想:马是找不着了,光挟 
着个马鞍子算是怎么回事?不如把它卖了,至少也能卖一二十两银子,买 
一身干净衣帽,再买一口单刀,那也就象个走江湖的样子了。 

  于是,他挟着鞍,就在大街上喊道;“谁买我这副鞍子呀?少算钱! 
”喊过了一条街,只有人笑他看他,却没有人过来要买,江小鹤心说,我 
得把价钱喊出来,价钱一便宜,就许有人买了、于是他又喊道;“谁买呀 
!我便宜卖呀!这副好鞍毡,只卖十五两银子呀!只要凑上我的盘川我就 
卖呀!……”才减到这里,蓦觉得有人从后面一把将他抓住,江小鹤吃了 
一惊,赶紧回头一看,就见身后是一个穿戴着官衣帽的官人。他便生了气 
,一抡胳臂,骂说:“凭什么你抓我?”旁边又有两个官人上来,一个将 
鞍于夺过去,另一个就掏出锁链来,哗啦一抖,就将小鹤的脖子套上了。 


  小鹤揪着锁链,用脚去踢官人,骂说:“我又不犯法,你们凭什么锁 
我?”一个高身子的官人,“吧”的就打小鹤一个嘴巴;打得小鹤睑上冒 
火,他还是挣扎着大骂。另一个官人就把他的 本 锁上,冷笑着说。“小 
伙子,你别闹着,乖乖地跟我们上衙门,准受不了苦。”小鹤跳着脚骂说 
:“凭什么我跟你们上衙门?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捉好人?”三个官人 
哪里容他分辨,就一个挟着鞍于,一个拿链子揪着他,另一个在后面推着 
他,就吵吵嚷嚷地往西边走去。后面跟了一大群人,有人说:“捉住了一 
个小贼。”有人笑着说;“这家伙真凶!”小鹤心里又气又急,嘴里不住 
大骂,并用腿向那三个官人踢踹。 

  往西出了这座市镇,便见眼前一道大河,码头上泊着无数的船只。在 
浩浩的河水对面,有一座城池。江小鹤被官人牵到这里,码头上更热闹起 
来了,他就象一只被捕的乳虎,张牙舞爪还不住大骂。但无论他怎样挣扎 
,也禁不住三个官人连推带拽,就把他拽到一只小船上。小船解了缆就悠 
悠地向对岸驰去。江小鹤坐在板上两个官人按着他,一个向他笑着,说; 
“小兄弟,你别跟我们闹,我们这是公事,把你解到对岸宣汉县。你见着 
县太爷,有什么都好说,我们这位县太爷性包,人最公正,尤其你是个小 

孩子,他决不能重断了你!” 

  江小鹤喘着气,问说:“见县官我也不怕j可是,你们得告诉我,到 
底犯了什么罪?,那官人就笑着说:“得啦!小兄弟,你也别跟我们装糊 
涂,我们也不会审问你,等到了堂上,太爷问你时你再说。”江小鹤气忿 
忿地,还直喊他没犯法。 

  少时渡过了这江后,就下了船,对岸上也有不少人跟着看热闹。小鹤 
这时把嗓子都骂哑了,但他知道挣扎无用,便也不再挣扎了。跟着三个官 
人进了宣汉县城,走了不远就是县衙门。三个官人把他带到一间暗的小屋 
里,先把他的身上搜了一搜。江小鹤一见怀里那包银子到了官入手中,他 
就要上前去抢,瞪着眼说:“喂!你抢我的银子是怎么回事?”那官人说 
;“我们不要你的,先替你收起来,等县太爷把你放了时,我原数还你。 
”言毕,三个官人出屋,咔的一声,既把屋门锁下了。 

  江小鹤暗暗骂道:“真倒楣!马丢了,还打这冤枉官司!”站着等了 

半天,又扒着门缝向外看,就见门外不断的有官人来往,却没有一个来理 
他。江小鹤 瓦诉说 用拳头打 ,向外喊道:“喂!开门呀!开门呀!要 
审就快审,打完了官司我好走得,你们可别耽误了我的事情!”他这样减 
着,外面经过的人,连向他这屋子看都不看。江小鹤就捶门踹门大骂起来 
,直到他声嘶力竭,外面仍然没有人理他。江小鹤一赌气坐在地下,哼哼 
地喘气,但却无计可施。 

  又过了许多时,才听见锁一响,屋门开了,外面的夕阳射进来,来的 
是四个官人。江小鹤就坐在地下仰首问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四个官 
人却一句话也不说,竟把江 『拙 起来,连拉带推,把他带到大堂上。那 
大堂两边站着拿板子的官人,当中坐着个又瘦又矮的县太爷,两边的衙役 
都用被子敲地,说:“跪下!跪下!江小鹤向衙役们冷笑说;“跪下就跪 
下,可是我役犯法。”随就跪在地下。 

  那县官操着南方的口音,问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小鹤家称字 
道号议的说:“ 我叫江小鹤。”县官又问:“你是什么地方人.从哪 
里来?”小鹤翻翻眼睛,说:“我是西安府人,从镇巴县来。”县富又问 
:“你到川北是作什么来了?”江小鹤说;“闯江湖来了!”县官把惊堂 
木一拍,说:“胡说!你这么点孩子就闯江湖?我想你年纪虽幼,可是你 
作的坏事一定不少。我问你,你在江东边是怎么杀死人的,抢夺了马和财 
物?据实招来,要不然可拿板子打你了!”江小鹤气得爬起身来,但他一 
起,又被两个官人把他按得跪倒。 

  江小鹤就一面挣扎着,一面嚷说;“我冤枉,我没杀人,也没抢马, 
是昨夜我住北边的破庙里,半夜里有个贼把我的马偷走了”他才说到这里 
,县官就连连的拍动惊堂木,怒斥道。“凭你这样子还有马匹?大概不打 
你是不说呀,来,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江小鹤晃摇脑袋喊道;“凭什 
么打我?我又没犯法。”但官人们哪容他分说,拉下去,“吧吧”的就打 
了二十板子。二十板子不算重,可是江小鹤的屁股已然疼得难受,江小鹤 
不由哭了,并想。这样不行,倘若被他们把屁股打裂了,将来可就不能走 
路了。随就的嚷着说:“别打啦!我说实话!”官人又把他掀起来,冲着 
公堂当中摆着的大桌子跪倒。 

  县官又把惊堂木一拍,怒斥着问说;“你说实话,如果不说实话,仍 
然要打你!” 

  江小鹤喘了一口气说;“说实话,我真没有杀人!我是镇巴县江志升 
的儿子。我父亲在两年前被人害死了,我母亲也改嫁了。我向人探听出仇 
人的姓名,我要到外省投师学艺,好为将来报仇。临离开镇巴时,我拐走 
了鲍昆仑家的一匹马,我就到了万源县,不料我正在那酒楼喝酒。鲍昆仑 
就派人会捉我,我若是被他们捉住.立刻就是个死,所以我由酒楼跳下来 
,抢了一匹马就跑。没想到我把马抢错了,抢的是仇人的一匹黑马,这马 
性劣极了,半路上就差点没把我跌死。晚上我因为投有钱投店,就住在一 
个破庙里,不想到了夜间我在睡觉,就有贼人将我的马匹偷去。我惊醒了 
,赶紧就追,可是没有追上,却瞧见道旁扔着我的马鞍和一个死尸,我想 
那死尸一定是那偷马匹的人,他因制不住那马匹,才掉下来跌死了。我就 
从那死尸的身上摸出一包碎银子,挟着那个马鞍到了镇上,没想官人就把 
我抓来了!” 

  县官听到这里才命官人将江 『籽 下去。 

  两个官人推着江小鹤往监房里走去,一个就劝说:“小孩子,你乖乖 
的。准保不能叫你吃苦。你看刚才那二十板子打得你有多么轻,都是瞧着 
你小。可怜你!”江小鹤又叹了口气,说:“真倒楣!马匹丢了还打官司 
!”当下把他送在监里,除去了脖上的锁链却给他脚上箍了一副镣。这监 
狱里有二三十个囚犯。全都是破衣露体,蓬首垢面,简直比鬼还要难看。 
屋中有个尿桶,臭气逼人。 

  江小鹤一被推进监里,他就靠着那冰冷的石墙站立,许多囚犯都拥过 
来,都象饿鬼似的呲着牙,问他打的是什么官司,犯的是什么罪。江小鹤 
烦恼地说道:“你们不要问了!我打的是冤枉官司,一点罪没犯就被他们 
抓来了,不容分说就打了我二十板子,这县官简直是混蛋。等着,江小太 
爷把武艺学会了的,咱们再算帐!”说毕他推开众人,自己找了一块席头 
,就坐下发愁。晚间狱卒送来了那比狗食还不如的囚饭,他也役有吃。他 
心中叹息着江湖真是不好走,世间的人敢则是不讲理的多。他又想。为什 
么别人净欺负我?一定是因为我年岁小,我的武艺还没有学成。他娘的! 
我非得赶紧跑不可,赶紧投名师学艺去不可! 

  他低着头用手去摸脚镣,忽然吃了一惊,原来这副镣是给成年人带的 
,他那瘦细的脚腕子,只要把鞋脱下来,绷着脚面一褪,立刻就能把这副 
脚镣脱掉,当时心中甚喜!暗想:不发愁了,能够跑了。于是他自己又把 
脚镣套上,便卧在席头上,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夜。 

  到了次日,一清早,狱门就开了,进来一个狱卒,吩咐把尿桶抬出倒 
了,照例这倒尿桶的事是新犯人干的。当下就派了江小鹤和一个年约十七 
八岁的孩子,两人抬着一桶尿,由狱卒押着,出了旁门,要把尿倒在南墙 
外一个垃圾堆上。江小鹤的镣本来是松,走路十分不便,才一出狱门他就 
跌倒在地上,哗的一声把一桶尿全部倾在地上。那狱卒的两只脚也浸在尿 
中;他喊了声;“小死囚!”一脚把江小鹤踢得在尿中滚了一滚,江小鹤 
趁势摘下脚镣。爬了起来,抡镣向那狱卒打击,只听 溧扔匆簧 
鹤却撒腿就跑。他不敢走大街,只穿着小巷走,跑了两条小巷,就见后面 
有官人追来,于是江小鹤更拼命的飞奔。迤逦着又走到大街上,直往南门 
走去,街上的人不知他是个疯子,还是贼人,因见是个小孩子便都躲开他 
,没有人上前拦挡。 

  江小鹤一直走出了南门,却被一个官人迎面把他挡住,这个官人问道 
:“小孩子,你走什么?”江小鹤却一句话也不答,扑上前去,两拳一脚 
把那官人打倒,然后又撒腿向南走去。因为走得太慌乱,不留神却撞在一 
辆骡车上,跟骡子碰了个头。他也掉躺下来。骡子几乎把他踢了一下,他 
立刻又爬起来,又往南飞奔。就听后面有许多人乱叫着:“截住他呀!截 
住他!” 

  江小鹤他就象一只被猎犬追赶下来的兔子似的,什么也不顾,只管低 
着头飞奔。地上又坎坷不平,连跌了两三个跟头,但他跌倒了赶接着爬起 
来又走。此时他是光着脚,两脚都被地下的沙石块给刺破,但他一点也不 
觉得疼,只管拼命的飞奔。也不知走了有多少路,他的气实在接不上了, 
两只脚也使不上力,头更觉得发晕。此时身后踏踏的又有一匹马追来,江 
小鹤就张着双手使力的叫了一声,立刻扑在地下。头一阵发晕,眼前一阵 
发黑,胸头象有个什么东西突地直往上顶.但他还微有知觉,就觉得是被 
人提了一下,然后身子就不能自主了。 

  过了些时,只听见耳边有踏踏的马蹄之声,睁眼一看,自己的身子是 
被人搂着,搂着他的是两只大手,两只黑袖头。江小鹤赶紧回头一看,见 
在马上搂着自己的不是官人,却是个黑脸汉子,瞪着两只大眼睛冲着自己 
笑。马依然踏踏的行着,这个人就笑着说;“你这小伙子,真有点本事! 
你学过武艺吧?是跟谁学的?”江小鹤把腰挺了挺,回答说:“我跟我姨 
夫马志贤学的。”不料那黑汉子一听他这话,立时生了气,突然就将小鹤 
抛下马去,小鹤被抛在地下,头也跌破了,由地下拣起一块石头,抛出去 
,向那只马就打,爬起身来又骂说:“小子,你想害我,你敢回来比比武 
吗?” 

  那人向前走了不远,忽然又转马回来,他又笑了,说:“你这小伙子 
,我真佩服你。可是我一听见人的名字有个志字,我就生气!”他走到近 
前,下了马他又问:“你的师父是鲍昆仑的徒弟是不是?”江小鹤点头说 
:“是,可是我姨夫马志贤他也恨鲍昆仑,不过又怕他,不敢惹他罢了。 
我父亲江志升当年也跟鲍昆仑学艺,可是被鲍昆仑杀了,他们是我的仇人 
。我曾拿着尖刀找鲍昆仑拼过命,我曾杀伤过龙志腾、龙志起!”这大汉 
子一听不由现出一种惊异之状,说:“呵!你这小伙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随拉住江小鹤的胳臂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鹤一拍胸脯说:“我叫江小鹤。你呢?”黑汉子笑了笑。说:“我 
叫伍金彪,外号人称黑豹子,我是营山县人。前两天来到宣汉县办事,现 
在事情还没有办完。因为刚才我在南门外看见你这小伙子怪有本事的,我 
很喜爱你,我就催着马追下你来。看你趴在地下喘不过气来,我才把你救 
了!”江小鹤听罢,就点点头说:“好了,多亏有你救我,我跟你交朋友 
好了!你有钱没有?无论多少你借我一点,我先吃顿饭去,你也回去办事 
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黑豹子伍金彪笑了笑,说“我的事办不办不要紧,小兄弟,我先问你 
往哪里去?”江小鹤说;“我也没有一定去向的地方,我是要找阆中侠去 
,听说他的武艺高强,我要拜他为师。”伍金彪笑了笑,说:“你这小伙 
子有志气!可是你要去找阆中侠,为什么反到这里来?你要一直往南走, 
这一辈子也到不了阆中。” 

  江小鹤赶紧问说:“阆中在什么地方?应当往哪边走?”伍金彪用手 
指向正西一指,说:“过了巴水,那里才是阆中县,阆中侠徐麟就是那里 
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是,你要直头去找他,不但不认识且不见你,你得找 
一个引见人。”江小鹤问说:“你认识地吗?”伍金彪点头说:‘自然我 
认识,不但认识,还很熟。”江小鹤说:“那么劳你驾,你带我去把我引 
见给他作徒弟!”伍金彪却笑了笑;摇头说:“但可引见不了!不瞒你说 
,我跟阆中侠倒是很熟识,可是我见他,我连头也不敢抬。”江小鹌问说 
:‘你怕他?”伍金彪说:“不单我,谁不怕他?他是川北头一条好汉, 
我不过是个跑江湖,论钱论势论武艺,我都比他差远了!”江 『壮 思了 
一会,就问说。“阆中离这里还有多少路?”伍金彪说:“二百七十多里 
路,骑着我这匹马也得走三天。”江小鹤说:“好吧,你不管,我找他去 
!”说时迈步就走。伍金彪却把他拉住,说:“小兄弟,你这不是胡闹? 
你脚底下连一双鞋也没有,走不到那儿也就累死了,再说,若没人引见, 
他简直就不理你。现在,小兄弟,咱们两人既交朋友嘛,我就得帮你的忙 
。咱们先往西找个镇店把饭吃了,喝几盅酒儿。然后我拿出钱来给你置一 
身衣服,再找个朋友给你借一匹马,随后咱们就走了。我先领你去见几位 
朋友,有那几个朋友的面子,你再去找阆中侠,阆中侠一定就可以收你了 
。”江小鹤听了,很是喜欢,就点头说:“好吧!”于是伍金彪就牵着马 
跟江小鹤谈着闲话,就往南走去。走了不远,就见往西有一股大道,伍金 
彪又带着江小鹤往西走去。这股大道两旁都是水田,风景极为秀丽,但江 
小鹤却无心观看这些景物,他只盼着快些走到镇店,就吃饭喝酒。衣服有 
没有倒不要紧,只是得弄一双鞋穿。 

  往西走了有十来里地,果然看见有一座村镇,虽然不怎样俄闹,可是 
杂货铺、酒店、店房等倒有十几家。在路南有一家店房,墙上歪歪斜斜的 
写着几个字,江小鹤也不认得,伍金彪就说:“咱们过去歇一会吧。”他 
随就牵马往里走,江小鹤随他进去。到了里面,两三个伙计都笑着过来招 
呼、接马,都仿佛跟伍金彪很厮熟的样。伍金彪跟那店伙说:“给我跟这 
位小兄弟找一个房子。”当下有个店伙把小鹤让到一间东房里,伍金彪却 
到柜房里找店掌柜谈天去了。 

  小鹤到了屋内,店伙给他送来洗脸水,小鹤用这一盆水,把头发、脸 
、胳臂、腿连两只脚全都洗净了,往床上一躺,想起这两天所遇的事情, 
真觉得气人。又想:幸亏遇见伍金彪,伍金彪倒还是个好朋友。待了半天 
,伍金彪才进屋里来,手里拿着一套单衣裤,还有一双鞋。他笑着说:“ 
小兄弟,你先把衣裳换上,鞋试试。穿得上穿不上?”江小鹤就脱了个精 
光,把农服换上;虽然袖子和裤腿太长,但还能够挽起来,只是鞋太大, 
简直走不了路。小鹤就把他自己那条破裤子撕了,撕了四个布条儿,两个 
布条系鞋,两个布条作为腿带。 

  伍金彪在旁看着,不住的笑说;“好兄弟,这样真象一位小英雄了, 
再佩上一口刀,在绿林中谁敢瞧不起你?”江小鹤也不管他这些话,只说 
:“怎么饭还不来?”伍金彪说:“等我去催一催他们。”当下伍金彪又 
出了屋子,待一会,店伙就送茶饭和酒。伍金彪嘴里哼着川北的山歌;“ 
送郎送到十里亭,十里亭旁草青青呀!”又走进屋来。江小鹤一听见他所 
唱的山歌,不禁想起了那惯会唱山歌的鲍阿鸾。心里又着急地想:赶快学 
好了武艺,发了财,回家好娶阿鸾当媳妇,可是在没娶媳妇之前,先得报 
仇。当时他就跟伍金彪对坐在床上先饮酒,后吃饭,同时谈着闲话。江小 
鹤因觉得伍金彪是个很好的朋友,就把自己已往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 

  伍金彪就告诉他,说:“幸亏你今天遇到我。你要遇见别人,只要人 
家知道你跟鲍昆仑相识,即时就许杀死你!鲍昆仑跟他那些徒弟,陕南可 
以独霸为王,可是他们若到了川北,那就一步也走不开。我们川北,无论 
是江湖,是绿林,只要一听见鲍昆仑的徒弟,名字有个志字,那就是仇人 
,立时就得动手拼斗!”江小鹤说:“虽然我跟他们认识,可是他们把我 
父亲杀死,我也是跟他们有仇!”伍金彪点头道:“是呀!要不是你和他 
们也有仇,咱们现在也不能交朋友。鲍昆仑的徒弟除了龙家兄弟和什么葛 
志强,没有人敢到川北来。可是龙家兄弟,上个月因在剑门山,他们杀伤 
了吸水龙晁礼手下的几条好汉,又在广元县遇着阆中侠,狠狠地争斗了一 
场,结果被阆中侠杀得大败一场。可是他们小人心肠又毒又狠,竟到了阆 
中,把阆中侠的庄丁给杀死了两个。虽然他们跑了,可是这辈子他们也休 
想再到川北来了!” 

  江小鹤说:“我听说他们还不死心,现在正在招集他们的师兄弟,以 
后还要到川北来走镖。”伍金彪点头说道:“叫他来吧!只要叫阆中侠知 
道,就叫他们谁也不能整着回去!”江小鹤又问:“阆中侠的武艺比鲍昆 
仑如何?”伍金彪说:“那又高得多了! 昆仑那老头子,我虽没见过, 
可是我想他的武艺一定平常。不过仗着他的徒弟多,所以这些年来阆中侠 
不愿和他作对。阆中侠徐麟是个年轻的人,今年才不过四十上下,他的武 
艺是家传的,真正的内家武当派,一口宝剑神出鬼没,就是几百个大汉把 
他围住,刀剑齐上,也决伤不了他一根毫毛!” 

  江小鹤听伍金彪把那阆中侠说得这样的英勇,他心中就越发惊佩。未 
了,伍金彪又说:“小兄弟你别着急!我先带你到庙子来,给你引见几位 
朋友。你在我们那里住些日子然后我们总能带你到阆中,去见阆中侠,叫 
他收你作徒弟!” 


  江小鹤听了,十分欢喜,又说:“可是,我不能在你那里多住。我这 
回出来并不是为玩来了,我是要赶紧投师学艺,把武艺学成了之后,还要 
赶紧回去找那龙家兄弟报仇,并且我还有旁的事呢!”伍金彪问说:“你 
还有什么事?”江小鹤就说::“我在家里还订下个媳妇呢!”伍金彪笑 
着说;“你还这么小,娶妻的事你忙什么?川北有的是好模样的小姑娘, 
将来还怕没有你的媳妇?”江小鹤又问:“你娶了没有?”伍金彪却笑着 
,说:“我的媳妇太多了,多得我都数不清了,我也都不认得了。”两人 
谈得很高兴,当日在这里休息了一天。 

  次日,伍金彪也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匹黄马,就叫江小鹤牵着。在他 
们将出店门时,那店掌柜出来相送。店掌柜是个胖子,身材高大,生得满 
脸的连腮胡子。伍金彪就给小鹤引见,说:“这是于大掌柜的,这就是我 
新交的那位小兄弟。”店掌柜于大,为人倒还和蔼,可是他的像貌长得太 
凶,江小鹤不大喜欢他。二人骑马走出了这市镇,伍金彪就在前回头说道 
:“你看见刚才那位掌柜子没有,那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一身好武艺 
。”江小鹤听他这样说,却不甚注意。此时他只一心要去见阆中侠。要预 
备下一二年的苦功夫,学个通身武艺。 

  往西走了一天,江小鹤也不知被伍金彪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了,只觉得 
道路渐窄,田舍村落也渐稀,路上行人简直没有。面前是一脉山岭,蜿蜒 
着,一望无边,山上生着多年苍翠的树木。在北边有一片蔚蓝色,上面有 
几片黑色的风帆,大概那里是一条大河。江小鹤一看这个地方不对,就收 
住马,向前问说:“喂!朋友,这是什么地方呀?我们要往哪儿去呀?” 
伍金彪在前面也勒住马,回过头来笑着,又用手向山上一指,说:“你看 
,那边就是我的家,在那里有二十多个碰头的朋友!”江小鹤心里不免有 
点疑惑,可是已经来到这里,何况伍金彪又真是好友,自己只好跟着他走 
吧。于是两匹马又往西,到了山脚下,找着一股很陡的山路,就骑着马上 
去了。 

  到了山上,迂回着走过了一道山岭,就见前面有一片苍郁的松林。只 
听里面发出一种尖锐的声音,仿佛鹰叫似的。伍金彪就回首向江小鹤说: 
“我们下马吧,我们的朋友来了。”他随将两个手指放在嘴中,也吹出一 
阵哨子。江小鹤看着,心里很是惊异,待了一会,就由那林中走出来四个 
人,手里全部提着刀,江小鹤这时才明白了,原来伍金彪把自己领到贼窝 
中来了。随就不肯下马,问说:“喂,朋友,你把我领到什么地方来了? 
要叫我当强监我可不干!”伍金彪赶紧止住他,说:“小兄弟,你怎么说 
这话?你不要命了!你先下马来,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有什么话回头咱 
们再细谈。你就放心得了,咱们既是交了朋友,我还能对你安什么心?” 

  江小鹤皱着两道眉,那边的四个人走过来,就把两匹马接过去。伍金 
彪跟那几个人说了一遍话,也不知他们说的哪一种言语,江小鹤一句也听 
不懂。只见那四个人都笑了笑,伍金彪就带着小鹤向那松林走去,走遍了 
松林,就是一片山谷。谷中有一座庙宇,约有八九间神殿,红墙可都褪了 
色,旗杆也折了。在那庙外挂着两匹马,有两个人就在庙前站着,都是身 
穿短衣,手里捧着单刀。江小鹤看了更是诧异,就说:“喂,朋友,这到 
底是什么地方呀?”伍金彪就笑着说:“住两天你就知道了,反正咱们朋 
友义气,我决不能错待你!” 

 江小鹤 忿地说:“好朋友,你把我带到赋窝里了,我告诉你吧,我 
不能干这个!”伍金彪立刻止住脚步,回过身来,他那张黑脸上露出不悦 
之色说:“小兄弟,你这可不对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是绿林中人。 
因为前天我到宣汉县内去办事,看见了你,我因见你年纪虽小。可是本领 
和胆气很不错,我才跟你交朋友,把你请到这儿来入伙,作我们的老兄弟 
。好在你现在也是无家可奔,你打算找阆中侠,阆中侠他向来是不收徒弟 
的,何况你又是外省人。” 

  江小鹤一听伍金彪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他们是强盗!当下他就站着发 
了一会怔,眼望着那门前的两个人和两匹马,心里盘算了一遍,随点头说 
。“成!可是你们不能拿我当小卒儿似的指使我?”伍金彪喜欢着,拍着 
江小鹤的肩膀说:“那什么话?你是我们的小兄弟嘛!你就是小寨主。” 
当时他就拉着江小鹤往庙里走去,在那庙门前把守的两个喽罗,齐都呼伍 
金彪为二寨主。伍金彪就指着江小鹤说:“这是咱们这里新来的江小寨主 
,以后你们可都要听他的,别瞧他人小,武艺可实在高强。” 

  进到庙里,江小鹤一看,这简直不象是一座庙,院中堆着许多只箱子 
,还有许多已经打开的盖卷,大概都是劫来之物。台阶上坐着十几个人, 
虽然都是衣服不整,可是大酒大肉的正在那里吃着,并欢笑着。伍金彪照 
样给小鹤向他们介绍了,小鹤才知道这些都是喽啰。然后伍金彪带着小鹤 
在正殿走去。在正殿前摆着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着的 督 钩枪,全都是 
亮得耀眼。殿内是乱七八糟,神像虽然没挪动,可是神像旁边就放着瓦罐 
饭碗等等,墙上也挂着刀剑。供桌挪到一边,旁边放着几把破烂椅凳,就 
坐着几个强盗模样的人,其中还有一个黑胖长须的道士。伍金彪就给引见 
,先把江小鹤的来历说了一遍,然后才给介绍姓名,江小鹤才知道就是此 
山的贼首。大寨主马印修,外号叫铁老祖;另一个是三寨主长臂猿刘歧; 
其余两个都是由别处来此浮住的朋友,一个叫陆德瑞,一个叫潘大鼎。 

  这几个贼人倒是很慷慨,一齐管江小鹤叫小兄弟。铁老祖马印修并说 
:“我们正缺少一位小兄弟,有好些事都没法办。你来了好极了,你帮助 
我们吧,你要想什么就有什么。只要记住了,咱们绿林人最要紧的是义气 
,遇见客商和镖车,彼此不认识的那是一定把东西留下。可是只要对面称 
道出字号来,咱们一听是熟人,立刻就得拱拱手叫人家过去。还有,遇见 
女的时候,只要她不是妮子,咱们一点也不可调戏人家。娘们车里就是有 
好宝贝咱们也不许搜,要不然传出去,就叫朋友耻笑了!”江小鹤一听这 
强盗们说的话倒还颇讲清理,仿佛比 昆仑那些人都强 当时他也有了些 
高兴,便与这几个强盗欢呼畅饮起来。 

  那大寨主马印修等人,见江小鹤虽然年幼,可是一切言谈举动倒都象 
久走江湖似的,他们便都十分高兴。每说出一句话来,必叫一声老兄弟, 
并向江小鹤问了鲍昆仑及龙家兄弟的一些事情。江小鹤更慷慨激昂地一面 
谈着,一面饮酒。 

  众人酒兴未阑,忽见又由外面进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四寨主飞镖耿壮 
,那两个是喽罗。耿壮就说北面来了一帮客人,运的是生漆,共合六辆车 
,有两个镖头保着,插着长安昆仑镖店的旗子。马印修一听,就拍案立起 
,说:“昆仑镖店的人敢到这里来,非劫下不可!”又问:“你们没看出 
那两个保镖的,气派怎么样?是鲍昆仑的徒弟是不是?” 

  飞瞟耿壮说:“气派还够得上,可是不知道姓名。”旁边伍金彪说: 
“昆仑镖店派出来的镖头没有软的,咱们多下去几个人。”马印修就高兴 
着说:“咱们都去,江小兄弟你也跟我们去一趟,把那两个昆仑派的家伙 
结果了,也算给你爹报仇!” 

  江小鹤心中却有些犹豫,暗想:鲍老头子那些徒弟虽然多半是坏种, 
可是马志贤、鲁志中却都是我的思人,假若这两个镖头里含有他们,可叫 
我怎么办?再说我到外面来,是为闯江湖学武艺,如今却帮助强盗们去打 
劫,这有多么丢人呢?这时众强盗齐都忙乱起来,各自拿着刀枪,马印修 
也脱了道袍,穿窄袖短衣,抄起他的一口扑刀,往屋外就走。 

  忽然伍金彪跟将出去,大概他们是彼此说了几句话,随后伍金彪又进 
屋来,向江小鹤说;“小兄弟咱们现在可要下山作买卖去了,这是你头一 
回闯江山。咱们可得讲良心,讲义气,对手是昆仑派的人,也许你认得, 
你千万别里应外合。”江小鹤生气着说;“这是什么话!你们要不放心我 
,就留下我看家。”伍金彪想了一想,就点点头说:“好吧,你看家吧, 
这回的事情恐怕扎手。你年纪小、打起来时,恐怕我们也顾不了你!”说 
毕,他又出屋去、外面一阵乱嚷嚷的,又夹杂着马蹄之声,群盗就一齐下 
山劫货去了。 

  少时杂乱的声音过去,四周遭反倒十分宁静,江小鹤出了正殿,就只 
见四五个喽罗在院中掷骰子赌钱。走出庙门,却一个人也看不见了,只有 
山鸟在耳畔叫着各种声音。江小鹤心说:这机会很好,他们都下山去了, 
大概一时回不来,我可以趁这时候走了。谁能跟他们这样人在一起作强盗 
呢?只可惜这里的马匹都被那些人骑走了,他想,只好爬下山去吧。随就 
先进到庙里,到正殿的屋中,就见这些强盗所劫的东西部散乱的搁着。 

  江小鹤就找着一包银子,他也不知有多少两,只觉得很沉重,随用一 
个包裹把银两勒在身上,然后又找了一口带鞘的钢刀,挟着刀路往外就走 
。有个正在抑骰子的喽罗一眼瞧见他,就站起身来问说:“小寨主,你往 
哪里去?”江小鹤说。“我下山去帮帮他们。”说毕匆匆的往外就走,那 
几个喽罗都在后面大笑,仿佛猜不透新来的家伙到底有多大本事。 

  江小鹤走出这贼人巢穴,心说:他们一定正在前山,跟那两个镖头争 
战,我要走前山也许碰到他们。于是他就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一段路,却 
十分的迂回,并且坡陡。江小鹤小心谨慎地脚踏山石,忽高忽低,走了半 
天,不但没走出山去,连方向路径都迷了。心中不由着急,便将单刀也绑 
在背后,双手扰着树木,蹬着山石,往上爬,越爬越高,不觉就爬上了一 
座高峰。只见峰岭重峦,齐在眼底。右边远远地有一道大河,左边却是血 
似的斜阳,但却找不到一条山路;低头向下看,却见是一条山涧,涧里还 
有潺潺的流水。 

  江小鹤心里着急说:“这怎么办!”于是攀着山石又往下面走去。却 
见下面一道岭上有一群人马跑来,原来是那铁老祖马印修、黑豹子伍金彪 
等人,打劫完毕回山来了。江小鹤赶紧将身于避在一块大青石的后面,趴 
伏了半天,才露出头来,又往下去看,人马都已走过去了。江小鹤这才接 
着往下爬,山势极陡,石头的尖棱也太多,松枝枣树也都很扎手。江小鹤 
的两只手都流出血来,鞋也丢了一只,并且有几次都差点失手跌下涧去。 

  他狠心咬牙的向下爬着。眼看天色将暮了,他才脚落在一条窄狭的山 
路上,喘了两口气,便撒腿往下跑。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也不顾 
地下有什么荆棘石块,直跑出了山口、看见一股平路,他更是脚下加紧, 
也不顾东西南北,就拼命的跑去。也不知跑了有多远,就听后面蹄声渐近 
,回头一看,却是两匹马追来。 

  江小鹤自知跑不了,使索性将身向地一伏。顺手抽出单刀。此时因为 
天已薄暮,那边两个人并没看见,依旧顺路驰来。江小鹤滚到道旁,手持 
着钢刀,伏着身,等着第一匹马走过,第二匹马驰来之时,他就蓦然一跃 
而起,抡刀向马腿上砍了。那马立刻打了个前失,马上的人“嗳哟”了一 
声就摔在地下。江小鹤又向那人身上砍了两刀,并又向马腿砍了两下子, 
马也站不起来了。此时前面的人听见了声音,就赶紧拨马回来,问道:“ 
师弟,怎么样了,由马上摔下来了吗?” 

  江小鹤一听,这人却不是山里那些强盗的口气,随就蹲在马旁。只听 
地下趴着的那个受伤还不住呻吟,骑马的人也来到临近;他先抽出刀来, 
然后下马,走过来又紧急地问道:“师弟,你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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