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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续鹿鼎记>>第二章(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ug 29 18:00:29 1999), 转信
第二章 红楼幼主风流种 江宁织造乃豪客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
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小宝看透
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
哼,骑驴看唱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说着,曹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韦爵爷,不但那些反贼跑了,便连丽春院,
卑职也交代了扬州府布政司慕天颜,要他好生照应,不得骚扰。”
韦小宝心道:“这姓曹的办事倒也讨人喜欢,知道丽春院是老子发达的地方,安排得倒
也妥贴。他虽说是大花脸曹操的后代子孙,只怕行事与他的十八代祖宗有些*同。”又想
到:“扬州的那个慕天颜,也是知趣的人。对老子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但听曹寅的话外之音,似乎是掌握了自己的隐私,*小宝心里微微不安,掩饰道:“其
实事情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总得处处体念皇上的苦心才是。
皇上与我闲谈,常常对我说,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又
是元气、可鉴甚么甚么的。”
曹寅道:“是‘虚耗元气,深为可鉴’罢?”
韦小宝诧异道:“正是这八个字。原来皇上不但同我说了这个大道理、也同曹大人说过
的。”
曹寅道:“卑职小小官儿,哪能如韦爵爷这般福气,圣眷甚隆,得近天颜,亲听圣上教
诲?”却暗暗发笑,心道:“皇上拿你不过当个幸臣,只当养只猫儿狗儿顽顽,哪里会与你
讲一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观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
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气,上下讧嚣,民生日蹙,深为可鉴。’皇上的这段话,
我早就从邸报上看到了,是皇上对大学士熊赐履说的,与你这个小流氓有甚么相干?你至多
在旁边听得一言半语罢了。”
韦小宝不知趣,又说道:“曹大人,我没学问,不知道虚耗是个甚么耗?可鉴是个甚么
鉴?”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
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小宝看透
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
哼,骑驴看唱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说着,曹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韦爵爷,不但那些反贼跑了,便连丽春院,
卑职也交代了扬州府布政司慕天颜,要他好生照应,不得骚扰。”
韦小宝心道:“这姓曹的办事倒也讨人喜欢,知道丽春院是老子发达的地方,安排得倒
也妥贴。他虽说是大花脸曹操的后代子孙,只怕行事与他的十八代祖宗有些*同。”又想
到:“扬州的那个慕天颜,也是知趣的人。对老子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但听曹寅的话外之音,似乎是掌握了自己的隐私,*小宝心里微微不安,掩饰道:“其
实事情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总得处处体念皇上的苦心才是。
皇上与我闲谈,常常对我说,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又
是元气、可鉴甚么甚么的。”
曹寅道:“是‘虚耗元气,深为可鉴’罢?”
韦小宝诧异道:“正是这八个字。原来皇上不但同我说了这个大道理、也同曹大人说过
的。”
曹寅道:“卑职小小官儿,哪能如韦爵爷这般福气,圣眷甚隆,得近天颜,亲听圣上教
诲?”却暗暗发笑,心道:“皇上拿你不过当个幸臣,只当养只猫儿狗儿顽顽,哪里会与你
讲一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从来与民休息、道不在扰,与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观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
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气,上下讧嚣,民生日蹙,深为可鉴。’皇上的这段话,
我早就从邸报上看到了,是皇上对大学士熊赐履说的,与你这个小流氓有甚么相干?你至多
在旁边听得一言半语罢了。”
韦小宝不知趣,又说道:“曹大人,我没学问,不知道虚耗是个甚么耗?可鉴是个甚么
鉴?”
曹寅不便说破,虚与委蛇道:“圣上远见卓识,也不是我们做臣子所能揣摩得透彻的。
一总是韦爵爷方才所说的,地方上总以安静为主,处处想着与民休息就是了。”韦小宝看透
了曹寅的心思,暗暗骂道:“好稀罕么?他奶奶的,小小一个侍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关子!
哼,骑驴看唱本,咱哥儿俩走着瞧罢。”
曹寅忽然道:“咱们只顾说话了,大事还没办呢。”立时北面站好,道:“有旨意,韦
小宝接旨。”
韦小宝一怔,急忙要下床,曹寅却道:“皇上旨意,韦小宝身体不适,着不必下床接
旨。”
韦小宝便在床沿上跪倒,曹寅取出圣旨,宣旨道:“小桂子,老子本想等你的内伤好
了,一块儿回北京,可事情委实太多,只有先走了。他奶奶的小桂子,你只顾带着七个小老
婆做缩头乌龟,躲到甚么地方花天酒地去了,忘了老子了么?老子明明知道你没死,听两江
总督麻勒吉、江浙巡抚马佑奏称你死在泗阳集,心里也着实难过了好*阵子。你快快滚回来
罢。北京你的公爵府,老子给你派人看守得好好的,你说说,老子够不够义气?你回来了,
老子也不要你办事,也不要你去杀天地会、打罗刹,就来陪老子说话儿。你要是敬酒不吃吃
罚酒,老子就派出人中,见你老婆砍你老婆,见你儿于杀你儿子,你教老子不痛快,老子教
你断子绝孙。老子说话算话。君子一言,甚么马难退。钦此。”
(庸按:康熙的这道圣旨,确实是笔者杜撰的。然而康熙在处理公文的时候,确是极少
八股昧儿,时时流露出机智与幽默,比如他在文武官员的奏拆上常常批的三个字:“知道
了”,就很随便,绝少故弄玄虚与炫耀帝王之尊。偶尔还与臣子开开玩笑。江苏织造李煦有
个奏折不合体例,康熙朱笔批道:“尔之识几个臭字,不知那去了?”吓坏了李煦,急忙再
上折子请罪,康熙却行若无事,批了“知道了”三个字。以他与韦小宝的特殊交谊,加之韦
小宝不通文墨,康熙下这样的旨意给他,完全在情理之中。)听着听着,韦小宝仍眼前仿沸
出现了康熙在皇宫大内,坐卧不宁的样子。待曹寅述完旨意,韦小宝的眼泪早已“叭哒、叭
哒”地掉了下来,哽咽道:“皇上,小桂子该死,小桂子该死!小桂子不该做缩头乌龟躲了
起来,让你一个人在皇宫里冷清寂寞。你是皇上,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劳碌?吴三桂要造反,
你睡不着;台湾受灾,你睡不着。忙完了公事,还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儿,因为你是皇上。除
了小桂子,你不与人说闲话,只有小桂子,才敢与你说闲话。可皇上你知道么?小桂子虽说
躲了起来,其实心里也不快活。小桂子也想你。小桂子立马回去。便是砍了脑袋也回去。小
桂子说话算话,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
他嘟嘟囔囔的自说自话,曹寅道:“韦爵爷,卑职虽说不明白旨意,但感到了皇恩浩
荡,皇上对你老人家,真正没得说的。”他憋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了,说道:“韦爵爷,
皇上的旨意,卑职不敢打听,只是有些事情怕是牵扯到卑职,卑职弄得明白了,才好替你老
人家办差呀。”
韦小宝下了床,抹了抹跟泪,道:“你说罢。”
曹寅道:“皇上的圣旨里说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你老人家也说君子一言,甚么马难
追。这甚么马到底是甚么马啊?你老人家说明白了,卑职好去预备。”
“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其实是韦小宝说成语老是说不准,总也记不住“驷马难
追”的“驷”字,便将驷马改成甚么马了。康熙有时为了凑趣,也这么说着顽儿。
韦小宝哪里能让曹寅知道其中的细故?那岂不是太过掉价了么?他搔搔头,道:“甚么马
么,自然是甚么马也比不上的宝马了。比如关云长的赤免马啦,楚霸王的乌骓马啦,就是甚
么马。”
曹寅怎么也想不到“甚么马”这等贵重,沉吟道:“赤免马、乌骓马卑职没有,只有刚
从蒙古买来了四匹菊花骢,倒也是日行千里。”
韦小宝一副将就的样子,道:“四匹菊花骢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皇上的那个甚么马的,
将将就就,马马虎虎罢咧。只要能让我快些见到皇上。那就行了。”
曹寅急忙说道:“韦爵爷放心,卑职马上去办,马上去办。四匹菊花骢,跑起来,至多
三四天的功夫,也就到京城韦小宝犹豫了一下,道:“摁……我还得回一趟扬州。”
曹寅道:“韦爵爷,你老人家是担心宝眷哪?好叫你老人家听了高兴,就在你养伤的期
间,皇上已命多总管带领御前侍卫,将你的夫人、公子、小姐,全数护送进京了。”
韦小宝吃惊道:“甚么,皇上把我家誊都带走了?”
曹寅由衷道:“韦爵爷,皇上对你,真正没得说的,甚么事情都想得细密周到,这君臣
际遇,当真旷古难逢,旷古难逢。”
韦小宝根本没有听到曹寅说些甚么,他在内心道:“说到底,小玄子还是信我不过哪!
嘿嘿,把我老婆抓去做押头,老子这天下第一大滑头,便是比泥锹还滑,也滑不过小玄子的
手掌心了。老子甚么都可以不要,如花似玉、落鱼沉雁的老婆,却无论如何也丢不得。”
他出了一会儿神,一抬头,发觉曹寅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暗道:
“不好!不要让这姓曹的看出了老子的心事。姓曹的小子是大花脸曹操的十八代灰孙子,甚
么好东西了?让他奏上一折半折的,说韦小宝对皇上不忠心,是个大大的奸臣,韦小宝便要
变成没有脑袋的韦活宝了。”
韦小宝的灵机来得极快,脸上立时显出惊喜的神色,道:“多总管他们脱险了?”
曹寅含混地“恩”一声。
韦小宝暗道:“不好,大花脸起了疑心了.怎生搅他—搅才好?”
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浑水摸鱼,原中是韦小宝的拿手好戏,他一眼看到曹寅的身边,
垂手站立着那小小孩童,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曹大人,你身边站着的小孩子,是你甚
么人啊?”
曹寅躬身道:“这是小孙雪芹,雪芹,快给韦爵爷磕头。”“曹雪芹一反原先那娇惯无
赖的样子,目不斜视,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韦小宝磕了个头,大人似地说道:“晚辈为
韦小宝请安。韦爵爷吉祥。”
韦小宝大奇:“这小子眼下与方才简直两个人一般,这般文质彬彬的,哪象混世魔王的
样儿?”身上没带甚么顽的东西,顺手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韦小宝两件“宝贝”不离
身,—是赌钱的骰子,二是银票——数也没数,大约总不下万余两,递给曹雪芹,道:“好
孩子,仓促之间,我也没有甚么好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点银子,你拿去买糖吃罢。”
在韦小宝想来,这孩童见了这许多银子,定然高兴得疯了。然而曹雪芹依然故我,双手
接过银票,淡淡道:“谢爵爷赏。”看也不看,又磕了个头,将银票捧送给了曹寅,依旧不
卑不亢地傍立在曹寅的身边。韦小宝兴味索然,暗骂道:“这小东西现下装得一本正经,忘
了方才与丫头吊膀子了?”
韦小宝歪着头,端详端详曹寅,又端详端详曹雪芹,半晌,摇头道:“不象,不像。”
曹寅奇怪道:“不像甚么?”
韦小宝指着曹雪芹,对曹寅道:“他不像你的孙子。”
又指着曹寅,对曹雪芹道:“他不像你的爷爷。”
曹寅微笑道:“原来韦爵爷说的是这个。我的这个小孙子哪,像他爹爹多些。”语气中
极为得意,原来曹寅的儿子、曹雪芹的父亲曹镛,学识渊博,严正端庄,是江南颇有名气的
道学先生。曹寅以自己一介武夫面生有一个在士林声望极大的儿子极为自得。
韦小宝点头道:“我说呢。曹大人,你儿子是个好色之徒罢?”。
曹寅面有愠色,又不好发作,只得赔笑道:“韦爵爷说笑话了,小犬虽说尚学业末成,
却笃好程朱理学,怎么说得上好色二字?”
韦小宝心里骂道:“辣块妈妈不开花,知道老子没学问,就拿学问来麻老于。‘程猪里
学’是个甚么学?这程嘛,是瓦岗寨的程咬金么?使把大斧头,杀人放火还差不多,又能做甚
么学问了?猪一定是猪八戒,也只能做高老庄招亲、背媳妇过河的学问了。”
韦小宝心里胡思乱想,嘴里说道:“恩,程猪里学,不错,是好色不得的。你曹大人虽
说不是程猪里学,也不好色,更不要说你家曹相公了,更是不折不如、货真价实、遇假包换
的程猪里学,哪里能够好色?你看,你的这个丫头,这等落鱼沉雁、闭花羞月,我韦小宝虽
说已经有了七个老婆,还想拿她做第八个呢,可你爷儿俩只拿她做丫头,啧啧,啧啧,真正
暴敛甚么好东西了。”
曹寅听他东扯葫其西扯瓢地说了半天,最后总算听出点几味道来了:小色鬼打这丫头的
主意呢。曹寅笑道:“这丫头叫雯儿,虽说是个使唤丫头,我们老太太拿她当女儿待的。韦
爵爷既是喜欢,也是她的造化,尽管带走便是,你老人家上路,也总得有个人服侍。”
雯儿站在一边,木木地低了头。曹雪芹的脸上也涌过一片阴云。
韦小宝笑嘻嘻地看看曹雪芹,又看看雯儿,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笑道:“使不得,使
不得!我好赖也是个长辈,怎能夺人所爱?”
曹寅收敛了笑意,缓缓道:“莫非韦爵爷发觉雯儿这丫头有甚么古怪了么?”韦小宝故
作惊诧,道:“雯儿早巳名花有主了,曹大人真的不知道?”
曹寅道:“是谁?请韦爵爷明示。”
韦小宝道:“就是你的这位宝贝孙子啊。你没来的时候,他又是亲雯儿姑娘的脸,又是
摸雯儿姑娘的胸口,曹大人你看,你孙子手里,还握着雯儿姑娘的胭脂膏子呢。”
雯儿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韦小宝,声音极轻又极清晰地说道:“韦老爷,我们做丫头
的没侍候好你老人家,你要打要骂都行,可不要将小少爷弄肮脏了。”
曹寅呵斥道:“韦爵爷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倏地,他眼里精光陡现,看了曹雪芹一眼。曹雪芹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胭脂膏子落在地
上。曹寅不经意地用脚踏住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你的孙子可不程猪,也不里学罢?就是那个好色之
徒罢了。其实好色又有甚么不好了?比如我罢,娶了七个老婆,见了雯儿姑娘这样的美貌女
子,还是一样地眼也绿了,腿也不动了,哈拉子也他妈地流出来了,老子还不是一样地做大
官,做鹿鼎公?曹大人,你莫要生气,你的宝贝孙子今后一定要发达的。一定比我韦小宝还
有出息。你想想罢,六七岁就会吊膀子,日后的出息还会小么?哈哈,哈哈!”
曹寅涵养极深,气得七窍冒烟,脸上却依然恭谦地笑,道:“多谢韦爵爷的福口。芹
儿,韦爵爷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你可要听明白了,记清楚了。”
曹雪芹低声应道:“是。”上前给韦小宝打了个干,道:“晚辈谢过前辈的教训。”
韦小宝打着哈哈,道:“真谢么?只怕口不应心罢?”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刻薄话,倏地,他看到曹雪芹的眼里闪过一股冷光,冷得他打个寒
颤。这么小的孩童眼里发出这么冷的光,他从来没有见过,竟然震慑得他将嘴边的刻毒话又
咽了回去。
韦小宝忽然感到无味之极,打个哈欠,道:“曹老爷,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吃饭,
早点儿歇息罢,我想明儿一大早,就动身去北京……”
韦小宝一番浑闹,又是内伤初愈、觉着困乏得紧,草草吃了饭,便要回房睡觉。还是雯
儿侍候他安寝。雯儿的神色淡淡的,韦小宝想兜搭几句,雯儿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大老爷好生歇着罢。”
说完就走了。韦小宝好没趣,在肚子里道:“臭花娘好美么?不过比起丽春院的妨娘强
些就是了。老子迟早把你弄到丽春院去,交给我妈妈好好摆布。”
他心里索来不存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韦小宝笑嘻嘻地看看曹雪芹,又看看雯儿,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笑道:“使不得,使
不得!我好赖也是个长辈,怎能夺人所爱?”
曹寅收敛了笑意,缓缓道:“莫非韦爵爷发觉雯儿这丫头有甚么古怪了么?”韦小宝故
作惊诧,道:“雯儿早巳名花有主了,曹大人真的不知道?”
曹寅道:“是谁?请韦爵爷明示。”
韦小宝道:“就是你的这位宝贝孙子啊。你没来的时候,他又是亲雯儿姑娘的脸,又是
摸雯儿姑娘的胸口,曹大人你看,你孙子手里,还握着雯儿姑娘的胭脂膏子呢。”
雯儿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韦小宝,声音极轻又极清晰地说道:“韦老爷,我们做丫头
的没侍候好你老人家,你要打要骂都行,可不要将小少爷弄肮脏了。”
曹寅呵斥道:“韦爵爷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倏地,他眼里精光陡现,看了曹雪芹一眼。曹雪芹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胭脂膏子落在地
上。曹寅不经意地用脚踏住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你的孙子可不程猪,也不里学罢?就是那个好色之
徒罢了。其实好色又有甚么不好了?比如我罢,娶了七个老婆,见了雯儿姑娘这样的美貌女
子,还是一样地眼也绿了,腿也不动了,哈拉子也他妈地流出来了,老子还不是一样地做大
官,做鹿鼎公?曹大人,你莫要生气,你的宝贝孙子今后一定要发达的。一定比我韦小宝还
有出息。你想想罢,六七岁就会吊膀子,日后的出息还会小么?哈哈,哈哈!”
曹寅涵养极深,气得七窍冒烟,脸上却依然恭谦地笑,道:“多谢韦爵爷的福口。芹
儿,韦爵爷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你可要听明白了,记清楚了。”
曹雪芹低声应道:“是。”上前给韦小宝打了个干,道:“晚辈谢过前辈的教训。”
韦小宝打着哈哈,道:“真谢么?只怕口不应心罢?”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刻薄话,倏地,他看到曹雪芹的眼里闪过一股冷光,冷得他打个寒
颤。这么小的孩童眼里发出这么冷的光,他从来没有见过,竟然震慑得他将嘴边的刻毒话又
咽了回去。
韦小宝忽然感到无味之极,打个哈欠,道:“曹老爷,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吃饭,
早点儿歇息罢,我想明儿一大早,就动身去北京……”
韦小宝一番浑闹,又是内伤初愈、觉着困乏得紧,草草吃了饭,便要回房睡觉。还是雯
儿侍候他安寝。雯儿的神色淡淡的,韦小宝想兜搭几句,雯儿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大老爷好生歇着罢。”
说完就走了。韦小宝好没趣,在肚子里道:“臭花娘好美么?不过比起丽春院的妨娘强
些就是了。老子迟早把你弄到丽春院去,交给我妈妈好好摆布。”
他心里索来不存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忽然韦小宝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只听得有个男人的声音道:“打,打死这
今轻薄无行的种子!”接着便是劈劈啪啪板子击落的声响。韦小宝猛地翻身坐起,心通:
“难道天地会的糊涂东西又寻上门来了么?他奶奶的,老子被这帮东西冤魂不散地缠着,也
算姓韦的祖宗积了十七二十八代的德!”
他亲眼看到曹寅武功高强,知道宝贞道长他们即便真的寻了来,凭那点微未道行。在曹
寅的手里也绝计讨不好去,放下心来,蒙头又睡。
可那打板子的声音还是一声—声地传来,搅得韦小宝难以入睡。韦小宝穿衣起床,自言
自语道:“这帮子东西真正不知天高地厚,玄贞道长,你以为曹大花脸是韦小宝么?做你奶
奶的春秋大梦罢。曹大花脸也不是个东西?常言道打狗看主人,你当着老子的面,便像官府
审案子一般,按住了老子的属下扒光裤子打屁股,未免太也目中那个无人,欺人那个太甚
了!”
韦小宝自说自话,本待不理会,又怕天地会的弟兄们当真吃亏太大,自己无论如何总是
他们的挂名儿香主,手下的兄弟们大败亏输,甚至被人抓住砍了脑袋,哼,韦小宝脸上好光
彩么?
他身着刀枪不入的宝衣,怀揣削铁如泥的巴首,悄然向后堂走去。
其时在南京,江宁织造曹寅正是炙手可热、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织造府邸极大。韦小
宝蹑手蹑脚地向打闹声处走去,所幸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后花园里,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一大堆丫鬟、仆役围着,但都鸦雀无声。只有那
板子一下一下打在皮肉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韦小宝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被打的哪
里是甚么玄贞道长、甚么天地会,而是那个小小孩童曹雪芹!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不知是
曹雪芹性子倔强,还是昏死了过去,竟然一声不吭。
韦小宝奇道:“他们这等发死力打这么一个小孩子做甚么?这小孩子做错了甚么事了?他
奶奶的,这小子也当真傻得可以,他要打,你就让他打么?你没长腿?你不会跑?老子的儿子
韦虎头兄弟,老子吓他,他不怕,老年要打他他就同老子对打—一哪有姓曹的小子这等傻呼
呼的。”
曹雪芽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书生,白净面皮,三绺胡须,倒背着手,手里握着一本甚么
书,气呼呼道:“打!打死这个孽障!”韦小宝想起了曹寅的话,道:“看来这书呆子就是
曹大花脸的儿子曹小花脸的老子曹中花脸了。”
一看人家管教儿子,与天地会无涉,韦小宝放心了,正要回去睡觉,忽然,一众丫鬟、
仆役呼拉拉全数跪倒在地,齐声道:“求大爷开恩,求大爷息怒!”
“曹中花脸”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道:“都是你们这班奴才,平日里调弄得他无法无
天,踢天弄井!今曰索性往死里打,也省得他日后做出弑父弑君、灭绝人伦的事儿来。”
正在乱哄哄的当儿,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颤巍巍说道:“你容不得芹儿,索性
连我也一块儿打死了,离了你们的眼,也省得碍你们的事。”
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手里技着龙头拐杖,由丫鬟搀扶着,一步一颤,走了进来。
“曹中花脸”也急忙跑过去,满面赔笑道:”老祖宗,有事你老人家打发人来给孙子说一声
就是啦,天这么凉,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老妇人“啐”了一口,道:“我前世作孽,没修到好孙子,叫我同谁说去?”曹雪芹
的父亲曹镛跪倒在地,急忙赔笑道:“老祖宗说这样的话,真正叫孙子无地自容了。老祖
宗,你老人家要打要罚,总是孙子的错就是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起来罢。你管儿子,我也不能硬派你的不是。不过呢,虎毒不
食子,你总不能下这等毒手啊!”
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曹雪芹跟前,一看他的屁股上鲜血淋漓,不禁老泪纵横,把他拥在
怀里,气不打一处来,道,“芹儿,你父亲既是容我们娘儿们不得,咱们走了就是,离开他
们的眼,省得怄气。来人!打轿!我们回苏州去!”
韦小宝瞧着热闹,忖道:“原来这老太太是大花脸的母亲,中花脸的祖母,小花脸的祖
宗。他奶奶的,四代同堂,好福气啊,一家子还浑闹个甚么劲儿?”
听得老祖宗动了真气,曹镛爷儿俩又跪下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太太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父亲救了个姓韦的祸胎回家,那东西不是个好行
子,挑拨离间,撮弄你打儿子。走,你们领我去问问那个混帐行子,她有没有爹?他爹是怎
样管教他的?”
韦小宝的母亲是扬州丽春院的妓女,她自己也不知道韦小宝是哪个男人生的,韦小宝如
何知道?心道:“老子偏没有爹,你又拿老子怎样?”
曹镛大急,小声哀求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韦爵爷是朝廷命官,事关朝廷体
制。马虎不得。”
老太太冷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怕他是个爵爷,我却怕他甚么?也罢,我找他
不便,你们送我去扬州,我找他老太太去。她好赖也是个诰命夫人,我要她评评这个理
儿。”
韦小宝大乐,道:“你要去扬州找我妈?真是好得紧,妙得紧,呱呱叫,别别跳!我妈妈
在扬州开了个丽春院,你去开个丽夏院,我妈妈再开个丽秋院,你再开个丽冬院*你们老姊
妹俩比着开罢。韦小宝有事在身,对不住得紧,老子恕不奉陪了。”
他打了个哈欠,正欲回去睡觉,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韦小宝怒道:“甚么东西,敢
与老子……”
韦小宝忽然又不吭声了。原来,他的腰上,被硬硬地顶上了一把匕首。一个女子低声娇
叱道:“识相的,跟我走。”
注:本回目中“红楼幼主”是指曹雪芹,他那时还小,故以“幼主”称之,江宁织造,
就是曾雪芹的祖父曹寅据史中载,曹寅原为康熙的一等侍卫,是个武人。康熙将他外放去做
江宁织造.一是织造衙门是专门为皇宫采办日用物品,总得派一个放心的去;二是叫他去江
南,打探些官场、社会上的消息,密告康熙——实际是个暗探。是以曹寅给康熙的密奏甚
多。
曹寅遇到韦小宝之时,正是曹家鼎盛时期.也就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描写的“鲜花
著锦、烈火烹油”的时期,可内里却隐藏着许多无法排解的危机。
曹寅于康熙五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公元1712年8月24日)病故,便查出织造衙门历年
亏欠钱粮九万余两,两淮盐课亏欠二十三万两。是以到曹寅的儿子、曹雪芹的父亲曹镛接替
江宁织造时,曹家状况已是大不如前,终至曹雪芹时的一贫如洗,“举家食粥酒常赊”——
终于成就了巨著《红楼梦》。
至于曹寅与韦小宝相识时,曹雪芹出生与否,因系小说家言,笔者姑妄说之,读者也不
妨姑妄听之。不足为史家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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