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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wangwan (霸王丸),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人世间(12)
发信站: 紫丁香 (Mon Sep 22 13:52:26 1997)
作者: choujs (一个好人) 看板: emprisenovel
标题: 人世间(12)
时间:【真情流露】 Sat Aug 16 10:52:53 1997
五 黄鹤今何在 逝者如斯夫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我在这一刻的震惊,以至于竟然令我呆在当场。
幸运的是,我刚才那一闪已经闪到了门外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否则我一定
会在门外人的箭下丧命。
射出这一箭的弓无疑是一张旷世难求的宝弓,甚至很可能就是名震天
下的神弓“沉香”,关于这张弓的种种传说,已经接近神话。但是令我震
惊的并不是它可怕的威力。我惊骇于一种命运的无奈。我已经尽了全力去
保护聂小倩的魂魄,也已经克服了许多困难,度过了许多危险,但是就在
马上就要成功时,却由于这一不经意的事件,使我的一切努力尽化为泡影。
冥冥中命运的安排是如此的令人无法琢磨,也无法反抗。
“啊.......”
一条人影惨叫着陡然扑前!那是宁采臣。
幸好我这时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忙伸手把他点倒。在这种关键
时候是要不得任何感情冲动的。
小星的眼中露出了一种茫然,空洞的不知道望向何处。我没有去注意
这些,现在唯一令我感兴趣的事是怎样从这里逃出去。
但是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从这里逃出升天的办法。
幸好这时候飞花公主说话了。她一直都没有开口,所以她现在这句话
绝不寻常。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
我说:“所以你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吧。”
飞花公主依然面无表情的说:“所以我知道在那个佛橡后面有一条地
道,地道并不是很长,也不过一里多一点而已。”
一里的地道即使不能算长,但是也绝不能算短了。要在这样的荒山野岭
里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在这样一个小庙中居然会
有这样一条地道,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由此可见这座不起眼的小庙
必然也有过一段极不平凡的经历。
但是我这时无暇去理会它的历史。为了加快速度,我让小星背起了飞花,
而我则背着宁采臣,在火褶子的微光中摸索前进。
当我播开出口那丛草钻出来后,我实在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世上的
事情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明明感到是不可能解决的困难,却忽然就莫名其妙
的轻易解决了。这与我刚才对命运的感触是多么尖锐的对立啊,这莫非便是
上天对人世的嘲讽?
然而我此刻却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敌人发现我们已经逃走的时间绝对
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对老江湖来说几乎不用经过脑子就会知道有地道
存在,而在那间一眼就能看清全貌的殿里找出地道来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只有拼命逃走才有活路。
我的计划是:竭尽全力逃到江边,然后一口气扑到江里,顺流而下,只
有这样,才有可能逃过敌人的追踪。当然带着一个人在水里随波而下是据有
相当危险性的,但是这种危险比起在陆地上逃命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以我现在的体力,而且还受了伤,如果在山里奔逃,绝对不出一个时辰
就会被敌人发现并且赶上。我完全可以确定在敌人里必定有比灵犬还善于追
踪的高手在。
一阵阵的疲劳从我的双腿沿着我的脊椎冲上我的大脑,象一记记重拳,
击得我几乎要失去知觉。已经有好几年----三年或者四年吧,我已经没有体
会过这种几乎能摧心裂魂的滋味了。这滋味令我想起那些让我伤痛让我厌恶
的生活片段,然而所有的伤痛和厌恶此刻却全都湮没在肉体的痛楚中了。
我听到小星的脚步一直跟在我的后面。他的功力比我要差,此刻一定比
我要痛苦,但是他居然撑了下来。我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
其实我连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我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这时,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又撕裂开来,我的已经湿透的衣裳立即又被
血染红了。
火辣辣的痛楚袭来,我知道这下我是难以坚持下去了。
但是这时我已经看到了江水。
非但看到了江,我居然还看到了一艘船!
我几乎要怀疑这是我过度疲惫之下的幻觉。
江水是真实的,船也是真实的。非但是真的,而且这艘船还不小,桅杆
很高,帆也很大,而且居然没有落下来。
船主说他们是送了一批客人到襄阳去,现在正在返回扬州的途中,船中
并没有客人,现在是临时靠岸。
我心中不禁感激老天对我太眷顾了。我马上掏出我身上所有的钱,还毫
不犹豫的拔下飞花公主发间的一支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的看起来绝对价
钱不菲的金钗,看也没看她那颇不友善的眼神,一骨脑塞到那船老大手里,
让他立即起锚,有多快就走多快。
船老大两眼早已经闪闪放光,二话不说就让我们上船。
我一到舱中就把宁采臣放到地上,陡然间感到一阵空虚和泄气,就象是
一只水缸忽然间变成千疮百孔,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瞬间离我而去。
我倒了下去。在倒下之前,我看到小星早已经倒在地上。
我做了很多梦,梦的内容是十分离奇古怪的,而且大部分是恶梦。最后
一个梦是我站在一个充斥着腐尸的黑水潭边,水面上伸出无数只枯瘦的手,
无数个飘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救命......”
我被惊醒了。
我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船舱的顶蓬,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稍微一动,痛楚就从全身每一个角落如潮水般涌来。
“你醒了。”
我循声望去。飞花盘坐在地,眼望着墙,脸色平静如死水不起微澜,根
本没有看我一眼。
“你很清楚危险并没有过去,这船家并不是绝对可靠,而敌人也不是没
有能力追到这船上来。但是你还是睡了下去。”
“我很累。”我说。
“我守了一整天。”
我这才发现原来舱里点起了油灯,已经是晚上了。
“辛苦你了。”
“我还不想死。而你好象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我心中有些恼怒,想不再理她,却忽然感觉肩上有些紧,原来是伤处包
了一块白绢,知是她给包扎的,不禁又有些释然。
飞花又道:“你身边有吃的东西,是船家送来的。”
我这才忽然感到委实饿得不行了,转头看见一个盘子,放了几个馒头和
两碟咸菜,而且居然还有一瓶酒。一抬眼看见小星也睁开了眼,正看着同一
个盘子。我笑了笑,抓了两个馒头扔给他,说:“这船家心肠不错,居然还
给吃的。”
飞花淡淡的说:“他心肠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你们那位宁公子已经出去
四个时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却是事实。”
我差点被刚吞到喉咙的一块馒头噎住!
小星已经飞扑到门外。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馒头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又抓起第二个。
飞花这时才转过头来,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她似乎从来都是这种
平淡安逸的神色,似乎根本不知道喜怒唉乐为何物。
“你好象一点都不急。”
我说:“我应该急吗?”
她淡淡的盯了我好一会,我安然自若的吃着馒头,淡淡的说:“你吃过了
吗?”她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再没有说一个字 。
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忽然反手把手中已经啃了一半的馒头狠狠的砸在墙
上,紧盯着舱门,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脑子里一片苍白,什么也没有,感
到心里一阵阵的刺痛,却想不出半分理由。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我飞快的捡起地上的半个馒头,若无其事的吃起
来,连这地板上的灰土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小星冲了进来,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用气急败坏来形容。第一句化就是:“
他走了!”
我动都没有动,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淡淡的问:“怎么走的?”
我的态度让他怔了一会,但是很快又急充充的说:“他去跟船家说有事要
离开,让船家用小船把他送上岸,还说我们正在睡觉,就不用惊动我们了,居
然还要船家转告我们在前面青龙镇会合。”
我说:“你说‘居然’,那是不相信他的话了?”
小星说:“那倒不是。只不过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外面又那么
危险,我怕他没到青龙镇就......”
我说:“这点你不用担心。他肯定是到不了青龙镇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
打算要到青龙镇去。”
“什么?”
我看着他吃惊的面容,叹了口气:“难道你还看不出他是要离开我们吗?
他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要取信船家而已。船家一定是看出他不会到青龙镇去,
所以觉得有些对不起我们,才给我们送了吃的来。”
“可是......为什么?我们是在帮他啊?”
“因为他不信任我们。我们自因为是在帮他,他却未必也这样认为吧。他
肯定是有一个大秘密,人人欲得之而甘心,他早就成了惊弓之鸟,风声鹤唳草
木皆兵了。他也怕我们要他的秘密----嘿嘿,他倒不怕那个聂小倩。”
“可是也有可能他真有急事啊,我们还是......”
“不必了。”我打断他的话,“因为青龙镇早就过去至少一百里了。”
“啊?船家居然敢不叫我们,我去问他。”
“站住!”我叫住他:“你不用去找他,他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这肯定
是飞花公主的主意。”
“她怎么能这样做!”
“因为她不想死!也不想我们死!你不能怪她。”
“师傅。”小星一脸的茫然,“我们该怎么做?”
我淡淡的说:“坐下,吃饭。”
“可是,如果我们早点去追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的。”
我慢慢的把第四个馒头的最后一口咽了下去,说:“我们为什么要去追?”
小星的声音有些哽噎:“我们没有能够救聂姑娘,不能再让宁公子出事了
----师傅不是答应过聂姑娘的吗?”
我终于停止吃东西,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小星,聂姑娘那是
天意----为恶太多,必招天惩,那不是我们的错。”
小星说:“但是,她是被迫的啊。”
我说:“但是毕竟还是她做的,是不是?你和我认为她是被迫的,但是被
她害死的无数冤魂却不这样认为,上天也不这样认为。看一个人是不是该惩罚,
只应该看他做了什么,不该看他是为什么这样做。上天借我们的手惩罚了逼迫
她做坏事的妖魔,又借那支箭惩罚了她,这就是天意。”
小星说:“可是......”
我不让他说下去,接着道:“这是一个游戏。我们因为聂姑娘而卷入这个
游戏中,但是这个在我们眼中是最重要的角色在这个游戏中一钱不值!游戏的
对手实在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玩下去。我们追上他又如何,以
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保护他,纵使能躲过初一,也绝对躲不过十五!小星,
这不是我们的游戏,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你要想帮助他,就为他祝福吧。我们
做不了什么。”
小星吃惊的看着我的眼睛,他已不再迷茫,眼神清澈如泉水:“师傅,你
怕了?”
我居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愧疚和烦燥,转过身去,仿佛很
镇定的说:“不错,我很怕。”
小星一阵沉默。然后他好像下了决心,有些激动的说:“师傅,你聪明过
人,武功盖世,但是却有些......”
我说:“胆小怕事,是吗?”
小星说:“是。我们遇到很多事,应该做的,师傅你总是逃避。两个月前
在镇江府城外看到那个大汉杀了两个人,把那位姑娘装在麻袋里,师傅你居然
也不让我去救人。”
我说:“但是那个大汉的马却十分好认。那天在镇江府落脚时,看到那匹
马正被对面客栈的伙计牵到后面去。你那天晚上动手了吧?”
小星说:“是。我救了小玲,却一点都不后悔。”
我说:“不错啊,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好了,好好吃饭,别闹了。我去
找个地方坐息一下。”
我说着就走了出去。小星在身后叫了一声“师傅”,我只当没有听见。
夜风吹得我浑身一凉。凄凉的月光照着匆匆的流水,一阵阵江水拍打船身
的声响传来,仿佛一曲哀愁的乐曲。
我找了一个漆黑的角落,静静的站在那里。
我并没有等多久。小星很快就出现在船舷,剑在他的背上。他回头朝舱内
看了一眼,然后义无反顾的跃入江中,飞快的远去,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慢慢的走回到那间舱门,舱内,一张纸静静的躺在油灯下。灯火摇曳,
整座舱仿佛风中的荻草般摇动。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寂寞。我知道今后的寂寂长夜,只有我孤单的度
过了。
泪水滑过我的脸庞。我猛的把整瓶酒倒到胃里,完全不知道酒的味道,只
感觉到胃里一阵火烫。
我开始不停的咳嗽。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越水成纹。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语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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