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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Emprise
标  题: 03萬毒神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Dec 21 19:52:04 1999), 转信

发信人: cjoof (我自徘徊),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萬毒神龍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Dec 17 14:37:51 1999)

                三  萬毒神龍
                   3-1

  廣祥樓的齋菜師父,手工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揮舞著熟練的刀法,一道道遠近馳名的

菜,發出濃郁的香味。不論是刀板素魚,河口素包,還是幾可亂真的荳皮雞,都是色香味

全,令人食指大動。廚房裡的下人看著大師父揮汗如雨,聚精會神的做出拿手的菜。雖然

是來孤梅山莊臨時展現手藝,但是大廚師的手下卻似雕塑著藝品般,絲毫不敢馬虎。所謂

行出狀元,不管在歌舞昇平的時代,還是兵荒馬亂的亂世,吃的這門手藝,都是不受影響

一樣受到歡迎的。

  距離午時尚有一段時間,可是這臨時借將的高手卻將二十多道菜幾乎備妥了,只要貴

一到,立即便能上桌以饗老饕。

  孤梅山莊裡的下人們,忙裡偷閒,圍著長桌端詳著一道道香味撲鼻的齋菜。其中一個

子抬頭對著柳隨風問道:“小總管,這雞啊,魚啊,做的這麼像,幹嘛不用真的雞鴨,何

這麼費事弄這些東西?”

  柳隨風嘿嘿笑道:“今天來的是江西運靈寺的清海大師。出家人不食葷腥,所以莊主

請這位大師父來掌廚。遠來是客,我們可不能失了禮數,萬一招待不週被傳了出去,孤梅

莊的名譽受損,這後果可不是我們這些下人承擔的起的。”

  僮子慧黠的雙眼一閃,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可是這些菜做的這麼像,真令人垂涎

尺。”

  柳隨風哈哈大笑,道:“小鬼頭的垂涎可要離遠一些。你仔細看,眼前的這些菜是莊

的人吃的,那一頭的才是清海大師吃的。”

  那僮子看另一頭的菜餚平淡無奇,顯然不明白其中含意,扁嘴問道:“為什麼要著樣

呢?”

  其他人聽到兩人談話,紛紛圍了過來,等著柳隨風回答。

  柳隨風看了看眾人的眼神裡充滿了疑問,於是微笑道:“不和你們說清楚,萬一等一

弄錯了,事情可就麻煩了。佛家有所謂六塵,指的是色聲香味觸法。塵者,污染之意者也

謂污染人們清靜澄澈的心靈,使真性不能顯發。六塵又名六境,乃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對

境。你們常聽到的六根清靜,現在知道六根的意思了吧!”

  僮子想了一下,疑問道:“小總管說了一串話,到底和這菜有何麼關係?”

  柳隨風撫了撫僮子的頭頂,輕聲道:“反正時間還長,我和你們說清楚便是。眼識,

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此為六識,與六根和六境合稱十八界。所謂五陰十八界。

中的十八界你們知道了吧。另外的五陰又名五蘊,指的是色受想行識。所謂色,指的是眼

所及的天地造化之物。受指的是心裡頭的感受,其中包括苦樂捨三受。至於想,只的就是

恨貪嗔癡等境界,取種種相,做種種想。行就是行動,由想而做種種善惡業。識就是別的

思,指的是辨別所緣所對的事物。出家人受戒所行,不脫離五陰十八界約束。吃東西這方

,出家人不求不取,葷腥不沾想都不能想。所以這些模樣酷似生靈的菜餚,是給我們這些

吃齋卻又約束不住的人,畫餅充飢而已。所以對清海大師而言,白飯青菜就可以了,但是

了不想看起來寒酸,又想裹腹充飢,只好麻煩這位大師父了。”

  那僮子眼現傾慕之色,道:“小總管懂得真多。難怪大小姐。。”

  僮子身後一人聞言急忙一拉僮子衣袖,打斷僮子發言接口道:“小總管從小生長在靈

寺,所聽所見都與佛學有關。比起我們這些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的人,真是強太多了。”

  柳隨風眼神在眾人臉上一轉,面色一整,沉聲道:“我們做下人的,怎麼比得上少爺

姐們的博學識廣。我們的命就似螻蟻一般,萬萬比不上人家千金之軀。不管你們聽到什麼

我是不曾忘了自己身份。”

  眾人聽聞柳隨風義正辭嚴的撇清,不由的面面相覷。互相看了看,各自摸著鼻子散去

不敢再說長論短。

  廣祥樓的師父見到眾人散去,走過來拍拍柳隨風的膀子道:“沒想到佛學一道,你還

點墨水。”

  柳隨風聞言慚愧的一笑,道:“從小聽多了便記住。只是說時容易做時難,否則我早

當和尚去了。”

  大廚師點頭應道:“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眼,頓時心有靈犀一齊放聲大笑。

  一大早就聽著師父交代今天招待貴客之事,囉囉嗦嗦的講了一早上。好不容易等到師

入內整裝,楊霜柔趁著用餐前的空檔,往後頭廚房來找柳隨風。

  韓秋冷一直注意楊霜柔的一舉一動,此時見她往後頭去,難忍心中妒意,上前扯住楊

柔的袖子,道:“師妹,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妳放莊重點。”

  楊霜柔揮手一甩,面如寒霜道:“莊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事情你別管。”

  韓秋冷被她激的心頭火起,氣憤道:“妳別忘了妳是我的未婚妻,除了我之外,不許

何人碰妳。”

  楊霜柔聽韓秋冷言下之意,竟是將她當作禁臠,不禁怒從心起冷笑道:“我愛跟誰好

那是我的事,你不高興可以娶別人啊!你憑什麼以為我想嫁給你啊。”

  韓秋冷自尊心甚強,那禁得起這般侮辱,右手一舉就想打楊霜柔。豈知楊霜柔不避不

,反而迎上前去道:“你敢打我?”

  眼見一場衝突無法避免,忽然一人厲聲道:“你們做什麼?”

  兩人聞言心頭一驚,急忙側身站立迴廊兩側,低頭垂手道:“師父。”

  只見迴廊一轉角處,丁中滿臉怒容,緩緩向兩人走近。看著兩人竟然在走廊上爭吵,

中嚴厲的譴責兩人道:“你們早有婚約,如此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萬一被別人見了去,孤

山莊豈不成為笑柄。”

  兩人心中有愧,瑟瑟的低頭不敢應話。

  丁中對於楊霜柔的事,早已再三勸誡,沒想到她變本加厲,真是氣的丁中鬍子都豎了

來。丁中怒氣沖沖的拉著楊霜柔進入偏廳,大聲斥責道:“妳真要氣死師父是不是?妳不

聽師父的話,妳自管去便是,今後我就當沒妳這個徒弟。”

  楊霜柔聽師父語氣強硬,心中大驚,雙膝跪地道:“師父在上,徒兒不敢。”

  丁中氣的臉上不斷抽慉,大喝道:“師父的話都不聽,妳有什麼不敢的?”

  楊霜柔嚇得淚水直流,低頭咬著嘴唇不敢妄發一語,唯恐失言激怒師父。

  門裡頭罵聲不絕,門外的韓秋冷卻聽不進去,只見他一雙眼睛直盯著眼前一襲華服的

娘。今日有貴客,莊主夫人刻意精心打扮了一下,薄唇嫣紅,粉腮秀目,舉手投足間有著

不出的嫵媚嬌柔,看的韓秋冷一愣一愣的。

  莊主夫人見韓秋冷呆呆的站立著,輕聲嬌笑道:“你這憨小子,還不快去幫妳師妹求

。這麼看著我,不怕你師妹吃醋嗎?”

  韓秋冷吞了口唾液,無神的點頭道:“師娘說的是,我這就進去。”

  莊主夫人看著韓秋冷失魂落魄的樣子,笑得雲鬢上的金釵不住顫動。輕輕催促著韓秋

進去,莊主夫人說完轉身往後院廚房的方向走去。

  韓秋冷傻傻的走了進去,心中一片空白,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氣頭上的丁中見他走了進來,心裡頭有著一絲寬慰,心想:“這孩子還不至於笨到看

出我是在做戲。”丁中語氣一緩,問道:“秋冷,你進來做什麼?你師娘呢?”

  韓秋冷只是一時失神,聽到師父問話後,心頭一震登時醒了過來,心念一動,答道:

師娘往後院去找柳隨風了。”

  丁中也知道自己夫人對柳隨風情有獨鍾,老夫少妻本來就令丁中不時疑神疑鬼,只是

對這新婚夫人疼愛有加,不忍責備,此時兩案併發,他將一口氣發在兩個弟子身上,聽到

秋冷的話後,開口劈哩啪啦的一頓臭罵。

  楊霜柔看到韓秋冷前後兩種神情態度,心中對他更是鄙夷,只是師父對柳隨風的猜忌

來越重,她不禁暗暗擔心。

  正和廣祥樓的師父聊的開心,忽然見到莊主夫人出現。柳隨風急忙一整顏容,畢恭畢

道:“夫人來這兒,有什麼事情嗎?”

  莊主夫人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道:“你們剛剛說什麼說的這樣高興,為何見到我就

然不說了,是不是我打擾你們了?”

  柳隨風聽莊主夫人有責怪之意,忙道:“當然不是,莊主夫人親臨,必定有要事。小

等候差遣。”

  莊主夫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抿嘴輕笑道:“你不是一直躲著我嗎?想差遣你可真不

易。”

  柳隨風聞言頓時羞愧難當,滿臉通紅道:“莊主夫人誤會了。小人忙著莊內的事,沒

到夫人召喚,罪該萬死,請夫人恕罪。”

  莊主夫人柔媚的眼神瞟了過來,嚇得柳隨風趕緊低頭,側眼瞧見那廣祥樓的師父憋著

,一臉嘲弄得神情。

  莊主夫人凝視著他,柔聲道:“我看你做事挺細心的,這樣好了,你以後就只服侍我

了。”

  柳隨風大吃一驚,心想這玩笑可開不得,弄不好會死人的。他急忙抬頭道:“夫人,

不好吧!”

  莊主夫人臉色一沉,道:“你願意當霜柔的跟班,可就不願服侍我,難道你們之間真

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柳隨風聞言臉色大變,吱唔道:“沒。。沒這回事,這是空穴來風,他人故意中傷的

夫人千萬別相信。”

  莊主夫人問道:“你要我不要相信什麼事?”

  柳隨風急的滿頭大汗,答道:“這。。這是。。反正沒這回事。。”

  莊主夫人看柳隨風已經語無倫次,格格笑道:“和你開開玩笑的。不過,服侍我當真

你這麼為難嗎?”

  柳隨風聞言登時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莊主夫人輕輕嘆口氣,道:“我當真是人老珠黃了嗎?為何有人避之唯恐不及呢?”

畢緩緩離去。

  柳隨風鬆了一口氣,伸袖抹了抹額頭汗水,嗟嘆道:“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忽然一隻大手搭上他的肩膀,只聽的廣祥樓的大廚師笑道:“小兄弟你豔福不淺喔。


  柳隨風聞言苦笑道:“福兮禍兮,你這局外人豈能得知。”

                   3-2

  急促的腳步聲砰砰砰的向廚房跑來。柳隨風心想:“怎麼客人來的這麼早。不過早到

收工,這樣也不錯。”

  本來柳隨風預想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府裡的下人為這一餐已經忙了兩天。只是出乎

料之外的,此時出現在廚房門口的卻是大總管--陸中明。

  柳隨風見陸中明一臉倉皇的模樣,失聲笑道:“大總管別緊張,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只要您老一聲令下,香噴噴的名菜即刻就可上桌。”

  陸中明臉上汗水涔涔,張著口喘著氣,忽然上前一手緊握住柳隨風的肩膀。這個粗魯

舉動不禁使柳隨風眉頭一皺,懷疑的問道:“大總管,你這麼慌慌張張的,難不成是出了

麼大事情?”

  急急忙忙趕來報信,卻看到柳隨風還一副旁觀者的模樣,陸中明不禁有些惱著,大聲

道:“你這臭小子,是不是拿了兩錠金子給沈家?”

  陸中明當然不知道柳隨風當初拿了這金子,心中早有盤算。輕輕退去陸中明搭在肩頭

的手,柳隨風蠻不在乎的答道:“是啊!金子是我給的,那又怎樣。”

  陸中明關心柳隨風,所以聽到消息才急忙跑來。沒想到這小子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陸

明心頭一把無名火起,嚴厲斥責道:“你還故做瀟灑。你闖了大禍了,你知不知道?我問

,這麼多錢,你從何處得來的?”

  柳隨風知道陸中明發怒是由於心關情亂。這些年蒙他照顧,生活上倒是衣食無缺,如

道來,陸中明可謂有恩於己。柳隨風不敢再嘻皮笑臉,面色一變,正經八百嚴肅答道:“

錢來由我不能說。反正我一不偷,二不搶。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良心的事,這一點,大

管你儘管放一百八十個心。”

  領養柳隨風至今,陸中明瞭解柳隨風平常行事雖然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但是大節上可

守的緊。陸中明親來廚房,並不是興師問罪來的,他的目的只是要柳隨風親口證實這金子

非犯罪得來的。

  陸中明得到柳隨風親口證實,心情一鬆,繃緊的臉終於得到緩和。不過他的語氣還是

當嚴肅:“平白無故得到這麼多錢,難免啟人疑竇。衙門裡來了人,說是要帶你去問話。


  柳隨風哼的一聲,不齒的道:“余連軒這老色鬼,竟然去衙門裡告狀。大總管,我不

讓孤梅山莊惹上麻煩的,這一切我自會向官老爺說明的。我這就到前頭去。”

  敢作敢當不愧為男子漢本色,只是官差捉人非同小可。陸中明知道柳隨風不想連累任

人,可是畢竟相處了八年,感情還是有的。陸中明見柳隨風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不禁勸

:“隨風,千萬不要勉強啊!”

  柳隨風在門口停下腳步,微微側身,輕鬆的一笑道:“我就是這個性子,想改也改不

。”說完往大廳走去。

  陸中明看著柳隨風的身影,剎那間忽然明白他的心意,口中不禁喃喃道:“這臭小子

。。。”

  孤梅山莊在此時應該是招待客人的時候,不過現在大廳裡卻站了六個衙役。這些官差

到訪引起孤梅山莊的下人私底下議論紛紛。

  在咸陽城裡,孤梅山莊莊主丁中的名聲比太守的名頭還響。這時候孤梅山莊裡的下人

無不認為官老爺是藉機找些因頭,想要挫挫孤梅山莊的銳氣。江湖人不與官府打交道,所

孤梅山莊與官老爺並無多大交情。

  身穿紅藍相間的衙役服飾,頭帶方形翎帽,這六個衙役之中,帶頭的捕頭叫程奉。捕

一職與黑白兩道均有交涉,若非主子有命,程奉可不敢提著腦帶來捋虎鬚。只見程奉堆著

臉,忙著向丁中解釋道:“丁老爺,關於柳隨風這件事情,小人奉了家主人之命,想請柳

風到府衙裡說明一下而已。”

  今天是宴請貴客的日子,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丁中臉上雖然帶著微笑,可是心裡

卻氣的半死。

  韓秋冷揣度師父之意,心想這種事不必師父親自和程奉交涉,於是上前道:“程捕頭

重了。孤梅山莊一向嫉惡如仇,若有不法的情事,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只不過今天孤梅山

有貴客臨門,是否可以請程捕頭明日再來。”

  這一席話由孤梅山莊的人說來並無不妥,只是程奉領了手諭,若沒捉到人,回去很難

上司交代。不過孤梅山莊財大勢大,自己萬萬惹不起。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程奉只能不

打躬作揖,一心只想快些領了柳隨風回去交差。

  正好此時柳隨風從偏廳走了出來,見到程奉一臉逢迎諂媚的模樣,不由的感到好笑。

  丁中見柳隨風來到大廳,右手一指桌上兩錠元寶,冷冷的質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柳隨風雖然答應過中年漢子不能透露元寶的來源,但是那中年漢子卻沒說不能撒謊。

到丁中眼神閃爍,柳隨風心念一動,答道:“這是我日前上靈音寺時,在林子裡撿到的。

果然話一說完,丁中臉色微變。

  韓秋冷冷言諷刺道:“你的運氣好到隨手撿到金子?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楊霜柔聽柳隨風談起靈音寺,臉色驟變,嘴唇微微一動似有話說。提及當日之事,楊

柔直覺的轉頭看著師父,不意竟看到丁中一臉鐵青。她知道師父動氣,不禁芳心大駭,暗

猜想師父應當知道柳隨風話中之意了。

  柳隨風知道今天必定不能善了,索性雙手一擺,幽默的道:“老天爺要關照我,我只

接受了。”

  韓秋冷聽了柳隨風輕佻的言語,氣的青筋猛暴,勃然大怒道:“柳隨風,不管你是有

還是清白,你的行為已經損害了孤梅山莊的聲譽。今後不准你再踏入孤梅山莊半步。”

  自從接過金元寶的那一剎那,柳隨風已經預想到會有這個結果。反正在老爺少爺的敵

下生活,他早已經過的不自在,只是丁中算是有恩於他,於情於理上,柳隨風不能擅自離

孤梅山莊。

  這時眾人存著打落水狗的心態,冷眼旁觀。柳隨風面無表情,雙眸在眾人臉上一一溜

,冷漠退縮的眼神中有著惋惜,有著憤怒,還有更多幸災樂禍。他唯一感到嘆息的是,楊

柔竟然未出聲幫助自己。不過柳隨風隨即想到,以楊霜柔的身份,不僅幫不了自己,反而

可能害了她。柳隨風不知現在楊霜柔心中所想的是:“柳隨風一離開孤梅山莊,以後我就

以直接去找他,再也不用顧忌山莊裡的異樣眼光了。”

  被掃地出門,柳隨風忽然覺得心裡的負擔消失無蹤,心情突感快美難言,不禁張口哈

大笑。

  眾人見他大難臨頭,怎麼笑得如此開心,難不成柳隨風精神錯亂了。韓秋冷更是一臉

愕,轉頭卻看到師父眼中透露著讚許之意。韓秋冷得到丁中的默許,心想打鐵趁熱,早早

結以免多生事端,於是厲聲道:“柳隨風,裝瘋賣傻博取同情是沒用的。程捕頭,這人交

你了,往後此人的所作所為,與孤梅山莊無關。”

  柳隨風笑聲一歇,伏地跪倒磕頭道:“多謝莊主這些年來的照顧,柳隨風對於莊主的

恩,永遠銘記於心。”

  此舉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眾人無不愕然,不過丁中卻是不為所動,雙眼瞧都不瞧跪在

上的柳隨風。

  孤梅山莊的眾人都被柳隨風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糊塗了。照理說,柳隨風此時應該是

懼惶恐或是破口大罵,不過這時候他卻恭恭敬敬的向莊主磕了三個響頭。

  孤梅山莊的這群人之中,大概只有陸中明知道柳隨風的心情。

  大廳裡忽然鴉雀無聲,一對對好奇的眼睛直盯著柳隨風。此時陸中明心中忽然想起,

初向晦明表明要領養柳隨風時,晦明曾言道:“這孩子的命運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陸中

心中雪亮,暗道:“時候到了嗎?”

  恭敬的拜謝丁中的大恩,柳隨風起身後頭也不回,大步的跨出孤梅山莊的門垣,無視

後眾人的指指點點。

  城裡一大清早就傳聞公差到孤梅山莊抓人,只是眾人交頭接耳的討論,卻沒人知道發

何事?

  不過對於沈凝香一家人而言,這消息無異是晴天霹靂。

  聽到這個傳聞,沈凝香趕緊放下手邊工作,急忙跑到孤梅山莊外,心急如焚的向莊內

望。等待良久,終於看到柳隨風被公差押解出來。

  沈凝香看到柳隨風為了救自己,竟然要身陷囹圄,感激的淚水撲簌簌的直流。

  原本不期望能見到沈凝香,不過看到愛人傷心的模樣,柳隨風此時裝出一派從容的模

,笑著安慰沈凝香道:“妹妹別哭,過幾天我就會來找你了。”

  沈凝香見柳隨風在這當口,心中還是惦著自己,悲傷之情更是無法抑制,終於哇的一

哭了出來。

  柳隨風見沈凝香大哭,心中黯然再也笑不出來。

  程奉看著兩人難捨難分,嘴角忽然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這樣下去準是沒完沒了,一個衙役看的不耐煩,上前一扯柳隨風的衣袖,語氣不善的

:“時候不早了,我們等著交差呢。”

  柳隨風抱了抱沈凝香,安撫她道:“我沒犯法,大老爺一定會查清楚的,妹妹別擔心

。”

  沈凝香柔嫩的小手緊握著柳隨風,道:“哥哥都是因為我才受苦,我求你一定要平安

來,要不然我。。”

  柳隨風輕輕拍拍沈凝香的手背,微笑道:“等我出來,就去向你爹求親,妳說好不好



  身旁那麼多人看著,這樣親密的話讓沈凝香羞的滿臉通紅,心底一股甜甜的暖意流過

田。沈凝香臉頰火熱,低頭細聲答道:“我一定會等哥哥的。”

  柳隨風溫柔的親了親她的秀髮,依依不捨的隨著衙役緩緩離去。

  秋意總帶著一許離愁,此時真個分離,傷心人的心情更是沈重。沈凝香哭紅的雙眼看

柳隨風的背影消逝在街道轉角處,她一心祈禱著能快些見到柳隨風。不過人心險惡,危險

是暗暗潛藏著。

                   3-3

  以前常常在街上看到公差拿人,沒想到自己竟會成為其中的主角。六個衙役押著柳隨

從街上晃蕩而過,路人異樣的眼光瞟來,就算是問心無愧,此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柳

風也不禁臉頰發熱,心中感到有些難堪。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著,柳隨風忽然唉喲一聲,彎腰摀著肚子道:“差大哥,我的肚

有些疼痛,能不能先讓我解個手。”

  程奉神色有些遲疑,因為犯人半路脫逃之事,自己不是沒遇過。不過看柳隨風臉色蒼

的模樣,應該不會是作假,而且他的雙手還上扣著鍊條。程奉不疑有他,一臉厭惡的道:

去去去,到前頭那廢院裡方便。不過你可別打壞心眼,我們盯著你,你跑不了的。”

  柳隨風喘著氣,臉上五官糾結,神情痛苦的道:“小人不敢。”

  程奉怕柳隨風真的忍受不住,屆時臭氣沖天的走回衙門,明兒鐵定成為同儕之間的笑

,於是反而催促他道:“快滾快滾,王八羔子,哪來這麼多屎尿?”

  柳隨風彎腰苦笑的謝道:“多謝差大哥。”說完雙手拉著褲襠,一頭衝進前頭廢墟。

  雖然從廢墟中沒有傳來臭味,但是所謂境由心生,六個官差在柳隨風進入後,不由自

的一齊皺著眉頭,紛紛以手掩鼻的往後走了幾步。

  程奉在外頭等了一陣子,內心忽然感到不安。皺眉思索著剛才柳隨風臉上的神情,尋

:“剛剛這小子急著解手,為何雙手一直拉著鐵鍊,這樣跑著不是更不舒服嗎?難道是。

遭了,他是怕鎖鍊發出聲音。”驀然明白上當了,程奉神色倉皇的呼喝道:“快,你們兩

到後門去,還有你們兩人進去搜。”其餘五個衙役還不知發生何事,臉上俱是懷疑之色,

過大捕頭有命,他們雖然心頭不悅,不過還是奉命往前走去。

  程奉見眾人懶懶散散的,急的破口大罵道:“還不快點,如果犯人跑了,我們怎麼向

老爺交代。”

  其餘眾衙役聽到程奉發怒,這時才知道事態嚴重,趕緊拔足而去。不過須臾功夫,眾

役驚慌的回來報告。果然如程奉所料,柳隨風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程奉被柳隨風所騙,氣得咬牙切齒,只是他尚不知哪兒被柳隨風看出破綻。不過生氣

歸無濟於事,程奉靜下心來一想,思忖道:“柳隨風脫逃,必定是有了警戒之心。但是他

上哪兒去呢?”程奉心念飛轉,轉瞬間有了答案:“他一定會去沈家通知。”

  真如程奉所料,柳隨風逃脫後直往沈家而去。由於手上圈著鐵鍊,柳隨風躲躲藏藏的

到沈家附近時,天色已經昏暗。

  暗巷裡了無人煙,只要再穿過兩條巷子,就可以到達沈家。柳隨風此時警戒心稍降,

欲舉步向前,不料後腦忽然一股勁風襲道,柳隨風急忙頭一低,身子向前一滾,翻身尚未

直,只聽一個聲音冷冷的自耳際響起:“柳隨風,你以為躲的了嗎?”

  這聲音聽來像是程奉,柳隨風暗道:“官差果然不是白幹的。”他猜的沒錯,抬頭果

見到程奉六人將自己團團圍住。

  程奉臉色深沈,語氣冰冷道:“真是多情漢子,逃走後竟然急著來見情人。”

  由這陣仗看來,想逃難如登天。柳隨風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輕笑道:“余老鬼

了你們什麼好處為他賣命?身為公差竟然知法犯法,難道不怕大人知道嗎?”

  眾公差聞言一齊放聲大笑,程奉更是狂妄的譏笑道:“余老爺將你送的金子給了大人

而且外加一百兩紋銀。這樣的大禮,我們大人對余老爺的要求當然是有求必應。你這身份

微的下人,竟然敢和余老爺爭女人,這是你自不量力,可別怨咱們心狠手辣。”

  柳隨風聞言身子一震,恨聲道:“原來是一群貪官污吏,看來余連軒計畫很久。可恨

能力不足,保護不了沈家一家人。”

  程奉冷笑道:“以余老爺的身份,納沈姑娘為妾不成問題,不過沈老頭一向吃軟不吃

,所以余老爺才費盡心思向地主買了沈老頭承租的田地。眼看一切就要功成圓滿,豈知被

這小子給破壞了。若非逼不得已,余老爺也不想這樣做。窮人家姑娘蒙大老爺垂青,這是

受榮華富貴的好機會,你沒替她著想,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妄想讓這美如天仙的姑娘跟著

一輩子吃苦,真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柳隨風哼的一聲,道:“為非作歹的人總有滿嘴的理由。程捕頭,以你的口才,飛黃

達指日可待。”

  程奉聽柳隨風出言譏刺也不動怒,反而面無表情的道:“耍嘴皮子是沒用的。不過你

真機靈,竟然看得出我們的企圖。”

  柳隨風心頭急思脫逃之計,口中敷衍道:“官差抓人都是一派意氣風發的樣子,你們

一反常態的左右張望,好像怕人知道的模樣,若非心中有鬼,豈會如此。你們為虎作倀,

人早晚會知道的。”

  程奉毫無羞愧之色,反而點頭讚柳隨風道:“你真是不愧為孤梅山莊中最聰明的人。

過可惜的是,你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程奉心想入夜後情勢不利,於是使了一下眼色。

  眾衙役會意,一抖手中兵刃緩緩靠近,齊眉棍和大刀直逼而來,柳隨風雙手一震,匡

一聲,他手上的鍊條此時反而成為禦敵的武器。

  猛然間一把大刀當頭砍來,柳隨風舉起鍊條擋住,隨即一腳橫踢過去。

  持刀的衙役腰間中腿,踉蹌的退了一步,隨後一人齊眉棍又當胸直攢而來。柳隨風側

一格,忽然背上吃了一棍,痛的他臉色驟變,此時生死關頭,他顧不得疼痛,迴身用力將

條橫甩,啪的將偷襲的衙役擊退。柳隨風正喜得手,不過此時呼的聲音響起,左右又有一

一棍襲到。

  衙役人多又手腳輕便,柳隨風不敢戀棧,一個箭步撞翻持刀的衙役,頭也不回的拔足

奔。其餘衙役見狀發聲喊追了上來,柳隨風奔離十於步,忽然見到程奉正笑著持刀以逸待

,柳隨風知道這程奉不是好惹的,停足轉身想逃,說時遲那時快,腦後轟的一聲被一棍擊

。柳隨風眼前金星直冒,往前一撲倒地不起。

  其餘衙役見狀一齊圍了上來,絲毫不留情的一陣拳腳招呼,轉眼間柳隨風全身傷痕累

,口中鮮血泊泊流出,呼吸出多入少,可見不久就要一命嗚呼。

  持刀的衙役一不做二不休,舉起大刀就要將柳隨風了結。程奉見狀上前一格,搖頭道

“不可在此留下血跡。”他看柳隨風命在旦夕,心中惡念忽起,對著兩個部下道:“將他

到嗜血窟去。”

  那兩個被點名的衙役變色驚叫道:“嗜血窟?”

  程奉知道兩人聽到必是驚慌失措,於是厲聲喝道:“只有將他丟到嗜血窟才能毀屍滅

。現在天尚未黑,你們快去快回。”

  那兩個衙役不敢違命,戰戰兢兢的將柳隨風抬起,趁著天色未暗,趕緊邁開大步的往

血窟而去。

  嗜血窟位在咸陽城東十於哩處,原本是個斜坡,斜坡之上是俗稱的亂葬崗。前幾年來

場驚天動地的大地震,底下的磐基忽然垮裂,披上的土石傾斜倒入這大洞中,第二日天大

時,這周圍三哩大的凹地上,枯骨腐屍四下分佈,情狀令人怵目驚心。這些腐蝕的屍體引

一些嗜吃腐屍的野獸,因此一到夜晚,這裡的野獸咆哮嘶叫聲傳聞數哩,聞者無不心驚膽

。眾人以訛傳訛下,這裡恐怖的傳說越傳越多,於是嗜血窟之名便不脛而走。

  兩個官差到了嗜血窟時,天色已經黯淡朦朧,一輪孤月悄然高掛,荒野蔓草間漸漸籠

著一層薄薄的白煙。兩個官差越往前心中越是害怕,遠處忽然傳來不知名的野獸叫聲,吼

尖銳淒厲,宛如要將人挖心剖腹。兩個官差震攝不已,蒼白的臉孔面面相覷,相互點頭示

下,隨即將柳隨風往前面的小斜坡一扔,轉身沒命般的狂奔而去。

  悉悉窣窣的聲音從斜坡上直傳下來,磅的一聲,一個兩尺高的大水缸被柳隨風一撞,

時傾斜破裂,水缸中腥臭污穢的髒水濺入柳隨風的口中。原來昏昏沈沈的腦子被噁心的氣

一刺激,瞬時清醒了過來。

  陣陣腥風撲鼻而來,柳隨風忍著身上的劇痛,掙扎著想要起身,沒想到剛剛被衙役胡

毒打一陣,左手竟然骨折,兩腳也痛的不能動彈。

  冷月橫空,萬籟俱寂。無法動彈的柳隨風想起剛才程奉的話,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尋

:“就算犧牲自己,也救不了凝香妹妹。上天真不公平。師父常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難

這一切也是命中注定的嗎?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救不了心愛之人,還活著做什麼?”

  胡思亂想之間,突然一陣酸麻從手腳直竄心田,柳隨風背脊一涼,急忙舉起右手一看

這時才驚覺整個手臂竟然全成了黑色。“這是天要亡我嗎?”他萬念俱灰之下,竟然喪失

求生的意志。

  就在柳隨風怨天尤人之際,旁邊草叢忽然沙沙的晃動著。黑暗的草叢裡,突然游出一

約莫一尺長的蛇。這蛇看來甚是奇怪,除了蛇身赤紅之外,兩個蛇眼亮晶晶得像極了夜明

。這怪蛇的頭上,有著一塊黃金色火焰狀的鱗片,一伸一吐的蛇信卻是黑色的。

  柳隨風見到這奇怪的蛇,心中卻沒有害怕的感覺。“是上天要我死,所以才派這鉤魂
使
者來的吧!”他沒了求生意念,此時毫無畏懼的看著怪蛇。

  怪蛇不斷吐著蛇信在柳隨風四周遊走,兩個精光湛射的眼睛似在觀察著獵物。怪蛇感

柳隨風似乎並無力反抗,於是猛然躍起,一口咬住柳隨風的左手臂。

  柳隨風的左臂早就沒有知覺,兩眼猶如看戲似的,直盯著怪蛇咬處流下墨黑色的鮮血

柳隨風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萬一咬的半死不活,豈不是自找麻煩。”柳隨風臉上露

詭異的笑容,右手反手一拍,緊緊的壓住蛇頭。

  怪蛇受到襲擊,蛇身扭曲不停,掙扎著要脫離左臂。柳隨風豈能讓這蛇離去,扭腰側

將蛇壓在身子底下。

  過了半晌,掙扎的蛇身漸漸僵直不動,可能已經被柳隨風的體重給壓死了。

  柳隨風喘著氣息,身子自手腳末端開始變冷。感受到死亡即將來臨,柳隨風舉目望著

邃的夜空,雙眼緩緩閉上,腦裡逐漸失去知覺。

  遠遠迴盪在嗜血窟的狼嚎聲陣陣傳來,草叢碎石間遍地屍首枯骨,一點一點的燐火被

吹送著,點綴著四周一閃一閃的,這番景象宛如人間煉獄。

  忽然遠遠一陣腳步聲緩緩靠近柳隨風,皎潔的月光下,只見一個痀僂老人從草叢中穿

。這老人童山濯濯臉上皺紋滿佈,細目鷹鼻,身材矮小背駝如鼓,五指枯瘦細長,手裡拿

一支黝黑的鐵柺杖。

  老人走近端詳了一下,搖頭嘆道:“怎麼又是一個枉死者。”老人往前一步,喀的一

,原來是踩到水缸的碎片。老人雪白的眉毛一動,嘴中唸道:“唉喲,好死不死還打破我

百毒酒,真是浪費了。”這老人生的怪異,但是他的聲音卻是舒緩低沈,入耳極為舒服。

  在嗜血窟裡見到棄屍是常事,因為在這兒的都是些無名的屍首。老人看來並沒有將柳

風入土為安的打算,只是整整衣容,雙手和什的道:“前塵往事恍如夢,一朝放下似清風

”老人說完便欲離去,不過此時柳隨風忽然發出些微聲響。

  老人心中一凜,復又轉身觀詳。月光下,只見柳隨風的臉上好似罩了層寒雙,鬢髮眉

上竟然還有點點白霜。

  這情景難得一見,老人心中大奇,伸手觸及柳隨風身子,臉上不禁驟然變色,驚訝道

“好像一塊玄冰。”老人聽到柳隨風尚有輕微的呼吸,不禁好奇心大起,隨即解下身上衣

裹住柳隨風,攔腰將他抱起。

  柳隨風身子一離地,老人看到喫咬在柳隨風左臂上的怪蛇,突然失聲叫道:“萬。。

毒神龍。”

  老人見到怪蛇後呆立半晌,口中喃喃自語:“人算不如天算。錯失了這次機會,這輩

再無指望了。不過。。”老人低頭看著手中的柳隨風,道:“或許從這年輕人身上可看到

端倪。”

  風吹草偃,暗夜裡野獸貪婪的吼叫聲此起彼落。老人自言自語說完後,痀僂的身子一

,迅如閃電般消逝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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