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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axs (Butterfly),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失魂剑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Mar 23 15:08:45 2000), 转信
伍子余双指捻眉,屏息静心。四下里的嘈杂之声,在他耳中渐渐退去,直至
听不见了。
他知道,今天遇上了厉害的对手。
坐在对面的青衫人见状微笑道,“伍兄有些累了么,要不要明日再赌过?”
伍子余缓缓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心中空明一片。慢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
个画面。伍子余心中一喜,“终于来了。”不敢放松,顺着那画面想下去。
“这地方画舫雕梁,人声喧闹,满处是酒菜之味,丝竹之声。嗯,原来也是
在这间「龙凤酒舫」,和今日类似的一场赌局。我在「龙凤酒舫」一停也有二十
多年了吧,虽说挣下了‘江南赌圣’之名,但转眼半辈子也过去了。”
“坐在对面的老者,长须白发,不正是七日前与淮南钓叟吴冠廷的那一局?
吴冠廷在江湖中的名气虽响,赌技却很是一般,比起今天对桌的这个孙照希可差
远了。贪攻冒进,莽出躁守,全然犯了赌家大忌。”
“想来也怪,近年来登门邀赌之人,多半是江湖中的武林侠士。这些练武之
人,总以为凭着耳力内力,再加上手指头几分巧劲,就能在赌场上为所欲为。诸
不知赌到高明处,全是心理上的较量。我虽然不懂武功,几十年来还不是随赌随
赢?”
“吴冠廷手上功夫虽然不错,但脑筋却一塌糊涂。不用他掷就知道,他这一
手想扔出个左四,右五。他扔的越准,越是帮了我的忙。”
“开盘了!左四,右。。。”
忽然桌对面一阵沏茶之声。伍子余睁开眼,面前那青衫人正微笑望着他。此
人在江湖中的名声多半还在淮南钓叟之上,人称“紫龙神剑”的孙照希,是一等
厉害的人物。
伍子余瞟了一眼桌上的赌盘,再待凝神回想那幻象,脑中却忽然空了。
孙照希笑道,“伍兄慢慢想。”他总是这付样子,胜时温温吞吞,绝不穷追
猛打,败时也心平气和,全无加注翻本之心。如此一来,便让旁人无从找到他的
弱点。偏生他赌技又是奇高,以伍子余赌圣之身,竟然看不出他出手的规律。
既看不出规律,孙照希武林中人,眼力耳力手力都大占便宜。你来我往,伍
子余身旁的袋中已越来越轻。
但伍子余到了此刻才真正慌张起来。脑中幻象消失之后,他心中惶惑,“怎
么会是这样?难道是太久没用,已经不灵了?那我今天不是输定了。到底是哪两
个数?”
可是心里再慌,赌到一半,他也不能总迟迟不开口。只好抱一线希望硬着头
皮猜道,“四五为九。”
开盘。左二,右三,孙照希早先猜和为五,轻轻松松胜了这一局。道声“承
让”,将桌上的银票收了个干净。
伍子余在身旁袋中一摸,已经近乎空了。只剩下一枚戒指,和一把剑。
那把剑有个名字,“失魂剑”。
两颗骰子在赌盘中又停了下来。伍子余把戒指押在桌上。“这戒指是爹临终
前留给我的,我可不能再输了出去。”他盯着赌盘,好象要把它看透。“但今天
怎么不灵了呢?”
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决心再试一回。
“窗外寒风阵阵,屋内却热的象个火炉子。一张大圆桌旁围了七八个农汉,
吆五喝六的正是热闹。靠门口的一个壮汉输的兴起,呲的一声扯开衣服,露出精
赤的上身,从身旁掏出一张纸,骂道,‘妈了巴子的,俺就不信这个邪了。我看
你还能连赢七盘!’”
“旁边一个老汉急道,‘三娃子,你是发疯了怎么的。这可是你祖上传下的
地,你娘就凭着它要给你娶媳妇呢。输出去你回家怎么跟你娘说?可别大年初一
的要闹出人命来。’”
“桌子另一边堆了象小山般的铜板。后面坐了一个中年人,身旁站个小孩,
不过七八岁年纪。那中年人闻言也道,‘算了三娃子,我可不敢要你这地契。今
天我运气好了赢些钱,赶明儿你还有机会再赢回来。咱们过年图个高兴,别来真
的。’”
“先前那老汉却望着他身后的那个小孩道,‘我说伍老弟,咱们明眼人不说
瞎话,你今个儿把咱所有的钱都赢了过去,还不是靠了你这小崽子。下回要么别
带他来,要么就别说让我们翻本这种话。’”
“那中年人把小孩揪上前一步,笑道,‘子余这小娃子,今天还真是运气挺
旺的。来,给顾大爷拜个年消消气。’那小孩依眼给老汉磕个头,转身却在那中
年人耳边轻轻道,‘爹,真的不是运气。我闭上眼睛使劲一想,脑子里就能看见
他们每个人的牌。真的,看的一清二楚。’”
“那老汉兀自气道,‘磕个头有什么用?我五百个铜板都出去了……’”
幻象又在此停住。伍子余睁开眼,心中气恼异常。“今天是怎么回事?那里
面的小孩是我不假,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回忆,而是盘子里的骰子!怎么今天该
来的不来,却总来这些陈年旧事?打七岁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个异能,就从
来没有不灵过。虽说近年来靠着经验和赌技,已经很少需要用了,但也没有道理
就忽然失灵?”
开盘了。孙照希猜的是一二为三。伍子余猜的是三一为四。盘中两颗骰子却
均是当红一点。孙照希的较近,又险胜了这一局。
伍子余的赌注,只剩下了那把失魂剑。
伍子余心头却忽然灵机一闪。一一?难道是说时间?七岁那年的事,记得分
明是在正月初一。等一下,我对淮南钓叟的那一局是七日之前,那是九,八,七
。。。四,三,不错,正是二月初三!所以上一局开盘是二三,这一局是一一。
看来我的异能并没有消失,而是不知怎么的换成了要算日子这么古怪的法子。”
想到此处,伍子余心头一振,象是溺水之人忽然又抓住根救命稻草,重新回
复了信心。他把袋中唯一剩下的那把剑押到了桌上。心想,“一局一局,我要把
所有的东西都赢回来。”
孙照希看着桌上的那把剑,眼睛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又是新的一局了。这回是在哪儿?这间屋子好生熟悉……”
“那屋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年轻人跪在床头,双手紧紧抓住床边的被子。被
子里躺着一个憔悴的中年人,微弱的喘息着。忽然几声咳嗽,吐出一滩血来,染
红了枕头和被子。年轻人难过的叫声,‘爹!’”
“中年人微弱的笑了笑,道,‘孩子别难过。爹也活了这么些年,该去见你
娘了。我没什么东西留给你,只有这个,是你爷爷留给我的。’说着从怀中颤颤
巍巍地掏出了一个戒指,交到年轻人手上。”
“那年轻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中年人又道,‘子余,你知道这些年来,爹最后悔的是什么?就是那次带
着你去赌了那一场钱。嗨,爹真怕害了你一辈子。’”
“年轻人奇道,‘我有这项异能,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这些年来也给咱挣
了这么多钱。为什么爹说这是坏事?’”
“中年人摇头叹道,‘唉,你本是个求上进的孩子,但自打发现了你有异能
之后,别的都不学了,不练了,整天靠着赌钱为生。孩子,人不能只靠一样本钱
吃一辈子。我就怕到哪天,你这法子突然不灵了,别的又什么都不会,岂不是变
成废人一个?’”
“年轻人道,‘老天给了我这项能力,我怎能弃之不用?’”
“中年人叹道,‘你已经入了邪道而不自知。子余,趁着你现在还年轻,赶
紧学个一技之长还来的及,别再靠赌钱过日子了。爹都这个样子,你就听爹临走
前这一句话吧。’”
“年轻人显然极不情愿的样子。但不想惹那中年人生气,只好道,‘那好,
我再赌一场就不赌了。西村的李三上回赢了我二十两银子,我没用我的绝招。这
回一定要挣回场子,然后就听爹的话收手。’”
“中年人摇摇头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伍子余从回忆中醒来,不禁出了一声冷汗。“那时说是再赌一局,一幌已经
又赌了二十多年。还是爹当年说的对,我除了有这一个幻象外,什么都没有,什
么都不会。其实我早该听爹的话,不要再赌了。”
孙照希又望了桌上的失魂剑一眼,开口道,“伍兄想好了么?”一整天赌下
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忍不住开口催促。难道他的心理,也并不是完全无懈可击?
虽说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但伍子余记得那天。父亲的忌日。五月初六。
开盘了。五。六。
伍子余把戒指揣进怀中。记住爹爹临终前的话。把失魂剑也收了回来。向孙
照希拱手道,“孙大侠胜了。我甘败下风。”
四下里观者一时尽皆哗然。江南赌圣数十年来从未败过,今日却认输给这青
衫人。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
孙照希却有些着急,“胜负未分,伍兄怎么就认输了呢?”
伍子余摇头道,“胜败已分。我败了。我在二十年前就败了的。”说着起身
离去。
孙照希在怀中一摸,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道,“我这里有六十万两银票,
京城‘泰安商号’印花,天下皆认。我想赌武兄手中这把剑,一局见分晓。咱们
就再赌一局如何?”
六十万!这一来四下里更是震惊。众人惊的说不出话,一时间屋内反而安静
了。大伙儿见闻虽广,但也没见过有人用六十万两赌一把剑。眼见着孙照希已赢
定了,但这一把如果败出去,伍子余不但把今日所有输掉的钱尽数赚回,而且还
能赢掉孙照希带来的几乎所有财物。
伍子余本已快走到门口,闻言肩头微微一震。六十万两,即便是对赌圣来说
也是笔不小的钱。如果赢了,又能赚回声誉,要真的就此戒赌,也有了足够的盘
缠度此余生。
但爹爹的话呢?我刚才不是才下的决心停了吗?
身后传来孙照希的声音,“都赌了几十年,也不在乎多赌一盘。”
伍子余咬咬牙道,“好,就再赌这最后一回。”转身回桌,把失魂剑放在桌
上。
“这地方画舫雕梁,人声喧闹,满处是酒菜之味,咦,又是「龙凤酒舫」,
又是对淮南钓叟的那一局。怎么又回来了?”
“吴冠廷已经快输光了。他从身边拿出最后的一件赌注:一把貌不起眼的古
剑。暗淡的剑身上刻了两个小字,‘失魂’。吴冠廷道,‘这是老朽随身的一把
旧剑,不值什么钱,折六十两银子吧。’”
“伍子余皱皱眉头,这把破剑也值六十两银子?但见到吴冠廷眼中一丝诚惶
诚恐的样子,似乎生怕他说不行,就点点头道,‘好吧。’反正吴冠廷的赌术奇
差,这剑值多少自己都一样赢来。”
“再说做为彻底赢过淮南钓叟的最后赌注,他的贴身用剑还算是一样不错的
纪念品。”
“开盘。果然又是伍子余赢了。淮南钓叟眼中似哭似笑,默默的把剑交了出
来。”
伍子余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会出什么很早以前,记不清楚的日子。没
想到又是这一天。七日前,二月初三。“二三为五。”他不假思索。
孙照希哈哈大笑,“是六零。”揭开赌盘。众人眼光望去,也不知他用了什
么手法,盘中心两粒骰子竟摞在一起,只有上面的骰子是个六点。
六零。
伍子余心头如受重锤。六零!怎么会是六零?一瞬间他看见孙照希拿起了失
魂剑,却把六十万两银票忘在了桌上。他看见吴冠廷诚惶诚恐道,“折六十两银
子吧。”他看见吴冠廷把失魂剑送到自己手上,眼中似哭似笑。他看见吴冠廷转
身走开。
这回他看清了吴冠廷的眼神。那有一丝悲哀,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他一下全明白了。失魂剑本不是他赢来的。
但今天却是真的输出去了。
孙照希把失魂剑拿在手中。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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