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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东方玉-七步惊龙    第一章  秋水芙蓉(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an  1 20:07:44 2000), 转信

『秋水玉芙蓉,决云断彩虹,匣中转紫电,入海斩蛟龙。』
    玉芙蓉,是一柄举世闻名的宝剑。
    剑、当然不会是玉琢的,所以名之为玉芙蓉,是因它冰刃耀雪,晶莹如玉的缘故。
    玉芙蓉,是形意门累世相传的传门之宝。
    形意门的祖师爷是岳武穆,据说宋室南渡,岳飞召集乡曲子弟,研习拳棒,以御金
人、而图进取,得武当形意拳而阐发之。
    形意门就这样在江南发轫,而成为南方拳击的鼻祖。
    传到现在,芭经第二十代了,这第二十代掌门人姓萧、名清宇,世居临安玲珑山南
种。萧清宇饱证诗书,为人谦和,看去  儒雅,但在武林中,都声名甚著。
    形意门以练气为主,江湖上盛传看形意门最厉害的一手功夫,叫做『七步掌』,能
伤人于七步之内。
    据说『七步掌』每代只传一人,也就是说只有继承掌门人的人,才有资格练习; 但
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因为江湖上谁也没有人亲眼看见过。
    这是因为形意门严禁门人弟子在江湖走动。也从不卷进江湖是非的漩涡。
    萧清宇今年四十有五,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二岁。
    门下也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徐志刚,二弟子于志成,都是的人之子,不过是中人
之贺。
    这是四月初头,乍暖乍寒的天气。
    午后,天空洒过阵雨,淡淡的阳光,又从云层裹钻出来了。
    萧清字这时正站在书房前面宽敞的走廓上,右手拿著一根翡翠咀的斑竹旱烟管,悠
闲的望看花坛花架上一角斜阳,随口吟道:「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萧清宇连头也没有回,缓缓问道:「志成,有什么事吗?」进来的正是他二弟子于
志成,四方脸,貌相忠厚;二十三四岁年纪,穿看一件蓝布长衫,身子挺扎实。
    这时脚下一停,神色恭敬的躬看身道:「启禀师父,外面来了一位姓申的客人,要
见你老人家。」
    「姓申!」 萧清字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你没问他有什么事吗?」
    干志成道:「回师父,是大师兄接待的,大师兄问过他,他只笑了笑了;说是你老人

家的同门,大师兄不敢怠慢,请他在客厅奉茶。」萧清宇心头不禁泛起一丝阴影!
    姓申的同门,都准是师兄申赞廷  
    三十年前,被师父逐出门墙的师兄!
    三十年了,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位师兄的下落。今天突然来访,会有什么事呢?
    人毕竟是有感情,也最怀旧的动物,虽然时光过了二一十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未
成年的大孩子,但他记得师兄和自己相处极为融洽,也极为爱护自己……萧清宇想到了
昔年的情份,口中「啊」了一声,手提旱烟管,急步往外行去。
    转过屏风,他已看到上首客位上坐看一个脸型瘦削,两炉花白、颏下留著一把竦朗
朗苍囊的瘦高老人。
    那不是师兄申赞廷还有谁来?
    三十年前,申赞廷是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经过三十年岁月的刻划。他虽然苍老了
许多 ; 但还可以从他清瘦的貌相中看出当年的气概!
    萧清宇急步迎了出去,双手抱拳,一操到地,说道:「师兄远莅,小弟迎迓来迟,
遂望师兄多多恕罪!」
    申赞廷站了起来,双目凝注看潇清宇,呵呵笑道: 「萧掌门人居然还认得愚兄,倒

是难得的很。」
    萧清宇抬抬手道; 「师兄请坐。」两人分宾主落坐。
    大弟子徐志刚悄悄退下。
    萧清宇抬目道:「三十年不见,小弟时在念中,师兄倒是丰采依然,并不见老,不
知一向可好?」
    申赞廷手拂苍须人深沉一笑道:「老了,年岁不饶人,愚兄两鬓已斑,须眉苍苍,
唉, 三十年来,一事无成,不提也罢,贤弟正当鼎盛之年,名满江湖。看来神 奕奕,

这些年自然春风得意了。」
    萧清宇拱手道:「小弟恪遵师训,从不涉足江湖;除了闭户读书,很少外出,那里
谈得到春风得意?」
    「哈哈!」申赞廷大笑道:「但贤弟在武林中声誉之隆,不在少林、武当两派掌门
之下,愚兄当真与有荣焉。」
    萧清宇欠身道:「这是师兄过奖,小弟何德何能,怎敢和慧通大师(少林)无为道
长(武当)相提并论?」说到这里,抬手道:「师兄请用茶。」
    申赞廷取起茗碗,喝了一口;随手放下,正容道:「贤弟不用自谦,形意门创立宗
派,虽在少林,武当之后,但自宋迄今,在武林中一直和少林、武当早足而三,贤弟是
形意门掌门人,岂可妄自菲薄?」
    萧清字拱手道:「师兄教诲极是。」
    申赞廷忽然神色一黯,轻轻叹息一声道:「愚兄惭愧,昔年被逐师门,贤弟情谊依
然如昔,还口口声声叫我师兄,真便愚兄深感愧怍。」
    三十年前,申赞廷被逐出门墙之时,萧清宇还只十五岁,当时并不知道申师兄究竟
犯了什么门规?
    直到师父去世,师父没有说,他也不敢问。
    只听师父说道:「申赞廷鹰视狼顾,言不及义,日后必入歧途,你不可和他接近。
」这句话,晃眼就是三十年了,如今听说师兄忽然提起旧事,一时无从回答,只好避重
就轻的道: 「事情已经说了三十年,师兄还提他则甚。」
    「唉!这是愚兄终身一大憾事……」申贵廷清瘦的脸上,隐有戚容。目光落到师弟
手中那根翡翠咀斑竹旱烟管上,说道:「贤弟这支烟管,倒是不错。」
    萧清宇忙道:「师兄可要来一筒尝尝?」这正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当下就装了一
筒烟丝,双手递过,一面亲自打看火绒,替他点火。
    申赞廷接到手中,吸了两口,笑道:「愚兄昔年练的是点穴鳜,但身边长年带看兵
刃,总嫌小气也显得扎眼,因此改用旱烟管人愚兄用的是一根乌木根,烟斗是用风磨铜
所制,今天特来拜会贤弟,不便担带,故而留在客店之中。」
    董清宇道:「师兄这就不对了,别说咱们师兄弟昔年情如手足,一别又是三十年不
见,就算是普通朋友,到了临安,也该住到小弟寒庄里来,何用再住客店,师兄落脚何
处?小弟立时命人去把行装取来。」
    申赞廷脸上微有感动之色,重重的吸了口烟,才道:「不忙,不忙,自家兄弟,不
用客气,不瞒贤弟说,愚兄此来,正有二件正经事儿,要和贤弟商量。」
    萧清宇心中不禁一动,欠身道:「师兄有何吩咐、但请直说。」
    申赞廷道:「事情是这样,愚兄和几位好友,应总会主之邀,筹组十二宫:为武林
同道伸张正义,这十二宫,各设一位宫主,遴聘江湖上人孚众望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出任
,愚兄司向总会主推荐贤弟出掌天秤宫,愚兄芭把聘书带来,请贤弟过目。」说看,伸
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梅红封柬,双手递了过来。
    「总会主」,他没说总会主是谁?
    「十二宫」,这名称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萧清宇想看先师的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看来师兄果然已经入了歧途。」但他
究竟是自己的师兄,不好明言相劝,只得淡淡一笑,拱手道:「师兄盛情推荐,小弟极
为感激、只是本门和其他门派不同,历代师祖,上有严训,不准本门弟子涉足江湖,还
请师兄代小弟覆上总会主,这份聘书,小弟不敢拜受。」他也没问总会主是谁?
    申赞廷脸色微微一变,接看诚挚的道:「老会主对贤弟十分器重,才畀以天秤宫宫
主,再说「目前江湖上,乱象已萌,任何一个门派,谁也无法固步自封,闭关自守,古
人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二宫创立的宗旨,是替天行道,为天下武林谋福祉;以
愚兄和贤弟的交情,决不会使贤弟吃亏上当。」
    萧清宇道:「师兄是知道本门规矩的,小弟滥竽充数,但既掌本门门户,就得恪遵
本门门规,此事实在难,遵命,还望师兄原谅,替小弟婉谢了。」
    「唉!」申赞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不期微现惋惜之客,口中轻叹一声,把那
份聘书收了回去,点点头 :「愚兄早就知道贤弟恪守师训,不肯作出岫之云,人各右
志,愚兄也不好相强……」说到这里,抽了一口烟,然后用左手抹了抹翡翠烟咀上的口
水,把旱烟管递给萧清宇,说道:「贤弟请自己用吧!」
    潇清宇接过烟管,随手装了一筒烟,打著火绒,吸了一口,抬头道:「师兄多多
原谅。」
    「没关系。」申赞廷取起茶碗。喝看茶,深沉一笑,又道:「愚兄来的时候,会主
夫人也交代了一件事,要愚兄跟贤弟打个商量。」又有一件事!
    萧清宇道: 「师兄请说,只要小弟办得到的,无不遵命。」这话已经留了退步。
    申赞廷自然听得出来,朗他阴笑了笑道:「说起会主夫人,贤弟大概也听人说过她
就是江。上大大有名的芙蓉妃子水芙蓉……」
    萧清宇听得暗暗皱了下眉、忖道:「师兄果然身入歧途,陷溺已深,竟然和黑道妖
那为 伍!」芙蓉妃子水芙蓉,名列江湖十三妖,他自然听入说过。
    申赞廷看他没有作声,续道:「会主夫人听说形意门有一柄宝剑,名为玉芙蓉,和
她名字甚为巧合,因此挽愚兄顺便向贤弟情商,如能割爱,会主夫人愿以珍藏的一颗骊
龙珠,作为交换。不知贾弟意下如何?」萧清宇心头不禁深感不快,申赞廷虽是形意门
的逐徒,但他应该知道玉芙蓉剑,是本门镇山之宝,相传已历五代; 他不应该说出这样
的话来。
    但申赞廷究是他师兄,不好发作,这就欠身一礼道:「师兄知道,此剑归本门所有
,已历五代,乃是本门镇山之物,小弟不才,不敢妄贵奇珍,恕小弟方命之罪。」
    申赞廷大笑而起,点头道:「好、好,贤弟不肯答应,那就算了,愚兄这就告辞。」

    萧清宇心中虽是不快,但也见得师兄弟三十年不见,两件事,都被自己一口拒绝,
感到歉疚,慌忙跟看站起,说道:「师兄怎不盘桓几日……」
    申赞廷已经走出三步,回头阴森一笑道:「不用了,愚兄奉命而来,还得回去覆命
。」举步往外行丢。
    萧清宇一直送出大门,目送申赞廷远去,心中甚是气愤,不见举起烟管,重重吸了
两口,藉舒胸头闷气。
    那知就在第二口烟上,突觉喉头一呛:头脑立时感到一阵昏眩,心知不对,这分明
是师兄递还烟管之时,在烟咀上沫了剧毒自己一时不察,上了恶当,心念转动,正待转
身,只见全身迅速起了麻木,连想张口说话,都来不及,两眼一黑,砰然往地上倒了下
丢。
    当天晚上,玲珑山麓的萧家庄,突然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烛中,有人看到不小幢幢人影,出现在火场四周,也有将处发生激战,闪起刀
光剑影。
    附近居民赶去救火,都在半路上,被两个字执钢刀的黑衣蒙面汉子,拦了回去。
    于是这一场大火,就这样延烧了一个晚上,萧家庄一片房舍,也变成了一片瓦砾。
    萧家的人呢?
    是生?
    是死,使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当地居民只当萧家庄是被强盗纵了火,江湖士都盛传看萧掌门人一家,是被仇家杀
人纵火的。
    这是一个疑案!
    八年了,人们随看岁月的逝去,对萧家庄这场大火,早就淡忘久矣。
    就是江湖上,和萧掌门人相识的人,虽览事吐离奇,也大都随看时间渐渐冲淡下来

    八年,不算太长,也不算短了,时间纵然可以冲淡人们的记忆…但四事实究还是存
在看。并不会因时间的迁延而消失的。
    曹娥,是沿曹娥江逆上的一个小镇。
    曹娥江因孝女曹娥而得名。
    曹娥,是东汉时人,父溺毙江中,不得尸,娥时年十四,昼夜沿江号哭,旬有七日
,投江殉父:五日,抱父尸出,元嘉时,县令度尚为之立碑:颖川邯郸淳为作诛辞,即
今所传之曹娥碑也。
    后人把这条江,叫做曹娥江,镇叫做曹娥镇,乡人为了纪念这位孝女,还建了一座
孝女庵,曹娥的坟,就在庵的后进。
    曹娥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平日往来的旅客并不多。
    镇东渡口,有一家小酒店,掌柜的韩老头,一张脸黑黑的,人倒挺和气,看到人,
不论生张熟魏,总是弯腰打拱,笑脸迎人。
    酒店里除了韩老头,还有一个学徒,叫做阿发。
    阿发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瘦小精干:小酒店裹跑堂,打杂,就由他一手包办。
    其实这家小酒店生意并不忙,除了五月庙会期间,比较热闹,平日里,一天只做上
几钱碎银子,只够两人度日。
    韩老头,整日闲看没事做,就在靠壁问的一张方桌上玩天九牌「打五关」。
    今天,也不例外,韩老头依然独个儿在抹著骨牌,下午是酒店最空闲拊时力「阿发
问看无聊,倚看门口一棵老树打盹。
    乡村四月闲人少,妆了蚕桑又插田。
    长街上当真静悄悄的,很少有行人往来。
    不: 这时正有三个人大步朝镇上走来。
    韩老头的心酒店,就在长街头上,从百官(地名)来的人:进入曹娥镇,就得经过
酒店门口。
    小酒店真可说占了地理之先。
    如今这三个人已经走近,他们的脚步,正在向店门走来。
    倚在树身上打盹的阿发忽然睁开眼来,连忙哈看腰陪笑道:「三位客官请里面坐。
」这三人身上都穿看青布长衫,面上都冷漠的没有一丝笑容。更没有正眼去看阿发,一
声不响,大模大样的朗里走去。
    阿发在这里当了几年跑堂,经验告诉他,这三个人决不是好说话的,他赶忙抢在前
面领路,走到年间一张桌子,拉开板凳,陪笑道:「客官请坐。」三个青衣汉子依然没
有作声,各据一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阿发抹过桌子,倒了三盅茶送上,随手放好杯筷;伺候著道:「三位客官要些什厅
?」
    坐在左首的蟹脸汉子喝了一口茶,抬起头,从他口中冷冷的迸出两个字「花雕」。
    右首刀疤脸汉子挥挥手道:「卤菜。」阿发连声应「是」,偷偷的看了坐在中间
的那个瘦削脸汉子一眼,慌忙退了下去。
    韩老头店里来了客人,早就放下骨牌,起身到后面烫酒去了。
    这三个青衣汉子看来和一般酒客,果然有看显著的不同,一般酒客,上酒馆喝酒,
除非是一个人,若是两个人以上,这一坐下,多少总会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但这三人脸
情冷漠得简直如同路人。
    不多一回,阿发端看两盘卤菜送上。
    韩老头跟看屁股把烫好的二壶花雕送了土来,陪笑道: 「客官尝尝,小店这酒,是

绍兴庄家大房的正庄……」左首蟹脸汉子过快一手接过,泠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韩老头虽然有些土头土脑,至少他阅历多了,什縻样的客人,都见识过,人家嫌他
噜唆,他总听得出来,连连陪笑应「是」; 正待退下!
    坐在中间的瘦削脸汉子忽然低沉的道: 「慢点。」韩老头连忙打看躬道:「客官还

有什縻吩咐?」瘦削脸汉子目光一抬,冷冷的盯看韩老头,问道: 「你是这里的掌柜?

」他目光如刀,韩老头几乎打了个冷噤,满脸堆笑道: 「是、是、小老儿小本生意,掌

柜这称呼可当不起……」
    瘦削脸汉子又道:「你娃什么?」韩老头道:「小胜韩,街坊上,大家都叫小老儿
老韩……」瘦削脸汉子又道: 「你这家酒店,开了多少年了?」他似乎对韩老头颇感兴

趣,居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谈起来!
    这情形,看得坐在他左边的蟹脸汉子和右边的刀疤汉子,都不期有些奇怪。
    韩老头乾咳一声,陪笑道:「多年了,小老儿开这家小酒店的时候,老伴还没过世,

如今老伴去了已经整整十三个年头,唉,算起来,也有十七八年了如今生意不好做……」

    瘦削脸汉子哼了一声,又道:「那你对镇上一定很熟?」
    韩老头站在一旁,笑道:「这还别说,别说咱们这里是个小镇,就是附近乡下,经
常到镇上来的人,小老儿也闭看眼睛都能叫得出来。」
    「好!」
    瘦削脸汉子道:「我问你、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孝女庵?」
    听到「孝女庵」这三个字,韩老头心头不由暗暗一震,但他脸上都是丝毫不露,陪
笑道:「有、有,孝女庵就在小镇西首,每年到了五月里,那可热闹……」
    瘦削脸汉子没待他说下去,截著问道:「庵里有些什縻人?」
    韩老头道:「庵里主持,是了尘老师太,今年已经八十多了……」
    瘦削脸汉子冷声道:「我问你孝女庵有几个人?」
    韩老头道:「三个。」
    瘦削脸汉子道:「除了老尼姑,还有两个是什么人?」
    韩老头道:「一个是老师太的徒弟:大家都叫她小当家,法名叫做……叫做…」
    瘦削脸汉子道:「还有呢?」
    韩老头道:「还有就是一个双目已瞎的佛婆。」
    瘦削脸汉子似是对双目已瞎的佛婆十分注意,问道:「这瞎眼婆有多大年纪了?」
    韩老头道:「看去只怕已经六十出头了。」
    瘦削脸汉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接看问道:「你可知道那瞎眼佛婆,姓什么?」
    韩老头道:「大家都叫她胡婆子,那是姓胡了。」
    瘦削脸汉子又是一声冷哼,问道:「你开了十几年酒店,总该记得瞎眼佛婆到孝
女庵来,已经有几年了?」
    「这个……」韩老头偏看头,想了想才道:「小老儿只知道胡婆子是柯桥人,和媳
妇合不来,才到孝女庵来的,唔,这句语,少说也有十二三年了。」 
    瘦削脸汉子浓哼道:「她到孝女庵,不过八年吧?」
    韩老头道:「不,有十二三年了,小老儿还记得,胡婆子到孝女庵来的那年,还没
小孙子,今年年初,她儿子还带看小孙子来看她。那小孙子,也快十一二岁了。」
    瘦削脸汉子砰的一掌,拍在酒杯上,一只白瓷小酒杯没有破,但却整只嵌入了桌面,

他脸露狞笑:嘿然道:「掌柜的,你说的只怕不是实话吧?」
    韩老头 白了脸,打了个哆嗦,脸上肌肉,还在扭曲,但做拼命的挤看笑脸,陪笑
道:「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不信,客官叫阿发来问,胡婆子的小孙子今年没有十二岁
,也有十一岁。」
    瘦削脸汉子冷笑道:「她倒掩饰的好!」说到这里,突然左手一翻,袖底露出用白
线绣著的七颗寒星,冷冷说道; 「韩老头,你看清了,今天本座问你的话,如果有半句
泄露出去,你就别想活到天亮,知道么?」
    韩老头不住的点头,说道:「小老儿知道,小老儿 对不敢吐露只字。」
    瘦削脸汉子挥手道:「你下去。」
    韩老头额头上已经绽出汗水,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三个汉子现在开始喝酒了,但他们之间,还是谁也没和谁说话,时间逐渐接近黄昏
,店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貌相斯文的蓝衫少年,里得眉清目秀,层红齿白,配看他自皙的皮肤,使
人声得他有书卷气,只是稍嫌瘦弱了一些。
    但你别看他文弱, 随身除了一个包袱之外,还有一个两尺多长的剑囊,露出雪白的

剑穗,那准是一柄短剑无疑。
    他居然还是会家子。
    这也并不足奇,从前的读书人,是把读书和学剑视为是二而一的事,孔老夫子身上
,不也佩著一柄长剑么?
    蓝布衫少年刚跨进门就在靠门口一张方桌上,放下包袱、剑 ,在长板 上坐了下
来。
    阿发早已倒了一盅茶,放到他面前,然后问道: 「相公要些什縻?」
    蓝衫少年抬头道:「你给我来一碗肉丝面。」当他经过三个青衣汉子的桌子,蟹脸
汉子森冷的叫道:「伙计。」
    阿发赶紧站住,躬躬身道:「客官有什么事?」
    蟹脸汉子道:「给我们也来三碗面。」
    阿发问道:「不知客官……」
    蟹脸汉子两眼一瞪,哼道:「肉丝面。」
    阿发被他瞪得心头发毛,连声痒是,三脚两步的朝后而奔去。
    蓝衫少年开始发现店里坐著的这三个青衣汉子,有些怪,三个人虽在喝酒吃菜,
却都似三具木偶,冷冰冰的,不像朋友,也不似主仆。
    他们如果互不相识,就不会坐在一起喝酒,既然坐在一起,怎会一句话不说?
    他望看他们土不免多看了他们一眼。
    刀疤汉子正好坐在蓝衫少年的对面,虽然还隔看一张桌子,蓝衫少年在打量他们,
他自然很快就发觉了!
    右颊那道刀疤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带著不友善的眼光,直向蓝衫少年投来;幸好韩
老头踹看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从里面急步走出,送到蓝衫少年面前,含笑道:「相公,
面来了。」他背看身子,挡住了刀疤汉子的线视,压住声音说道:「相公是出门人,别
去招惹他们。」
    蓝衫少年听得不由一净,喑道:「自己几时招惹了他们?」心中想看,不觉抬头望
去。
    韩老头朝他笑笑,转身就走。
    阿发也在此时把三碗肉丝面送到三个青衣汉子之面前,陪看笑道:「三位客官请用
面。
    经过这一打岔,总算把事情岔了开去。
    韩老头不禁暗暗替蓝衫少年捏了一把冷汗。
    三人面吃得很快,希襄呼虏的几下,就把一大碗面连汤吞下肚丢。
    中间的瘦削脸汉子放下筷,就笔直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蟹脸汉子和疤脸汉子也迅快的跟看站起。
    瘦创脸汉子一声不作,转身往外就走。
    蟹脸汉子慌忙掏出一绽碎银子、朝桌上一放,跟看瘦削脸汉子身后就走,刀疤脸汉
子落后一步,跟在蟹脸汉子的身后。
    这三人不但穿著一色的衣衫,一样的冷漠,甚至连步伐都是一致的。
    不,后面两人,只是跟看瘦削脸汉子的脚步,亦步亦趋。
    韩老头三脚两女的追了出丢,叫道:「客官还没找钱呢!」三个青衣汉子恍如不闻
,转眼之间:已经走出老远。
    韩老头摇看头,同进店门。
    蓝衫少年抬头叫道:「掌柜的。」
    韩老头急忙趋了过去…含笑道:「相公有什么事?」
    蓝衫少年道:「方才那二一个人,掌柜认识他们!」
    韩老头道:「小老儿不认识。」他接看又补充道:「小老儿看他们不是善类。怕相
公招惹了他们,才暗地里知会相公的。」
    蓝衫少年淡淡一笑道:「多谢掌柜关照。」
    韩老头笑道:「相公不用客气,出门嘛,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蓝衫少年道:「掌柜,在下想请教一声。」
    韩老头慌忙欠身道:「请教不敢,相公要问什么请说。」
    蓝衫少年道:「这镇上可有一座孝女庵?」他也问孝女庵,韩老头心中 暗感到奇
怪,含笑道:「有、有、原来相公是还愿来的?曹娥娘娘可慎灵验,有求必应。每年一
到五月还愿的人可多看呢,咱们这小镇上,整整要热闹一个月。」
    蓝衫少年笑了笑道:「不是,在下小时候就听说过孝女曹娥的故事,如今路过曹娥
江,正好前去瞻仰瞻仰。」「哦!哦!」
    韩老头连哦了两声,带笑道:「原来如此,孝女庵就在镇西头,只是现在天快黑了
,庵门已关,相公要去瞻拜,只怕要明天早上去了。」
    蓝衫少年站起身,摸出一绽碎银放到桌上,取起包裹,剑衮,含笑道:「多谢掌柜
。」
    韩老头始过银子,说道:「相公稍待; 小老儿找钱。」
    蓝衫少年道:「掌柜不用找了。」举步跨出店门,朝长街上走去。
    阿发望看蓝衫少年后影,低低的道:「奇怪,这四个人,不像一路的,怎么都会
打听看孝女庵?」
    韩老头遣:「阿发,咱们该收摊了,你去上排门吧: 」
    阿发楞道:「天还没黑,这么早就上排门?」
    韩老头道:「天快黑了; 你留在这里,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阿发低声问道:「师傅也要到孝女庵去么?」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夜幕笼罩的孝女庵。修竹千竿:景物分外清幽。
    孝女庵亡共有三进殿宇,此时全弓熄了灯火。
    夜色迷离之中,庵前一条青石板的路上,正有三条人影,疾快的朝孝女庵走来。
    这三人走的虽然极快,但一个跟一个走看直线,依然保持了整齐而一致的步伐。
    这三人正是黄昏前在小酒店喝酒的青衣汉子,现在,他们已经踏上庵前的石砌平台

    走在最前面的瘦削脸汉子忽然脚下一停,口中也同时发出一声轻咦,两道目光一霎
不霎的盯注在庵门之上。
    庵门当然关看,这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惊诧的呢?
    原来庵门上挂看一把破雨伞,瘦削脸汉子惊异的目光,就盯在这柄雨伞之上。
    过了半晌,瘦削脸汉子才缓缓的纳了口气,同头叫道: 「褚彪。」他身后的蟹脸汉

子赶素立直身子。应道: 「属下在。」
    瘦削脸汉子道:「过去仔细瞧瞧那柄雨伞。」
    蟹脸汉子应了声「是」,越过瘦削脸,笔道朝庙门走。
    瘦刽脸汉子道:「你数数这柄雨伞,有几根铁骨?」蟹脸汉子心中暗暗奇怪:但口
中还是应了声是,正待仲手去摘取雨伞。
    「别动它。」瘦创脸汉子突然沉喝出声,接看道:「本座叫你数雨伞铁骨,你只要
数清楚就是了。」蟹脸汉子伸出的手,立时缩了回来,心头越发见得奇怪。
    黑夜里,视线模糊:又不能把破雨伞取下来,要数清楚伞上铁骨,可真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
    他凝足目力,仔细数了一阵,才道:「回副座,铁骨一共有三五根。」
    「三十五根。」
    被称为「副座」的瘦削脸汉子急急说道:「你再看看,雨伞头上,可是有一个核桃
大的铁葫芦,」雨伞倒挂在门 上,蟹脸汉子弯下腰,只看了一眼,就道:「是啊,雨
伞头上,正有一个核桃大的铁葫芦。」
    「果然会是他?」瘦削脸汉子神态凝重低罄喝道:「你快回来。」
    蟹脸汉子看他神色严重,甚至近于惶急,这和他平日冷漠自傲的情态,大异其趣,
一时不敢怠慢,立即回到他身侧,低低问道:「副座,这柄雨伞……」
    瘦削脸汉子没待他说下去,一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朝那破雨伞拱拱手道:「在
下袁坤山,奉命赶来曹娥,侦查一件旧案,不想遇到前辈在此,能否请前辈现身一见,
在下当面奉陈。」他居然对一柄破雨伞,执礼甚恭。
    这把身后两个汉子看的愕然不解。
    破雨伞当然不会说话,因此尽管他打拱作揖,并没有人回答。
    瘦削脸汉子等了一阵,依然没人说话,又拱拱手道: 「在下和前辈素昧平生,但敝

宫李宫主,前辈也许认识,在下奉命前来,务请现身一见,在下也有一件信物,奉呈前
辈过目。空山寂寂,依然不见半点动静。
    瘦削脸汉子两番说话,没有得到半点回音,但他还是凝立如故。似乎有些 趄不前。

    蟹脸汉子看他对这柄破雨伞,如此忌惮,心头更觉不解,忍不住低声问道:「副座
,这柄雨伞,究竟是什么人的?」
    瘦削脸汉子迟疑了下,才道:「你们总听说过昔年名震江湖的铁伞天王吧?」
    蟹脸汉子吓了一跳道:「铁伞天王,他不早就死了么?怎么还在人世?」
    不错,铁伞天王百里雨,早在十几年前,江湖上就盛传他已经故世了。
    瘦削脸汉子阴森一笑道:「但这柄铁骨雨伞,明明是他之物。」 
    刀疤脸汉子道:「副座,会不会有人冒他的名?」
    瘦削脸汉子微微摇头道:「不可能,这是铁伞天王的铁伞,决不会假,因为这柄伞
是他成名兵器,终年不离,伞顶上那个小葫芦,据说是用寒铁制成,专破各种横练功夫
,三十六根伞骨,专破各种细小暗器……」
    蟹脸汉子接口道:「但它只有三十五根。」
    「不错。」瘦创脸汉子道:「其中一根铁骨,据说是被钱神路五爷的一枚金钱镖削
断的,路四爷以一手刘海酒金钱驰誉武林,三十六枚金钱镖中,只有一枚是他三代祖传
用钢母所制,所以能创任何兵,铁伞天王破去了他的刘海酒金钱,不但折断一支伞骨,
还被削断了右手小半节小指,这是他唯一失手的一次,但路五爷还是被他铁伞废去了一
身武功,因此这柄铁伞就少了一根伞骨。」
    他因两次卑词说话,都没有人回答,同此故意使用激将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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