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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wangwan (霸王丸),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人世间(1)
发信站: 紫丁香 (Mon Sep 22 13:36:50 1997)
Posted By: choujs (出剑笑江湖) on 'Emprise'
Title: 人世间(1)
Date: Wed May 21 16:59:44 1997
人 世 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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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版权所有,请勿删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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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故事,纯属虚构, *
* 以下故事,纯属虚构, *
*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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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江花月夜,浔阳歌舞息
天上有月,月圆,星稀。
江上的风带着一种淡淡的腥气,轻拂过我的脸,无声无息地
掠去,却留给我一种轻松愉悦的感受。我体味着那种遍体清凉的
感觉,凝视着隐现在芦苇从间,在明月清辉中闪闪发出飘逸的银
光的江水,天地的静溢,在梢公划桨的乃乃声中,益发显得深沉
,仿佛所有尘世的喧嚣都已随这风飘开,散去。
我让小星熄了风灯,完全浸在蓬松的月光中。
水波荡漾中,小船转过一从荻草,不远处出现一艘大船,灯
火甚为灿烂,数丈高的桅杆上,一面旌旗随风摆动,一看而知是
一艘官船。
就在看到船的瞬间,我听到了那琵琶声。
仿佛在这一刹,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那乐声。
风似乎已息,因为怕吹散那乐声。
水似乎已止,因为怕惊扰那乐声。
那仿佛是流淌而出的声音,化为一只飞龙,盘旋直冲上九霄,
历久不去,而那声音的震撼力,又如一阵阵的海涛,将人的心灵
当作了它的岸礁。
我在这一刹的触动,竟使我呆了一呆。
然后仿佛有一阵神秘的力量紧紧抓住了我,使我不能动弹。
直到这乐声终于在一声悠长的羽声中逐渐散去。
而我深深感到失去一件最心爱的东西的怅然若失。
我静静的等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望着那灯火通明的
大船,却只看到一片深遂。我在心中想象着乐者的形象。
那一定是为饱经风霜的女子和一双灵巧细腻的手。
只有心灵手巧的女子才能奏出如此细腻的曲调,只有成熟的
心灵才有如此沧桑的心情。
小星说:“那琵琶声真好听。”
我说:“怎么好听呢?”
小星年轻而天真,开朗而热情。听到我的问题却怔住了。
我吩咐稍公把船划过去。
船的主人是好客的人。我和小星上了船,随接客的那年轻人
走进船舱。
舱中酒宴正酣,大约有八九人。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她已绝不年轻。她或许也曾有过美丽的青春,但如今那都已
经是过眼云烟。她憔悴的双眸此刻闪现着泪光,她轻轻的坐着,
就象是坐在云端,端庄的体态,秀发如云,却居然不带风尘之色。
我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我居然想到:我或许不该来的。这感觉让我大吃一惊。
这时主人已在向我让坐。
酒杯和酒壶摆在了我面前,我在坐下以后才看清主人的相貌。
这在我是绝不应该出现的。
我不禁又吃了一惊。
主人姓白,年纪已经过了中年,但是他头上的白发却也绝不是
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他的相貌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
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仕官中常见的类型。他此时神情甚为困顿,似受
了甚么打击似的,但是说起话来依然彬彬有礼,谈吐十分文雅。
主人说:“苏公子也是慕琴声而来吧?”
我说:“ 在下为天籁所引,一时冒昧,打搅大人雅兴了?”
主人说:“不妨。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子此来,
正是知音来自望外。请尽此杯,王夫人正准备在轮玉指,重泄天音
呢。”
那女子微微行了一礼,神情转严肃,玉手轻抬,宫声起调,音
乐再起。
这一次却完全不是刚才那种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感觉。琴声
低回,百折千转,幽怨婉转,就象那少女幽幽的哭泣,又象那杜鹃
低低的唉啼。琴声入耳,宛如三九寒风,割肤刺骨,更似情人轻诉
,伤心断肠。愁云惨物,令人几不胜唉。
在座众人无不低首琐眉,感伤于怀,而那白姓主人目中更有泪
光闪现。
我不禁又叹了口气。
象再凛冽的寒风也终会停歇,再痛苦的记忆也终会忘却。那琴
声也终于缓缓止住,象地上的雨水,终于慢慢渗入地底。
我终于有了决定。
我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说:“好琴技,这样的音乐天下并不多,
夫人该好好珍惜。”
那女子神色沉静如止水,目光哀切而坚决。她轻轻的说:“多
谢公子。但是人生如梦,变起无常,有些事不是贱妾所能把握的。”
我沉默了。
这时一个客人对主人说:“此音只应天上有,人见哪能几回闻。
方才乐天兄答应之事,不可不行。我等方闻神乐,都等着再睹仙诗
呢。”
白乐天这时情绪平复了许多,闻言笑了笑,说:“好一句此音
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传神之至。适常兄有此神来之笔,
小弟岂能不现丑呢?但是此次未曾想到要作行,所携纸张尽小,奈
何?”
那人说:“曾闻乐天兄有吟诵之能,何不尽展此技,不让王夫
人专美于前呢?”
白乐天说:“小弟之哑音,岂可与夫人神技相提并论?也罢,
但是适常兄迫弟献丑,少不得要给我起个首。”
那人倒并未推辞,沉思半晌,吟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弟技止于此,乐天兄请。”
白乐天神情转肃,昂首饮尽杯中酒。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变了。他再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神情困顿
的仕大夫,俨然变成一位在沙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威风凛凛的将
军!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他是一位诗人,他写的诗笔力千均,字句如神,他的诗传唱如
前代的诗仙李青莲,但却绝不象后者一样只会吟诵自己的高风亮节
,怀才不遇。他讽世喻世,写血泪心酸一如前代诗圣杜工部,但他
的诗却更容易为大众所接受。
他是一位用他的笔刀雕刻人间百态的大师。
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尊敬之意。
这位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开始了他的吟唱:“
主人下马客在船,对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要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尤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嘶,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冰泉冷涩泉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咋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馍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纱不知数。
细头云蓖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赭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淅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象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 吟罢,他象已经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一般,颓然跌坐在地。但是
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一首传世之作诞生了。
我分明清楚的感受到他完全迷失在他的诗中了。诗念完,他的
衣裳果然已被泪水打湿。
在座的人无被这首诗的感染力所震惊。我知道他所吟的,并不
是琵琶女,而是他自己;他所感伤的并不是琵琶女的遭遇,而是他
自己的际遇。
他在贞元十六年二十九岁时进士及第,曾任校书郎,翰林学士
,左拾遗,至太子善赞,却忽然被贬为江州司马,散职将仕郎,从
九品,其前后之差,不可以道里计。感叹人生际遇如浮云流水,繁
华荣耀似过眼烟尘,而一夜被黜,其间机窍,实不足为外人道;闻
音思怀,宁不叫人伤心怅然,涕零泪下。
就在这时,就在这众人都沉迷于诗的震撼中时,就在这充满
同情与哀伤之时,我忽然间感受到了一股------
杀气!
剑光细如游丝,却迅若闪电,来得绝没有半丝声息!
剑直飞白乐天的心脏。
刹那之间,船舱内已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知道这一刻是必定会到来的。
从我一脚踏进这船舱,我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我左右一指点出,正点在剑的光影中,就象最有经验的猎人
一下就抓住蛇的七寸。
我感到整条手臂震得有些麻木。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右手抓
住了我的剑!
这时我的心情镇静而冷酷,不用看我已经把握住她的位置。
我将剑反手刺出。
这时她已经在飞退。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正是杀手的原则之
一。她已用背在壁上撞开一个大洞,到了舱外。
我的剑刺空。
但是我却有一种如击实物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剑气已击中她!
然而就在这刹那,我的心中居然生出一丝不忍!
我二十年的修炼,无数此战斗的敲打出来的本应是泰山崩于前
也不会有丝毫波动的神经居然未能阻住这一丝不忍!
我无从解释这一闪念的来由,但它使我的行动慢了一瞬,以至
我闪到船头时,她已经没入水中。
水面上没有丝毫涟漪。
我知道她已借水遁而去!
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我矗立船头,由
极动转入极静的感觉同往常一样给我带来一种奇妙的刺激。迎着微
凉的秋风,我凝视对岸。那里看不到一星灯火,即使是在明亮的月
光下,也只是暗蒙蒙的一片。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已经从惊愕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身,一眼看到的是白乐天依然颓废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
因为这突来的事件而显得惊惶。
我并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经过了几年血气方刚的生
活后,我对许多事已经赶到厌烦和疏懒了。
我招呼小星出来,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一种兴奋的光芒,与
三年前的我一模一样。我叹了口气,他毕竟还年轻。
我抓住小星的手臂,来到水面。踏在水上,感觉着那种沉沉浮
浮的荡漾,向岸边走去。
小星忽然说:“师傅,你放开手吧。”
我听了不禁一怔,很奇怪的看着他。
他的脸红了,轻声说:“我试过的,我的‘浮光漂影’已经可
以在水上走了。”
这倒出乎我的意外。但是我心中的欣喜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放
开手,小星果然很稳的站在江面上。我笑了笑,说:“你很肯用功
。”多年以来,这已经是我对他的最大的称赞了。
他的脸又红了。他其实是一个有点内向的孩子。
小星说:“师傅,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说:“你想去哪里?”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同样的话我过去也曾对我师傅说过。
“我们去追那个杀手吧?”
“他要杀的是我们吗?”
“不是。”
“他要杀的人死了吗?”
“没有。”
“那我们就不用追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师傅脸上的厌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样的对话过去发生在我和我师傅之间,而现在,在我和小星
之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我没有去阻止它的发生。我在理解我自己的同时也理解了我师
傅。
小星并不理解,但是他也只有接受。
我看着他天真的面容,迷惑的眼神和他身体里的一腔热血和一
颗奔腾的心。
这些早已经离我远去。
小星忽然说:“那位白先生诗作的很好啊。”
我说:“他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诗人啊。”
而我的耳边却似乎又响起了那动人心魄的琵琶声。
小星说:“那位夫人的琵琶弹得很好啊。”
琵琶声千回百转,就象大海中深邃的漩涡,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又象一条坚韧的绳索,将人心紧紧缠住,打上千千结。
小星说:“ 能弹奏这么动听的音乐,为什么会是个杀手呢?”
那冰样刺骨生寒的剑光,在琵琶声中飞来,是那样的苍白如死。
我看著岸边的暗影,那里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隐密。
我忽然说:“我们去追她。”
小星却怔了一下:“追谁?”
我说:“那个杀手。”
我看到他的脸上闪出了光芒。
“但是,怎么追呢?她早就跑了吧?”
*回目注 :《浔阳歌舞》是我国著名的琵琶曲,又名《春江花月夜》
相传为清朝艺人所作。此处仅取地名和意境相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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