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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续鹿鼎记>>第六章(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ug 29 18:14:24 1999), 转信

第六章 忧患何属白龙使 老成难得读书人            


  晴儿为人把细,进了这座关王庙之时,眼角一扫,已将里里外外察看得清楚,看得出是
决无人迹之处,此时却忽然闻得人声。闻声辨位,立即判明神像后面藏得有人。

    韦小宝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因自来怕鬼,所以也就怕神,他以为神、鬼总是串通一气
的。然而看到晴儿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又在心里一个劲儿地祷告:“天灵灵,地灵灵,关王
菩萨快显灵,解救得弟子韦小宝出了苦难,弟子一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晴儿虽是年青,武功识见却比韦小宝不知强出了多少,她处变不惊,应变迅急,刺向韦
小宝的匕首,突地朝后面关王爷扔去,就见关王爷的脑袋,被齐斩斩地削掉了.摔得粉碎。
晴儿接着转身,手中长鞭宛若蛟龙,一套“神龙鞭法”出手,上下左右,抽在关王爷失去了
脑袋的身子上。

    扔出匕首、鞭打关王,都发生在瞬间。韦小宝看得眼花缭乱,暗道:“晴儿这小花娘出
手快疾、狠辣,比雯儿那个小花娘却又高明了几分。”

    晴儿站定,冷笑一声,道:“谁敢在本站娘面前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就见关王爷的身子,犹如刀切的一般,一块一块的呈尺余大小的四方形状,
一起跌落下来。韦小宝更是伸长了舌头缩不回来,他暗暗思忖:“若是让老子慢慢地使刀子
剁,也能将这位倒了八辈子霉的关王爷切成碎块;然而若是像晴儿这等使鞭子抽,老子就极
难做到了;似这等抽了当时不碎,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起落下来,老子是无论如何连想也不敢
想的。”他于武功一道知之甚少,不知道晴儿那一套“神龙鞭法”之中,且不说蕴涵了极为
深奥的内功,就是那力道拿捏之准,也不是一朝一日之功。

    泥塑的关王爷寸寸脱落,轰然倒下,烟尘散尽,却见关王爷的位子上,站立着一位五短
身材的老者,长髯过胸,面上却毫无表情,显见戴了人皮面具。

    晴儿一怔之下,冷笑一声道:“藏头露尾,是甚么好汉!”长鞭却又挥出,如鞭打关王
爷一般,上下左右地独打在老者的身上。老者并不闪避,也不还手,任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
在自已的身上,口中兀自赞道:“好鞭法!”

    关王爷泥雕木塑,都在晴儿的“神龙鞭法”下—寸寸碎裂,老者血肉之躯,任自己抽
打,还口出赞语,这对睛儿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讥讽。晴儿生性刚强,何曾受到这等羞
辱?银牙一咬,道:“迟早有你讨饶的时候!”

    老者站立不动,不闪不避,不招不架,任晴儿将十八路“神龙鞭法”使完,鞭鞭招呼在
自己的身上,却是连老者的衣衫也没有损伤。

    那老者依然笑嘻嘻的,如被抽打得十分舒服一般,道:“女娃儿不成,给我老人家挠痒
痒么?”

    晴儿紧咬嘴唇,竟然不讲鞭法,只将神龙鞭如泼妇打架般没头没脸地抽向老者,老者依
旧巍然不动。韦小宝看得大乐,若不是被点了哑穴,他便会喊叫出声:“恶人还得恶人磨,
小魔女今日活见鬼啦!”

    晴儿知道老者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不由得气急败坏,犹如背后有眼一般,似乎听到
了韦小宝幸灾乐祸的心声,忽然转身,鞭子便迎面向韦小宝抽来,恨声道:“姑娘打不过
他,还杀不了你么?”

    韦小宝正暗自高兴,哪里提防鞭子说到就到?不要说他穴道被点,浑身动弹不得,便是
公平对敌,也决不是晴儿的对手。转瞬之间,鞭子已到脑门,韦小宝暗道:“乖乖不得了,
韦小宝今日要归位!”

    他自思必死无疑,心中害怕之极,穴道被点,想闭上眼睛也是不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
自己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鞭子灌注的晴儿几近疯狂的内力,即将击中韦小宝脑门的分际,鞭梢忽然停止不动了,
如同一条死蛇,在韦小宝的眼前微微地晃荡。韦小宝大是奇怪,定睛一看,原来晴儿也如自
己一般,被人点了穴道。韦小宝大喜,倏地跳了起来,道:“臭花娘,你也有今日么?”

    一语既毕,发觉自已的身子能动了,也能说话了,揣摩道:“定是那位老前辈使‘隔山
打牛’的上乘内功,既点了那小魔女的穴道,又助我打通了灾道。”“隔山打牛”属于劈空
掌一类的内功,韦小宝曾看到师父陈近南使过,是以识得。

    他极想打晴儿两个耳光,见了她满眼怨毒,却没有敢下手。见那老者还站立不动,便走
向前去,施礼道:“多谢前辈救命,若不是,韦小宝可就乖乖不得了啦。”老者拉住他的
手,道:“你这后生倒是有些意思,你为甚么不问我尊姓大名啊?”韦小宝摇头道:“你如
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自己告诉我的;不愿意告诉我,我问了又有甚么用?或者压根不说,或
者编了甚么阿猫阿狗的,我又去哪里查去?”

    老者道:“你倒是爽直,只是在官场待得久了,将江湖的情义看得淡了。我一直在黄河
岸边走动,管些闲事,江湖上好朋友给我脸上贴金,都称我一声‘黄龙大侠’。”

    韦小宝心道:“黄龙大侠?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老子的江湖浑号是小白龙,一条
黄龙、一条白龙,咱们哥儿俩倒是一对儿。只不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龙却是争也不
争?”口中却道:“晚辈在江湖上识见可是—塌湖涂,不知黄龙大侠的令名,前辈莫怪。晚
辈感谢黄龙大侠的救命之恩。”

    他实话实说,黄龙大侠心中极是喜欢,道:“江湖人物见面,便是甚么‘如雷贯耳’,
其实大都言不由衷。我自己的令名我自己都不大知道,又能‘贯’别人的甚么‘耳’了?

    韦兄弟,你这样说我极高兴的。”

    韦小宝暗自得意:“这有甚么稀奇。老子看你行事这等藏头露尾的,自然不愿意让人知
道真面目,便拿那样一套话应付了。好比赌牌九,摸清羊牯的禀性,才能叫他乖乖地掏出银
子。”

    黄龙大侠走到晴儿面前,道:“女娃儿,你的穴道却不是我点的。你的神龙鞭法使得不
错,可惜太过狠辣。你师父与你说过没有,若是敌人的内力太强.将神龙鞭法的内力反击回
去,那将如何?”

    晴儿的眼里忽然现出惊恐之色,义父曾郑重其事地再三告诫过她与妹妹雯儿:“神龙鞭
法武功独到,天下难逢对手。不过若遇强手,将内力反击过来,那凡是击中对方的内力,就
会全部反击在自已的身上。切记!切记!”

    晴儿方才每一鞭都倾注了全力,虽击在黄龙大侠的身上,对方却毫无损伤,这样一鞭一
鞭地反击回来,她自己的穴道被自已点了,那是小事,中了神龙鞭后,毒发骨烂,不治身
亡,哪里解得?

    黄龙大侠“哼”了一声,道:“女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自食其果,那也叫无可奈何
了。”

    韦小宝心里极是痛快,暗道:“小花娘凶神恶煞,活该。”却又看到晴儿楚楚可怜的模
样儿,心下又有所不忍:“这么美貌的小花娘从此死了,怪也可惜的。便是送在我妈妈开的
扬州丽春院里做婊子,嫖客大约也少不了,也能卖些钱呢。”便道:“前辈,你老人家大人
不记小人过,发发慈悲,将就着救她一命罢。”

    晴儿的眼里,竟闪过一丝感激的目光。黄龙大侠不知他心里的肮赃念头,赞道:“她那
样待你,你却反为他讲情,韦兄弟,你也是宅心仁厚的。”

    韦小宝心道:“摘心?摘了心仁厚还有甚么用处?…啊,不好,这黄龙大侠只怕是生番,
要摘了人心下酒。”

    黄龙大侠拉了韦小宝,道:“自作孽,不可活,韦兄弟,咱们还有要事要办,这便走
罢。”韦小宝还想再说,身子早已腾空,身不由已地跟着黄龙大侠,如飞一般地走了。

    韦小宝几乎足不点地,毫不费力,依傍着黄龙大侠,刹那间十余里出去了。他心道:
“这门腾云驾雾的武功,比起神行百变,却又强了许多。特别是不用自己费力,不似神行百
变,要自己跑得气喘吁吁,时候长了,还得被人追上。若是能学了来逃命,倒是呱呱叫,别
别跳。只不知这条古怪黄龙肯不肯教?”

    韦小宝道:“黄龙大侠,你老人家的轻功高明得紧啊!”

    黄龙大侠道:这算得了甚么?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讲起武功,哪有比得上天地会陈总
舵主与九难师太的?”

    韦小宝忖道:“听他的口气,不但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于我的两位师父也极为推崇。
既是如此,倒也不可隐瞒了他,省得他说老子小气。”便故作惊喜状,道:“原来你老人家
是晚辈两位师父的故人,晚辈真是失敬得紧了。”

    黄龙大侠摇头道:“‘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在下从来不敢以英雄自
居,哪里能得见陈总舵主与九难师太的金面?”

    韦小宝道:“其实我两位师父常道:‘武功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里敢以武功
第一自居?’还有甚么尺啊寸啊,短啊长啊甚么的,我这人不识字,可就不懂得了。”

    黄龙大侠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韦小宝说:“正是这话,我两位师父都说过的,你老人家也这样说,可见英雄所见那个
一模一样。”又道:“前辈......”

    黄龙大侠打断了他的话,道:“韦兄弟,不要张口前辈闭口前辈的,我痴长了几岁,韦
兄弟如看得起我,便称我一声大哥罢。”

    韦小宝心道:“老子与皇帝也敢称兄道弟,称你一声大哥,也是往你这张僵尸般的丑脸
上贴金了。”便道:“大哥既如此说,小弟也就不客气了。大哥,你的这门轻功,不太好学
罢?”

    黄龙大侠道:“这是‘轻功提纵术’,学起来倒是并不繁难,凭兄弟的资质,有上十年
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无论甚么武功,只要是费时费力,韦小宝便不愿意去学它。否则他的两位师父都是武林
绝顶高手,何至于弟子的武功这等差劲?是以韦小宝便不再吭声了。

    黄龙大侠怕韦小宝以为自己推托,便道:“兄弟,等闲了下来,咱们再共同揣摩武功。
不过,如今却有一件天大的事体,等着你去做呢。”韦小宝问道:“甚么事啊?”

    说话间,黄龙大侠携着韦小宝的手,来到了一所深宅大院旁。大院的周遭密集地布满了
兵丁。虽是夜暗,然而刀枪闪烁,显见戒备极是森严。

    韦小宝心中惊异不定,却是极为高兴:“既是朝廷兵丁,便是老子的大本营了。你黄龙
大侠也罢,白龙大侠也罢,不管你是甚么路道,进了老子的大本营,便是老子说了算,若是
不听话,老子一样扒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黄龙大侠拉着韦小宝,闪身在院外一株树后,突然出手,一件暗器划了个弧形,落在右
前方,发出一声响亮。前面的兵丁听得,纷纷向响声处跑去。黄龙大侠却乘机拉起韦小宝的
背心,纵身上了院墙。接着脚尖在院墙上一点,两人如大鹏展翅,已落在了十余丈外院子中
间的一栋高大的房顶之上了。

    他两人身子尚未站稳,忽听屋顶之上,一人沉声道:“甚么人?留下来!”黄龙大侠也
不答话。脚尖在屋脊上踢起,一块瓦片应声飞向暗中的人物。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屋脊,显
见被点了穴道。

    黄龙大侠将晴儿扔在关王庙的匕首塞在了韦小宝的手中,说着,右足在屋顶一跺,“哗
啦啦”,屋顶顿时出了一个大洞。黄龙大侠将韦小宝从洞口扔进室内,口中道:“韦兄弟,
好自为之。”自己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夜暗之中了。

    书小宝惊呼一声,摔落下来……

    这房屋极为高大,韦小宝身子摔落,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正跌落在一个官员的怀里,手
中的巴首,正割在一幅绢上,只听得“嚓拉”一声,那绢裂成了两半。

    那官员险些摔倒,吃惊之余,喝道:“甚么人?拿下了!”

韦小宝躺倒在地,摔了个发昏章第十一。闻听那官员的声音,定眼一看,忙道:“康亲
王么?是我,我是韦小宝啊。”

    这官员正是康亲王杰书。康熙初年,顾命大臣鳌拜当权,排挤康亲王一系。康熙利用韦
小宝,使计除了鳌拜,康亲王一系才复出重用,是以康亲王内心极为感激韦小宝,何况韦小
宝圣眷甚隆,在康熙面前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因在私下,康亲王与韦小宝以兄弟相称。此
时看到韦小宝,犹如凭空拣了个宝物一般,忙扶起他,道:“韦兄弟么?

    你怎么来了?摔疼了么?”

    韦小宝爬起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哎呀呀”地叫唤,骂道:“他奶奶的姓黄的,你
要摔死者子么?”他不知道黄龙大侠姓甚么,便派了他姓“黄”了。

    康亲王问通:“甚么姓黄的?如此大胆,敢得罪韦兄弟?不要命了么!来人,替我去捉那
姓黄的,为韦兄弟出气。”

    韦小宝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那人武功实在太过高强,咱们这些侍卫老爷,不是他
的对手。”又道:“王爷,你怎么来了这里?”

    康亲王先不回答韦小实的话,将手中甚么东西塞进了怀里,向堂下的人挥挥手,道:
“将钦犯先押下去。”韦小宝这才看到,堂下跪着一个花白胡子的清瘦老者,旁边放着—个
二品顶戴。韦小宝心思历来转得极快,寻思道:“一定是哪个二品大员犯了罪,康亲王来宣
读圣旨的。”

    一帮差役“喳”了一声,将那摘了顶戴的官员带了下去。

    康亲王接着便让人整治了酒席,为韦小宝压惊。韦小宝半日没有吃饭,肚子已是饿得紧
了,便大块朵颐起来。

    却见康亲王始终闷闷不乐,笑道:“王爷请奴才吃饭,敢情舍不得银子么?等回了京,
奴才请你也就是了。”

    康亲王勉强笑笑,道:“韦兄弟说笑话了。不过……

    唉,事到如今,其实也怪不得韦兄弟。”韦小宝道:“到底甚么事啊,将王爷急成这个
样子?”康亲王从怀里掏出刚刚塞进去的东西,郑重道:“韦兄弟请看。”

    韦小宝一看,原来那是一件圣旨,却被从中撕成了两片。韦小宝道:“谁这样大的胆
子,敢…”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顿时大吃一惊,道:“难道刚才,我摔下来的时
候......”

    康亲王默默地点点头,他所愁的就是这件事,刚才他正在宣读圣旨,韦小宝正巧摔落下
来,无巧不巧,手中匕首将圣旨裁成了两截。划破圣旨,这可是杀头抄家的滔天大罪啊?看
韦小宝害怕,康亲王忙道:“事情出了,也是没有办法。好在韦爵爷圣眷甚隆,想来皇上也
不会追究的。”

    韦小宝心道:“好啊,你将一切过错都推在老子头上了么?”想了想,便道:“王爷,
急也没用,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咱们也许能想得出那个万全十万全之计甚么
的。”

    康亲王依旧没精打采,心道:“凭你一个小小的弄臣,又有甚么大的方略了,能将这等
塌天大祸消弥于无形?”

    说道:“韦兄弟,你于方面大臣,或许还不熟悉,刚才跪倒听旨的,是河督靳辅。”

    韦小宝问道:“就是那位治理黄河八年的河督靳辅么?”

    康亲王点头道:“正是他。韦兄弟也认识么?”

    韦小宝道:“听说那人能干得紧啊,王爷为甚么抓他?”

    康亲王道:“我只是奉旨行事而已。靳辅这个人么,修了八年黄河,外面口碑也是不错
的,不知怎么得罪了朝中亲贵,就有人告他,说他修河的方略不对,皇上便将他撤职拿办
了。可旨意刚下,又有人说他贪污河工经费,皇上大怒,骂他没有天良,便命我迎来,将他
就地审问,就地正法。如今圣旨撕裂,如何杀得了朝廷二品大员?唉,这是天意,天意!”

    韦小宝一听是这么回事,恨不得掴他两个耳光:“他一品也罢,二品也罢,反正脑袋掉
了,还哪里能看圣旨?至于这里的活人,谁敢多嘴,也没见过为了一个死二品,硬去得罪一
个活王爷的。”

    他轻松起来,刚说得一声:“王爷,”忽听得耳旁响起了细如蚊蚋的声音:“韦兄弟,
沿黄数百万生灵,性命都系于靳辅一人身上:靳辅的性命,又系于你韦兄弟一人身上。救得
靳辅,咱们兄弟相称,没有话说,救不得靳辅,哼哼,韦小宝,你掂量掂量你有几颗脑袋!
黄龙大侠武功低微,就算你是朝廷庇护,杀你不得;你七个老婆武功高强,也算杀她不得;
杀你两个儿子,总是游刃有余了罢?”

    说罢,又是连声冷笑。笑得韦小宝浑身起鸡皮疙瘩。

    韦小宝道:“王爷,你听到有人说话么?”

    康亲王侧耳细听,道:“没有啊。”

    韦小宝明白。黄龙大侠是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给自己说话,心里骂道:“他娘的姓
黄的,你要杀老子的儿子,不是教老子绝后了么?老子甚么险都能冒,就是这断香火的事,
万万不做。”

    韦小宝打了个冷颤,暗道:“老子做事,历来是顾头不顾腚的,今日却只好顾腚不顾头
了。”

    思忖已定,一拍大腿,对康亲王道:“王爷原来愁的是这个。幸亏我早来了,要是来得
晚了,可就,可就……”“可就”怎么样?书小宝一时想不起来,便道:“那也不用提
了。”

    康亲王急忙问道:“韦兄弟,难道皇上另有旨意么?”

    韦小宝道:“旨意么,这样……”韦小宝心道:“撒谎只能撒个大概差不多,撒得太实
了,事后却是没有圆谎的余地了。”道:“王爷,我若是来得晚了,可就乖乖隆的冬,猪油
炒大葱。”

    康亲王是满清贵族,哪里懂得韦小宝老家扬州的市并俚语?以为他有甚么旨意不便叫自
己知道,忙道:“韦兄弟,不必再说了。有韦兄弟主持大局,我一百二十个放心。”

    韦小宝暗暗叫苫:“他奶奶的,我能主持甚么大局了?

    你无非是想将大祸叫我主持罢了。”当下,便对康亲王道:“王爷,我想提审提审那个
靳辅,不知成不成?”

    康亲王一迭连声道:“成,成,怎么不成?”

    当下撤了席,便喝叫手下将靳辅押了上来,待得靳辅磕了头,康亲王道:“这位是鹿鼎
公韦爵爷,他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韦兄弟,我还有些小事,就不奉陪了。”

    靳辅是待罪之身,跪在地上不得起来。韦小宝慢慢地看着他,靳辅黑瘦,胡子灰不灰,
黑不黑,一副晦气模样。

    韦小宝越瞧越气,心道:“就这糟老头子,是你姓黄的十七二十八代祖宗么?也值得老
子拿身家性命相陪!”

    韦小宝慢慢地将盖碗打开,用碗盖荡着茶叶,饮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靳辅,你
知罪么?”靳辅低头道:“犯官知罪。”韦小宝心中得意,道:“你知甚么罪啊?”靳辅道:
“犯官治河八年,未将黄河水患彻底治理好,对不起沿黄数百万百姓,实属罪无可赦,罪大
恶极。”韦小宝重重地将茶碗朝桌子上一放,喝道:“大胆靳辅!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么?”

    靳辅忽地将头抬起,目中闪出灼灼的光,沉声道:“韦大人,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狡
辩么?”

    “你——”韦小宝忽觉语塞,暗道:“他奶奶的,老子这是审犯人么?简直是被犯人审
了!”想起康熙十来岁时亲审鳌拜,那尊贵威严、词语锋利的气势,不由得暗暗泄气:“皇
上、大官,看来真不是寻常的人就能做的。”将桌于一拍,喝道:“来呀!”

    如狼似虎的差役“喳”了一声,涌出了七八个。韦小宝直直地看着靳辅,靳辅的目光与
他对视,那靳辅竟大义凛然,毫不退缩。

    韦小宝心道:“这人一副酸丁模样,倒是有几分骨气。

    大凡有骨气的人,本事必是有的,倒不可太简慢了他。”便生了几分敬佩,学着戏文里
的腔调道:“快与我摆上酒席去者。”

    钦差行辕,一切具备。不一会,酒席摆上。韦小宝请靳辅入席,靳捕冷笑道:“想必朝
廷体念老世,让韦爵爷以酒席为犯官送行么?禀告韦爵爷,犯官原先是个酒捅、酒鬼,可自
从接了河工的差使,怕误了皇上的大事,已是八年滴酒不沾了。韦爵爷的一番心意,犯官心
领了。”

    韦小宝笑道:“你难道怕酒里有毒么?”

    靳捕昂然入席,端了杯子,一饮而尽。

    韦小宝也陪了一杯,道:“老爷子,我一路上听得人说,你的治河方略好得紧啊,看你
也不是糊涂人,好好的治着黄河,怎的得罪了皇上?”靳辅略一迟疑,见韦小宝并无恶意,
道:“‘因人设事,因人废事’八字而已。”

    韦小宝道:“甚么‘宁人吃食’、‘宁人不吃食’,不瞒老爷子说,我这人斗大的字认
不得两筐,甩文是甩不来的。

    你直截说,我或许能够帮你个小忙。”

    靳辅知道,旗人以马上得天下,是以特为重武,不通文墨的旗人比比皆是。靳辅不以为
怪,当下略一思忖,将一杯酒洒在桌子上,以手指引流,道:“韦爵爷,这好比是黄河,它
自上游流下后,由于河水中裹带了大量的泥沙,日积月累,河面已然高出了地面数尺。是以
每到河汛时节,常常决堤成灾,泥沙惧下,沿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仅仅康熙元年
到十六年.黄灾就闹了六十七次之多。当今皇上体念民情,决心根治黄患,实乃是尧舜禹
汤......”

    靳辅自己觉得明白如画,韦小宝听得却依然不得要领。“尧舜禹汤”四字,却是听着耳
熟,象是自己常常用来讨好康熙的词儿,别的事儿韦小宝倒是宁愿马马虎虎,拍皇上马屁的
机会,他却从来不愿放过,立即接口道:“那是自然,皇上‘鸟生鱼汤’,普天之下,哪个
不知,谁人不晓?”

    靳辅一怔,道:“鸟生鱼汤”

    韦小宝喜说成语,十个之中,总有九个半是错的,至于错在何处,却又从来不去根究。
将“尧舜禹汤”说成“鸟生鱼汤”,康熙就曾亲口纠正过他多次,只是他不愿动脑子想明
白,便不耐烦道:“老爷子是有大学问的人,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么?鸟生鱼汤,就是一碗
好汤……总而言之,不是差劲的汤。老爷子,你还是简单捷说罢,说多了我记不住,可要睡
觉去了。”

    靳辅满腹冤枉,几近做了冤鬼,好不容易有了诉说的时机,哪里肯放过?真的怕韦小宝
走了,也顾不得考究甚么好汤、坏汤,忙道:“韦爵爷请看,桌子上的酒水没了管束,哪儿
低便朝哪儿流,要管束住它,只得将四周修好堤坝。”说着,将一双筷子一左一右,夹住了
横溢的酒水,那酒水沿着筷子向低处流去。

    韦小宝遇事虽说不求甚解,头脑倒是极为聪颖,点头道:“我明白了,老爷子的主意,
便是将河堤加固,不使黄河冲出河床,也就是了。”

    靳辅忘记了自己是钦犯,一拍桌子,道:“您老圣明,加固河堤,方能彻底根治黄
祸……”

    靳辅是辽阳人,顺治年间考取国史院编修,后来外放安徽巡抚,不久又调回朝廷任武英
殿学士。担任河道总督后,他与他的高级幕僚陈潢轻车简从,顺着河道逆流而上,视察了上
游的情状;又顺着河道向下走,视察了下游的情状。这样的实地勘察整整做了三个月,才回
到了河道总督衙门,仔细密阅了文献资料中有关黄河、运河、淮河水灾、水利的记载,两相
对照,才审慎制定出了治河的具体方略。

    靳辅的治河方略,大致有四条:一、因黄河下游与运河、淮河在地理上很靠近,黄河水
流不畅时,河水往往冲决河堤,夺取运河、淮河河道,因此应将三河视为一体,通盘治理;
二、巩固河提,束水攻沙,将河床逼紧,使水流加速,增大河底淤沙的力量;三、在适当地
段开凿引河和修筑减水坝,使河水暴涨时有宣泄的地方而不至于冲决堤防;四、在堤防的迎
水面修筑坦坡,缓减洪水对堤岸的冲击。由于方略得当,八年下来,水患已是大为减少。

    加之历任河督,黄河没有修好,自己却肥得流油,而靳辅却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是以
治河夫役和两岸百姓,都说他是龙王转世,能治水而不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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