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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续鹿鼎记>>第十三章(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ug 29 18:44:33 1999), 转信
第十三章 英雄厄运提旧事 美人迟暮恨新花
微山湖中,微山岛上。
神龙教教主洪安通,用四尺四寸长的白胡子卷住了韦小宝的右脚。
戴着人皮面具的黄龙大侠抓住了韦小宝的左脚。
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紧紧抓住韦小宝的左手。
武功诡异的郑克爽紧紧抓住韦小宝的右手。
韦小宝的脖子,被晴儿死死勒住。
只要五人发力,韦小宝便将裂成五截。
韦小宝遭际之奇,在江湖之上、朝廷之中实瞩古往今来独一无二,遭遇强敌也并非罕
见。然而凭借他的如簧之舌,一次一次地尽都化险为夷。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生平强敌毕
集于一起,并且同时抓住了自己的要害之处,势在必得。
虽说老婆、师父、兄弟、朋友赶来救授,然而投鼠忌器,也不敢贸然出手。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传来官兵的一声号炮,微山岛已被官兵的战船围得水泄不通。
御前侍卫总管多隆高声叫道:“岛上听者:奉旨护卫一等鹿鼎公韦小宝,若有歹徒伤害
他,便将徽山岛夷为平地,寸草不留!……”韦小宝大喜,心道:“老子与小皇帝的交情到
底不浅,多隆老兄也委实讲点儿哥们义气,这一下韦小宝有救啦。”
晴儿见他脸上浮现微笑,冷冷道:“笑甚么?你的帮手来了,好得意么?哼哼,有本事
叫你的臭帮手发炮啊?
左不过同归于尽,大伙儿一拍两散,本姑娘陪着你就是。”
晴儿说着,眼里露出阴冷的光,决绝地说道:“本姑娘有本事叫你先去阎王殿里,为大
伙儿打前站,你信也不信?”
韦小宝最怕晴儿这种残忍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忖道:“晴儿小花娘心狠手辣,杀了老
子,不过如捏死只蚂蚁一般,自然说到做到。人急上树,狗急跳墙,同归于尽甚么的,倒不
可不防。”
急忙仰起了脸,赔笑对晴儿道:“信!信!信得货真价实,有假包换。不过,别人要同
归于尽甚么的,倒是划算,姑娘却是大大不值。”
晴儿冷笑道:“与鼎鼎大名的韦爵爷同归于尽,值得紧啊。”
韦小宝忙道:“姑娘这样说,韦小宝三生有幸,七生有幸,三七二十一生有幸。不过姑
娘请想,一个人胡子四尺四寸长了,离死也就不远了;一个人生了痨病,整日里咳啊咳的,
死了自然比活着舒服;还有人活着连真面目也不露,死了也蒙着脸……姑娘花苞儿刚开,又
是沉雁又是落鱼的容貌,与一些老鬼啊、病鬼啊、蒙面鬼啊一块儿上奈河桥,也实在没有甚
么昧道。”
韦小宝揣摩女子的心理,最是害怕鬼神,便用这些鬼话吓唬晴儿。
岂知晴儿不吃这一套,说道:“鬼就是鬼了,又分甚么蒙面鬼、病鬼、老鬼!本姑娘便
先叫你做个胡说八道鬼!郑公子,你道如何?”
“郑公子”就是台湾郑成功的孙子郑克爽。
郑克爽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韦小宝大怒,心里骂道:“他奶奶的,世上再好的女子,只要一有了奸夫,做了淫妇,
做起谋杀亲夫的勾当,便不顾一切了。”
心念未几,霎时就觉得自己的右手腕脉上猝然传来一股怪异之极的强劲力道,直冲心
脉,心里的血脉,便像要喷射出来一般。
对韦小宝恨之入骨的郑克爽,已然催动内力,立取韦小宝的性命!
心神相应,晴儿的臂膀也立即加力,勒紧了韦小宝的脖子。
韦小宝几近窒息,面孔充血,眼珠子朝外凸出,舌头也慢慢伸了出来。
自信必死,可没法儿讨饶投降,连一句门面话也说不出来了,韦小宝窝囊之极,只得在
心里道:“十八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正在这时,忽然自双腿和另一只胳膊上,同时传过了三股力道,逼向郑克爽和晴儿。
二人的腕脉一震,置韦小宝于死地的内力,顿时被反击了回来。
原来,洪安通、黄龙大侠、痨病鬼小叫花三人,不约而同地催动内力,救了韦小宝一
命。
晴儿大怒,骂道:“哪位偷施暗算?韦小宝是你老子么?这等维护他!”
洪安通冷冷道:“老夫不喜欢死韦小宝。”
黄龙大侠道:“丐帮一向英雄豪义,姑娘怎能动辄便施杀手?这不太也于丐帮在江湖上
的令名不顾么?韦爷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又怎能伤他性命?”
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也道:“师妹,咳,咳,事关重大,还须从长计议。”
晴儿瞪眼道:“好啊,连你也学会了胳膊肘子往外拐了。”
压迫韦小宝的内力散去,他气息通畅,油腔滑调的本性立时显现,笑道:“他的话不错
啊,确是应当从长计议的。”
晴儿恨声道:“你不要得意忘形,本姑娘迟早要取你的狗命!”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那好得紧啊,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洪安通冷冷道:“姑娘,姓韦的小流氓若是再胡说八道,你随时取他性命便是,老夫不
但不出手帮他,也不许别的甚么人帮他。”
韦小宝心道:“老甲鱼绿帽子戴怕了,连疯言疯语也不敢听啦。他武功高强,仙福永
享,若是做了晴儿的后台,小花娘谋杀亲夫,那就不费吹灰之力,韦小宝也就十有八九要变
成韦死宝了。”
玄贞道长悄声对九难师太道:“师太,请你老人家主持大局。”
九难师太虽说武功高强,可她是方外之人,对处置事务,却是一窍不通。更何况爱徒在
几个魔头掌握之中,危如悬卵,稍有不慎,必死无疑,因之沉吟着没有答话。
洪安通内力高深,玄贞道长的话如何听不了去?立时冷冷道:“玄贞老杂毛,还是安静
些,不要弄甚么玄虚的好。”
又对韦小宝道:“烦你立即告诉船上的帮手,叫他们不要胡来罢。”
韦小宝道:“你们这么狠霸霸地抓住我,我怎么告诉他们?放开我,我去船上叫他们不
要开炮。”
洪安通哈哈笑道:“你当我们都是小孩子么?玄贞老杂毛,你喊一声罢!”
玄贞道长久闻洪安通的名头,对他极为忌惮,为难道:“离得这么远,以韦兄弟的内
力,他喊话船上听不到,我的话满清鞑子又如何肯听?”
洪安通一想,也确实是个理儿。
正犹疑问,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众人的耳边响了起来:“船上众人听了,事关重
大,你们不得莽撞行事!”
说话的人,却是貌不惊人的于阿大。
在场的武林高手众多,认识于阿大的却寥寥无几,见识过他武功的人则是更少了。大伙
儿初时觉得他的声音不高,也不像使用甚么深厚的内力,并不在意。
于阿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了出去,余音在船上反荡回来。倏地,众人只觉得耳朵一
震,人人心潮澎湃,血如潮涌,内功低的如韦小宝等人几欲昏晕,便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洪
安通、九难师太、黄龙大侠等人,也是心旌摇动,难以自持!
抓住韦小宝的五人之中,晴儿内力较低,身子一晃,便已脱手。
郑克爽虽说抓住了韦小宝的右手,可一颗心十成之中倒有九成放在了晴儿的身上,一见
之下也顾不得韦小宝了,急忙去扶晴儿,晴儿才不至摔倒。
两人脱手,痨病鬼小叫花也拿捏不住,顿时手也松开了。
抓住韦小宝的,只剩下洪安通与黄龙大侠。
与此同时,他二人便觉背心一掌袭来,掌风飒飒。阴阳相间,阳里藏阴,阴中透阳。
阳,阳得刚劲霸道;阴,阴得沉郁寒冷。
洪安通、黄龙大侠二人均为当世武学大家,顿时大吃一惊,暗道:“天下难道有这等掌
力?百闻不如一见,独臂神尼的武功,真的精进如此?”
二人倏地转身,与偷袭者对了一掌。
于阿大的一吼,二人的内力已是大损,不要说电光石火之间难以取韦小宝的性命,这背
后的一掌,如不即刻化解,性命危在旦夕。
是以洪安通。黄龙大侠只得扔下韦小宝,返身与偷袭者对掌。
三人六掌相交,洪安通与黄龙大侠一看面前哪里是独臂神尼?却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
不由得一怔,同时间道:“你是谁?”
汉子的语气毕恭毕敬,道:“在下于阿大,见过两位老爷子。”
黄龙大侠比较沉稳,但想不出敌手的身份来历,便也没有开口说话。
洪安通却连连摇头道:“于阿大?江湖上没有这个名头啊?”
韦小宝一见于阿大得手,脱离了洪安通、黄龙大侠的掌握之中,早就三步变作两步,到
了九难师太和玄贞道长他们身边。
危险已过,便笑道:“洪教主,你老人家太也孤陋寡闻啦。这位是名满江湖的霹雳掌于
阿大,是我的结义兄弟,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
洪安通依然摇头道:“霹雳掌?没听说……”
一语未毕,于阿大掌上内力,已是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只得住了嘴,全力应对。
可是,洪安通与黄龙大侠两大高手合力,与于阿大比拼内力,竟尔不相上下!
其实,并非于阿大的武功高出他们二人,于阿大的一吼之力,按说只能伤得二三流人
物,却也伤不了洪、黄二人。只是他攻其不备,偷施“狮子吼”的高深内功,洪、黄二人不
经意中受了内伤,内力已是大打折扣,是以他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玄贞道长看了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暗暗心惊。起先在那小山坡上,于阿大擒住了晴儿,
玄贞道长尽管觉得他武功高深莫恻,也以为只是靠了偷施暗算,才得侥幸成功。是以还唆使
徐天川与于阿大比试了几招,挽回了天地会的面子。
目下一战,玄贞道长方知自己实在是大小瞧了于阿大了。
就在这时,多隆又在船上高声叫道:“识相了,快些送韦爵爷过来罢!晚了,大炮不生
眼睛,弄得玉石俱焚,却是怪我不得!”
韦小宝此时极其害怕“玉石俱焚”,立时高声喊叫道:“多大哥,千万不要发炮!”
多隆喜道:“韦爵爷,你没事么?”
韦小宝道:“我好好的,没事……喂,多大哥,你等着我,我立时就去。”
韦小宝低声对九难师太道:“师父,这岛子大小,官兵的大炮又厉害得紧,虽说师父武
功高强,不怕满清鞑子,弟子总是放心不下,不如弟子随他们去了,相机行事,你看如
何?”
韦小宝满口为师父打算,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老子的帮手虽说不少,对头却也到齐
了。若是帮手一个不经意,老子不论叫哪一个对头捉了去,韦小宝就变成了死小宝、无头小
宝了。还是去了多大哥的船上妥当,那里只有帮手,没有对头。老子稳坐钓鱼船,便如赌钱
得了至尊宝,自然运筹甚么甚么之中,决胜甚么甚么之外了。”
九难师太心道;“小宝说的也是实情,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在这里终非了局,走
了也好,这里的人相互间并无冤仇,自然可以化解。洪安通他们武功虽说高强,真的相拼,
咱们也未必输于他。”
思忖已定,道:“小宝,你随我来。”
领着韦小宝朝湖边走了几步,手中已然多了一张纸条,递给了韦小宝,轻声道:“小
宝,这是红英专程给你送的信。”
韦小空想起了陶红英被自己仓皇间扔在了地上,急忙道:“我姑姑她没事么?”
九难师太道:“她被曹寅使大成掌所伤,性命却是不碍。”
韦小宝放了心,这才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了一个“小”字,“小”字下面画了一颗
心,下面是三个大字:“四十二”。
韦小宝大是感动:“姑姑知道我不识字,韦小宝的‘小’字倒是识得的,后面画了个
心,明明是让我小心的了。‘四十二’三个字,明摆着是《四十二章经》,姑姑怕我不识得
‘章经’,或许为的是保密。姑姑冒着奇险,送了这封信给我,却被曹大花脸伤了。姑姑这
份情意,我韦小宝不可不报。”
九难师太道:“小宝,你可知道你陶姑姑信里的意思么。”
韦小宝眼含泪水,答非所问,说道:“师父,你老人家请放心,陶姑姑待我一片真心,
我若是对她不住,还算个人么?”
九难师大见韦小宝说这番话时,不似平日的油腔滑调,竟也大受感动。
陶红英原来是侍奉九难师大的小宫女。在九难师太亡国、出家之后,她独自隐身清朝皇
宫之中,默默地做着反清复明的事情。这等忠贞不二,使得九难师太早已拿她做了妹妹一
般。只是九难师太是出家之人,喜怒不形于色,没有说出口来。
韦小宝对陶红英的这等情意,九难师太听了,竟比弟子对自己好还要高兴。她原来对韦
小宝有诸多疑问,此刻也竟都忘了。
九难师太道:“从红英冒死给你送的信中看来,清廷对你,像是存在极大的疑心。小
宝,你要多加小心。岛上一切,由我与玄贞道长料理,你大可放心。”
韦小宝道:“是。弟子一定小心。师父,弟子不能在你身边侍奉,你要保重。”
九难师太幽幽叹息道:“亡国之人,心如草木,过一日是一日罢咧。”
韦小宝想到师父从前是何等的尊贵?如今流落江湖,早生华发,不禁心中黯然,脱口而
出道:“师父,《四十二章经》……”
九难师太道:“《四十二章经》怎么啦?”
韦小宝一时感动,想将《四十二章经》的事情全部禀报师父,助师父掘出宝藏,反清复
明。
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想到:“小玄子待我也不错,我如领了师父去挖鹿鼎山的宝藏,破
了他的龙脉,他皇帝做不成了,也不会高兴。小皇帝只怕要成了小和尚。我这不是太也对他
不住了么?他奶奶的,与朋友耍些小小的花招倒是使得,太对不住朋友的事情,韦小宝却是
决计不做的。”
便临时改口道:“师父放心,《四十二章经》的事,是你老人家交与弟子做的,弟子一
定弄它个水落下去石露出来。”
九难师太不禁莞尔,道:“那叫水落石出,甚么下去出来的?”
韦小宝抓了抓头皮,道:“弟子没学问,说话乱七八糟的。总而言之,弟子定然将《四
十二章经》弄得清楚明白,禀报师父。”
九难师大默然半晌,道:“满清进关之后,并无衰败迹象。龙脉甚么的,左不过聊尽人
意而已,实在当不得真的。”
九难师太自小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对于卒自成揭杆而起、大汉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导致了明朝灭亡,一直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国破家亡,遁入空门,行走江湖之后,九难师太见到和听到了民间对于明朝的苛捐与暴
政的诸多不满,亲眼所见清王朝建立之后,特别是康熙皇帝亲政,采取了诸如减轻徭赋、修
治黄河等与民生息的方略,朝廷渐次稳定,民间日渐繁荣,确是与明末那种民不聊生的状况
不可同日而语。那“反清灭明”的心情,便慢慢地淡了,自己心灰意懒起来。
韦小宝大容:“你不挖小皇帝的龙脉,那是最好,省得我夹在你与小皇帝中间,太也不
好做人。”
师徒俩正在说话,韦小宝的六个夫人唧唧喳喳地走了过来。
建宁公主一把揪住韦小宝的耳朵,骂道:“死小桂子,臭小宝,你拐了双儿,到这里来
做甚么帮主了!还与那两个小狐狸精眉来眼去的,当我们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都瞎了么?”
韦小室倏地头一摆,挣脱了公主的掌握,却又反手一掌,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骂
道:“臭婊于,你要扯了老子的耳朵下酒么?”
公主一怔,叫道:“你敢打我?”
韦小宝横眉竖眼,道:“打你怎么着?老子还要卖你到扬州丽春院做婊子去!”
公主气急,哭叫道:“好啊,你敢欺负我了!我与你没有话说,我们一块儿进京晋见大
后和皇帝哥哥,让他们评理去。”
韦小宝道:“评你娘咸鸭蛋的理?臭小娘皮,惹急了老子,老子连太后那个丈母娘、皇
帝那个大舅子一块儿不要了!”
不要太后做丈母娘,不要皇帝做大舅子,不就是不要公主做老婆么?
公主道:“好啊,你胆敢辱骂太后,辱骂皇上,该当罪灭九族……”
嘴上如此说,见韦小宝动了真怒,却也色厉内在,声音竟自小了。
苏荃皱眉道:“大伙几别胡闹了罢。如今事情棘手得紧,小宝,你说怎么办罢?”
韦小宝黯然道:“太后宣召,也不知甚么事情,我不能不去;双儿是那天与我一起被盐
枭劫走的,我被盐枭卖给丐帮,不知道双儿被他们卖给谁了。荃姐姐,看在双儿与你们大伙
儿相处得不薄的份儿上,你们好赖救她一救。”
苏茎略一沉吟,道:“这样罢,你尽管回京,双儿的事情包在我们几个身上。谅盐枭也
没有多大的脓血。至于这里,有九难师太主持大局,想来也没有甚么难办之事,你尽管放心
罢。”
公主想说:“我跟你去见皇额娘。”看了看韦小宝的神色,不似平日的嬉皮笑脸,又见
其他几位夫人与自己并不一心,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多隆在船上一把抱住了韦小宝,如平空拣了件宝贝一般道:“韦爵爷,找到了你,我们
这些当差的也算运气之极啦。”
又咬着韦小宝的耳朵,小声说道:“韦兄弟,你没事么?”
韦小宝笑道:“大哥,我没事。”
多隆道:“真正谢天谢地。兄弟,靳辅在给皇上的一份奏折中,提到你去南方察看水
情,皇上大为忧虑,担心你在江湖上遇到麻烦。是以派了你大哥来,一面寻找,一面保
护。”
韦小宝心中有着许多的疑团:“多隆怎么知道我在微山岛上?皇上又怎么派了这许多战
船来寻找我,这等兴师动众?……”
他却不急着提问,笑道:“大哥,有酒么?兄弟给一帮臭叫花子歪缠了几天,肚子里淡
出乌来了。”
多隆立即喊道:“摆酒!开船!”
接着,又有张康年、赵齐贤等一大伙儿韦小宝熟悉的御前侍卫前来请安问好。
韦小宝一一见过,暗惊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小皇帝为了找妹夫,可是下了
血本啦,不是太也不值了么?”
嘴上却笑着与他们寒暄;说道:“有日子没与弟兄们赌钱了,待会儿咱们开怀大赌一
番,瞧瞧兄弟的手气如何?”
众侍卫尽皆欢呼雀跃。韦小宝手面阔绰,与他赌钱,输了是他的,赢了只管装进自己的
腰包,大伙儿又得发上一笔财了。
当下,一声号炮,数十条船一起拔锚启航。
多隆在旗船之中,设宴为韦小宝压惊洗尘。酒喝得差不多了,一帮有头有脸的御前恃
卫,便在舱里呛五喝六地大赌特赌起来。
船队航行了两天之后,早出了微山湖,沿着运河行进。侍卫们开怀大赌,人人有赢没
输,极是兴头。这日夜晚,韦小宝忽听得河面上传来一阵歌声:“熨斗熨不开的眉间皱剪刀
儿剪不开的腹内忧菱花镜照不出的你我形容瘦…………”
那是江南渔家女常唱的渔歌。韦小宝听那声音,却是异常耳熟。
韦小宝心内一动,将门前一堆银票朝多隆面前一推,道:“多总管,代我推几庄,我去
去就来。”
皓月当空,清风拂面。
河面之上,一时小舟,如同柳叶般在微风中轻荡,小船舱首,独自坐着一个妙龄女郎,
犹如倾诉心声一般地低声唱着那渔歌。
歌声缠绵而又幽婉,沁人心脾。
韦小宝忽然低声欢呼道:“雯儿妹子1”
船上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小舟便轻轻荡了过来。
韦小宝身子一跃,上了小舟。
大船上,站哨的御前侍卫都知道韦爵爷风流成性,此时深更半夜,去到一个年青渔女的
小舟上,还能有甚么好事?便一个个地抿嘴而笑,转过身去。
果然,那小舟在水中发出一声响亮,御前侍卫均想:“韦爵爷大也猴急,你将小船荡开
些去,遮遮别人的耳目也雅相些。”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舟再无动静,,一个御前侍卫忍不住转身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之
下,不由惊呼道:“不得了啦!快来人啊!”
一小舟底朝天,那渔女和韦小宝早已不知去向。
多隆急忙跑出船舱,命船只散开,四处搜寻,却哪里见得人影儿?
搜寻了几天,河里、陆路,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多隆只得回京请罪去了。
原来,韦小宝一到小舟里,刚刚想与雯儿说几句亲热话,却见雯儿一声冷笑,双脚一
蹬,小舟立时翻了个底朝天。
韦小宝落水,顿时手忙脚乱,刚刚露头想呼救,便见眼前水中,一个汉子露出半截身
子,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便如僵尸一般。
韦小宝刚想说:“鬼!”看清了那人原来是郑克爽,心中更是比见了鬼还害怕。
郑克爽撮唇吸气,一丝水箭激射而出,击中了韦小宝的脑门“印堂”穴。
韦小宝顿时昏晕,沉入水底……
韦小宝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大骂雯儿:“臭婊子,臭小死娘,老子瞎了眼,拿你当
个人,你倒背后给了老子一刀,勾结了好夫小甲鱼郑克爽,谋杀亲夫。有朝一日你落在老子
的手里,老子再不拿你当作甚么妹子了,先拿你扒光了衣衫做老婆,再卖你到扬州丽春院里
去,交给我妈妈慢慢地炮制你,叫你一天换十七二十八个老公!
眼前一亮,却见晴儿走了过来,笑道:“韦大帮主,你好啊?”
偶见光亮,韦小宝眯缝了眼睛,半晌才看清:这是间低矮的茅屋,茅屋的底下挖了个
坑,乱七八糟地铺了些稻草;同样低矮的门洞却在地面。
晴儿笑嘻嘻地站立在门口。
韦小宝暗道:“乖乖不得了,大事不好,遇到了这个女魔头,韦小宝要大糟特糟。”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被雯儿混骗着上小舟,又被暗伏着的郑克爽拖进水里,怎么
又落在了晴儿这个冤家对头手里?
韦小宝想坐起身来,不料身子动也不能动,才知道被郑克爽或是雯儿也许是晴儿点了穴
道。
幸亏嘴还能动,便道:“被人扔在稻草堆里,不死不活的像只猪猡,又有甚么好了?”
晴儿走了进来,在韦小宝身边坐下,道:“就是,堂堂韦爵爷,平时锦衣玉食,”丫
头、使女一大堆地侍候着,还有御前侍卫保驾,如今却躺在稻草堆里,确也太不雅相了。”
韦小宝暗暗骂道:“老子倒霉,总也离不开你这个小花娘,做甚么猫哭老鼠假慈悲?”
嘴上却笑道:“雅相不雅相倒是无所谓,我这人爱花如命,有了美貌小花娘陪伴着,便
是下地狱,也是心甘情愿的。”
晴儿咂嘴道:“怪不得我妹子这等喜欢你,你这张嘴啊,真正的比蜜还甜呢。”
说着,用手轻轻地梳理着韦小宝蓬乱的头发。
霎时,韦小宝从头皮一直痒痒到了骨头缝里,忍不住道:“喂,你不要这等亲热好不好
啊?再这样,老子忍无可忍,真的要拿你做老婆了。”
晴儿破天荒没有生气,微微笑道:“你这个人,就是爱胡说八道!我又没与你拜花堂
啊,怎么能做你的老……
甚么的?”
晴儿到底是黄花闺女,虽说凶残,倒是天真得紧。韦小宝暗道:“小花娘甚么也不明
白。”
韦小宝道:“没有拜花堂,就不能做老婆么?天下没拜花堂做夫妻的多的是呢。”
晴儿吃吃笑道:“我不信!那你与雯儿那小妮子,也做了夫妻了么?”
韦小宝恨声道:“别提起她。老子幸亏没与她做了夫妻,若是做了,老子迟早被她谋杀
亲夫,非死在她的手里不可。”
晴儿笑道:“怪不得江湖上人人都说你风流成性,刚刚还甜哥哥蜜。姐姐地山盟海誓,
转眼之间便将人家骂得一钱不值啦。”
韦小宝看到晴儿一反常态,大有调笑的味儿,他本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也随即笑道:
“见了姐姐,自然看着妹子不顺眼了。”
晴儿笑道:“这个我却不信。”
韦小宝道:“不信?好晴儿,你将我的穴道解开了,我立时便叫你相信了。”
韦小宝两眼似火,炽热地看着晴儿,心里却是打的又一番算盘:“勾引女于是老子的拿
手好戏,只要小花娘上了钩儿,解开了老子的穴道,老子自然有法儿跑他奶奶的了。”
晴儿面若桃花,娇嗔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我一解开你的穴道,你便跑去找雯儿
小妮子去了,哪里还记得我来?你这人别的武功不济,那个‘神行百变’,倒是使得人模狗
样的。”
韦小宝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韦小宝说不跑就不跑,若是有半句假话,叫我从
小做小乌龟、小王八,妈妈做婊子。”心里却暗暗发笑道:“老子原本便是小乌龟、小王
八,老子的妈妈原本就是婊子,又有甚么稀奇的了?”
晴儿秀眉一皱,道:“你这人发誓也这么难听,不同你说话啦。”
韦小宝故意愁眉苦脸道:“我发这等毒誓,姑娘还是不信,那也叫无可奈何的了。”
晴儿道:“甚么叫无可奈何?你只要依了我,我必然就信了。”
韦小宝心道:“看来晴儿小花娘是想做那种事了。这有甚么为难的?小白龙韦小宝自来
见了美貌女子,见一个爱一个,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
便道:“那也方便得紧,晴儿姑娘,我听从你的吩咐也就是了。”
晴儿娇羞似地在地铺上随手拿了一根稻草,在地铺边上的一只石头凳子上不经意地划
着。韦小宝道:“姑娘说话啊,我向来……”
忽然住了嘴!
就见那石凳之上,被晴儿使稻草划破了一道印子,石头粉未纷纷下落!
韦小宝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暗道:“老子的匕首削铁如泥,是武林难得的至宝,划这
石头凳子,只怕也要使些大力气的。晴儿小花娘却使一根轻飘飘的稻草,便将石头划出粉未
来,难道会妖术么?”
见韦小宝把嘴闭上了,晴儿的眉眼间不禁露出几分得意,道:“这样罢,我就用手里的
这根稻草,将你的脚筋挑断了,手筋也挑断了,再解开你的穴道,你说好不好啊?”
韦小宝急忙道:“那还是不用解穴道了罢。脚筋断了,韦小宝不能走路;手筋断了,韦
小宝投不得骰子赌不了钱,不如死了的干净。”
晴儿依然漫不经心地使稻草在石凳上划着,石头凳子上刀刻般的印子越来越深,落在韦
小宝眼前的石头粉未也越来越多。
韦小宝越看越是毛骨谏然!
晴儿眼里的目光,越来越是怨毒,冷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中,本姑娘只好杀了你
啦。”说着,手中那叶稻草,便朝韦小宝的咽喉划去。
韦小宝心里发毛,忙道:“晴儿姑娘,你会不会做买卖啊?”
晴儿摇头道:“做买卖?我不值得。”
韦小宝道:“那我教你罢。做买卖讲究的是讨价还价,譬如说一种物件,你要卖一万两
银子,我还价一两银子,你再开价一千两,我再还价一百两……这样翻来覆去,买卖才能做
得成。”
晴儿道:“我这买卖不同,言无二价!.”
韦小宝愁眉苦脸道:“你老高抬贵手,再升一升,升一升。”
晴儿面呈为难之色。沉吟半晌,道:“看在你与我妹子相好的份儿上,我只好让你一码
了。听说你是做大买卖的,曾与人家一笔成交了三百八十万银子的买卖,是不是啊?”
这是韦小宝生平一大得意之事,道:“是的是的,那是与台湾的郑……”
忽然住了嘴,忖道:“晴儿小花娘为甚么要提这件事?
要替郑克爽小甲鱼报仇么?……唉呀不好,郑克爽小甲鱼勾引美貌女子的本事可是大得
紧。老子的老婆阿珂就曾被他勾引过,一门心思要谋杀亲夫,若不是老子智谋高强,‘后无
古人,前无来者’,赛过诸葛之亮,胜过关云之长,老子只怕早就做了戴绿帽子的死鬼也说
不定。”
韦小宝看了看晴儿,又想着:“郑克爽小乌龟两次救了晴儿小花娘,做出甚么好事来了
也说不定。她若是要为好夫报仇,倒是不好对付。”
晴儿看他脸上神色古怪,问道:“想甚么哪?我问你话哪,你聋了么?”
韦小宝道:“啊?啊,那个三百八十万,已是过去的事了,那也不用提它。”
晴儿道:“咱们便按那笔买卖的样子,再做一笔,怎么样啊?”
韦小宝暗暗叫苦:“辣块妈妈不开花,晴儿小花娘若是学我的样儿,将老子的妈妈卖给
我,作价一百万两银子;将老子的七个老婆卖给我,作价七百万两银子,将老子的两个儿子
卖给我,作价二百万两银子,将老子的宝贝女儿卖给我,女孩儿不值钱,对半折,作价五十
万两银子,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一千零五十万两银子,老子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了。”
越算越是心惊,岂知更为心惊的,是晴儿开的价:“一千零五十万两银子卖十一条命,
韦帮主,这买卖还公平么?”
便如钻进他的心里看了的一般。
韦小宝忙道:“公平,公平。货真价实,童望无欺……
不过,苏荃原来是神龙教洪安通洪教主的老婆,公主原来是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的老
婆,这两个人都是寡妇再嫁,一人一百万两,似乎多些了罢?”
晴儿道:“好,那就取个整数,一千万两。”韦小宝苦着脸,道:“价钱倒是公道了,
可韦小宝做的是小本生意,却哪里弄这许多银子去?”
晴儿道:“帮主过谦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手眼通天,连丐帮帮主都做了,还弄不出几
两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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