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魔剑惊龙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Nov 22 10:24:50 1999), 转信

魔剑惊龙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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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大爷是本州的缙绅,而且是大地主。
    章家庄以东直至沭河西岸。这一带沃地都是他的。
    当然,谁也不知道真的章大爷已经不在人世。
    莒州的老乡们,只知道这位缙绅大善人,六年前便逐渐出现反常的举动,虽然照常

修桥补路热心公益,但却养起打手护院来了。
    打手护院逐渐增多,也就难免出现是非,仗势欺人的事时有发生,在各处走动禁止

谈论庄主的是非,稍有反抗很可能被揍得半死。章家庄也成为禁区,通向章家庄的两里

长大道,连野狗也不敢游荡,发现立加博杀。
    由于田多地广,共建了三座下庄,最南端的第三下庄,距本庄已在二十里外了。
    第二下庄的东南角约五六里,是沭河的曹公湾。
    据说,那是古代的曹公城旧址,已经毫无城的痕迹,河湾底部仅有五六家民宅而已

    冈陵起伏,林茂草深,地旷人稀,飞禽走兽见人不惊,平时根本不可能有外地人进

入,往来的都是祁村的亲朋好友,外人一看便知。
    东方发白,晨曦初现,一个腰带上插了剑的人,出现在河岸一面,面对几家茅舍,

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河岸搁了两艘平底小船,两张木筏。
    茅舍毫无动静,居然没有早起的人外出,按理,每一家茅舍皆有炊烟升起了。
    柴门紧闭,家犬也关在屋内不敢外出,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种庄稼的人早睡早起

大热天早些干活,午间可以多歇息半个时辰。
    不可能整天闭上门,必须有人外出活动。
    黄自然极有耐性,神态冷静悠闲,他像一头伺鼠的老猫,丝纹不动等候饥鼠外出。

    终于,有人启门外出了。
    他也动了,将剑挪至趁手处。
    是一位年轻英俊穿着劲装,人才一表的魁梧年轻人,佩剑古色斑斓,可能属于宝剑

级的利器。
    另一位是明眸皓齿,丽质天生的漂亮少妇,也穿了墨绿劲装,曲线玲珑刚健婀娜,

眉梢眼角流露出春俏,随时皆涌现明媚的动人笑容,比起桃花三娘子那种近乎妖艳的女

人,似乎更多了几分令人不敢亵渎的风华。
    桃花三娘子的美和气质,是无与伦比的,令男人一看.就有抱抱她亲亲她的冲动,

而少妇的美和风华,令人又爱又不敢造次。
    两人并肩向他接近,真像一双金童玉女。
    他虎目中凌厉的精光敛去.冷静地估量这一双璧人,人不论男女,英俊美丽都会容

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占尽便宜。
    长相丑陋的人则相反,即使是大好人,一见面便生不良的印象,大好人也会被人看

成强盗。
    人才一表,男的英俊魁梧,女的年轻貌美风华绝代,怎么可能是残忍阴毒的杀手刺

客兼强盗?初见面的人.绝不会相信他俩是玄武门的杀手。
    “你要赶尽杀绝吗?”年轻人平静地问.是属于喜怒不现于词色的人。
    “怎么会呢?玄武门上下人手好几百,我那能仗一把剑,把你们杀绝屠光?”他也

平静地回答:“我以公人身份办案,案也有首从之分。”
    “那你来干什么?”
    “我的任务仅完成了一半,不来能圆满达成吗?”
    “阁下,得放手时须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不是这样说,阁下。”他正色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官府如果不管

事管到底,受害人的家属肯吗?朝廷要他们执法,他们能半途放手吗?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仅指一些无伤大雅的事,面对杀人放火的冷血杀手,能退一步眼看亲友惨死而不追究

吗?我如果返回保定府,向知府大人报官大人,从实如此这般察报.我会受到何种惩处

你阁下人才一表,不像一个没有担当的人,用不着以你的歪理和我强辩.叫圣手无常出

来好不好?我要带他回保定府,不管你们肯是不肯。”
    “似乎玄武门栽在你手上了。”
    “也许吧!”
    “看来,本门的确有卧底的奸细潜伏。”
    “你们的事,在下毫无兴趣。某一个组合,长时期发展,势力不断膨胀,有人卧底

也是难免的事呀!贵门十余载经营,发展的手段策略空前绝后,莒州几乎成了贵门的内

院,受人注意也非意外。”
    “敝门主确是雄才大略,才华绝世。”年轻人用崇敬的口吻说;“我们已着手培养

读书人,在一些有名府学州学,物色一些有才华的学员士子,给予强有力的栽培,让他

们能专心于攻读.以便日后金榜题名,不出二十年,玄武门将在各地普建山门。地方官

吏都是自己人……”
    “结果,你们将走上必定会走的道路。”
    “你是说……”
    “造反。”他冷笑:“弥勒教已经三度造反,目下仍在四川恶性膨胀,有官方的人

明暗中支持,第四度举兵是早晚间事;财势达到某一种极限.非走上这条路不可。不要

想二十年后的事了,二十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很可能泰山崩塌,江河倒流。沧海变

成桑田,莒州化为海洋。劳驾,去叫圣手无常出来好吗?”
    “阁下,不要煎迫过甚……”
    “你不去叫他,我去。”
    他向茅舍走去。
    “要怎样才能让你放手?”年轻人伸手阻止他迈步:“开出价码来。”
    “在下不和人谈价码。”
    “天下间任何事都有价码。”
    “你很幸运,碰上一个心目中没有价码的人。”他一字一吐:“在下所经手的事,

不办妥绝不会放手。记住了没有?”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让至一旁。
    他淡谈一笑,泰然迈步向茅舍走。
    两步、三步……他眼神一动。
    年轻人与少妇狠盯着他的背影。怨毒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五步、六步、第七步迈出……
    两把飞刀,两把飞针,飞刀一上一下.飞针是满天花雨。同一瞬间,剑光乍现,风

雷骤发,电光回旋。
    “叮叮!”两把飞刀在剑光中化为碎屑。青灰色的淬毒梅花针雨,被迸发的剑气,

和他左掌所发的奇异掌力所合流、带动、震散,化为无害的针雨,飘散出两丈外洒了一

地。
    剑光再次进发,快逾排云驭电。
    年轻人的手,刚落在皮护腰的飞刀插上,少妇的左手,也刚探入针囊。
    剑光来得太快了,见到光锋尖已经入体。
    黄自然退回原地收剑入鞘,瞥了在血泊中挣扎的两个人一眼,转身大踏步向茅舍走

了。
    柴门大开,人群涌出。
                  ※               ※                 ※
    共有十二个人,其中有章大爷。
    死了的年轻人与少妇,可能是身份地位高的玄武门重要人物,因此涌出的人皆咬牙

切齿,厉声咒骂着潮涌而至,刀光剑影慑人心魄。
    一声长啸,黄自然挥剑直上,这次他主动进攻,人与剑似乎幻化为一道光华,无畏

地楔入人丛,无情的剑光迸射,毫无怜悯地切割人体。
    杀手们用暗器助攻,反而误伤了自己人,他闪动太快.出剑怪异专找侧方的攻击,

有时剑出刀招,断臂剖肋招招致命。
    一刹那,又一刹那,三冲错两回旋,所经处波开浪裂,刀剑抛掷。人体摔倒,风吼

雷鸣中,一道激光远射出三丈外,人影重现。
    剑光斜指,对面的章大爷左手的手掌不见了,鲜血染袖,脸色死灰,右手的剑不住

颤动,马步虚浮,剑似乎太沉重不易举起,总算稳下了马步。
    章大爷是向河边狂奔的,想登船逃走,却被黄自然截住了,无法脱离斗场。
    “可耻,你能一走了之吗。”黄自然沉声指责:“你的弟兄都死光了,你还有脸独

活?”
    章大爷扭头四顾,悲从中来。
    “少门主……”
    章大爷的凄厉号叫动人心弦。
    “那个年轻人是勾魂丧门的儿子?”黄自然摇摇头:“好人才,可能文武兼备。主

持培养读书人大计的人是他,他考功名将如探囊取物。”
    “他中了上一届乡试第一榜举人,明年将上京参加会试。”章大爷声如狼嗥:“你

这天杀的狗杂种,竟然一剑杀了他。本门培养人才的大计,今后无人主持……”
    “难怪你想逃走,原来仍有东山再起的打算。”黄自然的剑向上升:“你的圣手已

经断了,剑仍可一拼,上吧!你是天下第一杀手。必须死得英雄些,上!”
    “我跟你到保定投案……”
    “不,你得死。”黄自然声如沉雷;“贵门派在外地做买卖的人并不少。仍有能力

到保定劫牢反狱,仍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在下绝不容许这种情势发生。”
    “你是执法的捕快,不能……呢……”
    剑光进射,一闪即逝。
    章大爷向后踉跄了两三步,总算站稳了,胸正中出现血迹,而且是气泡和血泡冒出

    手一松,长剑堕地。
    “我会……东山再……起,重……建……玄武……门……”
    最后一个门字几不可闻,向前仆倒。
    黄自然已远出二十步外,大踏步昂然离去。
    威震天下的杀手第一集团玄武门,从此从江湖武林除名消失。
    以后的一年中,前来莒州找玄武门寻仇的人络绎于途,寻踪觅迹追查该门其他杀手

的下落;也打听保定府捕快黄自然的根底。
                  ※               ※                 ※
    又是一年春草绿。
    春风又绿江南岸.暮春三月的江南,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黄自然在去年岁梢,已经辞去清江浦镇茂源钱的伙计,回老家邳州过年,元宵后背

了行囊,重新至外地谋生,落脚在南京繁华都会。
    南京,大明皇朝的精华所在。
    自从上一个皇帝正德,在正德十五年在南京鬼混了将近一年之后,目下的嘉靖皇帝

也在嘉靖十八年,至承天府祭显陵,返京途中曾经在南京逗留了二些时日,此后就不再

有皇帝光临了。
    将近八十万人口的南京,繁荣的程度可想而知,人多弊病也多,治安之坏号称天下

第一。
    其实,治安之坏荣居第一的该是京师。
    京师治安人员多如牛毛,但连紫禁城内也经常闹贼。
    他的身份交了:户籍在南京的江浦县,职业是四方贸。
    四方贾,也就是俗称的小行商。
    姓名没有改:黄自然。
    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小行商,谁知道他这小行商黄自然是老几?
    如果他是神秘的江湖名人黄自然,那就完全不同了。
    莒州玄武门毁灭事件,已经过了半年岁月,目下仍在江湖上轰传,江湖朋友都在打

听,保定府的一等一级捕快黄自然的底细。
    有人曾经在保定府追查,保定府的巡捕中,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一等一级捕快黄自然

其人。
    在南京,只要不损害他人的权益,没有人理会你是谁,没有人会过问你是死是活。

这里的王亲国戚,过气的名臣悍将,失意的江湖龙蛇,简直俯拾即是,找扫帚一扫就是

一大堆。谁也不理睬你是老几。
    他是商贾有钱,所以他穿得一身光鲜,不再是穷伙计打扮。
    他不在南京城内居住。在浦子口镇租了一栋阁楼的楼房。三餐在镇上的食店解决,

优游自在日子过得相当惬意愉快。
    南京城南是南部的精华区,范围包括聚宝门内外,万商云集,秦淮内外河夜夜笙歌

    但真正活动频繁的繁忙区,则是沿江南北的小市镇,帆樯林立,码头人头攒动,过

往的商贸旅客每天成千上万,栈阜中货物堆积如山。
    浦子口镇位于江对岸,对面是仪风门外的龙江关,这才是真正的精华区,每天大型

渡船往来不绝.私人的船只连樯接舳。
    浦子口镇是江北的最大镇。是通向凤阳中都的交通中枢,是南京外围的屏障,不但

镇建了城。而且设了守备所,驻扎了一卫兵马,环境之复杂可想而知。
    春汛期间.江水混浊湍急,尤其是涨潮时间,风高浪险奔腾澎湃,声势惊人。所有

的大小渡船,皆在申牌之后停驶,两岸交通断绝。
    其实交通并非完全中断,如有急需,仍可雇一些所谓亡命小舟,与险恶的风涛玩命

官府禁不胜禁,也禁不了,这些船只根本不在码头停靠。
    住处在一条小街中段,距渡船码头不远,这是镇外的市区,也是三不管地带。往东

望,是下码头课税局,向西看,可看到场内耸然壁立的金家山。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圈子,新的朋友,新的邻居。
    他为人随和,人生得俊,年轻活力充沛,出手大方,住进来不足十天,便博得街坊

们的喜爱认同。
    之后,跑两次上江,做了几笔上江山产的买卖,街坊们都知道他是规规矩矩的生意

人,对他不再好奇怀疑。
    一住两月有余,这次他打算休息几天,规规矩矩做行商,实在赚不了几个钱,渐渐

有点倦意。这种谋蝇头小利的闲散日子很难过,简直无聊透顶,午夜们心自问:我在这

里干什么?
    干什么?他在浪费人生,浪费他辛勤苦练二十载的青春,浪费他自小立志为世人做

些事的志向。
    聊可告慰的是。他只是找机会松散心境,调整一下身心的倦怠周期,暂时摆脱冒险

的生涯,体会做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情趣。
    这天晚膳时光,他与四位同行,出现在嫩江楼酒肆,准备喝几杯。四位同行都是专

走上江的小四方贾,年纪最长的张三,已经是年届半百的人了,风霜满面,积聚了不少

艰难的经验,与看多了的人世辛酸。
    张三李四,赵五王七,加上他一个黄自然,五个人上了楼,叫来了一些酒菜,席间

谈笑风生,说些做买卖的见闻,也提及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经验与教训。
    浦子口镇没有夜禁,连浦子口城也夜间不闭城门,这座城本来就矮,不走城门同佯

通行无阻。
    楼上满座,灯火通明,食客似乎以水客为多,没有衣着丽都的爷字号人物光临,爷

字号的达官贵人,通常光顾对街的凤鸣酒楼。
    酒肆与酒楼是两码子事,酒肆只卖几色下酒菜,要筵席必须上酒楼,上酒楼多少得

有些身份。
    谈起生意难做.少不了满腹辛酸,张三是专贩川产药材的小行商,其实不可能入川

仅到荆州府和夷陵州,买一小船药材,昼伏夜行尽量避免与巡江船碰头,从各地的税关

空隙钻。
    这是说,以逃避沿江税站为目标的半私枭,与税丁捉迷藏,与江湖朋友斗法.如果

真的规规矩矩做买卖,要赚钱难上加难,那拼得过那些有财有势,知道打通门路关节的

大商贾?
    人声嘈杂,难免说话时提高嗓门。
    这也许是粗豪食客们的通病,三杯老酒下肚,在大庭广众之间,少不了豪气一涌就

大发谬论,自吹自擂或者一吐苦水冤屈。
    黄自然已习惯这种场合,他是话最少的一个,偶或应酬附和一两句,是一个能耐心

听人诉苦的好听从,也不时聆听邻座食客阔论。
    “我是前天到家的。想起了仍心有余悸。”张三谈起这次押货东下的经过,最后提

出爆炸性的问题:“他娘的!有时候你还真的不能不相信预感。”
    “怎么一回事?碰到江上那些杂碎了?”李四笑问:“你请了打手,伯什么?”
    打手,也就是请几个身强力壮,会些拳棒,敢斗敢拼的汉子做保镖。小行商那请得

起镖局的镖师?何况那时正式的镖师行业并不普遍,偌大的南京,也只有一家规模不大

的金陵镖局,保运并不保赔,声誉还没建立。
    “江上的好汉,那瞧得起我们这种瘦老羊?抽几两银子常例钱也就算了,大家有口

饭吃不伤和气。”张三用行家无奈的口气说:“在太平府一处江湾,一头撞进五艘有如

官船的船队里,黑夜中那些混蛋一不挂灯号,二不事先有所警告,咻咻咻就是十几支箭

寸余厚的舱壁贯穿五寸以上,要不是船老大机警,冒险往外江的风浪里冲,我恐怕从此

回不来了。天杀的混蛋。天知道他们到底是何来路?实在太霸道,不把别人当人看,就

是皇帝来了,也不能见人就杀呀:“
    “大人物人多势众,夜间杀掉来历不明的人,是正常的事呀!用不着大惊小怪。”

王七以世故的口吻说:“有些大人物疑心特大,对接近的人深怀戒心,认为人人都可能

是刺客绑匪,疑心一起就先下手为强,连没接近的人也可能被无辜杀死呢?你闯进他的

船队,他有一百个杀你的理由,能逃得性命,你实在非常幸运。”
    “我想起来了,今早沈鸿老兄抵埠。”赵五说:“他曾经说过,昨天有人在大胜关

码头,看到五艘警卫森严的船,泊船的码头附近不许闲人接近,张老哥,很可能是你所

碰上的船队。看气势,一定是十分高贵的大人物。”
    “最好通知猪婆龙或者水蜈蚣那些水上好汉,把他们做了。”张三恨恨地说:“以

免其他无辜的人受害,该有人除掉这些强梁。”
    “算了,张三爷。”黄自然加以劝解:“世间强梁太多,那能除得尽?猪婆龙和水

蜈蚣那两批人,也不是好东西,你如果通知他们,日后麻烦大了,他们会把你当成他们

的眼线,正当的人也认为你通匪,你受得了?不要沾惹这种事,以免后患无穷。”
    京师附近郊区,盗贼成群,南京的大江上下游,水贼也成群结队出没。
    猪婆龙和水蜈蚣,就是两伙水贼的首领,杀人越货甚至劫掠两岸的村镇,实力在水

贼中最的雄厚。
    他们的巢穴设在各处洲岛上,出动时才集结,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水贼,聚散无

常飘忽不定,有时散布在各处村、镇中,甚至混入城中快活逍遥。
    一旁突然多了两个人,两个粗豪的食客。
    “喂!你知道如何找得到那些人,是吗?”站在张三身侧的大汉,右手按住了张三

的左肩笑问:“咱们交你们几位朋友,高攀高攀。”
    张三的脸突然泛灰,身躯像是僵死了,脸上呈现忍受痛苦的线条,似乎被肩上的手

压得受不了。
    另一大汉抱肘站在李四身旁,盯着李四阴笑。
    本来打算站起来抗议的李四,被大汉狞猛的怪眼慑住了,有点手足无措,不敢挺身

站起。
    “你……你们……”赵五也神色大变:“我们是说来玩的,消口怨气而已.我们都

是平凡的百姓,那……那能找得到他们……”
    “你们不要伯,我们是诚意高攀诸位的。”按住张三的大汉可能是地位高的人,目

光扫过五人的脸部,观察五人的神色变化:“保证没有恶意,只想借诸位的鼎力,找猪

婆龙水蜈蚣两位舵主攀交情,这样好了,劳驾诸位随在下去见敝长上。”
    “帐由在下付,聊表心意。”抱肘而立的大汉狞笑着说;“咱们走吧!敝长上的住

处没多远。”
    “你……你们是……”张三绝望地问。
    “届时自知。”
    “我们是确不知道……”
    “你得设法让敝长上相信你们不知道,敝长上不会为难你们的,现在,请下楼。”

    祸由口生,张三快要崩溃了。
    两大汉粗壮如熊,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凶暴人物,衣内隐约可以分辨佩有匕首一

类短兵刃,打起架来很有可能用兵刃行凶。五个平凡的小行商,对付一个大汉也不是敌

手。
    张三肩上压着的大手,就有压垮张三的可怕劲道。
    “我们跟他去好了。”黄自然只好出面打圆场,他的手在桌底稍动了几下:“我们

实话实说,这两位大爷的长上,必定是明理的人。”
    压住张三的大汉,突然向前一冲。
    “王八狗杂种!”大汉另一手按住食桌,稳下身形转身破口大骂:“那一个混帐东

西,用骨头掷中太爷的背心?给我站出来。”
    大汉的嗓音像打雷,人声倏然静止,百余位食客,皆惊骇地向这儿注视。
    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回答。
    大汉的凶狠目光,最后落在第三桌的两名食客身上,按方向估计,掷来的肉骨头很

可能发自这一桌。这两名食客嫌疑最大。
    两食客是年约半百的魁梧中年人,相貌威猛虎目神光炯炯。
    “你瞪着我干什么?瞎了你的狗眼。”
    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食客,显然被大汉那儿句毒骂惹火了,拍桌而起声震耳膜

以牙还牙接受挑衅的意图显而易见。
    大汉怒火冲天,抓住一只碗隔桌飞掷。
    立即引起暴乱,食客纷纷走避,店伙们叫苦不迭,全楼大乱,人向楼下狂奔,桌倒

凳飞。
    “快走!”黄自然向四同伴低喝:“回去之后,找地方暂时躲起来。”
    他夹在人丛中,乘乱下楼溜之大吉。
                  ※               ※                 ※
    两大汉被打得头育脸肿,跌跌撞撞回到镇南的一座别墅型园林大宅。
    这里是浦子口溪的北岸,附近全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宅院。
    东至溪口,北至镇南码头上游约两里左右,闲杂人等很少涉入这一地区,以免被豪

奴打手打个半死。
    两大汉不是该宅的打手,在东院的客厅,受到那位干瘦的主事人,严厉指责骂了个

狗血喷头。
    “我已经再三警告过你们,不要在大庭广众间闹事,以免引起注意,对主人不利。

干瘦的主事人脸色难看,一双阴森的鹰目冷电慑人:“南京有些文武大臣认识主人,闹

出事来大家不便,不论大事小事,必须暗中加以处理,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处理得秘

密,如何处理随你们高兴,在酒肆大打出手,你们真有出息啊?尤其是被人打得掺兮兮

很光彩是不是?混蛋!”
    “在大庭广众间设法打听消息,引起冲突也是常有的事呀2”
    那位对付张三的大汉,乖庆的神情表示不驯:“难道要我们忍气吞声吗?忍气吞声

能得到消息?尤其消息有关那些水贼,我们能向懦弱如羊的人打听吗?”
    “打听消息是你们的事,如何打听与我无关。”长上一拍桌子:“你少给我强辩,

我的要求是不能在大庭广众间闹事,犯了错就得负责。”
    “我们总不能扮懦夫……”
    “你们不能暂时忍耐,以后再找他们报复吗?胡搞,哼!很可能揍你们的两个混蛋

就是水贼的有地位小头领,你们不能忍一时之气,把事情搞砸了,以后找到他们,少不

了有是非,他们不会信任我们了。”
    “如果他两个杂种,是那两个水贼的小头领,日后他们利用的价值消失,我要活剥

了他们,哼!”
    “有什么话什么打算,必须藏在心里,以免误事,你少给我大嘴巴到处胡说八道,

体们不必到镇上活现世了,给我到对岸龙江关去订听。”
    “好吧!明早我们就过江。”大汉不再暴躁:“其实,找水贼办事不是好主意,咱

们人手足,高手如云,什么事难得倒我们?过去还不是我们自己办?迄今为止一切顺利
……”
    “闭嘴!你知道个屁。”长上大声喝阻:“南京情势不同,与凤阳中都在一起,皇

亲国戚勋臣,比京师多一倍,如果需人办事,能让你们出面?人生地不熟,主人的行踪

绝不可暴露,只有找水贼办事,才能高枕无忧胜任愉快。少出馊主意,不借的事闭上嘴

没有人把你当成哑巴,知道吗?”
    “不说就不说。”
    “没有人要你说,哼!派出二三十个人办事,就你们两个出纰漏,被人打成这副德

行,对方是何来路毫无所知,你们真能干,滚!”
    两大汉脸红脖子粗,不敢再分辩,气鼓鼓地出厅走了,咬牙切齿心中不平衡。
    长上向五六名手下,嘀嘀咕咕分派工作。
    谁也没留意厅外有不速之客潜伏侦伺,宅中并没派有警戒。连大院门外也没派人把

守。似乎活动的人并不多,没有多余的人手派警戒。大概也没有派警戒的必要。
    侦伺的人是黄自然,怀了难解的疑团离去。
                  ※               ※                 ※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而在通都大邑水陆码头,这种生活准则并不正确,有些人是夜间活动的族类,夜间

才是他们工作活动的谋生方式。
    返回住处,二更还没过呢!这条小街有些人,仍得为生活而奔忙。
    以右邻的两家人来说,为了温饱,那能天一黑就歇息?多工作才能多赚生活费。
    右邻住了两家人,前一进住姓叶的一家四口。
    后一进户主姓杨,也是一家四口。
    房子是租的,他也是租住的,见面三分情,都是好邻居。
    姓叶的家主叫叶大柱子,在码头一家货栈当伙计,浑家叶大娘四十岁相当能干,女

儿十五六岁叫小菱,十二岁的儿子小柱子很乖巧。
    叶大柱子白天在栈房工作。
    叶大娘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在门口摆门摊,贩卖一些草鞋、布裤、火媒蜡烛、蜜饯

糖果……十足一摊小百货,兼接一些穷缝。
    夜间,母女俩与后进的杨大婶赶缝补的活计,论件计资。
    白天门摊的收入勉强过得去,除了每天缴十文门摊税之外,还可以赚几十文利润。

主要的收入靠穷缝,一晚上赚一百文并不难,以一般生活水准来说,叶家已经可算生活

相当充裕的一家了。
    叶小菱十五六岁,健康而秀气,在本镇可算是出色的大闺女。由于接触的人,大多

数是粗犷的码头人物,因此活泼大方,女红也出色,请她母女补衣裤的汉子,喜欢和她

开开玩笑,她一点也不介意。
    自从黄自然搬来之后,小丫头对他特别有好感,有说有笑落落大方。但黄自然很少

在家。出门到外地做生意,一趟需十天半月,回来后逗留也只有三五天。
    黄自然人才一表,性情随和,有时在叶家的门摊卖些小物品,小丫头简直有半卖半

送的表现。
    由于小丫头秀丽活波,落落大方,黄自然有次曾经半开玩笑说,小丫头有一天,会

让镇上的小伙子互相打破头,惹得小丫头大发娇嗔。
    刚到家生火沏茶,李四便来了。
    李四住在街尾,是手腕相当高明,有眼光很勤快的四方贾。
    叶家赚钱以文计算,他和李四赚钱以银两计,这是两者不同的地方,生活的程度有

相当大的差距。
    但他和李四辛苦得多,而且得冒风险,多赚一些钱,付出的精力也多些,想得到些

什么.就需付出些什么。
    李四一进门,就显得神色有点不安。
    两人在堂屋品茗,门外就是小街,厅门虚掩,仍可听到门外传入的人声。
    “小黄,我明天就走。”李四开门见山说出来意:“你最好也走,如果不走,请劳

驾照应我那间破屋子几天好不好?”
    “走?你不是刚从常州回来吗?”他有点诧异:“你的神色不对,怎么啦?”
    “酒肆找麻烦的两个混蛋,一定是猪婆龙和水蜈蚣的喽罗。你和老张说了那些不该

说的话,而且引起斗殴,那些混蛋怎肯干休?到外地躲一躲比较安全。”
    “不要白担心啦!那两个仁兄不是水贼。”他安慰李四:“那些水贼忙着谋财害命

晚间那有工夫进酒肆浪费时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黄,小心撑得万年船,避避风头妥当些。可别被他

们做掉了。”
    “避避风头也好,到何处?”
    “远离江水,往北边走。”李四说出打算:“带一车苏州胭脂扬州香粉,到开封去
。”
    “带苏州姻脂扬州香粉到开封?卖给谁呀?”他摇头苦笑:“北方的大姑娘们,一

辈子娶不用这些添妆。而且,苏州盛香堂的烟脂,一盒要五吊钱;扬州黛春林的香粉,

一盒更要八钱银子,运到开封你卖多少?会有人买吗?”
    一吊钱是一百文,用绒绳串在一起,一两银子,可换钱一千至一干二百文,真正的

制钱,则换八百文左右。
    那时的南京,一斗米仅卖二十文左右,卖一只三斤重的大肥鸡,十五文左右就够了

叶家的门摊,一天可赚几十文,做穷缝更可赚一百文左右,所以生活相当惬意。
    江南花花世界,佳丽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化妆品畅销,价格也贵得惊人。
    说贵,当然指有名的精品名牌,普通的烟脂香粉,一盒三五十文已经嫌贵了。
    苏州胭脂扬州香粉,全国闻名。
    京师的大户权贵,派有专人到江南采购。
    以扬州的香粉第一家黛春林的香粉来说,仅制粉的花和粉,过程就需一年的时间,

要达到轻、白、红、香的最高境界,不知花掉师傅们多少心血。
    一盒八钱银子是在江南贩卖的价钱,在京师二两银子不一定能卖得到呢!
    “你别少见识啦!”李四笑了:“北地的大姑娘,比江南佳丽更喜欢胭脂花粉,仅

开封周王府那些皇亲国戚,我运的一小车就不够分配,沿途如果不出意外,赚一二百两

银子不成问题。”
    “我对这方面外行。”他说得谦虚:“既然有得赚,那就跑一趟吧,祝你顺利平安

鸿图大展。”
    有人拍门,然后门被推开了。
    飞进一头漂亮的小黄莺,手里提着食篮。
    “黄爷,知道你来了客人,娘要我送些点心来。”叶小菱悦耳的嗓音像黄莺儿在唱

灵秀的明眸瞥了李四一眼,一面将四盘点心往桌上摆:“李爷,听说你是昨天回来的?

    李四是本地人,住在街尾,可说是看着小菱长大的.与叶大柱子年岁相若。
    “唷!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李四笑吟吟地说俏皮话:“托小黄的

福,能尝到你做的美味点心,我该跑勤快些,多来小黄这里作客,没妨碍你什么吧?”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叶小菱脸红红白了李四一眼:“没大没小的,这是你该说

的话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没大没小。”黄自然笑说:“小菱,谢谢你,你娘晚上也

在忙,还抽空做点心送过来,真不好意思,明天再向你娘道谢,你爹今晚回来了吗?”

    “今晚栈房卸货,可能要忙两三天,晚上更忙碌呢!”小菱倚在他身旁不想走,水

亮的明眸不转瞬地凝视着他:“娘今晚工作少,杨大嫂也准备收工了,听街坊说,大街

酒肆有人打架,没牵涉到你们吧?”
    “怎么会呢?生意人和气生财,没有必要和别人打架。”他笑吟吟的掩饰:“你爹

力气大,拳头重,生起气来就动拳头,我们那里有劲打架呀?”
    “对呀!我们这种天南地北跑的人,那能气大声粗凭拳头大赚天下财?除非生死关

头,宁可忍口气破财消灾。”李四也打哈哈搪塞:“酒肆有人喝多了黄汤,打架闹事那

一天波有发生?”
    “其实拳头大也有好处。”黄自然转移话题,拍拍小丫头的肩膀:“在镇上的混混

子弟,谁敢侮负你?你爹的拳头,不把他打得半死才怪。也只有你爹,才管得住栈仓里

那些牛鬼蛇神。”
    “爹说你与他们不一样。”
    叶小菱羞笑着提了食篮,轻快地出门走了。
    “很有意思,小黄。”李四暖昧地笑笑;“小丫头眼界高,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个好女孩,不要辜负她。”
    “别说笑话了。”黄自然的笑却是苦笑:“读书人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我则四海奔

波为养家,讨个老婆在家里枯守,养一大堆儿女,谁知道那一天死在那一角落里,沟死

沟埋路死插牌,如此人生岂不是白活了?”
    “那就改行啊!买一家店面,老实的大秤进,小秆出,安安稳稳赚钱……”
    “必要时也要老婆儿女摆门摊。”他打断李四的话:“连独善其身也难以办到,这

是干什么?读书人固然十之九为名利而征逐,被人挖苦说千里为官只为财,但骨子里仍

有受人尊敬的人存在,有志气的读书人仍有他的目标。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就是可

敬的目标。我……别说这些废话了,反正我和这里的乡亲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的人

各有各的方向。喂!你真的明天就走?”
    “对,早走早平安,我承认我怕那些水贼。”
    “也好。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些人绝不是水贼,日后如果有麻烦,起因绝非为了

今晚的事。”
    “你怎知道他们不是水贼?”
    “就是知道。走四方赚钱蝴口,少见识眼光不够活不了多久的。过几天我也得走,

得放勤快些,不然可就坐吃山空了。”
    歇息调整身心的时间够长了,真得静极思动啦!在南京花花世界调整身心,实在不

是好主意。像他这种对声色犬马没有多少兴趣的人,在大都会里几乎无处可去,想找些

闲事来管,也无用武之地。
    大都会的小闲事千奇百怪,那用得着他这种人管?
    在酒肆里生闲气打架闹事,这算什么呀?
    喝了一壶茶吃完点心,李四欣然答拜走了。
    他却许久才洗漱就寝,一直就对别墅那些人难以释怀。
    到南京近郊找水贼合作,这种找的方法和手段,可说完全外行,与大江一带的江湖

行规迥异,这样胡搞,会出大纰漏的。
    同时,他也对受两大汉跳衅的两个中年人,觉得有些歉疚,怎知道两个中年人,是

个性暴烈的霹雳火?他用骨头戏弄那位大汉,事先并没料到会有人逞强出头招揽是非。

    他对两方面的人都留了心,暗中决定进一步探索。
    一是心里不希望这件事由他而起,不该由别人承担:一是心中好奇,探究心理是人

的天性。
    那两个中年人绝非省油灯,很可能有好戏上场。
    两大汉的主子长上绝不是好路数,派出二三十个人外出办事,办的会是好事?找水

贼合作加以利用就不是好事。
    他们口中的主人,又是何来路?
    他并无积极介入的兴趣,暗中留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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