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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ong ( 空空儿),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大雷神 16-18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21 17:02:32 1999), 转信
大雷神 16-18 (司马紫烟著)
十六
到了快五点钟时,军部来了一个人,匆匆地跟武田政次见面秘商了一阵,最
后由武田政次出来宣布--喜多川一的车子在军部开出来时,被一辆大货车拦腰
撞落海中,小轿车中有三名乘客,包括喜多川一在内,全部都受伤溺水死亡,肇
事的卡车司机则不知去向,可能是泅水逃逸了
至于他要宣布的事情,则由于喜多川一死亡,无可奉告,军部对大家深深感
到歉意,但发出了这样的不幸事件,相信可以取得大家谅解的。
出了这种事,大家自然不便再对喜多川一迟到失约的事作何责备了,但隐约
地又感到事情不简单,必然有什么内情,这头问不出,又涌到唐烈那儿去采访了
。
唐烈更妙,他这天约了几个知名闻人在家里打麻将,除了对喜多川一的事感
到遗憾外,言下还约略地透露了说,他跟喜多州一为了谈一件事情,对方的态度
很坏,对他极为不礼貌,他不吃这一套,当时丢下一句话,叫对方公开道歉,这
是为了维持一个中国江湖人尊严。
过了一两天,对方果然公开登报道歉了,他也就算了,至于后来喜多川一为
什么要召请开记者会,他不知道,也不愿猜测。
但他却又巧妙的补充说,倘是个江湖人,江湖义气朋友很多,也许有人认为
喜多川一对他的不礼貌是侮辱了中国的江湖好汉,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也未可知!
他一再声明,这是私人的意见,只是姑妄言之而已,没有任何证明的。
但这番话仍然被刊了出来,更因为是跟日本人斗,舆论上对他很支持。
日本军部这下子真是吃了个大闷亏,但是一无办法,明知道这是唐烈下的手
,却因为没有证据,闹了个灰头土脸不说,在东京,也被黑龙会的人著实的挖苦
了一阵。
说他们昧于现势,一味蛮干,丢人现眼不说,差点还破坏了大局计划。不过
,他们也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唐烈这个人太厉害了,必须小心应付。
唐烈的谈话中实在语病很多,而且,谁也看得出其中的花样,若是认真地追
究,唐烈是站不住脚的。
但是日本军方却不敢再要求追话了,也没有提出任何的控告,否则唐烈把他
们私下贩卖军火给一些军阀的秘密托出,他们将更为狼狈了。
何况,整个事件是埋屈在日本军方,是他们首先向唐烈展开暗杀行动的。这
只是唐烈的反击,怪不得谁的。
但可本军方是否肯就此罢休呢?
稻田美子忧心忡忡地约了唐列在兆□花园见面,这是一次非常秘密的约会。
他们像是一对时髦的青年情侣,挽著手在花问小径上散步,喁喁情话。所以
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因为这一类的青年情侣很多,上海是一个风气先开的城市,但男女公然地挽
手伺行,也只在公园中有之,到了别的地方。还是要避讳一点的。
他们谈的却不是情话。
美子忧虑地道:「唐烈,你这次闹了太过份了,给军部的打击很大!」
「那对你们也有好处的,证明了军方独断独行的错误,你们可以争取到很多
事情的执行权,不让军部插手了!」
美子叹了一口气,「话是如此说,可是你给我们的打击太大,连头山满先生
都认为你使我们太丢脸..」
「这位老前辈也太敌友不分了。」
「唐烈!也许我不该说这个话,但我是真心为你好,黑龙会和军方人员的意
见不合,只是中低层人员的事,在高一层的人,目标、步调都是一致的,他们没
有一个是你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你的朋友的。」
唐烈把她的腰榄紧一点:「谢谢你,美子,我知道你这番话是多么深重的情
意。」
唐烈很懂得去俘掳一个少女的心,尤其在那种情形下,轻轻一拥,远胜于任
何的语言。
美子靠在唐烈的怀里,幽怨地道:「唐烈,由于你对军部的打击行为,军部
自承错误,保证似后不干扰这方面的事务,完全交给我们处理。」
「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从此你们大权独揽了!」
「不是这么简单,军部也提出一个要求,认为你的态度太跋扈、太不像话,
必须要予以杀除,黑龙会总部也同意了,唐烈,你说怎么办?」
唐烈只是哈哈一笑道:「原来只是这么一点小事,那早在我预料中。」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唐烈笑道:「我不是知道,而是想到了,你们军部的人又小气又狂妄,吃了
一个大亏,不会罢休的,他们一定会有报复的行动,我也准备著了。」
「你难道一点都不怕?」
「我怕什么,我住在英国租界,不怕他们派军队来对付我,最多是派人打我
的暗枪,但上海滩是我的地盘,要想暗算我可没有这么容易!」
「唐烈!你别太大意了,军部派出的杀手是饭桶,但是黑龙会派出的杀手却
不简单。」
「美子,到底是军部要对付我,还是你们黑龙会?」
「军部请求我们黑龙会执行,头山满先生也答应了。」
唐烈微微一笑道:「那我的处境是不太妙了,你们姐妹俩要对付我,可以说
是轻而易举。」
「头山满先生正是要我们就近执行,你说怎么办?」
唐烈的态度略转凝重了:「这是很糟糕的事情,你姐妹准备如何对付我呢?
」
「唐烈!你别没有良心了,我们姐妹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姐姐知道你和那位
杨君是好朋友,她对杨君十分倾心,假如对你下了手,杨君绝不会原谅她的。」
唐烈笑了起来道:「原来她爱上扬君实了。」
「这有什么不对,姐姐说杨君实是个真正的男人,她很倾慕他,她还看不上
你呢!」
唐烈哈哈一笑道:「她其实也很喜欢我的,只不过我跟你比较接近,她不好
意思横刀夺爱,才转到杨君实身上,没问题,我可以负责成全他们!」
「唐烈!现在是商量正经事情,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我说的是最正经的话,而且我的确有成全他们的本事,杨君实不在上海,
此地的一切我全权可以处理。如果我不点头,杨君实对你姐姐绝没有发生好感的
可能,再说他那个人事业心很重,感情上淡薄得很。你看他对曹二就知道了,老
实说,目前他对你姐姐,也不过不讨厌而已,要他对你姐姐产生好感,自然要我
大力帮忙!」
「那是以后的事,目前迫切的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总部的命令下来了,你们能违抗吗?」
「正是为这个烦恼,头山满先生的指令是必须要遵行的,不过他是一个讲道
理的人,姐姐准备自己回东京去一趟向他报告我们在上海的合作关系,请他收回
成命。」
「这有用吗?」
「不知道,但值得一试,实在不行,我们姐妹就只有请求调回东京,让他另
外派人来执行。所以姐姐要我来对你说,请你无论如何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再跟
军部作对,等我姐姐从东京回来再说。」
「你们调回东京,不是放弃这边的成绩吗?」
「是的!这是件很惋惜的事,这边的收入很高,也比东京有发展,但人不可
以忘本,若不是你拚掉清水,也轮不到我们来此,我们不能与你生死相拚..」
唐烈很感动地抱她更紧一点,然后道:「美子,不必这样,那会使我感到欠
你们太多了,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们可以向总部报告,说上次有了秋子和喜多
川一的事件后,我对你们姐妹已经有了戒备之意,而且我这个人很机警,也不容
易得手。」
「这本来也是事实,姐姐准备说,目前还能维持关系很不容易,如果一旦反
目,贩卖军火的生意必须停顿下来,另外辟路线,而且因此也将得罪杨君,在皖
系军方那边所作的努力完全白费,还要准备你们的反击,实在得不偿失,这也是
请总部收回成命的最有力说词。」
「这番说词很好,只是你们不必表示自己的意见,免得影响你们的立场,你
们说你们必须跟我维持良好的关系,以免影响到贸易的进行,请总会另外派人来
执行,这样在事后,你们也可推托嫌疑,继续交易。」
「这样子说法当然好,可是你知道总会派来的杀手有多厉害,他们可不像军
部的那些饭桶。」
「我知道,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实力,而且我还有杨君实为我刺探消息,当
然,你能透一点消息,我会非常感激,不过我更了解你的立场,因此你不说,我
也不会怪你。」
美子下了最大的决心道:「我若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的,唐烈,我不要你
死,为了你,我可以背叛一切!」
唐烈很感动,搂紧了她的腰,长长地吻著她,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但
她显然十分满足。旁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好奇地望看他们,有一个小女孩还
伸出手指,在脸上羞他们,唐烈做了个鬼脸,朝她露齿一笑,两个小孩子吓跑了
。
他们两个人却开心地大笑起来。
两天以后,美子又是一通电话。
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总会接受了她们的意见,另外派人进行对他们的狙击行
动,有两个枪手从朝鲜调来。
这两个人还没有到上海,在津浦铁路的浦口站上,被侦缉队抓了去,因为他
们身上带著枪械,立刻以土匪的罪名,就地枪决了。
毫无疑问,这是杨君实搅得鬼。
日本使馆人员怒冲冲地找杨君实理论,他坦白地承认了人是他下令抓的,也
是他下令处决。
他也知道那两个家伙是日本人身份,可是他们却冒充了中国人,带著中国的
良民证,他就有权对他们处决,因为他们身怀凶器,有不轨企图。
使馆人员辨说不是对付他。
杨君实说得更好,荒木大佐既然已经下过狙杀令,他当然要怀戒心,凡是枪
手,犯到他手中是必杀无疑。
除非军部对他公开道歉,提出确实保证,否则他绝不中止此等捕杀行动。
使馆没办法,转对曹锟下压力,要求撤销杨君实的职务。
老曹这次居然硬起腰杆,断然拒绝,说日本人动辄以暗杀为手段,使人寒心
,杨君实是他安全的保障,不能撤换,而且日本人也无权干涉他的内政。
这件事不了了之。
美子来了第二通电话,说总会又派遣两名超级枪手,搭乘大亚丸轮船,在上
海外滩码头下船。
美子要求唐列在他们抵达后,展开行动时再下手,免得她们姐妹泄密的事暴
露!
唐烈满口答应了。
果然一星期后,大亚丸靠岸,久米子和美子两姐妹亲自到码头上接人,招待
在万芳馆中饮宿。
那两个人年纪鄱在三十左右,一脸骠悍之色,但是唯一的缺点是不会说中国
话,他们也不认识唐烈,完全要靠稻田姐妹协助指引。
稻田久米子邀请唐烈到万芳馆来小酌,庆贺她三十岁的生日,这是很平常的
事,因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还有著生意上的密切合作。
但这次意义不同,因为那两名枪手要照一照相,认清楚唐烈的面目。
他们没有即时动手,这是稻田姐妹一再要求的--绝对不在万芳馆中下手而
使她们涉嫌。
何况这次唐烈前来,也慎重多了,带了十几二十名枪手,分布在别馆的左右
,假如有人企图对唐烈不利,这十几名枪手势必作拚死的报复。
美子在隔壁的一间小屋中,陪著他们观察著唐烈,这间屋中并不能直接观察
到大厅,是利用镜子将大厅中的情形反射映照过去。
这是在他们来到前刚装设的,目的就是供他们使用,能够看见唐烈,却避免
他们突然拔枪狙击。
稻田姐妹表现得非常合作,完全看不出她们会心生异向的,所以这两名杀手
在打回东京的电报,对稻田姐妹的口碑极佳。
然后稻田姐妹开始派人盯住唐烈的行踪,以便决定一个有利的时机,机会终
于来了。
有一批生意要交给龙虎帮转手,是日本另一个黑社会组合运来的一批毒品-
-十公斤海洛英和一百箱鸦片。
这是笔大生意,由稻田姐妹介绍给了唐烈。
双方议定在虹口公园交易,当面银货两讫。
虹口公园在日本的辖区内,但这种货色究竟不是可以公开买卖的,所以官方
只是默许而已,交易的活动也必须在暗中进行。
交易时间在晚上九点钟,地点是最大的一座凉亭。
双方各派三个人代表在亭子里交易。
但划定了南北为界限,每边各由一方负责警戒。
所谓负责,就是划定了势力范围,布署武装实力,以防对方临时起意,想吞
并财物。
这笔交易的数字很大,双方即便有合作的诚意,却也不得不小心防范。
久米子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安排好那两名枪手预先埋伏在公园内,看
到唐烈时,抽冷子给他一枪。
在混乱中容易脱身,而且还可以将责任推在别人的身上。
安排是万无一失的,时机是再好不过了。
两名枪手欣然地前去埋伏了。
到了约定的时刻,双方果然在亭中碰头了。
身为介绍人的稻田美子照例地介绍双方的主持人见面认识,握过手后,美子
道:「好了!现在你们自己谈生意吧,已经没有我的事倩了。」
唐烈笑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样品已经看过了,价格也谈妥了,现在要
做的只是交款和验收,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和黑治先生做生意,才有这些手缤,以
后大家生意做熟了,大家建立起信用,连这些都可以免了!」
黑治也大笑道:「对!对!唐先生是个乾脆的人,我也是个乾脆的人,相信
我们以后合作会十分愉快的。」
正在这时候,对面假山上,吧的一声,闭起一道火光。
一颗子弹飞啸而过,却没有击中谁!
唐烈飞快地卧倒。
黑治也卧倒在地。
唐烈道:「黑治先生,我是诚心交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治急忙道:「唐先生,这绝不是兄弟的意思!」
「那明明是你的警戒区:怎么会不是你的意思呢?」
黑治道:「那边假山上我并没有安排人,因为那儿居高临下,我怕引起误会
,只是在四周设防,不让人前去而已,这是表示我的诚意..」
美子也伏倒在地下道:「唐烈,我相信黑治先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假山上
不设防,还是我向他建议的,他也接受了,何况黑治先生自己也在这里,黑暗中
不易辨明,他自己也同样的会受到狙击,这一枪是另外有人捣乱。」
黑治忙道:「对!对!兄弟若是有别的企图,不会用自己来冒险的,为了要
明了事实真相,我们双方都尽力,把狙击者轰出来生擒..」
说完他高声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带来的人立刻乱枪向假山上展开射击。
理伏在假山隙缝中的两名枪手躲不住了,因为唐烈的人也从两侧包夹过来,
使他们的掩护失效。
迫不得已,他们只有反击。
这两个人所携的是长程来福枪,枪法奇准,黑治的手下已经有几个受伤挂了
彩。
黑治又急又怒道:「唐先生,我的人受了伤,这可以证明不是我安排的伏击
了。」
唐烈道:「我的人也有两三个受伤,因此我们务必要把狙击者找出来不可。
」
由于反击的缘故,那两名枪手已暴露了位置,使得外面密集的枪火更容易找
到他们了。打得他们藏不住身了,一面用日本话高叫慢一点,一面冲出来。
但是双方的枪火却没有停,密集的射击把两个人打得像个蜂巢,卧倒在血泊
中。
唐烈冷冷地道:「黑治先生,这两个明明是你们日本人,你又怎么说?」
黑治困惑地道:「唐先生,这边的日本人很多,并不全是我的手下,反正我
可以保证,这不是我的弟兄。」
大家宣布停火了,把两具尸体拖过来。
黑治道:「这不是我的人,服装不对,我的人都是穿东洋装的,头上绑条白
布,那是为了便于在黑暗中认清。」
翻开他们的衣服,却找到了两张身份证明,都是军部所颁的职员证。
这是稻田姐妹向东京总部的建议,说便于他们在外活动,有外交人员的身分
方便些。
最主要的是万一失手,被人发现了,黑龙会总部可以推卸责任,把帐算在军
部头上去,这样可以避免跟龙虎帮发生误会。
反正军部已经跟唐烈闹翻了,也不在乎多此一重误会。
这是稻田姐姝悄悄地向总部高级人员建议的,也被采纳了,而此时正好发生
了作用。
唐烈冷笑道:「原来又是军部在找麻烦,黑治先生,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意思
,但你仍然要为此负责,当初你选择此地交货时,我就提出过,说军部的人可能
会捣乱,你说没问题,你可以担保的。」
黑治显得很不好意思,也非常愤怒地道:「是!是!很对不起,我确实那样
说过,而且我也打过招呼,他们一口答应了不加干涉的,那知道还是不守信用,
八格野鹿,我会去找他们算帐的,请你多多原谅..」
黑治直说好话。
美子也在一边帮忙疏通,唐烈总算是点了头,完成了这笔交易,还约定了以
后陆绩地供应。
唐烈在心中暗笑,这是他一手导演的好戏,事实上他早就派了个人躲在附近
,抢先开了一枪。
这一枪是对著亭子顶上打的,不会伤到谁,却把双方的注意都引向了那两个
杀手的藏身处,把他们给逼了出来,而且成了射击的靶子,一赃栽在军部的头上
,达到了一石数鸟的目的。
稻田美子自然是知道的,那两个人的伏击地点是她指定的,也是她泄露的,
但她却不知道唐烈的安拼。
始终还是认为那两名枪手太过心急,没等她发出攻击的信号就开枪了,而且
第一发还射空了,才导致任务失败。
她原来的计划是要唐烈走到一个头部受保护的角度,身上穿了防弹背心,挨
上不受伤害的一枪后,再展开反击,她就可以脱掉嫌疑了。
这种发展自然对她更为有利,所以回到家中后,立即拍发一封电报给东京总
部,详细地报告了狙击失败以及经过。
电报中说这两名枪手的判断失误,惶急出手,幸好赖在军部头上,否则后果
严重。
除了美子的电报外,黑治也有一封电报到了东京的另一个黑龙会中体系,叙
述经过与美子一样,只不过他不知道有狙击发生,极力攻讦军部破坏他的工作,
说唐烈是个慷慨可交的江湖男儿,绝非总会所怀疑的中国政府之特别谍报组织-
-大雷神总部之人员。
因为唐烈将那批毒品以高价买进,而且还要求以后增加贸易量,假如他是爱
国者,绝不会做这种事。
唐烈买下这批毒品,的确使一些人很高兴,像曹雪芬和稻田姐妹,她们对唐
烈的身分不无存疑,现在却完全放心了。
唐烈只要是个唯利是图的江湖人,那这个人再精明厉害,也不值得担心了。
也有人不高兴、那是一批忠心追随唐烈的弟兄。
他们说:「唐先生,我们的钱已经赚得不少了,何必要赚这种作孽钱呢?」
唐烈一笑道:「我们不赚这种钱,东洋人能不能找到别的买主?那些老烟枪
是否能断了瘾头?」
对方不禁语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唐烈道:「既然两者都无法阻止,我们就该设法把路子都慢慢吃过来,控制
在我们手中,一方面,我们把价钱提得很高,高得叫人抽不起、吸不起。」
「唐先生,你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厉害,只要上了瘾,千万家财也会花光而不
惜,志气丧尽,就是断不了。」
「我知道,那些人已无可救药,早点吸光他们的财产,早点叫他们死掉的好
,但可以少一点影响,救救别的人。」
「要把黑货市场都吃过来,恐怕不容易。」
「用龙虎帮的全部力量去办,我不相信办不通。」
龙虎帮的势力的确是够大的,唐烈放了句风声出去,要吞并黑白货的市场,
虽然抢了很多人的饭碗,但是却没人敢不放手,不但乖乖地放弃了中盘,连那些
小盘也都乖乖地到龙虎帮这边来批货了。
龙虎帮把价格又提高了三成,那些瘾君子不但没有感到负担加重,反而人人
称道!
因为以前他们买到手的,由于官面上是禁绝的,他们必须偷偷摸摸,接受几
重的勒索剥削,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的开销。
龙虎帮从中盘到小盘都接过手来,由于他们声势太浩大,官面上的捕房也不
敢加以干涉,平常那些仗势勒索的流氓混混也不敢插手了,所以真正买者所负担
的钱,反而减少便宜了。
这的确是唐烈没想到的,两个月干下来,龙虎帮的收入是飞也似的成长,进
货量与出货量也暴涨。
跟他合作的黑治笑口常开,在东京方面,极力夸耀唐热的好处..
「毒化支那、腐化支那」也是日本的政策之一,能够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唐
烈就不是个可憎的阻碍了。
黑龙会终于终止了对唐烈的狙杀令,使得稻田姐妹松了口气。
可是军部方面却不肯松手,他们所受唐烈的气太多了,龙虎帮的势力伸进了
虹口日租界。组起了码头工人帮、人力车夫与仓库搬运帮。
虹口因为地处运输要冲,这三种人非常多,本来也有黑社会的人伸手到这个
圈子来。
这些黑社会是军部扶植的爪牙,也等于控制了大批的劳工组织,而日本军方
的管理人员,动辄打骂,简直不拿他们当人看待。
龙虎帮的势力侵入后,情况就不同了,一切都有龙虎帮的人操纵,把日本人
整得很惨,工资太低,龙虎常出头争取增酬,日本人不干,龙虎帮领看大家罢工
成怠工,甚至于暗中使坏,使日本人造成很大的损失。
工人们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受了无理的欺凌,也会立刻反抗了。
虹口有家纱厂,厂长和高级的职员都是日本人,工人却全是中国人。
工厂中还有一个警卫组,组长长日本人,警卫的成员却清一色是朝鲜的浪人
,他们的任务虽是负责工厂警卫,但实际上却是镇压欺负中国工人。
女工们饱受凌虐蹂躏,男工们也是动不动拳打脚踢。
这回又是一名警卫要调戏一名新来的女工,那女工的未婚夫在工厂里当印染
工人,见状忍不住,抄起搅拌的铁棒,当头给了那名警卫一下。
工人打警卫,这是从没有的事,其他的警卫立刻把那名工人捉了起来,吊在
警卫室中毒打。
在以往,别的工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是这次却不同了,厂中的女工们立刻
全体罢工抗议。
男工们则包围起警卫室,冲了进去,不但解救了同伴,还把那些警卫们抓了
起来,棍棒齐施,一顿狠揍。
警卫组只有二三十个人,工人们却有两二百,十倍的人数自然估了优势,一
下子闹成大乱。
日本军部闻报,立刻派了一连人前去镇压。
而唐烈也带了一批人赶到,他是来调解这件事的,表面看起来,他的立场很
公王,但实际上,他却是给那些工人们声援而来。
他代表工人们,向厂方提出严重的抗议,说一切事件都是警卫组的人惹起的
,他要求严惩肇事者,否则工人们就要放火,烧毁工厂一切机器设备。
厂方因为有了军队撑腰,自然不肯答应,可是工人们占据了厂房,扣住了一
批技术人员为人质,负隅反抗。
唐烈更提出了警告,说军队如果敢开枪杀人,他就会颔导旗下的工人,对日
本占领区的所有日侨展开报复。
他不但是口中说,而且立刻付之行动,至少有一百多家日侨住宅被各种阶层
的工人包围住了。
那些人很客气,放出每一家的男主人,请他们到军部去主持公道,同时却扣
留下他们的家小子女。
不仅如此,唐烈更声明如果暴乱一起,举凡日本占领区内的工厂、仓库商店
都将受到破坏,这损失后果全将由军部负责。
这一来,日本军部所受的压力就大了,许多工商界的代表为了自己家人和产
业的安全,纷纷要求军方撤兵,而且接受唐烈的条件。
唐烈甚至于还邀请各国的领事,各报的记者来到日治区,说明事情的原委,
请求公评。
他们也自私地谴责那家工厂不该虐待中国工人,才造成这次事件,而那些国
际舆论,也都一致同声谴责日本军方的横暴作风。
在内外交相的压力下,日本军部只有再次低头,撤回了对厂方的支持,并施
压力叫厂方低头。
厂方的警卫组被撤换了,改以中国人担任,被打伤的工人获得了医药赔偿,
那些朝鲜浪人则被遣送回国。
唐烈获得了一次空前的胜利。
中国政府推说这是民间自发事件,而且不在管辖地区内,无权干涉,来个不
闻不问,使得日本军部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日军方面,对唐烈又增添了一重愤恨,决心要整倒他。
不过,他们也领略到唐烈的厉害,甚至于猜测是杨君实幕后策划,否则一个
江湖人不会懂得这些策略的。
对杨君实,他们不敢轻动,对唐烈,他们也不敢明著来了,而且重金聘到一
位中国谋士,来策划对付唐烈。
那位谋士姓龙,名字叫士元,排行第六,是个过气的江湖大爷。
早年也在太湖打天下的,收山了就在虹口买了憧房子,凭著从前的关系,日
子过得很优游。
他和屠镇东,和四爷叔都算是磕头拜把子兄弟,在虹口,日本人对他也算客
气,因为以前的那些黑社会中人,对六先生多少还有一份孝敬。
唐烈拚掉了屠老大和四爷叔,使龙六骤然失势,龙虎帮又侵入到虹口的地界
,他就更没有得混的了。
所以唐烈虽没有直接开罪他,他都对唐烈衔恨入骨,日本人找他来对付唐烈
,倒是找对了人,双方一拍即合。
没有人会去注意龙六,这次军部是暗中行事,也没提出照会,而龙六也的确
有两下子。
他动用了以往的关系,对唐烈作了一番彻底的了解后,虽然没有翻到唐烈的
底细,却找到了唐烈的弱点。
唐烈的弱点是他的表妹陈慧姗--他青梅竹马的游伴,也是他刻骨铭心的爱
侣。
唐烈在上海混得相当成功,在他昆山的家乡却不以为光荣,尤其唐陈两家在
昆山是书香世族。
从小,唐烈的舅舅陈宝□对他很欣赏,甚至于口中还有协议,亲上加亲,把
女儿许配给他了。
可是唐烈后来的表现却令爱他的人太伤心了。
陈老先生甚至禁绝唐烈上门,但陈慧姗对唐烈却一往情深,她了解到唐烈满
怀壮志,一腔热血,绝不会是个流氓。
他的一切作为,必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和理想。
唐烈在上海搞得有声有色,传到家乡的消息却不是好的口碑,那些成就更不
是一个书香门第人家所乐于接受的。
陈老先生准备将女儿另嫁,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杨君实利用官方的压力,硬
是逼得对方打了退堂鼓。
以后一连几家,情形都是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居然嫁不出去,陈老先
生一气之下,决心把女儿留在家里养老终身。
连续的议婚告吹,陈慧姗却很高兴,她是下定决心守看唐烈的,但表面上却
不得不做出一种郁郁寡欢的样子,不但天天在家念佛烧香,每逢朔望,还要到南
乡的观音庵去参拜大士,实际上,却是去接信送信的。
父亲禁止她跟唐烈来往,通信更是在禁绝之内,她只有将满腹少女情怀与相
思写在纸上,每逢初一十五,她带著信到庙里。
唐烈也一定会派专人带一封信给她,也带走她的信。
为了慎重,那些信她不敢带回家,就留在庵里,交给老尼保管,她每一次去
,除了增添新的情思外,还可以重读一下那些旧信,重温一下往日情怀。
老尼姑为她准备了一间静室,她来到之后,先参拜菩萨,然后进入静室,也
进入了她的爱情世界里。
老尼姑是她和唐烈的同情者,很小以前,就成为她与唐烈之间的青鸟使,唐
烈到了上海,更为他们方便,担任这个传递相思的工作。
十七
这原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可是却被龙六打听到了。
于是,在陈慧姗到庙里去烧香后,却没回家。
天黑了,陈慧姗没回家,家里人找到庙里,才知道她在下午就走了。
庙里还有不少人可以证实,陈家人惶急地走了,老尼姑却知道事态严重,连
夜赶到上海来通知唐烈。
唐烈也知道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他在上海滩树敌太多
,每个人都可能坑他一下的,因此他也立刻展开了调查。
事情产生得很突然,而且茫无头绪,别人都认为无法调查的事,唐烈却不然
,他毕竟是受过各种训练的,搜集线索,调查案子发生的因果也是其中之一。
陈家在镇上是大户,但陈老先生积德行善,修桥铺路,做了许多好事,生平
未结仇家,这不可能是陈家身上的恩怨,那就该是自己身上的关系了。
但自己在昆山也没有结仇家,虽然自己在家乡也打架闹事,但欺负的都是些
老实人,他们不会干出绑架的报复手段的。
而且家乡的人都知道陈慧姗已经踉唐烈解除了婚约,不可能再报复到她头上
去的。
唐烈立刻透过杨君实的关系,找到昆山县的公安局长,那也是属于杨君实的
部下,叫龙士豪。
陈慧姗的事,一向是他负责的,想跟她议婚的人家,也是龙士豪负责去吓阻
的。
陈家还没报案,唐烈已经先找到了他:「士豪兄,舍表妹又出事了,我特来
麻烦一下。」
「啊!又出事了,这次是那一家不知死活,交给兄弟好了,我把那个王八蛋
先抓起来。」
「这次不是有人去求亲,而是把慧姗绑架。」
「什么,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我马上出去抓人,绑架是可以处死刑的,
我把他就地正法。」
这位局长大人对唬老百姓还真有一套,气势泅泅,样子可以吓死人。
杨君实找到他去办吓阻求婚的事倒是找对了,这家伙准能把那些乡巴佬唬得
面无人色。
唐烈只有若笑:「若知道是谁,兄弟早就带人去救出来了,就苦在不知道是
谁。」
龙土豪抓看脑袋道:「不知道人就比较麻烦了,唐先生,这恐怕是外来的人
干的事,兄弟的地面上,治安一向良好,连小偷都没有,更别说有人绑架了。」
这倒也不假,龙土豪的外号叫阎王不说,还喜欢小题大作,一点小事犯在他
手中,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连小偷在境内都不敢做案子。
唐烈只有笑笑道:「还不清楚,所以想调查一下。」
龙土豪有点讪然地道:「唐先生,兄弟只会抓人关人打人,案情重大一点,
杀人也不在乎,可是调查事情,却实在不高明,你跟杨处长是把兄弟,杨处长是
我的长官,你也就是我的长官,该怎么调查,请你指示下来。」
「士豪兄太客气了,慧姗家中不会有仇人士那一定是兄弟身上的恩怨,兄弟
跟慧姗的婚约已经解除,知道我们还有关系的不多,要就是最近几次吓阻议婚,
被人看出了关连,所以兄弟想知道那几次是谁出面的!」
「这个,由于杨处长特别郑重指示,要秘密进行,兄弟不敢懈怠,每次都是
兄弟自己去办的。」
「士豪兄是一个人去的吗?」
「那当然不是,不过每次都是兄弟派两个亲信的弟兄,将对方带到局子里,
再由兄弟亲自出面警告,而且再三告诫,不准说出去,这一点唐先生尽可放心,
他们绝不敢泄密,因为兄弟警告过,这是上面的交代,若是泄了密,他们会有灭
门之祸,所以令舅也不知道何以女儿会嫁不出去,可见他们的确没敢多说一句话
。」
「士豪兄对他们所持的理由是什么?」
「兄弟很谨慎,只说上面有个大官的儿子,看中了陈小姐,不久会看人来议
婚,因为算命的说目前这几个月,命犯煞星,不适宜提亲,才暂时未见行动,叫
他们识相点,民不与官斗,别打陈小姐的主意。」
「士豪兄这个理由很不错,极为高明。」
「兄弟那有这份本事,这是我伯父传授的。」
唐烈心中一动道:「对了!听说令伯父也是一位很有名的江湖前辈。」
龙士豪笑道:「以前吃得开,现在收山了,在虹口隐居,几个学生也混得不
太得意,以前他看不起我这个侄子,现在有事倒过来要求我了,经常来看看我。
」
「兄弟委托的事,令伯父是知道的了。」
「兄弟第一次接到杨处长的命令时,刚好他为另一件地产的纠纷来请我帮忙
,因为杨处长指示说要做得不著痕迹,完全不牵涉到唐先生,兄弟这个人不会动
脑筋,就便请他想个主意,他的藉口倒是真的有两下子。」
「君实兄把如此机密的事,托士豪兄代办,想必是对士豪兄十分看重了。」
「那里的话!这是杨处长的提拔,兄弟原先在地方上混得并不得意,多亏杨
处长一手提拔,才混到今天的这个地位。杨处长不仅是我的上司,更是兄弟的大
恩人,他交代的事,兄弟怎敢不尽心,对陈小姐保护不遇,兄弟十分抱歉,只要
找到了人,兄弟绝不饶他。」
唐烈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兄弟还以为士豪兄是因为令伯父才得高升的
呢!」
「那个老家伙,别提了,他有办法的时候,眼睛长在额角上,我这本家侄子
去投靠他,原是想请他谋个出路的,那知他塞了二十元钱,又把我赶回了家,像
打发叫化子,我是自己苦熬出来的,当然也亏得杨处长的提拔。」
唐烈吁了口气:「这么一说,兄弟就放心了,如果兄弟有开罪令伯父之处,
士豪兄不会介意了。」
「什么,你说我伯父龙六绑架了陈小姐。」
唐烈道:「不敢确定,但是有可能,因为兄弟在上海跟日本军部闹得很不愉
快,他们在我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我们听说了,家乡的父老对唐先生虽然不太谅解,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大
大的喝采。」
「所以慧姗出了事,兄弟对日本军部颇为注意,发现最近一阵子,令伯父跟
军部走得很近,他是我的同乡,对我的事也可能清楚一点,现在一听,他竟是十
分清楚了。」
龙士豪一拍桌子,叫了起来道:「没错,他有嫌疑,前天他又来找我,开了
部汽车来,带了个日本人和两个女的,说是他找到了个日本老板,准备投资在昆
山建纱厂,来勘察地形,我也没在意..」
「大前天,正是慧姗失踪的那一天,若是被他们挟持上了汽车,带到了上海
,难怪就无影无踪了。」
龙士豪暴跳如雷地道:「这个老王八蛋,居然坑了我一手,我一定要他好看
。」
「士豪兄,事情尚未证实,你不必急,即使真的证实是他所为,那也与你无
关。」
「怎么无关,他是从我这儿知道的消息,现在要我怎么向杨处长交代。」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何况你现在也奈何不了他,他在虹口,那是日本占
领区,你也找不到他头上去。」
「我可以查封他的财产,抓起他的儿子跟女儿,揭开他的底牌,叫他在家乡
做不得人。」
「这不好吧,龙兄怎忍同根相煎..」
「他也不是我的亲伯父,只不过沾著一点族谊罢了,以前我们这些旁支就受
足了他的气呢!当年我们家穷,我爹死了,连祠堂里都没有个名字,等我有出息
了,他才又补上去的,我心里一直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太过份了吧,家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但他是族长,每年祭祖时,他都要带一批贵宾来炫耀,怕我们这些穷族人
丢了他的脸。」
唐烈一叹道:「令伯父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就难怪会帮日本人来对付同
乡了。」
「唐先生,陈小姐若是被架到了上海,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在这
边挤他一挤。」
唐烈道:「目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跟士豪兄商量如
何办吧!」
既有了这个线索,唐烈就容易调查了,他在镇上还是有一些旧日吃喝玩乐的
朋友。
这些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打听消息却是有一手的,唐烈找了几个人,
只化了半天功夫,就打听到了。
没有人见到陈慧姗被绑架,但有不少的旁证。
大前天龙六带人乘汽车下乡去勘察建厂地址,但是并没有到那些适合建厂的
地方,反而在南乡一带转。
那儿都是山地,纱厂不能建在山上,但观音庵却在附近。
龙六的车子在下午三点钟离去,走的时候车窗紧闭,还拉上了窗帘,因此没
人能看见里面。
龙六没有同任何一人间过南乡的土地谁的,那边也没有他的产业,也没有人
知道他要建厂。
可见那只是一个托词,说给龙士豪一个人听的。
南乡一条小路旁,满地有被车轮压过的痕迹,还有一片竹林,也被撞断了几
株,那是汽车停放过的痕迹,而且在竹林中藏过一阵子。
那倏路正是由观音庵出来必经之途,路中有七八个烟头,都是日本制的香烟
,昆山没有别的人会抽那种烟。
在竹林中也找到了一只篮子,篮子是陈慧姗提香烛的,已经空了,而且略有
损坏。
这一定是她发觉有人要对她不利,用来打对方的,但一只竹篮不是武器,对
方有四个人,她自然不是敌手。
陈慧姗是在此地被劫持的,嫌犯是龙六和那三个日本人,几乎已无疑问了。
唐烈先回到了上海,展开了对龙六的监视,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龙六家
中,突然警备森严了起来。
他有一所花园小洋房,独门独院,一边是虹口公园,一边是草地,跟别的住
宅都隔开,这并不出奇,他早先是江湖大爷,经常有些三山五岳的好汉来往,跟
人接邻太近很不方便。
这所屋子曾一度喧赫过,后来较为冷落,但经常还有些长衫短打朋友出入。
龙六虽已收山,在虹口还是有点势力,一些江湖门派总还要上门问候一番的
。
只有在龙虎帮的势力侵入到虹口,将那些门派都迫得形同解散了,龙公馆才
真正地冷落丁一阵。
但最近几天,龙公馆的人又多了起来,那些被龙虎帮迫得解散的白相人,似
乎都集中在这儿了。
不仅屋子里有人,连虹口公园中,也不时有一些短打朋友们在里面流连憩息
。
他们不是那种欣赏花木的雅人,但他们竟在公园中来回巡逻看,留恋不去,
乱丢烟蒂,随时吐痰。
瓜子果皮纸屑,也抛得到处都是。
这些行为很令其他的游人侧目,本来在公园的门口,挂看一块招牌,明白地
标示中国人与狗不准进入。
这块牌子对中国人固然是莫大的侮辱,可是也反映出中国人的缺乏公德心和
缺乏良好的卫生习惯。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有时是怪不得别人的。
不过由于这些人在公园中的大肆活动,没有受到干预,这证明了一件事,这
些人一定是受到日本方面的权力机关默许活动。
也由此反映出这附近必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产生,于是一切都很明显了,人是
藏在他家里面。
日本军部对唐烈虽是衔恨入骨,但是也不免有所畏忌,不敢过份明目张胆地
作出与唐烈敌对的行动,将人禁在军部中,而放在龙六家中。
这倒不是说军部一定怕了唐烈,最主要的原因是即使上海派驻军部方面的人
,也只是一部份的人对唐烈怀著歧见。
起先是荒木大佐的独断独行,后来则是一部份荒木的同僚,他们要对付唐烈
,完全是私人的意气,并没有对整个的大局著眼。
所以这些人也不敢将陈慧姗收藏在军部中,若是给唐烈知道了,他不顾一切
地娈干起来,必将对军部造成很大的损失,如果再给他人劫走了,那可丢人丢大
了。
龙六也没想到日本人会来上这一手的,他以为劫到了人,就是替日本人建了
一个大功,使日本人手中拥看一张对付唐烈的王牌,那知日本人竟把这个烫手山
芋扔给了他,使他又著急、又懊恼。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无法与唐烈抗衡的。
幸好日本人答应他,只要唐烈调动大批人手,正面侵犯他的话,日本军部一
定派军队来镇压,不叫他吃亏。
得到了这项保证后,龙六才放了一点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人手都弄
到宅子里,日夜地提防看。
但提防著没什么用,他总要去知会唐烈一声,他的目的是在对付唐烈而不是
陈慧姗。
就在他认为时机已将成熟,陈慧姗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唐烈那儿了,可以发
信通知唐烈时,唐烈已抢先他一步行动,派人丢了一封信给他。
信里有一张照片,却是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被绑在一间土室中的样子。
另附一张条子:「老甲鱼,你实在不是东西,居然帮著东洋赤佬吃到家乡人
头上来了。快将人送回去,否则一换三,你可以算算这笔帐。再者,你除非永远
缩在那个乌龟洞中,只要你敢走出来一步,老子就劈了你,看你能躲得了多久。
」
龙六接到了信,手脚都慌了,他没有想到唐烈已经知道了他,而且先找上了
他。
儿子和孙子固然使他心痛,但更糟的是自己干了这一件事情后,将不见容于
家乡,在父老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只不过他也无法回头了,把人就此送回去,他更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他只
有去向日本人求援。
日本人说得好:「龙先生,我们是出代价请你来帮忙的,赶走了唐烈对你的
好处很大,我们还给了你很多的支援,已经很够,你不能要求过多。」
「可是我的家人..」
「龙先生如果舍不得家人,可以去跟唐烈交换,我们也不管,我们是堂堂的
皇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够担上绑架女人、勒索的名义,那会使我们大大的丢
脸。」
龙六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准备向唐烈递出照会。
那知他才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听筒中就传出了一阵难堪的辱骂,骂得很恶
毒,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都骂到了,骂完后搭的一声就挂断了。
龙六气了个手足冰凉,等他再次地摇电话出去,却再也摇不通了,听筒中一
点声音都没有。
龙六也是白相人出身,自然知道,唐烈已经派人剪掉了他的电话线,封锁了
他的对外通话。
除非是唐烈要找他讲话,可以用手摇机打进来,他却无法对唐烈主动通信了
。
龙六火大了,但也没办法,他只有叫人去向日本军部,要他们转告电信局工
务部,派人来检查线路,修理电话。
另一方面,他又写了封措辞相当强硬的信,也想唬唬唐烈,以观察一下唐烈
的态度。
可是这个送信的人才走到虹口公园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撞倒在地
,那辆车子撞了人之后,飞快地开走了,其他的人只来得及看清一个车牌。
凭著车子牌照号码去调查,发现那居然是日本领事馆中村领事的座车,失窃
了两天,后来车子找了回来,就是牌照不见了。
对方又断了线,想得到是唐烈派人干的,而且唐烈的意思就是不想跟他交换
任何意见。
然而使龙六更吃惊的是他这封信是在家里写的,交付人送出去,也是在家中
所为,没出大门一步,消息应该无法走漏。
可是这个送信的人才离开大门,走了没多久,就被汽车撞倒了,这绝非巧合
,有人看见汽车是追著他撞的,那又说明了唐烈在他的家里埋伏了细作。
这实在太可怕了,那个细作就在宅中,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了他性命,他却对
唐烈一无所知。
一气之下,他把信又撕了,却不敢声张,因为这些人全是请来帮忙的,他们
是因为本身的地盘被龙虎帮挖走了,才靠他来重振旧业,不过跟龙虎帮正面作对
,已经是捏著一把冷汗了。
若是知道了宅中也有龙虎帮的奸细,将更是人心惶惶了。
幸好,看守陈慧姗的都是日本人,不会出问题或被唐烈悄悄救走。
不过,他也知道,他想跟唐烈妥协,把人放回去,也没那么容易,日本人是
将定他的军,逼他跟唐烈僵持到底了。
他感到进退两难,心中十分泄气。
但是唐烈的攻势却没有停止,一波波的渐渐推进而来。
他留在公园中,有十玑个人担任守外围,忽然全部都腹泻不止,躺下起不来
了。
那是在上午,公园里溜进了一个抽签赌烧鸡的,用三十二支竹棒,上面刻了
牌九的点子,一只烧鸡要卖一角钱,但是对赌的话,只要五个铜板,等于四分之
一的价钱。
那些汉子们倒并不是想吃烧鸡,而是因为闲得无聊,纷纷地参加赌博。
那知道这个小贩的运气奇差,十副有九副输,不到半个钟头,一筐二十只烧
鸡全部输光,足足亏下了一半的本钱,哭丧看脸,提看空篮子走了。
这里的人哈哈大乐,几乎每个人都分到一只鸡,鸡卤得又香又鲜,每个人都
忍不住吃了一只或半只。
然后不到两个钟头,一个个肚子都感到不对劲,有人连上厕所都来不及,就
拉在裤子里,很明显是吃坏了肚子。
找医生来后,发现他们都是服了大量的泻药,由于服药的时间过久,中毒已
深,无法治疗,只有等他们自己慢慢地恢复。
每个人虽不至于送命,但最少总要一个礼拜起不了床,这是唐烈的一次冷战
威胁行动。
龙六越来越心惊胆战,也恼羞成怒,他决心不顾一切地蛮干了。
但是当他拿了枪,跑到楼上去,准备杀掉陈慧姗时,却被一个叫吴老么的家
伙挡住了。
吴老么是一个开赌场的,手头有十来个弟兄,只算是小场面,但是场子被龙
虎帮勒令关了门,他没得混了。
龙六找上了他,他倒是欣然而来。
中毒腹泻的人中,有一半是他的人,他也很关心,可是他看见龙六的举动后
,忙拦住他问道:「六爷,你要干吗?」
「我-毙了那个小娘x,跟姓唐的拚到底。」
「六爷,这可不行,你的少爷和两个孙少爷..」
「我管不了那么多,叫姓唐的下手好了,他有种,连我这条老命都可以拿去
,但我要叫他后悔终生。」
「六爷,你不顾少爷和孙少爷,那是你的事,可是你也得替我们想一想,如
果你杀了人质,龙虎帮报复的对象可不止你老太爷一个人,我们都有份的,我们
在里面白搭上一条命可太没有价值。」
龙六一怔后,突然怨声道:「吴老么,你是奸细。」
吴老么却冷冷地道:「六爷,你这就不像个混世面的大爷了,说这句话要有
证据的。」
龙六虽然是过气的江湖大爷,但一向都是受人尊敬惯了,从来没受人这样顶
撞过。
而这个吴老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脚色,居然对他这样子讲话,那是他无法
容忍的事,一把枪口对准了吴老么,怨声道:「我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奸细,我
马上毙了你。」
他这一翻脸,居然也有两个人拔枪对准了他,另外有几个则拔出了刀,有些
是吴老么的弟兄,有些则是其他帮派上的人。
可是很明显的,他们都站在吴老么这边,而且有即将采取行动的意思。
吴老么更是没把他当回事,挺胸上前一步叫道:「操那!姓龙的,叫你一声
六爷是看得起你,你在上海滩早已过了时了,有什么好神气的,居然人五人六起
来了,俺穷爷就站在这里,侬有种就开枪看看,我这些弟兄不活活地撕碎你才怪
。」
龙六怔住了,简直难以相信他自己的耳朵,这个吴老么,居然敢对他说这话
,而屋子里的人居然敢对他如此。
虽然他是过气的江湖大爷,但那股烈性总还是要维持的,明知后果严重,这
一枪是必须发出去的,否则他龙六就没脸见人了。
他将心一横,手指一紧,砰的一声,枪口冒了火,但是却没有击中吴老么,
那是因为有人把他的手一抬,使枪口朝了天,子弹打进了天花板。
那是他的学生江志文,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阿三哥,白白净净的脸,人缘
很好。
江志文推开了他的枪,连忙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对自己人也动
刀动枪呢?有话好说嘛!」
一面说一面推著他,做好做歹地把枪从他手中夺了下来,把他推到小房间里
坐了下来,然后放低了声音道:「先生,不是我说你,陈家那个小娘x是杀不得
的,东洋人也不会让你杀她,而且你怎么跟吴老么顶上了呢,那不是跟自己过不
去吗?」
龙六横起了眼睛道:「人是我捉回来的,怎么杀不得?」
「先生,人是你捉回来的不错,可是你已经交给了东洋人,楼上有五六个东
洋人看守著她,你连面都见不著,还能杀得了她吗?」
「这是我的地方,我的房子。」
「先生,这里也是日本估领区,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没收你的产业的。」
「他们敢,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先生,你也六十出头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我们从来也没讲过王法,你
难道去跟日本人讲王法,你要上那里告他们去?」
龙六呆住了,长叹一声,随又愤然地道:「可是那个吴老么居然对我这种态
度..」
「先生,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还是多忍耐一下
吧!」
「忍耐!姓吴的只是一个小憋三,居然对我张牙舞爪,这种气我怎么能够忍
。」
江志文叹了一口气:「先生,原来你还不知道,吴老么是日本宪兵队的便衣
包打听的头目,在日本人面前很吃得开,你跟他去斗什么呢!」
「什么!他是日本人的便衣包打听?」
「是的,而且老早就是了,所以他的人才能在虹口公园里活动,龙虎帮的势
力吃进日本租界来,是他在暗中策动的,目的就是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堂口都挤掉
,现在那些人都到了他的手下了。」
「这么说,他跟龙虎帮是串通的了,我说他是奸细一点也没有错。」
「他不会是奸细,跟龙虎帮的人有默契是不错的,龙虎帮的人不捣他的蛋,
有时还会卖他一点小面子,让他在日本人面前可以站住脚。」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好处呢?龙虎帮的人只占了码头苦力帮和车夫帮,其他烟花税都
是他的地盘了,他本来是个小脚角,现在成了虹口的地下太上皇,以前还有很多
别的堂口分地盘,现在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但虹口的地盘不是他的呀!」
「他要什么地盘,手下有人就行了,背后有日本人撑腰,龙虎帮不会捞过界
来侵占他的利益,他才不要搞地盘呢!别人想进来,有龙虎帮替他出头,他坐在
家里收钞票,半年下来,他在外面置了两幢洋房,养了三个姨太太,他根本就不
想搞地盘的。」
「这些我怎么不知道乎」
「先生,你已经不管事了,知道这些也没用,而且吴老么很聪明,对外面他
不自己出头,做起事情来也方便。我是从一个日本情报部的朋友那儿知道这消息
的。」
龙六像个被截了孔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那么上次我这儿消息走漏,一
定是他泄的密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没有确实证据,不能随便指证他的,像我刚才说的话
,先生也别对外面去说,放在心里就好,否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龙六又问道:「既然吴老么跟龙虎帮有交情,龙虎帮怎么对他的人也下手呢
?中毒的人有一大半是他的手下。.」
「先生,只是泻泻肚子,休息几天就好了,那是使他脱身的方法,他不想卷
进这件事,日本人找上他,他是没办法,利用这个机会,正好脱身出去,唐烈如
果真要对付他,何必用泻药呢?弄点毒药毒死他们不是更好吗?」
说著只听见外面一阵纷乱,却是吴老么召集了他的弟兄离去,有人在劝阻他
。
吴老么却愤然地道:「操!穷爷又不吃他的饭,帮了几天的忙,连一只角子
都没捞到,担惊受怕不说,还要受气,老子不干了,看他姓龙的咬了老子的鸟去
。」
吴老么说走就走了,拉走了一大半的人。
龙六出来一看,宅子里只剩下五六个学生了,不禁发愁道:「阿三,现在怎
么办呢?弄得我骑虎难下。」
江志文道:「先生,这件事你做得宵在鲁莽,弄得里外不是人,在家乡被人
家骂是汉奸..」
龙六烦躁地道:「我晓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跟了我,被龙虎帮压
得抬不起头,我是想为你们弄个出头的机会。」
「先生,我们是中国人,要想在中国的地方上混出头,就不能投靠外国人,
尤其是我们白相人这个圈子,想要站得稳,就一定要挺直腰。否则被人看成了汉
奸、就没法子混了,开地盘要人手,没有人肯做汉奸的,像吴老么也只敢偷偷的
做,碰到事情,他宁可开罪日本人,也不愿跟龙虎帮正面作对..」
龙六恼羞成怒地叫道:「阿三,事情已经做了,我是问你该怎么办,不是要
听你这种噜嗦。」
江志文道:「先生,你真要听我的意见,我告诉你,只有丢开这件事不管,
交给日本人去。」
龙六道:「交给日本人,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开罪了龙虎帮,还弄得两
面不是人。」
江志文道:「先生,这件事本来就是日本人主使的,我们只要退出,向唐烈
说明一下,相信他会谅解的。」
龙六想了一下道:「只怕日本人不肯答应,人一抓来,我就要求交给他们,
他们就推托了,说事情是我一手包办的,他们是堂堂的政府机关,不能担上绑架
掳人的名义,叫我负责到底。」
江志文道:「日本人太滑头了,们明明不敢开罪唐烈,却要我们来坐腊,他
们开罪不起,我们难道就开罪得起吗?他们若不管,我们就把人送回给唐烈去!
」.
「那不行,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同一个后生小辈低头,多少总要争点面子回
来,吴老么走了,我们可以再找一批人来,姓陈的小娘x是唐烈心上的一块肉,
我倒不信他真舍得,他要豁出去干,我赔上这条老命也认了。」
江志文没有话说了,藉故离开了龙宅,再也没回来过。
龙六身边只有五六个学生,这些人别无事事,一直是靠看先生养著的,所以
他们只有守著龙六。
龙六打了几通电话,请求一些老朋友的支持,果然没一个答应的,有些人固
然也是跟唐烈作对的,但认为这件事有亏江湖道义,不但不帮忙,还斥责了他一
番!
日本人也拒绝了龙六把人移送军部的请求,但答应在某些地方支援他,例如
加强在他住宅四周的巡逻和警戒,不让唐烈派人来突袭。
双方也谈妥了一笔可观的代价,但是只付了一个零头,其余要等解决了唐烈
才支付。
龙六只有咬牙,自己掏腰包,雇了一批打手,那是他一个在乡下干土匪的朋
友,有著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
他们住进了龙公馆,几乎闹得天下大乱,天天大吃大喝不说,动不动还要拿
家伙搠人。
龙六原来是住楼上的,关了陈慧姗之后,由两男两女四个日本人看著她,占
用了楼房,连龙六的那个姨太太月香也被挤到了楼下。
就在这批打手进来的第三天,月香和娘姨刘妈被六个汉子在花园里剥光了衣
服轮暴了。
龙六知道这件事以后,立刻跳了起来,剪边剪到他姓龙的头上来了,那还得
了。而且还是在他的家里,差不多是当著他的面干的,这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气冲冲地拿了枪,冲到花园里,找到他们的头儿-独角牛陈金富,一见面就
吼道:「陈老大,你那些弟兄太不像话了,欺人欺到我的头上来。」
陈金富听了他说明经过后,却只淡淡地道:「龙老哥,要是他们冒犯了老嫂
子,没话说,我一定三刀六眼,当你面给你一个交代。朋友妻,不可戏,这是我
们黑道上的规矩,但是那两个婆娘又不是你老婆。」
「怎么不是我老婆,其中一个是我小老婆。」
「龙老哥,我们兄弟可不是这么算的,除了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外,其余都
只能算女人,女人嘛!大家玩玩算不了什么,你一个人又用不了许多,闲放著也
是可惜,这就是所谓的有福同享..」
龙六气得手足冰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手中拿著枪,却不敢使用,因
为陈金富身边还有看五、六个虎视眈眈的大汉,每个人都带著枪,而且个个都是
使枪的好手。
他只有吃吃地道:「陈老大,你..你..」
陈金富笑道:「龙老哥,这件事当然不太对,不过我们是干土匪的,专干没
规矩的事,你总不能指望他们是安份良民吧!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以后我告诉他
们,不准沾那两个婆娘就是了。」
龙六只有翻眼睛的份儿,他知道对方摆出这句话,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再也
没有什么可争的了。
因此他只有苦笑道:「陈老大,我倒不是小气,但是上海滩上的情形跟你们
乡下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不同,这件事传出来,我姓龙的就不能做人了。」
陈金富笑道:「兄弟明白,但是那批杀胚却不明白,他们看见了女人就没了
命,你又要大家整天守住在宅子里不让出去,憋得他们太慌,所以我虽然有了话
,却不一定能管用,最好你把那两个婆娘送出去。」
「送出去?那怎么行,我身边的事情全要人侍候,没了那个小老婆,我太不
方便了。」
「这可就难了,你别看他们是我的弟兄,那也只是平常的时候,等他们野性
发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龙六皱眉道:「陈老大,你怎么招来这批弟兄?」
「龙老哥,你要对付的是龙虎帮,那可不是玩儿的事,我当然不能挑老实的
带来,这一批人全是浑不要命的好汉,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大听话而已。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去找几个女的来,他们好在不挑人,有个女的
搂著过瘾就成了。」
龙六只有苦笑了,叫几个妓女回来不是做不到,但是那都在龙虎帮的控制下
,他们若是弄几个人进来作怪捣蛋,一切全完蛋了。
所以他只有叹口气道:「陈老大,这儿是日本占领区,尤其我这所屋子经过
日本便衣的盘查,他们不会随便放人进来的。」
「他奶奶的,小日本算什么玩意儿,还能管大爷们的行动,老子们有钱叫姑
娘,干他个鸟事。」
龙六忽然有了个主意,压低声音笑道:「陈老大,你当然不会在乎,因为你
们事了拍屁股一走,日本人也找不到你们;我却不行,我住在这儿,总得敷衍他
们一下。」
「好!你别管,只要叫个人带路,老子自己派弟兄出去找姑娘去,他奶奶的
,到你这里四天了,连x手都没捞过一根,老子也憋得一肚子火,在我们那儿,
老子那天不玩两个婆娘的。」
「陈老大,这点要请你原谅了,叫姑娘进来是没法子的,因为烟花两项全在
龙虎帮的控制下,他们不会让人上这儿来的。这里也不是你们乡下,随便可以抢
两个人进来,不过,要女人又何必出去呢?楼上就有三个现成的。」
他指指楼梯的方位。
陈金当道:「那行吗?你不是说不让大家上楼的吗?」
「那不是我的规定,是日本人的规定,肉票在他们的保护中,但是你陈老大
却不一定要听他们的,对吗?」
「这以后可又怎么交代呢?」
「屁的交代,我们又不是抢肉票,只不过玩玩而已,至于那两个日本婆娘,
她们更不在乎。相信你也注意到了,两个男的天天换班,女的却始终没换过,楼
上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关肉票,一间给他们睡觉,两个女的天天换男人,根本不
算回事。」
「只要你龙老哥不怕麻烦就行了。」
「我可以推说不知道,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何况你们只是去找女人,又不是
去抢肉票,只是有一点,千万要注意,这四个日本人都会两下子。」
陈金富一笑道:「那管个鸟用,我独角牛的手下怕过谁来,他奶奶的,老子
还没□过东洋婆娘的滋味,非得开开洋荤不可,今天晚上就动手。」
「那我就早早进房关门睡觉,一切推做不知道,这样做也是给日本人一点颜
色看看,肉票是我弄回来的,他们却霸在手中,连看都不给我看一下,同时也给
唐烈那王八蛋一点打击,他一天不低头,我们就糟蹋他未婚妻一天。」
「行!老子没别的,只想□□新,一个黄花大姑娘,两个日本婆娘,玩过她
们,他奶奶的,死了都不冤了。」
龙六是在近黄昏时回房的,早早吃过晚饭,就关上房门,躺在烟榻上,月香
在为他打烟泡,他则暗暗得意。
这批土匪是他请来的没错,可是来了之后,跋扈蛮横得不像话,尤其是玩了
他的姨太太月香。
这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龙六就不能混了。
可是要对付这一批凶神恶煞,又谈何容易,所以龙六弄一根蜡给他们坐坐。
肉票是由军部派了四名工作人员看守著,这四个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是龙
六相信陈金富和他的弟兄们吃得住这四个人的。
麻烦是在以后,日本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批人,而自己答应他们的一大笔酬金
也可以省下来。
这些收获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给唐烈一个难堪,这件事传出去,当然在道
理上有亏,
可是事情是陈金富那批人干的,而且肉票是在日本人的保护中,他可以推说
不知道,而唐烈却会因此遗憾终身的。
「活该,小王八蛋,谁叫你要跟老子过不去,我龙六岂是好欺负的,不管你
姓唐的本事有多大,但你的心上人却叫人糟塌了,看你还有脸在上海滩称老大去
。」
想到得意处,他的嘴角忍不住浮起了笑意,忽然咚的一声,就在他的脚头,
却是月香倒了下来。
十八
龙六吓得连忙坐起来问道:「月香!月香!你怎么了?」
月香倒在地上,口中吐看白沫,像是发了羊痫疯。
他连忙叫道:「刘妈!刘妈!你快来。」
刘妈没回音,他跑到外间一看,刘妈也是一样,歪在小沙发上。
倒是门被撞开了,进来了两个汉子,不怀好意地咧著牙笑道:「龙老头儿,
你别紧张,她们只不过是吃了一点迷药,迷昏过去了。」
「什么,迷药,是你们动的手脚?」
「不错,迷药放在肉汤里,大概你这老小子没喝汤,所以还清醒,不过也没
关系,我们不怕你碍事的。」
龙六冲回房间想去拿枪,另一个汉子伸脚一绊,龙六摔倒在地上,好在有地
毯,没摔伤。
但是一只脚却踩在他的胸口,接看另一个汉子却脱下了刘妈的裤子,用裤带
把他四马攒蹄地绑了起来。
龙六瞪看眼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还用问,自然是玩女人,你叫陈老大去玩那两个日本婆子,存的是什么
心,陈老大会不知道吗?他并不怕,只是省点麻烦,所以弄点迷药,把他们都弄
翻了,现在正在乐呢!咱们弟兄闲得难过,只有上这儿来消遣了。」
他把刘妈的裤子扎住了龙六的嘴,使他叫不出声音来,然后又把月香给抱了
出来,剥光了衣服,当著他的面,两个两个的轮流。
其余的人,则在屋里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都打成了包,连皮裘锡器都没
漏过,一包包的提了出去。
龙六只有乾瞪眼,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倒不是心痛财物的损失,而是一
种屈辱的伤心。
他也知道,这批人今天干了这一票后,打算离开了,在屋子里搜到的财物比
答应给他们的酬劳多几倍,他们自然不打算再留下来了。
这一切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引狼入室,把这批土匪招来的。
唯一可安慰的是他们也不会放过陈慧姗,也没让唐烈那小王八蛋占了便宜去
。
一批人在半夜里走了。
但是等到天亮,才有人苏醒过来,解开了他的绳子,龙六冲到楼上,两个日
本男的被割断了脖子。
两个女的也被剥得光光,还没醒过来。
陈慧姗不见了。
却有一张条子:「人我救走了,陈老大是我请杨君实兄转请来帮忙的。龙六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你实不该为了讨好日本人,而对家乡同胞做出这种事的,
看你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家乡的父老!
唐烈」
日本军部又死了两个人,两个女职员备受侮辱,却不敢声张,因为说出来,
他们更丢脸,除了掳人这一事件外,陈金富那一夥人是怎么离开的,他们居然也
毫无知觉。
在龙宅的附近,他们原还埋伏了不少便衣的干探,因为一连几天没有事,再
加监视唐烈的人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所以就疏忽了一点。
晚上的时候,大家都睡觉了,只留下了四个便衣流动哨,监视著四方。
半夜里一点半钟,几乎是同时,四名冈哨被人摸掉了,每个人都是头顶挨上
一下重击,而人事不知。
五点钟时,换哨的人才发现他们四人像粽子似的绑得结结实实,才知道出了
事。
赶到宅子里,也发现那里同样地出了大漏子,龙六有几个学生都喝了迷药的
汤而昏迷终夜。
楼上负责看守肉票的四名日本人也是一样,他们的饮食是由龙宅供应的。
两名女职员虽然遭受了好几个人轮奸,毕竟还留下了性命,两个男的割断了
喉咙,似乎死得太冤枉了。
月香哭得死去活来,她倒不是伤心身子被污,她原本是长三堂子里出来的,
并不把这种事认为就活不下去了。
连那个娘姨刘妈也是一直跟看月香,不是什么好路数,平时跟龙六的学生们
不乾不净,甚至于还偷偷的给月香拉皮条,介绍个把小白脸,偷偷传消息,瞒著
龙六在外面约会。
她们都不在乎失身,却伤心于失财,那批天杀的土匪把她们所有的积蓄都劫
光了。
龙六的损失更不必说了,他因为收了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少财产?
所以把钱都秘密换成了金条。
钱存在银行可能会贬值,只有条子是永远保值的,然后还有一些珍奇古玩,
陈金富那些人居然很识货,一下子全卷走了,留下的全是些不值钱的。
龙六无法向日本人要求补偿,或是补回未付的余款,因为日本人也恨死他了
,这一批土匪是他全权去弄了来的。
不明底细,胡乱用人,结果却用了杨君实的人。
杨君实跟唐烈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大家全心全力去防备唐烈,却忽略了杨君
实。
他是曹锟手下的侦缉处主任,神通广大自不在话下。
陈金富不一定是他的手下,只要在必要时听他的指挥,平时侦缉处对他们就
睁一眼闭一眼了。
这种情形极为普遍,龙六只有怪自己糊涂想不到。
日本人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损失惨重,差点要关他起来。
失算、失意、失财、又失尽面子,到底得不到同情,龙六终于一枪结束了自
己的生命。
陈慧姗也没有回去,但是有信回去,说她已经平安了,目前不便露面,怕又
受人暗害。
陈老头子确知是女儿的亲笔后,就安了心,也不敢要女儿回来,听女儿的口
气,似乎也不愿意回来,仍是一心一意地爱著唐烈。
而从这次的事件中,他也了解到唐烈的势力有多大,不是他这种人家惹得起
的,心中当然还是不满意这个外甥兼女婿,只有生气不管了。
整个事件,唐烈没有出头,所以对付龙六的手段虽然过于狠毒,却也怪不到
唐烈头上。
陈金富那一批人是土匪,作风也是土匪,况且他们是龙六自己请去的。
杨君实也只能给他们一个指令,不能负责他们的行动。
由于龙六之死,却使人们对唐烈更为凛惧了,他的势力与影响力似乎已无所
不在了。
这在稻田姐妹跟他的谈话中可以想像的,那是龙六死后的一个礼拜,稻田美
子首次见到了他,笑看问:「唐烈,令表妹已经安全地回来了。」
「是的,这次多亏杨大哥帮忙,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人被藏在龙六家
中,我又不能带人去硬抢,那就会跟军部硬干上了,还是杨大哥有办法。」
「他只能指挥一批土匪,是你把龙六身边的哪批人都弄走的,最后也是你掩
护他们撤走的,半夜里,有两条木船悄悄地出虹口离开,那是你的人吗?」
唐烈笑了:「我是去接我表妹,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干了那些事,唉!土匪
就是土匪。」
「令表妹没有受委屈吧!」
「没有,他们既不敢,也不致于如此,陈金富后来说了,他们有好几个人当
年都受过龙六的陷害。江湖恩怨,讲究怎么来怎么去,对付那四个日本人也是出
于私人的恩怨。那四个人是军部的便衣,以前整得他们家破人亡。两个男的尤其
坏,他们被割断了脖子,杨大哥说,如果军部要追究,他可以提出证据的。」
美子叹了口气:「唐烈,这次的事件我们感到很抱歉,没能帮上忙,因为军
部有一些高级将领在私下支持龙六,虽然也有部份人反对,但是没有他们势力大
。我们不是同一个体系,当然更没有权力干涉,我也打电报到东京去说明这件事
,东京回电说,我们暂不便干预。」
「我了解,所以找也没有来找你们帮忙,我相信自己有办法解决的。」
美子笑道:「我也知道你神通广大,所以在另一方面为你尽力,游说军部另
一些人,说这次斗法的结果,你一定会胜利,你又不是我们的敌人,跟你作对是
很不智的事。军部倒是有一部份人主张跟你友好,在为你尽力,结果你果然很漂
亮的把人救了出来,使得那些人说话有了力量,最近军部人事将会有调动,换来
一些跟你友好的人。」
唐烈一怔道:「我对你们日本军部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怎么会有对我友好的
人呢?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美子妩媚她笑道:「我们姐妹是你的朋友,那些跟我们合作的人,当然也会
对你友好了。」
唐烈喔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那些人调来上海占领区,以后我们
的合作就比较愉快了。」
「合作是我们跟你的事,军部不会插手的,只不过今后军部不会跟你作对,
你也可以放心地在这边出入活动了。」
唐烈一笑道:「不是我吹牛,任何时间,我都可以在这儿放心地活动,不过
军部不再对付我,总是件好事,老实说我也不想整天提防著有人要我的脑袋。」
「不过,唐烈,你也不能太大意,据我所知,你的敌人还是很多,许多吃过
你亏的人,都恨你入骨,他们一有机会,不会放弃对付你的。」
「我不在乎,任何一个要对我不利的人,都得先考虑一下后果,我的反击手
段也是不容情的。」
唐烈的话中充满了豪情,也充满了骄傲与自信,但更多的却是无知。
这是一个江湖人的大忌,很多江湖大爷,都是在巅峰的状态时,阴沟里翻船
,栽在个小角色的手里。
唐烈不是一个浅薄无知的人,但他似乎有意在美子的面前,扮演著一个如此
的角色。
唐烈在上海滩很得意,但是他的敌人却开始作有力的反击了,攻击的目标不
是他,而是比他更有实力的杨君实。
杨君实是被入狙杀的,他是到上海来,往闸北火车站前,遭人以手枪连击而
死。
他是应唐烈之约而来的,唐烈也说好去接他的。
因为日本占领区司令部换来了一批将领,这些军官们跟稻田姐妹较为熟悉,
对唐烈也颇为友好。
唐烈认为可以放心地活动了,所以请杨君实来一趟,有些要紧的事接洽。
杨君实这个人喜欢故作神秘状,他竟然搭乘了早一班的火车来到,而且只带
了两名随员,结果在下车出车站时,被一辆汽车上的两名枪手,连发数枪,有三
发子弹击中了他,一发击中额头,几乎是立刻死去的。
他的随员也一死一伤。
唐烈接到这个消息,震撼之大,可想而知。
因为杨君实对他太重要了,不但在事实上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在私交上,
也是他的好朋友。
所以他立刻赶到车站现场,由于死者的身份特殊,当地警方倒是很卖力,除
了将伤者送到医院急救外,还将很多目击证人也一并留下侦讯。
所以当唐烈到达后,事情发生的经过,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知道暗算他们的
枪手,是乘坐一辆绿色的轿车。
而且杨君实中枪后,他的随员曾经拔枪还击了几枪,打碎了车窗玻璃,车中
人也可能受了伤。
最难得的是那个受伤的随员,中枪的部位在胸口,他对狙击者的面貌还有点
印象,其中一个人的嘴唇上方有颗痣,痣上还长著黑毛。
这些线索他并没有对警方透露,却告诉了唐烈,特别要紧的一点是杨君实在
赴沪前,接到了一封电报。
那封电报是上海打来的,杨君实接到电报后,脸上带看得意的笑容,吩咐提
早两小时,乘早一班的火车到上海。
电报的内容不知道,谁打给他的也不知道,因为他看过之后,立刻就烧掉了
。
唐烈得到了这些线索,立刻就开始了侦察的工作。
要杀死杨君实的人太多了,但归纳起来,具有派遣出两名枪手能力的,不外
乎两方面,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曹锟方面的手下高级将领,他们极有可能为了
争权而排挤掉杨君实的。
唐烈不放弃各种可能,他从各方面研判要找出凶手来。
线索看起来很多,但是逐一过滤后,却又似乎不存在了。
首先是那辆轿车,对方的驾驶技术似乎并不高明,在逃走的途中,又撞翻了
一个骑脚踏车的人。
而且车子还上了人行道,擦在电线杆上,碰下一大块油漆。
这样一辆车子应该很好找,而且没多久也找到了,却令人很泄气,是被凶手
抛弃在一条冷僻的巷子里。
车子上面还有血迹,司机座上有一顶鸭舌帽,这种帽子多半是司机们戴的,
这项帽子还是新的。
车子也查出来了,是一位大富商姨太太的座车,这位姨太太很受出锋头,雇
了位女司机开车,那是很别致的事。
可是昨夜,她参加了一个宴会,女司机兼保镳也跟著去的,会后她又去跟一
个小白脸在旅馆约会,那个女司机也跟男朋友开房间去了,车子就被榆走了。
她们曾报了案。
唐烈在帽子上找到了几根女人头发,而且也在司机座上闻到一股香水气味,
本来以为这是线索,可是他见到了那个女司机,打扮得妖里妖气,身上也擦得香
喷喷的,知道这条线索也靠不住了。
好在还有一点线索,就是那个狙击者的确也受了伤,从座位的血迹判断,那
一枪打中了肩膀,穿透而出,伤得颇重,一定会延医诊治。
他只有发动手下的弟兄,通查上海的大小医院,以及各种跌打损伤的医师,
看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伤者就医。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唐烈留在四爷叔的花园别墅中,这儿已经是龙虎帮的总部了,而桂花阿九的
香巢也移到这儿。
唐烈来时,有时就歇在阿九的房中,他们是老交情了,倒也没人见疑。
唐烈把陈慧姗救出来后,也藏在这儿,对外宣称是阿九的妹妹,倒是没人见
疑,因为桂花阿九本来也姓陈,叫陈阿桂。
陈慧姗改了个名字叫陈阿桃,而且管唐烈叫姐夫,使得龙虎帮中的人也不知
道她的身份。他们只知道唐先生对这个小姨子也很有意思。
唐烈这次已经把他的工作、任务、抱负,全部对陈慧姗说了,也介绍了桂花
阿九是他的同志,把她放在这儿,是让阿九保护她。
因为唐烈对她说了:「姗姗,我已经把身子献给了国家,这一切的所作所为
,并非出自我本愿,都是奉命行事,希望你能谅解。让你在这儿受委屈,我知道
不对,可是没办法,你是我唯一的缺点,我不能让敌人再利用你来威胁我,因此
,只有做老九的妹妹,你才能安全。」
陈慧姗对唐烈彻底了解后,内心十分欣慰:「表哥,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没志
气的人,更不会是个流氓的,所以我对你一直没有失去信心。我了解你的工作后
,更不会感到委屈了,像九姐,她的牺牲更大,跟她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
老九有点凄凉地道:「好妹子,我们不同,我是组织中人,早已宣誓贡献这
一生给工作了,命令要我做什么,我都要接受的,你却不是组织中人..」
陈慧姗道:「九姐,唐烈是组织中人,我把一生交给了唐烈,也差不多了,
再说,你们不会是永远参加组织工作的,总有退休的时候吧!」
「那当然,我们这个组织不同于其他机构,有时使用一个身份,从事一件工
作,任务完成后,身份暴露了,不适合再担任其他任务,就可以退休或转任其他
的工作。像唐烈,他在龙虎帮中的成就出人意料的好,欲退不能,无法再担任其
他任务了,组织也许会给他一个适当的安排,像我可就困难了..」
「没什么困难,总不能再要你去担任那种下贱的工作了吧!」
「假如有必要,我仍然要服从命令的,在组织中,我们没有自我,而且我也
不认为下贱,这是我自愿的。」
「九姐,我想没这个必要了,你已经收山了,而且也几乎是公认是我的人了
,将来也不必分开,我想姗姗也不会反对你的。」唐烈诚恳地道。
陈慧姗也道:「是的!九姐,我竭诚的欢迎你,跟我们在一起,帮助我们,
照顾我们。」
「妹子,我跟唐列在一起只是为了工作。」
陈慧姗笑道:「日久也会生情的,我也看得出,你对唐烈并不讨厌,多少也
有点感情了。」
她说得毫无醋意,桂花老九对唐烈也不是真的无情,所以他们这个小圈子是
密切无间的,看起来她们也就像真的姐妹般的亲密了。
唐烈是她们的生活中心,所以,唐烈的情绪烦躁,也使她们忧心如焚了。
尤其是唐烈满眼红丝,来回直转圈子,吏便她们心痛。
桂花老九道:「唐烈,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杨君实的死又不是你的责任,
上级也没有叫你缉凶,你这样急坏了身体,躺误了自己的工作就糟了。」
唐烈痛苦道:「我知道!但杨大哥对我的关系太深了,他不但是我们的上级
,而且对我的帮助与支持也太多了,失去了他,我今后不但要孤军奋斗,而且也
将困难重重。所以找一定要找出凶手来,了解是那一方面的,才能找出补救的办
法,雷神总部有什么指示?」
「总部说,杨君实之死,对我们损失奇重,皖系军阀的控制今后将大为不易
,虽然也有几位同志被他带过去,安插在其他部门,但是无法发挥他那么大的功
用了。希望你多加小心,千万不可再出差错,今后更要加强北洋直系的联系,那
个方秘书是很重要的关系人物,务必把握。」
「这个我知道,总部对缉凶的事没提什么?」
「没有!唐烈,我要提醒你一声,我们这个组织以工作为第一,不逞私人意
气,杨君实是曹锟手下的一个要员,缉凶的事,警方也不敢马虎,交给他们去办
不好吗?」
唐烈一叹道:「警方查不出什么来的,我对这件事的热心,并不仅为了私人
的感情,正因为他是个很重要的人,我才急于要查出凶手的背景,以期作适当的
补救。假如是日本人,那就表示日本人将要插手进曹锟的内部,假如是他们自己
那一方的人,那是曹锟怕杨君实权太大了。」
陈慧姗道:「等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吗?」
「不行,那太晚了,事前的了解,才可以抢先机。比方说吧,假如是对方有
一个人能代之而起,情势就会对我恨不利。我能预先知道,先发制人,能控制则
控制,不能控制就除掉,如果等他一切布置完成,不但动他困难,而且我已处在
挨打的地位,反击也很困难了。」
阿九道:「这倒是,我再向上级请示一下,把你的意见转上去,请他们也各
方面全力支援。」
唐烈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还是我这儿用心吧!杨君实在组织中是秘密的
,若是为他的死大事追索,反而会引人起疑。把他的一些生前布署也暴露了,他
跟我的关系密切是人人皆知的,我为了友情和道义,全力缉凶,反而自然些。」
陈慧姗见他手中不住地玩弄看那顶帽子,忽然道:「这种车子在上海不多吧
!」
「不多,最多只有三辆,是很容易追查的,但是没有用,车主在昨夜报失了
,那个富商的姨太太和杨大哥绝对扯不上关系,人家只是偷了她的车子而已。」
「你不是说那辆车子停在旅馆的门口,有人看守著,偷起来并不容易。」
「是的!不容易,事实上那个印度阿三还看见车子被开走,那个人穿的服装
跟女司机一样,也是长头发,还以为是女司机自己呢!」
「这么说,偷车是个女贼了?」
「知道是个女贼也没用,每个女的都可能。」
「我想有点用的,对方似乎存心要用这辆车子来行凶,目的就是利用这个条
件,使人无法追查,你把帽子里的头发再给我看一下。」
唐烈在身边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有六、七根头发。
陈慧姗详细地看了一遍,而且还找了一枚放大镜,详细地观察。
唐烈忍不住笑了道:「你倒像大侦拟福尔摩斯,居然什么都齐全,连放大镜
都有。」
阿九道:「她是侦探小说迷,到这伫的第一天,就要我陪看去买了一大堆,
同时看见了这个放大镜,她也买了回来,没想到真能派上了用场。」
陈慧姗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道:「这是两个人的头发,粗细不等,毛色光泽也
不同,这两根幽黑柔细,可见保养得很好,而且上面的气味也不同,用的是很高
级的发油。另外几根较为粗糙,常哂太阳,发梢有磨断的痕迹,多半是那个女司
机的,另外两根应该是属于女贼的。」
唐烈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假如是女司机开车,也不会心慌意乱,撞上人
行道了,凶车驾驶者可能是个女的,驾驶技术不太佳..」
「一定是个女的,而且还跟车子很熟悉,了解她们的动向,所以才会穿了跟
女司机相同的衣服,巧妙地偷走了她们的车子,还有,会驾车的女人不多。」
「是的!那个女司机因为哥哥当司机,有机会练习。」
「可是那个女贼却更好找,她一定是自己有车,才能练习,有司机代她驾驶
,所以她的经验才不足,这一来范围就小多了。」
唐烈忍不住抱她起来,亲一下她的脸颊道:「姗姗,你真是个天才,那么你
再分析一下,看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发展没有?」
陈惹姗脸色红红的,想说唐烈两句的,但看他一脸企盼之色,知道他是真心
的赞美和兴奋。
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就是这种香水了,我记得你也送九姐
一瓶,说这种香水很名贵,是法国刚发明的一种新厂牌,一共才来了两箱,全被
你买下了。」
阿九笑道:「唐烈是买来送给那位玫瑰皇後的,顺水人情给了我一瓶,我一
直没舍得用,珊妹来了,我给她用了,顺口一说,可不是存心挑拨是非。」
唐烈有点难堪地道:「我和曹二之间,本来就是政治式的姻缘,经过杨大哥
的事件后,更是情断义绝了,现在我连她的门都不去了,有事都是阿发去跟她联
络,根本已形同陌路。
陈慧姗笑笑道:「我不是跟你算那本帐,你也不必紧张,我现在跟你分析证
物,这种香水的气味很特别,一闻就使人难以忘怀,我在这两组头发士都闻到。
」
唐烈道:「我也闻到了,那不足为奇,因为那位姨太太就用这种香水,她的
女司机也沾了光,分到了一瓶,车子上这种气味很浓。」
「你不是说只有两箱,全给你买下了吗!」
「是的,但那是半年前的事了,百货公司自然又进了货,我参加应酬场合,
发现有好几个名媛都用这种香水。」
阿九却道:「不,这种香水很贵,人家之所以卖得贵,就是风味特殊,不易
购买。我后来到百货公司问过,他们就分配到那一批货,没有再进过货。」
唐烈道:「那位富商的姨太太和她的女司机都用,她们却是没有嫌疑的。」
「她们怎么会有那种香水的呢?」
「假如不是她们买的,就是曹二送的,那两箱香水,一共是九十六瓶,我大
概送掉了十几瓶,剩下的她全要去了,也多半是做人情了,她在这些地方很会做
人倩。」
陈慧姗指指那两根细发道:「假如这两根头发是凶手的,那么她也是使用这
种香水的。」
唐烈心中一动,拿起两根头发来闻了一下道:「这不会是沾上去的吗?」
「不会,沾上去的香味不会这么浓,而且历久不散。只有喷上去才会有如此
效果,而且也只有这种名贵的香水,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效果。」
唐烈兴奋地道:「那范围就少多了,我去问曹二,她的香水送给那些人过,
就容易追查了。」
「七、八十瓶,她会记得吗?」
「应该可以吧!她不是全部送在上海的,在北平那边,甚至于曹锟手下那些
将领间,她也要做人情的。所以百货公司只要到一批新的舶来品,她是个大主顾
,有时未等货色上市,她就全包了下来,都是为了做人情,而这些人情也的确有
用。曹二小姐的交际面就这么打开的。」
陈慧姗道:「问题是她肯合作吗?」
「她应该肯合作的,杨大哥之死,对她伯父的影响最大,曹锟对手下的控制
权,全掌握在杨大哥的手中,杨大哥一死后,老曹会不会垮台都很难说。」
陈慧姗道:「杨大哥真有那么重要吗?」
唐烈道:「应该是的,否则他对曹二就不敢那么跋扈了,当著我的面,又打
又骂的,曹二都不敢回一句话,假如他不是那么重要,曹二岂会吃他这一套。」
陈慧姗道:「假如真是如此的话,我对凶手倒有一个概念了。」
「是谁?」唐烈和阿九同声地问。
「曹二小姐。」
唐烈为之一震,这是他从没考虑到的一个对象,但是经陈慧姗一提,他却要
认真地考虑了。
曹雪芬的可能性太大了。
杨君实在行前接获一通电报,没有人知道电报的内容和发电报的人,但却是
促使他提早前来的主因。
一来就遭到了狙击,显然凶手是最能把握他行踪的人。
杨君实的行琮一向很秘密,但曹雪芬却是能把握他行踪的一个,即便不直接
找到他,但是打一通电报,却能达到他的手中。
杨君实是个风流种子,曹雪芬跟他有过一手,利用前情,打通电报给他,要
求他提早前来,一叙旧情,杨君实很难拒绝的。
这也是他接到电报后,微笑不语的原因。
曹雪芬身边有枪手,虽然大部份是杨君实的手下,但她也可能有两个心腹的
。
这件事必须十分秘密,所以她只好自己开车,而唐烈知道,她的技术的确不
太佳。
她选中了那辆车,是因为可以掩饰掉她的身份与特徵,女司机跟她用相同的
香水,弃车后叫人查不到她身上来,她是个很细心的女人。
但这过份的细心,反而是破绽了。
唐烈想了一下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透她为什么?她不是那种感情
用事的人,她自然恨杨大哥对她翻脸无情,但是她更重视利害。」
陈慧姗道:「这恐怕是杨大哥锋芒太露,连曹锟也对他感到不安了,曹锟老
奸巨猾,在皖系那个复杂的圈子里,能够独揽大权,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杨大哥以为能左右他时,就埋下了杀身之祸的种子,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
忍受手下太过于跋扈的。」
唐烈一拍桌子道:「假如真的是她,我绝不饶她。」
桂花阿九忙道:「唐烈,你必须冷静一点,即使真是她,你也必须听候组织
的指示,因为这个人不同,她还是龙虎帮对外的龙头老大。」
「龙虎帮早已在我的控制中了。」
「这个我知道,但是龙虎帮之所似有份量,也因为有她的缘故,如果不是在
皖系的军方做后台,龙虎帮只是一个江湖白相人组织,没人会对你再卖帐了。」
唐烈吸了一口气,平定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你说得对,我不能鲁莽行
事,而且我们也太大意了,看轻了这个女人,认为她变不出什么把戏来。」
阿九道:「不错,你和杨先生都太轻视她,才会阴沟里翻船。其实你应该想
到她的厉害的,拚掉屠镇东,挤走金克泉,把龙虎帮大权独抓,都是她在暗中策
划的。至于你能抓住龙虎帮,是她没料到杨先生也是我们同志而已,否则你还不
是照样被除掉了。」
唐烈沉思不语。
陈慧姗道:「目前也只是揣测之词,并不能确定是她,你就是要想找她责问
,也该把所有的证据找齐了,放在她面前,叫地无可狡赖。」
阿九也道:「是的,上级指示未曾下达之前,我们至少可以做一件事,把那
两个凶手先找出来处决掉,这样子即使上级不让我们动她,也可以给她一点颜色
看了,叫她不敢动你。」
「她还敢对我下手吗?」
「唐烈,你在龙虎帮中的作为,比杨先生差不到那边的,她恨你的程度,也
不会逊于杨先生,假如她真是凶手的话,你一定是第二个对象。」
唐烈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她的可怕,自然会防备她的,你们说得不错,
我要搜集证据,证据齐全了,再看上级如何指示。反正我总叫她不得好过就是,
我不对付她,叫稻田久米子去对付她,那个日本女人对杨大哥是一片痴心,她不
会放过她的。」
大海捞针固然困难,但是确定了针掉在那里,就是深入海底去捞起来,都容
易多了。
唐烈首先访问了那辆车子的失主,她们证实了曹雪芬确实送了她们两瓶香水
,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
而杨君实要来跟唐烈会晤的事,却是一星期前决定的,这次会晤是公开的,
因为日本军部的态度改变,他们在上海滩已经没有够份量的敌人了。
军力的负责人很希望能跟杨君实会晤一下,商讨一下合作事宜,这是要透过
曹雪芬向她伯父请示,她早已知道了,也开始计划了。
那个姨太太跟曹雪芬颇有交情,什么秘密都不瞒她,有时出外幽会,还要借
她的幌子。
因为那位富商在生意上还要龙虎帮及皖系军人的照应,对曹二小姐十分巴结
,鼓励姨太太跟她来往。
所以曹二看中了她们这辆车子。
宴会那天,曹二也参加了,跟她们一起离开,而且还问明了她们约会的旅馆
,以便为她们掩饰,她把车子开走的可能性更大了。
不过,唐烈运用了关系,截获了一份电报稿。
「自君别后,思君盈切,知君将来,欢莫如之。然君为公务来,把晤无多,
难诉离情,盼君能提早一班车来,妾当准时于车站相侯,俾得数小时之单独相聚
,一慰离愁。
芬」
受文的是杨君实,这封情思哀绵的电文,摸准了杨君实那种风流种子的毛病
,他还不乖乖乖地上当吗?
于是,他果真赴了死亡的约会。
凶手是谁,也更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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